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到达的声音,只有离开的声音,一辆车驶过玻璃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他抬头看见已有人站在里面入口处,像靠在玻璃门上的幽灵。她正要开门进入,身体一半在内一半在外,回头瞧着载她过来的车辆驶去。

他预感到这就是她,虽然目前还没有证实,但她孤身一人前来,跟他推测的独来独往的女人形象相符。她明艳动人,令人赏心悦目。除非作为艺术的抽象品,浮雕的轮廓或雕塑的脑袋都无法变换情绪,她也一样,让人感觉补偿法则一定成立,既然外表那么出尘绝艳,内在肯定毫无品德、一无是处。她皮肤呈褐色,身材高挑;体型几近完美,人生应该因此索然无趣吧,省掉了太多使女人苦恼的麻烦和奋斗。虽然生活平淡,但她事事挑剔——她给人这种印象。

她站在那里,长袍飘在门两翼之间狭窄的缝隙里,好像液体银的波纹。车消失在远方,她回过头,继续向里走。

她没看见隆巴德,朝门侍冷淡地说了一句“晚上好”。

“这位先生已经——”门侍说。

隆巴德在他说完前走上来。

“皮尔丽特·道格拉斯。”他报出名字。

“是我。”

“我在等候和你谈话,必须立刻交谈,非常紧急——”

她停在打开的电梯前,可以看出,女孩没有任何希望他陪同的意思。“有点晚了,难道不是吗?”

“这件事不行,没法等,我是约翰·隆巴德,我代表斯科特·亨德森——”

“我不认识他,恐怕也不认识你——对吗?”这句“对吗?”只是假客套。

“他在国家监狱的死刑牢房里,等待处决。”他越过她的肩膀瞥了一眼等待的服务员,“别让我在这儿讨论这件事,不太体面——”

“不好意思,我住在这里。现在是凌晨一点一刻,也该讲讲规矩吧——好吧,这里来。”

她穿过大厅,往斜对角方向走入一个小房间,里面有长沙发和烟缸托台。她转过身,没有坐下。他们就站着讨论起来。

“你从凯蒂莎员工玛奇·佩顿那里买过一顶帽子,付了她五十美元。”

“可能有过。”她注意到那位门侍饶有兴致地努力从房间外面偷听,“乔治!”她严厉地斥责。他不情愿地从大厅退出。

“你戴着这顶帽子,在某天晚上和一位男士去过剧院。”

她又一次警惕地承认:“可能有过,我去过很多剧院,都是由男士陪同。能直接说重点吗?”

“好,这位男士你只在当晚见过一次,你们一起去看剧,互不知道姓名。”

“噢,没有。”她没有怨气,只是冷冰冰地回答,而且很肯定,“绝对搞错了,你会发现我的行为标准和别人一样开通,但不意味着在没有正式介绍的前提下,可以在任何时候和任何人去任何地方。你的方向错了,你要找的是另一个人。”她从银色衣褶边下面伸出脚,想要离开。

“请不要扯一些社交行为问题。这个人面临死刑,本周就要处决!你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让我们相互理解一下,我作伪证说某晚和他在一起,这难道会有帮助?”

“不,不,不,”他喘着气,精疲力竭,“如果你有的话,只需要公开作证他和你在一起就可以。”

“那么就不能了,因为我没有。”

她坚定地注视着他。“我们回到帽子上,”他开口,“你确实买了一顶为别人量身定制的帽子——”

“但我们还是有分歧,不是吗?我承认买帽子跟证实和这个男人去剧院没有关系,这是没有交集的两件事,毫不相关。”

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他本已胜券在握、十拿九稳,却在胜利曙光前掉入深深的漩涡。

“给我讲讲这次剧院之行的具体情况,”她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和他出行的人就是我?”

“主要是帽子,”他承认,“另外一顶一模一样的就在当晚舞台上被演员门多萨戴着,本来就是为她设计的。你有一顶复刻品,而和斯科特·亨德森一起的女人也戴着复制品。”

“依然不能说明我就是那个女人,你的逻辑没有你认为的那样完美。”但这只是句离题话,看得出她在想别的事情。

突然发生了什么,对她产生了出乎意料的有利影响,可能是他说的话,也可能她自己想到的事情。她瞬间莫名其妙地留意起来,表现得非常感兴趣,眼睛里放着光,屏息凝视着他。

“再多说一点,是门多萨的演出,对吗?能告诉我确切日期吗?”

