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日丹诺夫匆匆换了衣服,去给科利亚上课。他在饭厅里遇见西皮亚金,西皮亚金冷淡而有礼貌地对他鞠了一个躬,仿佛不高兴地说:“玩得愉快吗?”便走进他的书房去了。这位政治家在他那大臣的头脑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假期一完,马上就把这个——“的确显著的赤色分子”——家庭教师送回彼得堡去,目前还得小心地监视着他。“Je n’ai pas eu la main heureuse cette fois-ci,”他想道,“不过……j’aurais pu tomber pire。” [169] 瓦连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对涅日丹诺夫的感情却更坚决,更明确得多。她现在简直讨厌透了他……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他侮辱了她。玛丽安娜没有想错:在廊上偷听她和涅日丹诺夫讲话的,正是瓦连京娜·米哈伊洛夫娜……这位尊贵的太太并不以此为可耻。她在他出门的两天里面,虽然没有对她的“轻佻的”外甥女讲出什么,却时刻都让她的外甥女明白,她是什么都知道的;并且要不是她一半轻视她又一半可怜她的话,她一定会气愤得不得了……她只要看玛丽安娜一眼,或者对她讲一两句话,她整个脸颊都现出压抑住的内心的轻蔑的表情,她的眉毛也交织着讥讽和怜悯的感情扬了起来;她的美妙的眼睛带着温和的惊愕,带着忧郁的厌恶望着这个倔强的少女,她依着她的“幻想和怪僻”,居然在黑暗的屋子里……跟一个没有毕业的大学生……亲……亲嘴了!

可怜的玛丽安娜!她那端庄而骄傲的嘴唇上还没有印过任何男人的吻呢。

然而瓦连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并不曾对她丈夫讲起她的这个发见;她只是当着他 的面,带了含有深意的微笑对玛丽安娜讲几句话,这笑容跟她的话的内容又没有一点儿关系。瓦连京娜·米哈伊洛夫娜甚至有点儿后悔给哥哥写了那封信……可是仔细一想,她又觉得写了再来后悔还是比不写信、不后悔好些。

涅日丹诺夫在饭厅里吃早饭的时候见了玛丽安娜一面。他觉得她黄瘦了;她这天一点儿也不漂亮;可是他走进饭厅的时候,她向他投过来的那迅速的一瞥一直刺透他的心。另一方面,瓦连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却望着他,好像不停地暗中说:“我给你道喜!做得好!高明极了!”同时她还想从他的脸上知道马尔克洛夫有没有把信给他看过。末了她断定是给他看了的。

西皮亚金听说涅日丹诺夫到过索洛明管理的工厂,便向他打听“那个在各方面值得注意的工业设备”的情况;可是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答话里看出来涅日丹诺夫在那儿的确没有看到什么,便恢复了尊严的沉默,看他的神气,好像他在责备自己不该想从这么一个不成熟的人那儿得到什么有益的知识!玛丽安娜离开饭厅的时候,设法对涅日丹诺夫小声说:“你在花园尽头那个老桦树林里等我;我只要能够抽身,马上就到那儿去。”“她也用‘你’称呼我,跟他一样。”涅日丹诺夫想道,这种亲密虽然使他有点儿感到惊慌,却又感到愉快!……要是她突然又称他“您”,要是她跟他疏远起来——那么这会是这么古怪,简直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这样会使他不幸的。他究竟是不是在爱她,他自己还不知道;不过他觉得她对他是很宝贵的,亲近的,并且是不可少的——最重要的是,不可少的,——他整个身心都有这样的感觉。

玛丽安娜约他去的那个树林一共有一百多棵高耸的老桦树,其中大部分都是垂桦。风还没有停;长长的枝条像散开的辫子似的在微风里飘动、摇荡;云还是和先前一样,高高地在天空飞驰,要是有一片云掩盖了太阳,那个时候一切的景物都变成——不是变成黑暗,却成了一样的颜色。随后云片飞过去了,明亮的光点又突然在各处乱动起来:它们搅成一团,闪闪发光,又和一块一块的暗影混在一起……树声和摇曳还是一样;可是添了一种喜庆的欢乐。激情闯进一颗苦闷、激动的心里的时候,带来的正是这种强烈的快乐……涅日丹诺夫的胸膛里有的正是这样的一颗心。

他倚在一棵桦树干上——等待着。他的确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样的感觉,他也不想知道;他觉得比在马尔克洛夫家里的时候更害怕,但同时又安心。他想见她,想跟她谈话,比做什么事都更心切;那个把两个生物突然拴在一块儿的绳结已经套在他的身上了。涅日丹诺夫想起了轮船要靠码头的时候投向岸上去的缆绳……现在绳子已经紧紧地拴在桩上,轮船停稳了。

靠了码头!谢天谢地!

