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质地较松的土壤上,农民已开始收割,土质较密的地方,他们正准备近日收割的一切事宜。罗赫才走了几天,丽卜卡村民整理篷车备用,清理谷仓,敞开门户来通风,有人在果园的阴凉下拧草绳,妇女在室内忙着烤面包,为收割的人煮餐点。这一切造成热闹的气氛,全村活像大节日前夕似的。

而且,邻近的村庄来了不少人,往来磨坊的道路尤其像市集日一般拥挤。大多数人带谷子来磨,流水仿佛存心捣蛋,流量好低好低,只有一个绞辘运转,那天也有气无力的。人人都耐心等候,因为大家都希望谷仓里的谷子能在“收获节”以前磨好。

此外有很多人到磨坊主家去拿面粉和燕麦片,甚至面包。

磨坊主卧病在床,但他仍指挥一切。他常对窗外静坐的太太嚷道:

“不赊一文钱的东西给尔兹普基村民!他们光顾过神父的公牛,现在叫神父帮助他们!”

无论人家怎么哀求,他都不为所动:凡是“光顾”过那一头牛的人,他连半夸特的面粉都不借给人家。

他大叫说:“他们喜欢神父的公牛,不喜欢我的,现在叫他们到他那边借面粉好啦!”

他太太是个外貌不体面、喜欢发牢骚的人,脸上扎着绷带,她听了耸耸肩,尽可能偷偷赊贷给许多人。

克伦巴太太来借半夸特小米。

“付现!我一点都不赊给她!”

这一来她很尴尬,她没带钱来。

“你们家汤玛士跟神父交情很好,叫他借小米给你们!”

克伦巴大妈生气了,驳斥道:

“是的,他跟神父要好,以后还会好下去,但是他永远不会踏进这儿!”

“‘蔑视困境,促成悲哀!’你到别的地方去找米麦吧!”

她退出来,觉得不知所措,家里一文钱都没有。她碰见铁匠太太坐在关闭的打铁铺旁边,遂向她抱怨磨坊主的行径,铁匠太太微笑说:

“我告诉你,他的威力维持不了多久。”

“哎呀,谁能对抗这么有钱的人呢?”

“等附近有风车磨坊,我们就能对抗他。”

克伦巴大妈睁开一双困惑的眼睛瞪着她。

她解释说,“我丈夫要造一架风车。他刚刚和马修到森林去搬木料,要设在波德莱西的十字架附近。”

“哎呀!麦克造风车!我想都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哇,哇!这样可以整一整那个剥削家:他太肥了。”

她的心情放松不少,兴致勃勃赶回家,看见汉卡在屋外的水岔边,就上前转告这个意外的消息。

安提克在旁边整理一辆板车,无意中听见了,插嘴说:

“玛格达说的是实话,铁匠在波德莱西买了二十英亩地,离十字架不远……磨坊主会气疯!但是他对大家太狠,没有人会同情他。”

“有没有罗赫的消息?”

“没有。”他说着,连忙把脸偏开。

“我觉得奇怪。我们已经三天没听见他的消息。”

“啊,他常常这么失踪,然后又回来找我们!”

汉卡问道:“你们有没有人要去钦斯托荷娃?”

“有,伊娃和玛蒂——今年朝圣的人不少呢。”

“我要去,我现在洗的亚麻制品是准备旅途上用的。”

“我预料别的村子也会有许多人。”

“他们可真会选时间——就在工作最繁重的时候走!”安提克抱怨说,但是,他知道汉卡朝圣的用意,不愿阻止她。

雅固丝坦卡过来跟她们说话。

她大声说:“你们知不知道?大约一个钟头以前,约翰由军中退伍回家了!”

“苔瑞莎的丈夫!她说他要到秋天才回来嘛!”

“我刚刚看到他,穿着很考究……想家想得要命!”

“他是好人,但是脾气很倔强……苔瑞莎在不在家?”