“可以给你确切日期,他们在五月二十日那晚九点到十一点多,一起在剧院。”

“五月,”她大声自言自语,“你不可思议地让我有了兴趣,”她告诉隆巴德,甚至碰了碰他的衣袖,“没错,你最好跟我上楼一下。”

在电梯里她只说了一句:“非常高兴你因为这件事找我。”

他们好像在十二楼下来,他不确定。她进屋开灯,他紧跟其后。她把之前搭在手臂上的红色狐狸毛围巾不经意地扔在椅子上,然后踩上一片擦得光亮的地板,上面呈现出倒影,像一只漏斗,里面滚烫的银水洒在地面。

“五月二十日,对吗?”她转头说,“我马上回来,请坐。”

光线从敞开的门道里透出来,他坐着等候,她在里面少许片刻后,拿着一叠纸出来,看起来像账单,在两只手上分类整理着,还没走到他旁边,就分明找到了想要的那张。她把其他纸都扔在一边,只拿着那一张走过来。

“在我们继续之前,可以确定的第一件事,”她说,“就是我不是当晚和那位男士去剧院的人,你应该看看这个。”

这是张为期四周的住院单,从四月三十日开始。

“我从四月三十日到五月二十七日之间,因为阑尾切除术住院,如果还不相信,你可以联系那里的医生和护士——”

“我相信。”他挫败地叹了口气,说道。

她不仅没有结束对话,反而陪他坐了下来。

“但的确是你买了那顶帽子?”他开口说。

“是我买了那顶帽子。”

“帽子后来去哪儿了?”

她没有立即回答,似乎若有所思,一阵古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他趁机打量了她以及四周,而她沉浸在寂静中,思考着心事。

房间的构造传递给他某种信息。只有仔细观察才发现奢华随处可见,不允许有任何妥协。住所的外部地段就算不是最精明的选择,也算得上绝佳。内部设计一样有心机,地毯下刚好露出抛光的地板。四周有一些古董摆设,但没有太多,一个挨着一个,有些空隙留出来,说明已出清,尽管如此也没有赝品充数。就算在这个女人身上,也能同样看到时间的痕迹。她的鞋子是五十美元的定制款,但从鞋跟和光泽度可以得知,她已经穿了很久了。裙子的走线很精致,不可能从廉价的地方购入,但也穿了太多次。他观察她的眼睛,清晰读出里面反常的警觉性,可见她被迫靠耍小聪明为生:她从不知下一个机会从何处而来,并且相当惧怕来不及抓住它。她身上有很多细节说明这点,可能单独拿出任何一个都能得出相反的结论,但结合在一起就证据确凿了。

他坐在那里,几乎在听她的心声,没错,听她的内心活动。他看见她望着自己的手,这样解读:她在想一只曾经戴着的钻石戒指,现在去哪儿了?典当了。他看见她微微抬起一只脚背瞥了一眼,这时她想到了什么呢?也许是丝袜,一些被淹没在丝袜里的白日梦,大量的袜子,成百上千双,比她想要的还要多。他这样解读:她在想钱,买这一切东西的钱。

近看她的表情,他心想她已经思考完毕,得出定论了。

她回答他的问题,安静被打破,其实只过了一分钟。

“帽子的故事实际上很简单,”她继续说,“我看到它,很喜欢,就从员工那里得到一顶复制品。在可能的情况下,我做事情会很冲动。我只戴过一次,就一次——”她耸了耸肩,肩膀发出银色的光——“它不适合我,只是不适合,和我的气质不搭,本身并不糟糕,所以我就不戴了。后来一天一个朋友来我这儿,就在我住院前,看见这顶帽子,碰巧试戴了一下。如果你是女人肯定能懂,当一个女人在等另一个梳妆时,她会试戴她新买的东西。她立刻喜欢上那顶帽子了,所以我就送给她了。”

说完后,她又像刚才一样耸了耸肩,仿佛就这样了,没什么额外补充的。

“她是谁?”他平静地问。就连问这样简单随便的问题,他知道都会遇到障碍,不可能顺利得到答案,少不了讨价还价。

她回答得同样简单随便:“你觉得我那样做公平吗?”