他突然打了一个颤。一个女人的衣服远远地在路上闪现出来。这是她。可是她究竟是向他走来,还是走开呢,他却不能断定,直到后来他看出来那些明暗的点子由下往上地 在她的身上滑动……他才明白,她是朝着他走来的。要是她到别处去,那些斑点就得从上向下地 移动了。再过一会儿,她就走近他,站在他面前了,脸上带着快乐的、欢迎的表情,眼里射出爱抚的眼光,唇上浮着淡淡的、愉快的微笑。他抓住她伸出来的手——可是马上讲不出一句话;她也不说什么。她刚才走得很快,有点儿气急;但是他看见她的时候那种高兴的神情,分明使她很高兴。

她先讲话。

“好吧,”她说,“快告诉我,你们决定了些什么事情?”

涅日丹诺夫吃了一惊。

“决定了……难道现在就应该决定什么事情吗?”

“好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告诉我你们谈了些什么事情。你看见了什么人?你跟索洛明认识了没有?告诉我所有的事,所有的事!等一下——我们到那儿去,再远一点儿。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儿不是这么容易给人看见的。”

她拉着他走了。他顺从地跟着她走过高而稀疏的枯草丛中。

她把他引到了她说的那个地方。那儿有一棵在风暴中倒下来的大桦树横在地上。他们就在树干上坐下来。

“你讲吧,”她又说了一遍,可是她自己马上却接着说,“啊!我看见你多高兴!我还以为那两天长日子永远过不完了。你知道,我现在完全相信瓦连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偷听了我们讲话。”

“她写信告诉马尔克洛夫了。”涅日丹诺夫说。

“她告诉他了?!”

玛丽安娜不做声了,她的脸渐渐地涨得通红,不过这并不是由于羞愧,却是由于另一种更强烈的感情。

“这个坏的、恶的女人!”她缓慢地小声说,“她没有权利做这种事情!好吧,这也没有关系!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涅日丹诺夫讲起来……玛丽安娜带着一种呆呆的注意的表情静静听着,只有在她以为他讲得太快、没有讲细节的时候,她才打断他。然而他这次出门的经过情形,并非所有的细节都使她同样地感到兴趣;福穆什卡和菲穆什卡使她发笑,可是他们引不起她的注意。他们的生活跟她的生活隔得太远了。

“就好像听你讲纳武霍多诺索尔 [170] 的事情一样。”她说。

可是马尔克洛夫说了些什么话,甚至戈卢什金有什么样的想法(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他是个什么样的家伙),特别是索洛明的见解怎样,他是什么样的一种人——这些倒是她应当知道,而且是她急于想知道的。“到底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呢?”在涅日丹诺夫讲话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反复地想着的、并且常常到她的嘴上来的就是这一个问题,然而他却好像在避开,凡是可以给这个问题一个肯定答复的事情,他都没有谈到。后来他自己也觉察到了,他讲得津津有味的正是玛丽安娜最不感兴趣的那些细节……可是他仍然常常回到那些细节上去。滑稽的描写使她感到不耐烦;失望的、灰心的调子使她不愉快……他不得不反复地谈到“事业”,谈到“问题”。说到这个题目上来,再多的话也不会使她厌烦。涅日丹诺夫记起来在他还没有进大学以前,有一个夏天他在几个好朋友的别墅里避暑,他常常给朋友的孩子们讲故事,他们也是不喜欢详细的描写,也是不喜欢纯粹个人感觉的表现……他们也要求行动、事实!玛丽安娜并不是小孩,可是拿她的感情的直爽和单纯来说,她倒和小孩相近。

涅日丹诺夫真诚地、热烈地称赞马尔克洛夫,讲到索洛明的时候他特别有好感。他一面用几乎是过分推崇的词句来赞美索洛明,一面又不停地问他自己:为了什么缘故对那个人这样看重呢?他并没有讲过什么了不起的话;他的某些话好像还是跟他(涅日丹诺夫)的见解相反的……“他的性格是稳健的,”他心里想道,“他是一个精细周到的、朝气蓬勃的人,像菲穆什卡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高大的人;他有沉静、坚强的魄力;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东西,他相信自己,也得到别人的信任;他从不急躁……始终保持平衡!平衡!……这是最重要的;我缺少的正是这个。”涅日丹诺夫不响了,他完全沉在深思里面……他突然觉得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他抬起头来:玛丽安娜用了关心的、温柔的眼光在看他。

“朋友!你怎么啦?”她问道。

他从他的肩上拿起她的手,头一回在这只小而结实的手上吻了一下。玛丽安娜微微地笑了笑,好像她在诧异,怎么他会想到这种殷勤上面来。接着她也沉思起来了。

“马尔克洛夫把瓦连京娜·米哈伊洛夫娜的信给你看了吗?”末了她问道。

“是的。”

“那么……他怎样呢?”

