鬓五郎拿了承受头发渣的板,将手指往上揩抹着说:“从前有一个叫作什么的妓女曾经说过,所谓通人者,就是那不曾进到妓院来的才是通人,至于那些玩女人花钱的,反正迟早总要倾家荡产的,那真是俗物罢了。明白了过来看时,是这种情形的吧。”

短八:“没有错。”

长六:“拐角的宅门终于交到俗人的手里,川柳里有这一句,并不是假话。”

鬓五郎:“说什么通,说什么通人,与其倾家荡产,还不如被称作俗人,存积起钱来要好得多。”

长六:“明知道这个道理,却是仍旧迷着。”

鬓五郎:“对于那东西,稍为迷了来看也是好的吧。假如在年青的时候,略为修行了看,早点洗了脚也就好了。愈是内行了,那就愈加花钱了。”

短八:“无论玩到什么时候,总是那副腔调罢了。”

长六:“给人家翻弄着也是有意思的事情。但觉得是给人家翻弄了,那时候是已经完蛋了。”

鬓五郎:“总之且专心做生意试试看。父母是笑嘻嘻的,老婆也不吃醋。就是在过年过节之前也不用着急,仿佛寿命都延长了。”

长六:“可不是么。那个证据是,只看去的时候与回来的时候的心情,就可知道了。”

鬓五郎:“乐极苦来,正是说的那个吧。”

短八:“你平常苦了来看,每月卅日便都安乐了。”

鬓五郎:“年青人若是都同你们那样,能够早点明白,那就万无一失了,但是一般的年青人总还是不能这个样子。——嗳。”说着用手指轻轻触客人的背脊。

德太郎:“嗳,很是爽快了。喴喴,圣公贤公,去吧。”

三人同时:“哎,再会。”

鬓五郎:“嗳。”三人回去。

长六:“是轮到我剃了吧,真是太可感谢了。好容易,才算等到我的轮番了。”

短八:“阿留,你这回别再拉口子吧。”

留吉:“那是不会。你还是把顶发好好的揉吧。”

长六:“鬓爷,今天是要你给擦一点油了。老是用水刷头,据说头发是容易断的。”

鬓五郎:“断了岂不也好么?”

长六:“那不是很不好看么?就是我也想多有点风流气呵。”

短八:“还是馋痨气为多吧。假如在那脸上,再加上风流气,那就变成粪色了。”

长六:“我是想弄成路考茶色,所以那样做的,你的话真是太刻薄了。”这样说着,进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徒弟。

徒弟:“鬓爷,还有几个呀?”

长六:“还有一百五六十。喴,回家去这样的说吧,大爷如在那里等有空闲,等到明天也等不到,还是来这里等着好吧。”

徒弟:“什么,老是作弄人。有一百五六十,太是荒唐了。”

短八:“是真的嘛。”

徒弟:“什么,说诳……鬓爷,到底真有几个人呵?”说着,用手指蘸唾沫,在黄漆的道具箱上面作游戏的图画。

鬓五郎:“喴喴,住了,住了。这个徒弟,真很会干淘气的事儿。”

徒弟:“很会干淘气的事儿,那么请不要申饬吧。若是干坏的淘气,再骂也不晚。”

鬓五郎:“这小鬼真是嘴强,看这个吧,因为太是淘气,所以衣服都刮破了。”

长六:“烧坏有窟窿了。因为靠着火盆,老是打瞌睡的缘故吧。”

短八:“说话还嘴,不肯安静听着批评的家伙。大爷是脾气很好的人,所以没有问题,若是到别处去的话,一天都蹲不下去。”

鬓五郎:“打发出去办点事情,回来得很晚。洗澡去了,便和人家打架,被送了回家来。到外边偶然出去,在路边买油炸货和大福饼吃。真是再也没有麻烦的人了。”

徒弟:“好的嘛,反正我不说要来你那里来伺候呀。”

短八:“那个,你看是那样的口气。”

留吉:“昨天,给客人拿茶出来,从袖口里落下吃剩的白薯来了。”

徒弟:“什么,这个癞头皮!你从打更的权助那里,不是赊了阿市和巧果吃嘛。可是在昨天还催促讨还呢。”

留吉:“浑东西,是看错人啦。”虽然这么说,可是在师傅的面前有点难为情,把脸变得通红了。

徒弟:“大家看这样子好了。因为是真的事情,脸弄得通红了。”

留吉:“这个徒弟,说出这样本来没有的事情。”

鬓五郎:“喴喴,阿留你不要再招他了。别作声,只顾做你的活便了。”

留吉:“嗳。”

徒弟:“你看,挨骂了。”

短八:“这家伙将来成功一个什么呢?做商人吧,卷着舌头说话,是不适宜的,做工人呢,手头儿不灵巧。——喴,你习字么?”

徒弟:“干什么呀!还不至于有罚习字的罪哩!”

长六:“那么,打算盘么?”

徒弟:“算盘?哼,算盘单是第二段。”

鬓五郎:“浑东西,那是起头呀。只是那一点么?”

长六:“什么时候学起头的?”

徒弟:“到今日已经五十天左右了,头痛了压根儿记不得。我们那里的八兵卫光知道打栗暴,教的时候还是打人居多。第二段虽说刚是起头,你们却不知道,在这以前已经学过第一段了。”

鬓五郎:“哪里有第一段这东西呢。那是小九九吧。”

徒弟:“唔,就是那东西。我学了第二段都头痛了,若是要学‘见一’的除法,那就性命难保了。前天偷偷的回到家里,同母亲说了,她说要是这样的吃苦,那么不再去上工也好,就逃到家里来吧。为了算盘的关系,丢了性命很不上算,所以如果再教,便打算立即逃回去了。”

长六:“你的阿妈也是胡涂东西嘛。”

短八:“世间有这样的父母,所以把好人也变成坏人,真是可叹的事情。”

徒弟:“什么,我们家的阿妈是很好的阿妈呀。哇,这些家伙真可笑!哇,笑他们好了!不必要的多管闲事的烤鳗鱼。”跑了出去,随即又进来。“阿呀,我把要紧的事情忘记问了。鬓爷,别讲笑话,到底有几个人呀?”

鬓五郎:“还有三个人,所以叫他赶快来吧,你去说去好了。”

徒弟:“唔,我去说去。你如又说诳,大爷便又要说我闲话了。喴,在这里的这些家伙,你们试说我的坏话来看。你们头都被抓着,身子动不得,给甜茶尝尝,是我大爷的随意了。你们认错了么?”

长六:“好吵闹。”

徒弟:“什么,好吵闹。真是嘴强的家伙们。将来成功一个什么呢?做商人呢,卷着舌头说话,是不适宜的,做工人又是手头儿不灵巧呀。喴,你习字么?打算盘么?第二段呢,小九九数记得了么?浑东西,在保全着性命的时候,逃回家里去吧!喴,你记着好了,阿留这癞头皮,乡下佬,傻小子!早点归还打更的钱!呸!”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哇的吆喝着,逃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