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暖香园对局室换上了新铺席。十一月十八日早晨,一踏入这房间,还嗅到飘溢出一股新铺席的气味。小杉四段从奈良屋搬来了在箱根使用过的名棋盘。名人和大竹七段就坐后,一打开棋盒盖子,黑子便漾出一股夏天的霉味。他们让旅馆的掌柜和女佣来帮忙,当场把霉菌拂去。

名人启封白100,已是上午十时半了。

黑99对白中央虎形刺,白100粘。在箱根的最后一天,名人只走了这一手。终局之后,名人讲评道:“白100,虽说是在病重住院前夕,中途暂停时走的一着棋,也未免有点考虑不周。这里应该是脱先,应在'18.十二'位立,以此巩固右下角的白空。黑既然刺了,势必会断。白被断,也不那么难受。倘使白100固守地域,黑子形势恐怕也不容乐观。”但是,白100不是坏棋,也不是由于这手才把形势破坏的。大竹七段和第三者也都看出名人当然要走这步棋。

白100封盘,大竹七段应该早在三个月前就看出来。我们这些外行人也会认为,接着的黑101只有侵入右下角白空的一着,而这一着也只有二路跳进的一手。可是到了十二点午休,大竹七段也没有下这一步棋。

午休时间,名人走到庭院,这也是不多见的。梅枝和松叶闪闪生光。八角金盘和大吴风草也绽开了花朵。大竹七段房门外边的茶花丛中,先绽开了一朵带斑点的花。名人驻足花前,观赏着这朵茶花。

下午,松树的影子落在对局室的拉窗上。绣眼鸟飞来,啁啾鸣啭。大鲤鱼在房檐下的泉水里,游来游去。在箱根奈良屋旅馆喂养的是锦鲤,这家是黑鲤。

七段总是不走黑101。名人也等累了吧,只见他平平静静地合上了眼睛,仿佛进入了梦乡。

“这会儿可真难啊!”观战的安永四段嘟哝了一句,半曲着膝,闭上了眼睛。

究竟有什么可难的呢?我深感奇怪:是不是七段明知应走“18。十三”一间跳,却故意不走而消磨时间?工作人员也焦灼异常。七段作为对弈者,谈感想时说过:当时他犹豫是应跳在“18。十三”位呢还是爬在“18。十二”位?名人在某次讲评时也说:“这正是得失难分的时候。”尽管如此,续弈的最初一手,大竹七段花了三个半小时。总之,这是一种异样的感觉。走这一手,秋阳已经西沉,电灯也亮了。

名人只用五分钟,将白102一间小飞向黑挺进。七段走黑105,又思考了四十二分钟。在伊东的头一天,只走了五手,黑105封盘。

这天两人所费时间,名人只花了十分钟;相形之下,大竹七段花了四小时十四分钟。从第一手开始,黑花了二十一小时二十分,超过了规定时间四十个小时的一半以上。这是空前的。

列席观战的小野田六段和岩本六段去出席日本棋院的升段赛,这天他们没有露面。

我曾在箱根听岩本六段谈过:“近来大竹先生的棋下得很不明朗啊。”

“围棋也有明朗不明朗之分吗?”

“当然罗。这是不同的棋风吗。唉,围棋是阴郁的玩意儿,令人感到不明朗。这个明朗不明朗,当然与胜负无关。这并不是说大竹先生变得软弱了....”

在日本棋院举办的春季升段赛上,大竹七段八战全败。可是在选拔担任名人告别赛对手的新闻杯赛中,他却大获全胜。他的成绩很不稳定,真叫人吃惊。

针对名人的黑子的下法,也不能认为这是明朗的。它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恍如从地底迅速上升或者屏息叫喊似的。力量集结在一起,好像不是自由的流露。又好像是开头轻巧,后来渐渐咬紧的走法。

听说棋手的性格大致有两类。一类是同别人下棋时自己觉得不足、不足,另一类是觉得得意、得意。比如,大竹七段是前者,吴清源六段就是后者。

不足型的七段,自己也把这盘棋说成是非常细微的,倘使没有看准,就不随便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