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巴德
一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女人打开门,她的眼睛被泛白的头发盖着,身上有股卷心菜的味道。
“欧班农?迈克尔·欧班农?”
未等他继续说话,便听到:“听着,我今天已经去过你办公室一次了,那里的人说宽限到星期三,我们没有想骗这个穷得叮当响、迫切需要钱的公司,它肯定只剩下最后五万美元了,肯定!”
“女士,我不是来收债的,只希望跟迈克尔·欧班农谈一谈,他春天曾经在卡西诺剧院当过门卫。”
“是的,我记得他做过那份工作,”她语气不太友好,稍微转过头,抬高音量,好像故意希望隆巴德以外的谁能听见这番话,“他们失去一份工作,从来不会挪挪屁股费点力气再找一份,而是坐等工作找到他们头上!”
房屋内传来一声像极了训练有素的海豹发出的嘶哑咕噜声。
“迈克,有人找你!”她大喊,然后对隆巴德说,“你最好自己进去找他,他脱了鞋子。”
隆巴德走过一个如同铁路那么长、好像没有尽头的大厅,但最终在一间入口摆着油布桌子的房间停住了。
他的拜访对象懒洋洋地躺在侧面,身体悬空架在两张直立靠背的木椅上,没有支撑的部位向下弯曲。他不仅仅脱掉了鞋子;实际上,他上身只穿了一件浅棕色工作服,袖子到手肘长度,外面是一对裤子背带。对面的椅面上有两只白色脚趾的袜子,歪歪扭扭地立着。隆巴德进来的时候,他把一份粉色的赛马信息报和一个脏兮兮的烟斗放在一边,随和地低声问道:“先生,能为你做什么吗?”
隆巴德将帽子放在桌上,不请自入地坐下。“我的朋友想要联系一个人。”他有所保留,因为提前提到死刑或警察询问,会吓到这些人,不利于调查;他们万一受到惊吓,就算有线索,也会隐瞒实情,“这个人对他很重要,意味着他生活的全部,这就是我来的原因。五月份的一个晚上,你还在剧场工作的时候,还记得有一男一女在门口下了一辆出租车吗?当然你为他们开过门。”
“我给每个开车过来的人开门,这是我的工作。”
“他们有点迟到,可能是当晚你接待的最后一批人。这位女士戴了一顶亮橘色的帽子,非常特别,上面竖着一根细长的羽毛,下车的时候因为离你太近,扫过你的眼睛。随后你就慢慢地、从一边到另一边盯着看,你也知道,东西靠得太近往往看不清是什么。”
“你找对人了,”他的妻子从门口不高兴地插话,“只要是漂亮女人,他都会看,不管看不看得清!”
两个男人都没有答话。“男的看见你这样做,”隆巴德继续说,“碰巧注意到,就告诉了我。”他的手按在油布上,倾过身来,“想得起来吗?能回忆出来吗?你到底记不记得她?”
欧班农笨拙地摇摇头,咬住上嘴唇,又摇摇头,面露一副责备的神情,说:“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老兄?每天晚上所有这些脸!女士和先生几乎都是一对对的。”
隆巴德还是朝他斜着身子,好像自己强烈的注视能让他想起什么,他说:“试试看,欧班农,回忆下,试着想想好吗,欧班农?这对那个可怜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妻子慢慢靠过来,但没有说话。
欧班农再一次摇头,这次很坚决。“没有,”他说,“在那里工作的全部时间,在我为其开过车门的所有人里,我现在只记得一个人,这人一晚上都是自己,而且满身酒味,因为我开门的时候,他脸朝地摔下去,我用手臂扶住——”
隆巴德猜到这番不必要的回忆下面是什么剧情,于是立马站起来打断:“你想不起来,确定吗?”
“想不起来,确定的。”欧班农又伸手去拿冒着烟的烟管和赛程图了。
妻子在他们身旁,刚才一直一脸疑惑地打量隆巴德,舌尖在嘴边打转似乎有话要说,现在她说了:“他如果能想起来的话,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如果你能给我想要的信息,不用提,肯定有报答的方式。”
“听见了吗,迈克?”她扑过去抓住丈夫,像是要打他,开始用力地摇晃他一只肩膀,仿佛在和面或者按摩,“想呀,迈克,想!”
他试图躲开她,手臂护住头部,叫道:“你这样摇,好像我是一艘空船,怎么能想得起来?就算还记得,也是记忆模糊,全被你晃没了!”
“哎——应该不可能了。”隆巴德叹息,转身失望地沿着大厅长长的走廊走下去。
他听到她在身后的屋里,恼怒地痛哭起来,继续摇晃丈夫僵硬的肩膀:“看看,他走了!噢,迈克,你怎么了!这个人只是让你想些事情,你却连这个都做不到!”
她一定在拿他的东西泄愤,接着一阵痛苦的咆哮传来:“我的烟管!我的赛程图破了!”
隆巴德关上大门的时候,他俩还在剧烈地争吵,这时突然莫名其妙地安静了,隆巴德开始下楼,脸上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神情。
果然,过了一会儿,大厅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随其后,门打开,欧班农的妻子在楼梯口匆忙地叫他:“等一下,先生!请回来!他想起来了!刚刚想起来!”
“哦,是吗?”隆巴德不形于色地说,停下来扭头看她,但没有上楼梯,他掏出钱包,用大拇指在边缘摸索,“问他那个女人的手臂吊着的是黑色还是白色的吊带?”
她进屋完整地传达了问题,并拿到答案,低头回答隆巴德,口气中略带犹豫:“白色——一整晚都是。”
隆巴德收起钱包。“错了。”他坚决地说着,继续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