“他吗?他是个最高贵、最不自私的人!他……”涅日丹诺夫正要把画像的事告诉玛丽安娜——可是他又忍住了,只是重说一遍:“最高贵的人!”

“哦,是的,是的!”

玛丽安娜又沉思起来。她突然在他们两人坐的桦树干上转身向着涅日丹诺夫兴奋地问道:

“那么你们决定了些什么事情?”

涅日丹诺夫耸了耸肩膀。

“什么,我已经对你讲过了,现在,——什么都没有决定;还应当再等些时候。”

“再等些时候?……等什么呢?”

“最后的指示。”(“我在撒谎,”涅日丹诺夫想道。)

“从谁那儿?”

“从……你知道……瓦西里·尼古拉耶维奇那儿。并且我们还要等着奥斯特罗杜莫夫回来。”

玛丽安娜带着询问的眼光看涅日丹诺夫。

“告诉我,你究竟见过瓦西里·尼古拉耶维奇没有?”

“我见过他两次……都只是匆匆一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了不起的人吗?”

“我怎么对你说呢?他现在是我们的领袖,是的,他在指挥。没有纪律,我们的工作就搞不好;我们应该服从。”(“这 完全是胡说,”他这样想道。)

“他的相貌怎样呢?”

“怎样?短胖的身材,浅黑的皮肤,……颧骨高高,像一个加尔木克人 [171] ……面貌相当粗野。只有一对眼睛却是非常灵活的。”

“他谈起话来怎样?”

“他不大谈话,他命令。”

“为什么他做了领袖呢?”

“哦,他是个性格坚强的人。他没有一件事不敢做。在必要的时候他会杀人。因此——别人都怕他。”

“索洛明的相貌怎样?”玛丽安娜停了一会儿,又问道。

“索洛明也不漂亮;只是他的面孔端正、淳朴、正直。像这样的面孔在宗教学校学生(自然是好学生)里头是可以见到的。”

涅日丹诺夫把索洛明详细描绘了一番。玛丽安娜向涅日丹诺夫凝望了许久……许久……然后自语似地说:

“你也有很好的面孔。我想,跟你一块儿生活,会幸福的。”

这句话感动了涅日丹诺夫;他又拿起她的手,把它举到自己的嘴唇边……

“你不要再这样殷勤了,”玛丽安娜含笑说——她的手给吻着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的,“你不知道:我得向你认错。”

“你做了什么呢?”

“是这么一回事。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进了你的屋子,我在你的桌上看到一个写诗的笔记本,(涅日丹诺夫吃了一惊:他想起他的确忘记收起那个本子,就让它放在屋子里的桌上了。)我要向你承认,我不能制止我的好奇心,读了它。这是你写的诗吧?”

“我写的;你知道吗,玛丽安娜?我是怎样喜欢你,怎样信任你,最好的证据就是我几乎一点儿也不生你的气。”

“几乎?那就是说你有一点儿生气了?顺便说一说,你叫我做玛丽安娜;可是我不能叫你涅日丹诺夫,我要叫你阿列克谢。那首以‘在我死去的时候,亲爱的朋友’这一句开头的诗也是你写的吗?”

“我写的……我写的。只是请你不要提了……不要折磨我吧。”

玛丽安娜摇摇头。

“它非常忧郁。这首诗……我希望,是在你认识我以前写的。不过据我看来,诗倒是好诗。我觉得你本来可以做个文学家,可是我完全 相信你有一个比文学更好的、更高的使命。不用说,要是没有别的事可做的话,先做这种文学工作也是好的。”

涅日丹诺夫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样想吗?是的,我同意你的意见。在文学上成功,还不如在事业上失败。”

玛丽安娜一时冲动地站了起来。

“是的,亲爱的,你说得不错!”她大声说,她的整个脸由于喜悦的火焰和光辉与崇高感情的感动而开朗起来。“你说得不错!不过我们也许不会马上失败的;我们会成功,你看吧,我们会有用处的,我们的生命不会完全浪费的,我们要到老百姓中间去……你会什么手艺吗?不会?好吧,不要紧——我们可以劳动,我们可以尽我们的力量给我们的同胞服务。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烧饭,缝衣服,洗衣服……你看吧,你看吧……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功劳——却有幸福,幸福……”

玛丽安娜闭上了嘴;可是她的眼睛注视着远方,——不是那个在她眼前伸展出去的远方,却是另一个人所不知的、还没有存在过的,而她却看见的远方——她的眼睛射出光芒来……

涅日丹诺夫朝着她的腰弯下身去……

“啊,玛丽安娜!”他低声说,“我配不上你!”