“不,在神父家拔亚麻茎。她不晓得这件事哩。”

“丽卜卡村又要出麻烦了。街坊当然会告诉他实情,马上告诉他。”

安提克专心听,很感兴趣,却没说什么。汉卡和克伦巴大妈都真心为苔瑞莎难过,担心要出严重的大事情。雅固丝坦卡插嘴说:

“什么公理嘛!她丈夫撇下她好几年,她若出了什么差错,可怜儿,他随时会杀掉她!公理何在?他可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瞎胡闹,没有人会批评他半旬——世上的事情,实在太没道理了——咦,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吗?她是石头还是木头……她若得受罚,那就叫同样犯罪的男人一起受罚。为什么他享尽快乐,而她要承担一切罪责?”

克伦巴大妈说:“亲亲,打从盘古开天就这样,直到世界末日还是如此。”

“是的,会如此——使人类伤心,恶灵欢喜,但是我希望另作规定。凡是霸占邻妻的人该被迫养她一辈子……否则——就用棍子打他的背,让他跟苦命人一起下狱!”

安提克看她这么热心,不禁笑起来。她气冲冲扑向他。

“你觉得好笑,是不是?对你来说当然好笑!噢,恶毒的坏蛋,你们爱每一个女孩子——弄上手就不喜欢了……事后更拿她当笑柄!”

安提克有点生气地说:“下雨前的喜鹊都不像你这么吵!”

她告辞而去,傍晚才回来,哭得好伤心。

“出了什么灾祸?”汉卡惶然问她。

“什么灾祸?我尝到人生的苦楚,浑身没力气。”她又痛哭流涕说:“柯齐尔大妈找上约翰,把事情全部告诉他了。”

“啊,算了,她不说也会有别人说,一定的。”

“但是我告诉你,那一家会出可怕的事情!我去过一次,没有人在家。刚刚我又去看。他们俩坐在那儿——痛哭。桌上放着他买给她的礼物——全都解开了。主啊!我浑身打哆嗦,心情跟面对坟墓差不多。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流眼泪。马修的母亲全告诉我了,我毛骨悚然。”

安提克问他:“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提马修?”

“他狠狠诅咒那个人,不,不!他绝不会饶他!”

“你以为马修会哭哭啼啼求恕吗?”安提克粗声粗气回答,就赶到娜丝特卡家去提醒马修当心。

他发现马修正跟妹妹深谈,遂将他拉到路上,一五一十告诉他。

马修嘘声喘气,咒骂一声。

“是的,不过那又算什么?她没到公证人家取消登记。”

马修大大舒了一口气——现在藏不住心底的感情了——不知不觉说了雅歌娜几句好话。

安提克立即看清他的计谋,嘲讽般笑笑说:

“你有没有听到现在人家批评她的话?”

“噢,那些老太婆素来跟她作对!”

“她似乎正在追风琴师的儿子亚涅克,作风无耻极了。”他加强效果说。

马修突然发火了。

“你有没有看见?”

“没有,我不是她的侦察员,她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有人天天看见她出去会见亚涅克……在森林……或麦田里……”

“狠狠揍她们一顿,闲话马上就没有了!”

“试试看,试试看,你也许能吓住她们。”安提克从容回答,但是他一想到马修可能会变成雅歌娜的丈夫,忌妒得受不了,这个念头像疯狗的利牙噬咬着他。

马修的话时时带着敌意,甚至叫人生气,但是他没答腔,惟恐泄露内心的痛苦,分手时,他忍不住恶意冷笑说:

“谁若娶那个女人,将会有很多……姻亲……”他们分手了,这次不太友善。

马修走了一小段路,脸色渐渐明朗。

“因她没理他,所以他才说这种话——让她追亚涅克好啦!——他还是小孩子,而且她喜欢神父胜过这个男人。”

他的思想非常宽厚,因为他由安提克口中知道地契和赠与协约的事情,决心娶雅歌娜为妻。他放慢步子,计算该补偿安德鲁和西蒙多少钱,自己保留二十英亩田地。

“老太婆不好应付,但是她不会永远活着呀。”

想起雅歌娜不正经的行为,他确实很困扰,但是他说: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若玩新把戏,我马上叫她歇手!”