“这涉及到一个男人的生命,他周五就要被处决。”他用低沉木然的声音说,几乎只能看到嘴唇在动。

“那么是因为我朋友吗?还是通过她犯的罪?她有罪吗?是她导致的吗?回答我。”

“不是。”他叹息。

“那你凭什么把她牵扯进来?对女人来说也有一种死亡方式,你不是不知道,社交死亡,也可以称为臭名昭著、信誉丢失等等,而且不会那么快结束。我不确定那会不会比死刑更糟。”

他的脸色因为焦躁逐渐变得更加煞白。“你身上肯定有我能控诉的东西,你难道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吗?难道意识不到如果隐藏这些信息——”

“毕竟,我认识这个女人,却不认识这个男人,女的是我的朋友,而男的不是。你要求我伤害朋友去救他?”

“哪里来的伤害?”她没有回答,“你拒绝告诉我是吗?”

“我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他被一种无助感憋得窒息。“不要这样对我,这是最后一步,案子在这里结束,你一定要告诉我!”他们都站起来,“你以为我作为一个男人不能打你,就没办法了吗?我一定会让你说出来,你不能这样站着——”

她意味深长地扫视自己的肩膀。“看这里。”她口气冰冷,带着怒气说道。

他松开自己捏在上面的手,她整了整银色衣料,直视他的眼睛,神色里带着咄咄逼人的蔑视,就像在说他是个愚蠢、容易搞定的男人。她说:“我需要打电话叫人把你请出去吗?”

“如果你想看打架,那就试试看。”

“你无法逼我告诉你,选择权在我手里。”

一定程度上确实如此,他心里清楚。

“这件事情与我无关,你能怎么样?”

“这样。”

看到枪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变了,但只是霎时的惊吓,每个人都会有。她立刻又回归正常,甚至慢慢坐下来。这不是被征服而乖乖顺从的意思,而是表现出淡定自若:虽然花些时间,但决定袖手旁观。

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除了前面片刻面部肌肉收缩之外,她依然是控制全局的那个人,而不是他,不管有没有枪。

他举枪威胁她,试图从心理上施加压力:“你不害怕死吗?”

她抬起头。“非常害怕,”女孩泰然自若地说,“和别人一样随时都怕,但我现在没有危险,你杀不了我。杀人是为了防止他们泄露秘密,我从没见过为了强迫他们说出秘密而杀人的,死人怎么说话呢?有这把枪,决定权也不在你手里,还是在我这儿。我可以做许多事情,可以报警,但我不会。我要坐着等你把枪收起来。”

她赢了。

他收起枪,揉搓着自己的眉毛,沙哑地说:“好吧。”

她大笑起来:“我们中是谁被吓到了呢?我的脸是干的,你的汗水在发光;我的脸色未变,你的面色惨白。”

他无言以对,只能又说一遍:“好吧,你赢了。”

她又一次强调这点——倒不如说是机智地轻描淡写——强调只不过是偶尔加重了语气。她很娴熟,很优雅。“看见了吗?你威胁不到我。”她暂停,好让他听清字里行间的意思,“你可以激发我的兴趣。”

他点头,不是对她,而是在心里对自己确认,说:“我能坐一会儿吗?”接着隆巴德移到一个圆形桌子旁,从口袋掏出硬纸夹,“啪”的一声打开,小心翼翼地沿着一行小孔撕下一页,然后合上放回口袋。一张长方形的纸摆在面前,他拿起钢笔开始写字。

他抬了一下头,问道:“我有让你感到无聊吗?”

她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自然不做作,像是两人彼此非常了解。“你是个很好的同伴,安静但是有趣。”

这次他笑了,对着自己,“你的名字怎么拼?”

“持-票-人。”

他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回到自己的工作上,不以为然地低语:“这个音不是很好发吧?”