她突然浑身抖了一下。

“这是回家的时候了,应当回去了!”她说,“不然,她们马上又要来找我们。不过我想,瓦连京娜·米哈伊洛夫娜不会再理睬我了。在她的眼睛里我是——不可救药的了!”

玛丽安娜说到“不可救药”的时候,脸上现出十分快乐的表情,因此涅日丹诺夫抬起眼睛望着她,他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跟着她重说了一遍:“不可救药的了!”

“可是使她感到奇耻大辱的是,”玛丽安娜继续往下说,“你不拜倒在她的脚下。不过这都没有关系——然而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谈谈……我在这儿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要逃跑。”

“逃跑?”涅日丹诺夫跟着她说。

“是的,逃跑……你一定不会待下去吧?我们一块儿走……我们应当在一块儿工作……你会跟我一块儿走吧?”

“我跟你一块儿走到世界的尽头!”涅日丹诺夫大声说,他的声音由于兴奋和一种突然的感激而颤抖起来。“到世界的尽头!”在这个时候,不论她想去什么地方,他都会跟她一块儿去,连头也不回。

玛丽安娜了解他了,她发出一声短短的、幸福的叹息。

“那么你拿着我的手……只是不要吻它——捏得紧紧的,像一个同志,像一个朋友——像这样!”

他们一块儿走回家去,一路上沉思着,并且感到幸福;柔草爱抚他们的脚,嫩叶在他们四周低语;明暗的点子在他们的衣服上晃动;他们两个都为着这光的不停的嬉戏、风的快乐的吹动、树叶的鲜明的光彩微笑了,为着他们自己的青春、为着他们彼此微笑了。

* * *

[1] 屠格涅夫后来谈到这个题词的涵义,曾经着重指出:“我的题词中的‘铁犁’不是指革命,而是指教育。”

[2] 把别人的名字和父名连在一起叫,算是客气的称呼;单称姓就不客气了。

[3] 波拿巴是拿破仑的姓,这里描写帕克林故意讲错,马上又更正的情形。

[4] 西拉·参孙内奇:俄语“西拉”(сила)的意思是“力气”;“参孙内奇”就是“参孙的儿子”。参孙是《圣经·旧约·士师记》中徒手撕裂狮子的大力士。帕克林是一个身材短小、文弱无力的瘸子,却有这样一个名字,所以他认为“这个名字是在挖苦他自己”。

[5]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的五幕悲剧《哈姆雷特》的主人公,一个传说中的丹麦王子,有着怀疑、犹豫不决的性格。

[6] 梅菲斯特是歌德的著名诗剧《浮士德》中的魔鬼,他诱惑浮士德博士,想把他引入歧途,但终于失败了。

[7] 这里指的是一八六八年的大灾荒。

[8] 《莫斯科新闻》是俄国反动政论家米·尼·卡特科夫(1818—1887)主编的报纸,它经常对进步刊物进行恶毒的攻击。一八六六年卡拉科佐夫谋刺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案发生后,进步刊物《现代人》和《俄国言论》同时被政府封闭。涅日丹诺夫指的便是这件事情。

[9] 指当时像卡特科夫那样的反动政论家认为自然科学是“虚无主义”的养料,他们企图变更教育制度,加强学校管理,着重以古希腊文、拉丁文为基础的、使学生远离实际生活的古典教育。

[10] 斯科罗皮兴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影射当时进步的音乐和美术评论家弗·斯塔索夫(1824—1896)。斯塔索夫后来当面带笑问屠格涅夫是不是指他。屠格涅夫也含笑回答:“当然多多少少有您,可是也有别的许多人……”在本书最后一章里帕克林同马舒林娜谈话的时候,他还提到这个名字。

[11] 克瓦斯是一种用面包或水果发酵制成的清凉饮料。

[12] 雷·欧勒尔(1707—1783),瑞士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彼得堡和柏林的科学院院士;彼·拉普拉斯(1749—1827),法国数学家和天文学家;卡·高斯(1777—1855),德国数学家和天文学家。

[13] 拉斐尔(1483—1520),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画家,与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二人齐名;莫扎特(1756—1791),奥国作曲家,维也纳古典乐派的代表人物。

[14] 《北极星》和《钟声》都是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亚·赫尔岑(1812—1870)在伦敦出版的刊物。(其实《钟声》是在1868年12月停刊的。)把这种革命出版物运进沙皇俄国,当时是“犯罪”行为。

[15] 普·米·萨多夫斯基(1818—1872),俄国著名演员,擅长扮演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剧本中的男主角。

[16] 亚·尼·奥斯特罗夫斯基(1823—1886),俄国剧作家。喜剧《各守本分》是他的早期作品(1853年),鲁萨科夫是《各守本分》中的男主人公。

[17] 贱民是南印度居民中一个既受压迫又无权利的阶层。

[18] 俄语нежданов含有“不曾料到的”的意思。

[19] 法语:这实在叫人受不了!