他母亲在屋外等他。

“约翰回来了——他全知道了。”

“幸亏如此!我用不着说谎。”

“苔瑞莎来过不止一次,说要跳水自杀。”

“真的,真的……她可能会这么做!”这个念头使他担忧,晚餐他一口都吃不下,坐着听约翰的果园有没有声音传来,两家的果园只隔一条小径。他愈来愈不安,推开碗碟,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猛抽,想克服满心的焦虑,却没有办法。他咒骂自己和天下的女人,想嘲笑这件傻事!硬是行不通。恐惧不断加强,害他受不了。他起身多次,想去找朋友——到头来还是待在屋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天黑了,他听见脚步声走近,苔瑞莎冲进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噢,马修,救救我,救救我!噢,上帝!我一直等你,找你!”

他叫她坐在旁边,但是她像小孩子黏着他不放,泪如泉涌,绝望地呼唤他。

“人家全告诉他了!我没想到他会真的回来!……我在神父的亚麻田工作,有人来通知我……我恨不得当场死掉,回家心情像死人。你出去了……我去找你,但是找遍丽卜卡村都找不着……我游荡了好久,终于进了家门。他站在那儿,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他握拳向我冲过来……询问真相。真相!”

马修四肢发抖,擦去脸上的冷汗。

“于是我告诉他了,说谎有什么用呢?……他抓起一把斧头,我以为末日到了……我向他大嚷:‘杀了我吧!对我们俩都好。’他碰都没有碰我——只看我一眼,站在窗边流泪。现在我怎么办呢?我要去哪里?救救我吧,免得我去跳井,或者用别的办法自杀……救救我吧!”她倒在他跟前尖叫。

“可怜的妇人……我怎么能?……我怎么能?”他支支吾吾,非常屈辱。她忽然跳起来,疯也似的大叫。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好?为什么勾引我?为什么引我犯罪?”

“嘘,嘘!全村的人会跑来!”

她再度倒在他胸前,痴痴抱他吻他,道出满腔的情意、恐惧和绝望:

“噢,我惟一的爱人,千里挑一的爱人,杀了我吧,但是别赶我走——你爱不爱我,你说?你爱不爱我?那就安慰我一次,最后的一次,抱住我,别让我毁灭!你是我在世间仅有的一切,是的,仅有的一切!只要让我跟你在一起……我愿意当你的忠狗……是的,我愿意当你的奴隶!”

这是她含泪说出的情话,句句发自破碎的心。

马修像一个被老虎钳夹住的人,惴惴不安,一直想挣脱她的怀抱。他不直接回答,倒用接吻、爱抚和亲昵的话来安抚她,同意她的观点,却又一直回头,显得很不耐烦很害怕的样子。他疑心约翰坐在外面的栅门上。

过了一会儿,苔瑞莎突然体会到事实的真相。她一把推开他,说话句句击中他的要害:

“骗子兼饭桶!你老是对我撒谎,但是你再也骗不住我了……你害怕、怕约翰打你,所以你像一只被人踩到的虫子,扭来扭去!我还信赖你,把你当做最好的人呢?噢,主啊,噢,主啊!约翰他对我多好!他买那么多礼物给我——买礼物给我——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难听的话,我怎么报答他?居然信赖一个叛徒,一个流氓!……你去找雅歌娜吧!”她尖叫着,握拳冲向他。“走——愿绞刑师为你们主持婚礼!佳偶天成:荡妇配小偷!”

她尖叫一声,晕倒在地上。

马修站在她旁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母亲坐在墙边哭。这时候约翰由果园大步走向妻子,跟她说话……说些温柔可悲的安慰语。

“回到我家来,可怜的人儿,来!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噢,不!你吃了不少苦头——来,我妻!”