他写下数字“100”,她凑近斜着眼看。“我困死了。”她说,故意用手拍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怎么不打开窗户?这里有点闷。”

“肯定不闷。”但女孩还是走过去,打开窗户,又回到他旁边。

他加了一个零,“现在感觉如何?好点吗?”他问道,口气里带着讽刺意味的关怀。

她向下瞥了一眼。“相当提神,差不多可以复活过来了。”

“真是少呀,对不对?”他刻薄地回应。

“相当少,几乎没有。”她对自己的双关语甚是得意。

他没有继续写下去,手握着笔,笔贴在桌面上,“荒唐呀!”他说。

“我没有向你要任何东西,是你来找我要东西。”她点头,“晚安。”

他手里的笔又竖起来。

他站在门口,面向室内向她道别,这时电梯门打开。他手里握着一张小纸条,是从备忘录撕下来的一页,叠起来夹在手指缝里。

“希望我没有失礼,”他对她说,从侧面可以看到片刻懊悔的微笑,“至少我没有让你无聊,请忽视今晚不寻常的一小时,毕竟这是件相当不寻常的事件。”她好像说了些什么,作为回应,他继续说道,“不用担心,如果我要停止支付,是不会费心去开支票的。一个小伎俩,不管你怎么看——”

“先生,下去吗?”服务员提醒他。

他扫了一眼,“电梯来了,”他又对她说,“那么晚安啦。”隆巴德礼貌地向她倾斜帽子,随后离开。门留了条缝,她慢慢地关上,没有伸出头来。

电梯里他打开纸条看了看。

“嘿,等一下,”他脱口而出,拉住服务员,“她只给了我一个名字——”

服务员停下电梯,正要退回,于是问道:“先生,要回去吗?”

他刚想同意,又瞥了手表一眼,说:“算了,没关系,应该可以的,继续下楼吧。”

电梯恢复速度继续向下降。

大厅里他掏出纸条,向门侍请教里面的信息:“这条路从这里怎么走,往左还是右,知道吗?”

上面有两个名字和一个数字——“弗洛拉”加数字,再加“阿姆斯特丹”。

“终于结束了,”一两分钟后,他在百老汇一家通宵药店,上气不接下气地打电话给伯吉斯,“我想我拿到了,还有最后一个关键点,但这次真的是最后一个。没时间告诉你详情,这是地址,我现在赶过去,你多久能到?”

伯吉斯乘坐巡逻车风驰电掣地赶来,发现隆巴德的车独自停在一座建筑前。他第一眼没看见,结果开过了,只好冒险跳下来全速跑回去,直到他来到人行道,沿那个方向前行,才看见隆巴德坐在脚踏板前,被后面的车身挡住了。

他蜷成一团坐在车里,全身压在大腿上,头垂向脚下的人行道。伯吉斯开始以为他病了,这姿势让人觉得他一定是胃痛得厉害,马上就要昏倒了似的。

一个穿着背带裤和汗衫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烟管,腿边有一只狗跑来跑去,好心地询问他的状况。

伯吉斯的脚步匆匆临近,隆巴德虚弱地抬起头,接着又回过头去,仿佛痛苦得无法讲话。

“是这里吗?怎么回事?你去过了吗?”

“没有,是后面的那一个。”他指了指一个又大又深的进口,几乎有一栋楼那么宽。里面一侧立着一块发光的铜质门牌,面对正门嵌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黑色砂底上面用镀金字母刻着“纽约消防署”。

“门牌号是……”隆巴德挥动着依然握在手中的纸条说。

那条斑点狗好奇地跑上去闻。

“那是弗洛拉,别人告诉我的。”

伯吉斯打开车门坐进去,隆巴德不得不站起来让座。

“我们回去,”他简短地说,“快。”

他喘着粗气猛撞门,这时伯吉斯带着万能钥匙赶过来。

“里面没有声音,下面对讲机她有没有回应?”

“他们还在按铃。”

“她肯定跑了。”

“不可能,他们能看见,除非她从小路跑了——我来用钥匙开,你这样撞不开的。”

门打开了,他们四处搜寻,然后突然停下来。进口廊道的天花板只比人高出三英尺多,延展开来是长长的起居室,里面空无一人,却说明了问题,他俩立刻懂了。

灯全部亮着,一支未吸完的香烟继续燃烧着,烟头放在一个瓶颈中空的烟灰缸边缘上,银青色的烟懒散地呈螺旋状飘到空中。落地窗冲着夜色敞开,展现出一片广阔的黑色,一颗大星星嵌在一角,另一颗小一点的在另一角,仿佛一块用几个闪亮图钉固定的黑色布料。