[20] 德语:谁要了解诗人,就得到诗人的国度里去……

[21] 德语:谁要了解敌人 ,就得到敌人 的国度里去……

[22] 当时是一八六三年一月波兰人民发动反封建、反沙皇统治的起义的前夕。

[23] 贾格诺特是印度教徒崇拜的毗瑟拏神像。每年例节,人们用大车载贾格诺特神像游行市内,迷信的人相传要是伏在地上让大车辗死,便可以升天。

[24] 《西班牙书简》是沙俄评论家瓦·彼·鲍特金(1811—1869)的著作(1857)。作者在这本书里面赞美了西班牙妇女的美丽和温柔。书中有这样的句子:“像丝一样柔软的身体安放在钢铁一般的肌肉上”。作者谈到西班牙人跳舞的动作,说这种动作好像是“给激怒了的老虎的跳跃”。帕克林的俏皮话就是根据以上的句子编出来的。

[25] 指交际花。

[26] 伊壁鸠鲁(公元前341—前270),古希腊哲学家,他的生活目的是没有痛苦、身体健康和心灵平静。伊壁鸠鲁主义在伦理学上接近幸福说。后被享乐主义者加以庸俗的解释。

[27] 虚无主义——屠格涅夫在他的长篇小说《父与子》(1862)中第一次使用“虚无主义者”这个名词,他把农民出身的知识分子、不承认任何权威的巴扎洛夫称为“虚无主义者”。在十九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俄国的反动政论家就用这个名词来诽谤那些反对封建农奴制度的革命民主主义者。

[28] 从彼得堡通往莫斯科的铁路。

[29] 《西施庭的圣母》是意大利画家拉斐尔的杰作。

[30] 科利亚是尼古拉的小名。

[31] 指安娜·扎哈罗夫娜,西皮亚金的姑姑。

[32] 《两世界评论》(《Revue des Deux Mondes》),从一八三一年起在巴黎出版的法国资产阶级的刊物。

[33] 出生的地名指柯洛姆纳,属莫斯科省。

[34] 三十年战争——德国各新教诸侯同天主教诸侯和皇帝间的战争。这次新旧两教派间的战争后来演变成全欧洲范围的战争。德国是主要战场,也是参战者的军事掠夺和侵略的对象。战争从一六一八年开始,到一六四八年结束,共继续三十年之久。

[35] 法语:可是离开俄国吗?——绝不!

[36] 法语:他的见解里多了点儿封建的气味。

[37] 奥布列诺维奇王朝是当时塞尔维亚公国(1815—1842和1858—1882)和以后塞尔维亚王国(1882—1903)的朝代。米哈伊尔·奥布列诺维奇即米哈伊尔三世。

[38] 法语:可是,唉!

[39] 法语音译,先生。

[40] 法语:可是我直言不讳。

[41] 法语:啊,这妙极了!

[42] 法语:拉狄斯拉斯,您知道。

[43] 拉狄斯拉斯:这个虚构人物影射博列斯拉夫·马尔凯维奇(1822—1884),他是描写贵族社会的小说家,他的作品在卡特科夫的反动杂志《俄国导报》上面发表。

[44] 法语:我们终于要有由自己人描写的俄国上流社会了。

[45] 《俄国导报》是米·尼·卡特科夫在一八五六年创刊的杂志。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卡特科夫的名字成了保皇党反动派的象征。

[46] 法语:可是这份杂志是知道自重的。

[47] 法语:说老实话。

[48] 法语:会有一点儿逗笑的地方。

[49] 法语:它是很正确的。

[50] 法语:啊!忘掉他年轻时候的错误吧!

[51] 尼·米·卡拉姆辛(1766—1828),俄国作家和历史学家,《俄罗斯国家史》(共12卷)的作者。他还写了不少的文学作品。

[52] 法语:刚才。

[53] 法语:那个词?