他拉着妻子的手,扶她过栅门,然后转向马修,大吼道:

“但是你对她的欺侮,我决不干休——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决不干休!上帝帮助我!”

马修羞愧得说不出话来,没有答话。他心里满怀磨难,跑到酒店去闹饮通宵。

这件事立刻传遍全村,人人都敬佩约翰的举动。

“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像他!”女人感动得落泪,同时也严格责备苔瑞莎;只有雅固丝坦卡例外,她热烈为苔瑞莎辩解。

她听见果园或围院中有人骂她,便嚷道:“不能怪苔瑞莎,约翰去服役的时候,她还是小孩子。天真又寂寞,身边需要朋友。马修像猎犬,闻到了兽迹;他讨好她,娇宠她,带她去听乐队演奏……可怜的傻姑娘终于昏了头!”

有一个人叹气说:

“为什么没有法律来惩罚这种骗子?”

“他已经长出几根白头发了,还不断追女人!”

“单身汉不霸占别人的财产,怎么活下去呢?”小伙子冷笑说。

斯塔荷·普洛什卡说:“如果不怪她,也不能怪马修。没有施与就没有接受。”为了这一句下流话,他几乎被女人揍扁。

大家谈这件事没谈多久,收割期快到了,天气出奇地好。高地的黑麦仿佛求人收割似的,大麦也不甘落后,他们天天去察看。富有的农夫已开始雇用收割工人。

风琴师先雇了十几名女性收割员开始采收,他太太和女儿也帮忙工作,他自己小心监督。亚涅克做完弥撒才来帮忙,而且做不久,中午一到,他母亲就叫他回家,怕他晒太阳会头痛。柯齐尔大妈嘀嘀咕咕说:

“他会到雅歌娜家去乘凉——那是他的把戏!”

然而,家里不但闷热,苍蝇也凶,十分恼人,于是他到村子里一走动,经过克伦巴家。刚好听见呻吟声由敞开的屋门里传出来。

原来是爱嘉莎躺在走廊靠近门槛的地方,别人都下田收割去了。

他扶她进屋,把她放在床上,倒水给她喝,救醒她,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

“大限来了,少爷。”她带着孩子气的笑容说。

他想去叫神父,但是她拉住他的祭司服,不放他去。

‘今天圣母对我说:“疲惫的灵魂,准备好明天走!’所以还有时间,少爷——明天!——多谢,噢,慈悲的天主!”她说话支支吾吾,声音愈来愈小,慢慢化为寂静,唇边浮出一抹笑容;双手合十,凝望远处,落入心灵祈祷的状态。亚涅克断定她临终的时刻快到了,就去找克伦巴家人。

他直到下午才回来看她。她躺在床上,神智完全清醒。箱柜打开放在她身边的板凳上,她的手现在冷冰冰的,由箱子里拿出她临终备用的动产:一件要铺在身体下面的净布,新寝具,圣水和良好的洒水枝,一大段剪下来的临终圣烛,一具死后要放在手上的钦斯托荷娃圣母像;一件新衬衣,一件美丽的条纹裙子,一顶额头带花边的小帽,一块系帽子的方巾,一双从未穿过的鞋子。全套的葬礼设备是她生前讨来的,如今散列在她身边,她为每一件物品得意,曾向身边的人赞美其品质,甚至照过镜子,高高兴兴咕哝说:

“一定很壮观!我简直像出名的主妇。”

她指示他们第二天破晓时分为她穿上华丽的衣裳。

没有人反对或阻挠她,人人都来来去去,尽量使她临终的时刻过得快乐一点。

亚涅克在她床边坐到傍晚,大声念祈祷文,她跟着念,不时泛出微弱的笑容。

大家坐下来吃晚餐的时候,她要求吃一点杂煮蛋。但是她只吃一两口就把碗盘推开,然后干躺了一晚上,临睡前才叫老克伦巴到她面前。

她焦急地说:“一切都很顺利,我不会麻烦你太久了……不会太久了!”