窗户前面放着一只银色的鞋,底朝上,像一艘翻覆的小船。狭长的地毯横贯抛光地面,从廊道延伸至窗户,非常平整,但在一端有一些皱褶,好像有人失足弄皱了它。

伯吉斯绕着房间一侧走到窗户旁,身体探到外面又低又不牢固、只是起到装饰性作用的护栏上,一动不动待在那里许久。

随后他直起身,回到房间,默默地朝隆巴德点了点头,仿佛没法往前移动。“她就在下面两面深墙之间的小巷里,我从这里看得到,好像从晾衣绳上掉下去的抹布。没人听到声音,这边窗户都是黑的。”

不寻常的是,他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立刻通报。

这间房内除了他自己,只有一个东西在动,不是隆巴德,是烟蒂冒出的青烟。也许是这个原因,他注意到了,过去捡起来,烟蒂还有一英寸长,足够捏住。伯吉斯自言自语嘟哝着:“一定是我们赶到前刚刚出的事。”

接着,他掏出自己的一根香烟,两个并排竖立在一起,用一只手的手指把底部对齐,拿起铅笔,在完整的一根上沿烟蒂所在位置做出标记。

他把有标记的烟放进嘴里点燃,习惯性地吸了一口让它燃烧,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只烟灰缸沿上,看着表。

“你这是做什么?”隆巴德无精打采地问,听口气感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这是一种自制的方法来判断什么时候出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可靠,两支烟是否以相同速度燃烧,还是要问问别人。”

他走近仔细端详,又移开,当再次过去时他将烟拿在空中看,像读体温计的数字,再看看表,最后敲掉烟灰丢弃。目的达成。

“她在我们赶来前三分钟坠楼,测量烟蒂前我往窗外看了整整一分钟,实验中这根烟我只抽了一口,所以算她也抽一口,如果更多,时间就更短了。”

“可能是长支香烟。”隆巴德站在远处说。

“是普通的,烟嘴末端看得清商标,你以为我会没搞清楚就浪费时间做这些吗?”

隆巴德没有回答,又回到远处。

“看起来像我们在楼下对讲机按铃害死了她,”伯吉斯继续说,“她受到惊吓,在窗前移错了步子掉下去。整个情况虽然没人解释,但摆在了我们面前。她站在窗户边往外看,可能情绪高涨,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制定着计划,这时楼下门铃响了。她做了错事,转身太急,或者身体压下去,也可能是鞋子的问题,这只看起来有点变形,穿太久站不稳了。不管怎样,地毯在涂了蜡的地板上打滑,一只或两只脚一起跟着滑出去,鞋子飞掉了,她向后摔倒。如果没有离打开的窗户这么近,她就不会有事,也许只摔个屁股蹲,但现在是向后翻滚,一摔致命。”

他接着说:“但我不明白的是那个地址,难道是场恶作剧?当时她干什么了?”

“没有,她没有开玩笑,”隆巴德说,“她真的想要那笔钱,表现得很明显。”

“我能理解她给你一个模棱两可的地址,你需要花很长时间查询,这样她就有机会兑现支票并且跑掉。但是距离那么近,只隔了几个街区——她应该知道你五到十分钟就能回来,这是什么诡计?”

“除非她想暗中告密,从当事人身上获更多的利,比我给的要多,并且为了有时间跟她周旋,故意不让我轻易找到那里。”

伯吉斯摇摇头,不认同此番分析,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我搞不懂。”

隆巴德没有继续听,有气无力地移动到一边,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拖着步子,伯吉斯好奇地盯着他。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兴致,完全如同一只泄气的皮球,踱到墙边站立片刻,全身耷拉着,仿佛一个屡战屡败的人,最终决心被彻底击垮,放弃了。

伯吉斯还没明白过来,他就绷紧手臂,抡起来捶向面前死气沉沉的墙面,像在攻击一个敌人。

“嘿,你这个笨蛋!”伯吉斯吃惊地叫起来,“你要做什么?砸烂自己的手吗?墙有什么错?”

隆巴德蜷缩起来,姿势像一个拿螺旋形开瓶器钻瓶子的人,脸扭曲成一团,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无助的愤怒。他把通红的拳头顶着肚子揉搓,声音哽咽:“他们知道!现在只有他们知道了——我却没办法让他们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