[54] 佛罗伦萨是意大利佛罗伦萨省托斯卡纳区的主要城市,意大利的一个文化中心。佛罗伦萨画派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最大的现实主义艺术流派。

[55] 东正教派是基督教的一派。信仰东正教的主要是希腊人、东斯拉夫人、罗马尼亚人。俄罗斯人大都信奉东正教。

[56] 卡洛梅伊采夫在这里用的是一个法国字。

[57] 雅各宾派是十八世纪末叶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雅各宾俱乐部”的成员,即左派共和党。瓦连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在这里美化了她的丈夫。

[58] 保民官是古罗马(公元前5世纪初起)的保民官,由平民选出,他们的职务是保护平民,防止贵族官吏的非法行为。最初只有二人,后来增加为十人。

[59] 法语:这是因为他是演说家啊!

[60] 法语:他的话使他自己陶醉了。

[61] 法语:他生气?嗯?

[62] 鲍连卡是鲍里斯的小名。

[63] 英语:握手。

[64] 法语:君主和主人。

[65] 卡特科夫的学校就是在这一年(1868)开办的。

[66] 奥托·俾斯麦(1815—1898),普鲁士和德国的政治家,顽固的保皇党人和“铁血宰相”。

[67] 指一八六六年俄国对布哈拉统治者的战争。布哈拉现在是乌兹别克斯坦的一个重要城市。

[68] 拿破仑三世即路易·拿破仑(1808—1873),拿破仑一世的侄儿。他是一个反动的政治家。一八四八年底当选法国总统,一八五二年底发动政变,自封为皇帝,一八七○年战败,让普鲁士军队俘虏,后被废。

[69] 彼·路·罗德列尔伯爵(1754—1835),法国经济学家和政治家。

[70] 法语:太煞风景。

[71] 指一八六一年宣布废除俄国农奴制度的事实。

[72] 弗·勒·德·夏多布里昂(1768—1848),法国作家,浪漫主义者。

[73] 亚历山大·巴甫洛维奇皇帝(1777—1825),即沙皇亚历山大一世。

[74] 圣安德列勋章——这种勋章通常只赐给王族(并且限于男人),偶尔还赠给外国的君主。

[75] 非·门德尔松—巴托尔迪(1809—1847),德国作曲家,指挥家。《无词歌》是他的钢琴曲集。

[76] 法语:妙极了!妙极了!弹得真好!

[77] 这是沙俄时代哨兵夜里互相呼应时的用语。所以涅日丹诺夫说这是一座监牢。

[78] 命名日是和本人同名的圣徒的纪念日。

[79] 英语:乡绅。

[80] 斯拉夫派是十九世纪中叶俄国社会思潮中的一个流派,这一派断言俄国社会的发展道路不同于西欧,因为俄国存在着农村公社和东正教,俄国的国家政权是同人民“融合无间”的。斯拉夫派在农民问题上采取自由主义的立场,一方面,他们主张农民要有人身自由,赞成自上而下地废除农奴制,重视农民的作用,并且大力搜集和研究民间口头创作,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拥护专制制度和地主土地所有制。

[81] 和解中间人是俄国农奴制度废除以后,从贵族中选出的所谓“和解中间人”,来调解旧农奴和贵族之间的纠纷。

[82] 涅·库科利尼克(1809—1868),俄国剧作家和诗人,写过一些反动剧本。

[83] 东正教教会人士通常不用祈祷书,从小就学会把祷告辞等等背得烂熟。所以那些老年人看见西皮亚金娜拿着小书念祷告辞,会以为她在施魔法。

[84] 在礼拜的仪式当中,教士要在祭坛上圣像壁的紧闭的门内领受圣餐。那个时候教堂里面的会众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通常由唱诗班唱一些精选的圣诗,这些节目一般称为“演唱会”。

[85] 法冠和锦章都是教士等级的标志。锦章有两种形状:方形和菱形,佩在教士法衣上;法冠是用紫色天鹅绒做的,也有两种形状,等级较低的教士戴圆锥形的法冠。

[86] 亚述是公元前三千年末在美索布达米亚形成的早期奴隶制国家。

[87] 奥尔洛夫快马是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初在沃龙涅什州奥尔洛夫伯爵的赫烈诺夫养马场培养出来的挽用马。这是一种力气大、善于奔驰、筋肉健壮的骏马。

[88] 罗伯特·皮尔(1788—1850),英国保守派政治家,做过内阁首相。

[89] 我们工作吧!