第二天早晨,她穿着自己想穿的衣服,被抬到克伦巴大妈床上,用的是自己的被褥。她看每一样事情都安排好了,还亲自用颤抖的老手抚平薄薄的羽毛被。倒出圣水、并将洒水枝放在盆里,一切就绪,便叫人去找神父。

他带着天主来,让她准备踏上最后的旅程,并指示亚涅克陪她陪到底。

他陪坐在她身边,做定时祷告。克伦巴家人也留在室内,雅歌娜不久也过来,静静安坐在一角。人人静悄悄,像鬼影走来走去,眼睛盯着爱嘉莎。她手持念珠躺着,仍然很清醒,跟所有进屋的人道别。有几个小孩在门口和窗口偷看,她分了几科培给他们。

她高高兴兴地说:“这给你,不过你要为爱嘉莎祈祷啊。”

她就这么正式躺在床上,“像个家主婆”,头顶有圣像——正符合她梦想的死法!她处于洋洋自得、幸福无比的状态,欢喜的热泪滚下面颊。她凝视天空,凝视镰刀闪烁、麦束成堆的田地——凝视心灵才看得见的深渊,唇边泛出一抹微弱却狂喜的笑容。

现在,白昼将尽,夕阳的红光洒满了屋子,她突然拼命战栗,她坐起来,伸出手臂,变了嗓子大声说:

“我的时候到了——到了!”

她往后倒。

哭声四起,人人都跪在床边,亚涅克为垂死的人念祈祷文。克伦巴大妈点上死亡的圣烛。爱嘉莎紧紧握着,跟着亚涅克祈祷,她的声音愈来愈弱,慢慢消失,眼睛不堪疲累,像将尽的夏日,愈来愈晦暗。永恒的暮色布满她的脸,圣烛掉在地上,她死了。

可怜的乞食妇去世了——死得像丽卜卡村的一流主妇!安布罗斯及时进来,替她合上眼睛;亚涅克为她的灵魂热烈祈祷,全村的人挤在她身边,祷告——哀泣——惊叹她死得这么幸福,这么平安,甚至有点羡慕哩。

但是亚涅克望着那双没有生命的眼睛,那张被死神抓出一道道犁沟的土色面孔,非常惊慌,他起身奔逃,逃回家,趴在床上,头部紧贴着枕头,放声大哭。

雅歌娜紧跟在他后面。她自己勇气全消,痛哭流涕,还勉力安慰他,替他擦眼泪。亚涅克转向她,把她当做慈母,将疼痛的脑袋搁在她胸前,搂着她的脖子大哭。

他嚷道:“噢,上帝啊!死亡真可怕,真恐怖!”

这时候,他母亲走进来,看见这个场面气得要命。

她嘘道:“这算什么?”并冲向他们,好不容易才中途打住。“看看她,我们温柔的保姆!可惜——可惜亚涅克现在不需要保姆,自己会擦鼻涕了!”

雅歌娜抬起一双含泪的眼睛,狼狈地道出爱嘉莎的死讯。亚涅克也上前,急着解释一切,说他刚才心情很乱,难过极了。但是他母亲听到不少闲话,早就生气了,如今冷冷打断他。

“你是傻小牛!最好别说话,免得遭到噩运!”

她跨到门口,一把推开门,吆喝说:

“至于你,女人——出去,永远别踏进这儿,否则我放狗咬你!”

“我做错了什么?”雅歌娜结结巴巴,羞愧得发狂。

“马上滚出去,否则我放狗出来咬人!我不想为你哭,像汉卡和社区长太太一样!你这疯丫头,你这荡妇!我教你——我教你知道来这边调情的下场——你会记得这个教训!”她提高嗓门尖叫。

雅歌娜哭着奔出房门外……亚涅克站在那儿傻愣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