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巴德在牢房里来回踱步,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脚,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会走路似的,最后停下来说:“亨迪,你必须努力想想,我不是魔术师,没法从一顶帽子里把她变出来。”
“听着,”亨德森乏力地说,“我想过无数遍了,想得都恶心了,哪怕做梦都在想,但实在挤不出更多细节了。”
“你难道没看过她的脸吗?”
“肯定看过很多次,但没有记住。”
“我们从头开始,再顺一遍,不要那样看着我,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你走进酒吧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吧台椅子上了,尽量跟我说说你对她的第一印象,试着把当时的场景重温一遍。有时短暂的第一印象比后期刻意的研究更加形象。那么,你的第一印象是?”
“一只拿蝴蝶脆饼的手。”
隆巴德表情严厉地看着他说:“你怎么离开吧台椅子,走过去和人家搭讪,却不看对方的脸呢?抽时间你得教我这一招。你知道是一位女士对吗?知道自己不是对着一面镜子讲话,那么你怎么意识到是一位女士的呢?”
“她穿着裙子,所以是位女士,她没有拄拐,所以身体健全,我只注意到这两件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想的是‘我的女孩’,还能指望我告诉你什么呢?”亨德森反而恼羞成怒了。
隆巴德没有答话,等两人平静下来后,他接着说:“她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能从中得到信息吗?比如,她是哪里人?背景如何?”
“受过高等教育,城里人,她和这里的人说话一样,纯粹的大城市口音,跟白开水似的,平淡无奇。”
“如果你听不出任何口音的不同,这里就是她的家乡,不管有没有用知道了就好。出租车,有什么印象?”
“没有,四个轮子跑。”
“饭店呢?”
亨德森不耐烦地拱起脖子,说:“没有,没有用的,杰克,想不起来,真的不行,她吃饭聊天,就这些。”
“聊的什么?”
“记不住了,一个字也想不起来,我原本也没打算记住,只是想打发时间,远远地保持安静。鱼肉很好吃,战争难道不恐怖吗?不,她不想再抽一根烟了,谢谢。”
“你要把我逼疯了,看样子你真是爱着‘你的女孩’。”
“是的,爱着,别提这个。”
“那么剧院呢?”
“只记得她站在椅子上;我已经告诉你三遍了。你自己都说这无法判断她的样子,只能说明那一刻她做了什么。”
隆巴德凑近说:“是的,但她为什么站起来?你一直解释不出,你提过幕布没有落下,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那样站着。”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站起来,我又没钻到她脑袋里。”
“从你提供的信息看来,你也没钻到自己脑袋里,好吧,我们过会儿再谈这个。一旦知道了结果,原因早晚会挖出来。”他暂停对话,让彼此喘息片刻。
“至少她站起来的时候,你是看着她的吧?”
“这种看只是机械的动作,眼睛瞳孔的运动,而不是利用脑细胞,用心地看。我机械地看了她一晚上,但从没用心看过。”
“真是折磨,”隆巴德愁眉苦脸地说,鼻子和眉毛几乎皱在了一起,“从你身上我是没辙了,但一定有其他人能提供线索,一个当晚看见你们两个的人。两个人不可能待在一起六小时,连有印象的人都没有。”
亨德森皱着眉头苦笑:“我也这样想,却发现自己错了,那晚整个城镇人的眼睛一定都出现了问题,被他们搞得有时我都怀疑是否真有这样一个人,还是她是我自己的错觉,一时脑热幻想出来的角色。”
“快别那样想了。”隆巴德厉声道。
“时间到了。”外面一个声音传来。
亨德森站起来,捡起一根烧黑的火柴棒,走到墙边,墙上有并列的一排排焦黑的痕迹,上面几行全部交叉成字母X;最后几行单独向下划去。他又添了一笔,形成了一个X。
“这个也停下来!”隆巴德说着,狠狠地向手掌吐了几口,冲上去用力地把墙擦干净,全部的印记,交叉的、没交叉的,立刻消失了。
“好了,过来。”他说,掏出铅笔和纸。
“我还是站着吧,”亨德森说,“床边只能坐一个人。”
“现在你知道我要什么了吧,新的没有被调查过的线索,二级目击者,那些没有被传唤到法庭上,被警察和你的律师格雷戈里忽略的人。”
“你要不了太多,相隔一级的幽灵,二级幽灵是通过一级幽灵的信息帮助我们的,我们最好有一个灵媒。”
“我无所谓他们是否和你们在大街两边擦肩而过,关键在于,我想尽可能做第一个找到他们的人,而不想要别人的残羹剩炙。我们一定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到切入点,还你清白,再微弱的线索也没关系。我要列一个名单,好啦,开始吧,酒吧。”
“无法逃避的酒吧。”亨德森叹息。
“酒吧服务生已经调查过了,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在里面?”
“没有。”
“慢慢来,不要着急,这事情越着急,越适得其反。”
(四五分钟过去了)
“等等,包间有个女孩转头看过她,我是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注意到的。有用吗?”
隆巴德的铅笔移动着。“这种类型的线索,正是我想要的。关于这个女孩还有什么信息?”
“没有了,比那个女人的还要少,只是一个回头而已。”
“继续。”
“出租车,也调查过了,司机在法庭上引人发笑。”
“接下来饭店,这个白楼餐厅是不是有个衣帽保管员?”
“她是证人里少有的几个的确没见过她的,因为我走到衣帽台时是一个人;幻影女子独自去了化妆室。”
隆巴德的铅笔又开始移动。“那里也应该有服务员,当然,既然她和你一起时没有人注意,单独一个人更不可能被注意到。饭店里有没有人回头?”
“她是单独加入我的。”
“下面是剧院。”
“有一个门卫留着搞笑的八字胡,像钓鱼钩,我记得很清楚,盯着她的帽子看了好久。”
“好的,他算一个。”
他草草地记下来,又问:“引座员怎么样?”
“我们迟到了,黑暗中只有一个卡片灯。”
“不行,那么舞台呢?”
“你指演员吗?恐怕演出进行得太快了。”
“她那样站着,肯定有演员看见吧,警察询问过他们吗?”
“没有。”
“去查一下也无妨,我们不能漏掉任何一个细节,明白吗?任何一个。即使当晚你旁边有个瞎子,我也想——怎么了?”
“嘿!”亨德森突然说。
“什么?”
“你刚让我想起来一些事。一个是我们临走的时候有个乞丐跟在身后——”他看到隆巴德用铅笔潦草写着什么,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以为是开玩笑吗?”隆巴德面不改色地说,“那就等着瞧。”又竖起笔来写。
“就这些,没有更多信息了。”
隆巴德把名单放在口袋里,站起来说:“我会取得进展的!”他神情严肃地承诺,然后过去用力捶铁栅,让看守放他出去。“别再盯着那面墙了!”他补充道,捕捉到亨德森下意识的眼神,方向是墙上被擦掉的记号。“他们不会把你带到那边去的。”他用大拇指指着走廊自己要走的反方向。
“他们说会的。”亨德森嘲讽地低声说。
私人专栏,所有报纸:
“5月20日6点15分左右,一位年轻女士与同伴坐在安塞尔莫酒吧一个靠墙雅间内,曾经目送一位戴橘色帽子的女士离开,当时这位年轻女士面朝后方。如果记得,请劳驾立即与我取得联系,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所有回复都会被严格保密。请联系J.L.,654邮箱,由本报转交。”
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