[90] 陪伴女人是贵族地主的穷亲戚或者朋友的女儿,寄食在贵族地主的家里;陪女主人消遣,高声念书给女主人听等等都是她们的工作。

[91] 《欧洲导报》是一种温和的自由主义性质的杂志,一八六六年创刊。

[92] 指尼·阿·谢列达的论文《奥伦堡地方后来的骚动》(载《欧洲导报》1868年4月号)。这篇文章讲到一八三四年国家农民听到谣言、误传和看到伪造的公文,以为要把他们改作农奴,便发动起义的事。但是文章里并没有关于僭称王的话。屠格涅夫故意改换了这篇文章的题目,以便让他的主人公涅日丹诺夫有机会暗示出民粹派策略的一些特点。后来有一个民粹派的作者回忆起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运动时,这样说:“有一些青年很喜欢僭称王的想法,并且以为要是一个新的普加乔夫(1873至1875年俄国农民起义的领袖,曾冒充已故的沙皇彼得三世)作为冒充的沙皇出现,就可能用一些诏令改变社会制度。另一些人认为,在得不到可靠消息的地方,为着革命宣传的目的,利用谣言、传闻来影响不识字的人,也并不是坏事。”

[93] 法语:内兄。

[94] 法语:亲爱的谢尔盖。

[95] 法语:他是一个可怕的反动派。

[96] 俏皮话:西皮亚金在这里用俄国腔讲了一个法国字。

[97] 法语:是啊,是啊!那些普通的农民。

[98] 法语:这班俄国人真妙!

[99] 希腊语“鸵鸟”的发音。

[100] 希腊语“猴子”的发音。

[101] 俄国寓言作家伊·伊·赫姆尼采尔(1745—1784)的寓言和故事全集里并没有这句诗,这是卡洛梅伊采夫随意编造的。

[102] 彼·蒲鲁东(1809—1865),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法国无政府主义理论家。

[103] 亚当斯密(1723—1790),苏格兰经济学家和哲学家。资产阶级古典政治经济学著名代表人物。

[104] 法国酒名。

[105] 法语:跟拉狄斯拉斯一块儿。

[106] 十七世纪中叶,一部分俄罗斯东正教教徒反对当时莫斯科大主教尼康所施行的教会改革,因此受到迫害,便从东正教分离出来,他们保持着旧的信仰、仪式和习惯,后来就被称为“分离派”,或“旧信仰者”。他们的思想虽然也反动,但由于他们反对官方教会,沙皇政府仍对他们进行迫害。

[107] 法语:等于一个雇工。

[108] 1俄亩合1.093公顷。

[109] 使用柳叶刀,即动手术,这里是指革命。

[110] 俄语:“部分”或“一块地”。

[111] 俄语:“分摊”或“参加”。

[112] 小俄罗斯人是旧时对乌克兰人的贬称。

[113] 斯莫尔尼修道院是皇室直辖的圣彼得堡贵族女子学校,这是当时最好、最时髦的女子学校。

[114] 1俄尺合0.71米。

[115] 这里指的是拉斐尔画的圣母像《西施庭的圣母》。

[116] 即农村公社,旧乡村自治的组织。

[117] 利纳尔多·利纳尔狄尼是德国小说家吴尔皮乌斯(1762—1827)的同名长篇小说的主人公,一个侠盗。

[118] 即分离派教徒。

[119] 米哈伊尔·奥布列诺维奇于一八六八年七月在贝尔格莱德被奥国特务暗杀。

[120] 卡拉盖奥尔吉耶维奇:塞尔维亚(1808—1813,1842—1858,1903—1918)和南斯拉夫(1918—1941年)统治者的朝代。

[121] 法语:利席咖啡店。

[122] 指反动的政论家卡特科夫和列昂节夫。

[123] 法语:拉狄斯拉斯,我们的亲爱的好拉狄斯拉斯。

[124] 布拉津克拉姆普夫和科夫里日金都是虚构的人物。科夫里日金影射反动诗人维亚泽姆斯基(1792—1878),他主持过书刊检查机关。批评家别林斯基说他是“贵族社会的公爵,文学界的走狗”。

[125] 维吉尔(公元前70—前19),古罗马诗人。“Quos ego”引自维吉尔的长诗《埃涅阿斯纪》第一卷,这是愤怒的海神对海上风暴说的威慑的话。原意是“我要惩罚那些……”。他只讲了两个词就打住了,没有把“要惩罚(ulciscar)”这个动词讲出来。

[126] 曼彻斯特是英国的工业城市,棉布制造业的中心。

[127] 这是《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七章第七节中耶稣的话。

[128] 亨·海涅(1797—1856),德国诗人。一八四○年他出版了小册子《路德维希·别尔纳》,批判小资产阶级评论家和政论家路·别尔纳(1786—1837)的艺术和政治的观点。涅日丹诺夫在这里谈起他们的对立,显然是由于读到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评论家德·伊·皮萨列夫一八六七年发表的论文《亨利希·海涅》而产生的新印象,这篇文章对海涅和别尔纳的论争作了分析。

[129] 沙尔·傅立叶(1772—1837),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傅立叶主张社会应该建立在认识人的天性和人的欲望的基础上,这些欲望的和谐的满足会给全人类带来幸福。他相信这种社会制度的现实性,在这种制度下,资本家和劳动者的欲望都可以毫无障碍地得到满足。

[130] 莱蒙托夫的《沉思》中的诗句大意。

[131] 拉丁语:“我说!!”

[132] 分离派教徒中有两大派:有教士派和无教士派。无教士派中又分若干小派,其中较大的共有四派,第一派是海岸派,由于教徒最初的住地北方海岸得名;第二派就是费多谢派,十八世纪初从海岸派分离出来,比前一派更拘泥形式。

[133] 亚·瓦·苏沃罗夫(1730—1800),俄国元帅,杰出的军事家;格·亚·波将金(1739—1792),俄国元帅,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宠臣。

[134] 费·安·莫勒(1812—1875),俄国历史画家和肖像画家,《接吻》(1840)这幅画使他获得院士的称号。

[135] 马公酒是法国马公(Mcon)地方的名产,葡萄酒。

[136] 这是一句俄罗斯谚语。

[137] 叶卡捷琳娜二世(1729—1796),沙皇彼得三世的皇后,后来举行宫廷政变,推翻了她的丈夫,做了俄国的女皇。

[138] 从前女人用来张开裙子的有弹性的张裙圈。

[139] 分离派教徒反对抽烟。

[140] 先驱者约翰——即“施洗约翰”,耶稣以前的传道者,死于公元二十七年左右。《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三章和《马可福音》第一章中都有这样的叙述:“这约翰身穿骆驼毛衣服,腰束皮带,吃的是蝗虫、野蜜。”

[141] 指拿破仑一世于一八一二年侵略俄国的战争。

[142] 指在所谓“世界末日”到来之前出现的基督的敌人。

[143] 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1709—1761),彼得一世的女儿,俄国女皇(1741—1761)。

[144] 乌德勒支是荷兰的城市,里昂是法国的城市,这两个地方的丝织毛织物都很有名。

[145] 弗·伏尔泰(1694—1778),十八世纪法国著名的启蒙运动者,哲学家,作家。他猛烈抨击天主教和僧侣主义,但是又承认神的存在和宗教的必要性。

[146] 《娱闲录》《世界镜》《阿奥尼德》都是十八世纪后半期出版的刊物。(阿奥尼德是希腊神话中司文艺、美术、科学等的九女神缪斯的别名。)这里说明这一对夫妇读的都是一个世纪以前的古老期刊。

[147] 法语:瓦尔瓦拉·科贝林夫人。

[148] 西塞禄(公元前106—前43),古罗马雄辩家,政治家。

[149] 古罗马有即决裁判权的官吏。

[150] 这位上尉把“喜爱”误写成了“欣爱”。

[151] 他口齿不清,把“家具”说成了“假具”。

[152] 都是纸牌戏的名称。

[153] 按照纸牌戏“波士顿”的打法,四个人使用两副五十二张的纸牌,现在只有两个人打,因此有双梦家。

[154] 冷杂拌汤是用克瓦斯饮料、蔬菜、肉丁或鱼肉做成的冷汤。

[155] 约翰·拉瓦德尔(1741—1801),瑞士作家和神秘家,相面术的创始人。他的著作《相面术》当时很出名。

[156] 是用俄国腔讲的法国话bonheur dus jour(目前的幸福)。

[157] 即诺让·圣·洛兰(Nogent Saint Lorraine),他用俄语腔调念法国名字。

[158] 他把拿破仑三世当作拿破仑一世了。

[159] 伏尔泰的小说。

[160] 西路什卡是西拉的爱称。

[161] 一种类似钢琴的乐器,风行于十六至十八世纪。

[162] 玩这种牌戏所使用的特殊纸牌,当时已很少见。

[163] 这是说,他没有定性,容易改变,就像随风转向的风信鸡那样。

[164] 法语:向前,开步走!

[165] 在俄文中“贡献”和“牺牲”是同一个词。

[166] 唐·璜是西班牙传奇人物,一个专门玩弄女性的荒淫贵族。唐·璜这个名字后来成了“游戏情场的登徒子”的同义语。

[167] 俄石是沙俄容量单位,装散体物,1俄石合209.91升。

[168] 意指马尔克洛夫的母亲是小俄罗斯人。

[169] 法语:我这回没有碰上好运……幸好还没有弄出大的乱子。

[170] 纳武霍多诺索尔(公元前604—前561),巴比伦国王。

[171] 加尔木克人是西伯利亚的游牧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