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晚,格兰特睡觉时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不是当作一种展望,而是带着揣测。退休了会怎么样?在足够年轻还能做些什么时退休吗?如果要开始做些事情,该做什么呢?办个像汤米那样的羊场?生活会很安逸。不过完全的乡村生活他能成功应付吗?他对此有些怀疑。如果不做这个,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玩味着这个新乐子直到熟睡。第二天去河边时还在琢磨。这个游戏中真正吸引人的一面,是想到布莱斯读着他的辞职信时的脸。布莱斯不仅会有一两周人手短缺,他还会发现自己永远失去一位最得力的下属。真是个有趣的想法。

他来到平转桥下,他所喜欢的池塘钓鱼,并与布莱斯进行了一次愉快的谈话。因为肯定会有一次会谈。他会把辞职信当着布莱斯的面放在桌上,自己亲自放下,这给他带来了不可言喻的快感。然后他们会展开真正让人满意的交谈,他会成为一个自由的人走入大街。

自由自在地去做什么?

做自己,不再听凭任何人的差遣。

做些他平时想做却没时间做的事。例如,在小船上闲荡。

或者结婚。

对,结婚。有了闲暇就有时间去分享生活,有时间去爱和被爱。

这让他很开心地又过了一个小时。

大约中午时,他觉察到有人,抬头看见一个男人正站在桥上看着他。他站在离岸只有几码远的地方,因为桥毫无晃动,所以他肯定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这座桥是常见的铺着木板的线槽式,结构很轻,甚至是一阵风都能让它晃动。格兰特很感谢陌生人没有走到中间,那会让桥晃动,驱散附近所有的鱼。

他对那人点点头,以示同意。

那个男人问道:“你是格兰特?”

在和一群拐弯抹角的人、狡猾得连“不”字都不说的人相处后,很高兴被人用简单的英语直截了当地提问。

他有点疑惑地说:“是我。”那个男人听起来好像是个美国人。

“你就是那个在报纸上登广告的人?”

这下关于他的国籍确信无疑了。

“是的。”

这个男人把头上的帽子向后斜了斜,用一种无能为力的口吻说道:“哦,好吧。我想,我是疯了,或许我不该来这儿。”

格兰特开始收线。

“你不下来吗?怎么称呼,先生?”

那个男人离开了桥,下到岸边。

他年纪轻轻,穿着考究,看起来很友善。

他说:“我叫卡伦,泰德·卡伦,是名飞行员,为OCAL飞货运机。你知道,就是东方商业航空有限公司。”

据说为OCAL飞行,你所需要的只是一张驾驶证和没有麻风病症状。但那是夸大其词。确切地说,是歪曲事实。为OCAL工作,你得精于飞行。在大型的客运专线,如果你犯了错误会被训斥,而在OCAL,如果你犯了错,就会被扫地出门。OCAL有无限的人员供使用。OCAL不在乎你的语法、你的肤色、你的履历、你的习惯、你的国籍或你的长相,只要你能飞。你必须能驾驶飞机。格兰特很感兴趣地看着卡伦先生。

“注意,格兰特先生,那事我知道,就是报纸上的那段文字,我知道它们就是些你想鉴别的某种引文,或是诸如此类的东西。当然我识别不出来,因为我向来在读书这方面就毫不擅长,来这里对你也没用。不过我想,恰恰相反。但是我很担心,我想,像这样来一趟就算机会不大也值得试一试。听我说,有一天晚上,我们喝得有点高,比尔曾说过这样的话——比尔是我的哥们儿——我想,它可能是个地方。我的意思是那段话描述的可能是一个地方,就算它是一段引文。恐怕我表达得不是很清楚。”

格兰特微笑地表示,到目前为止是讲得不清不楚,提议他们一起坐下,把它理清楚。“我可以理解为,你到这儿来是找我的吗?”

“是的,实际上我昨晚就来了。但是邮局关门了,所以我在小旅馆找了个床位。他们叫它摩伊摩尔。然后,今早我就去了邮局,询问他们在哪儿能找到收过很多信的A.格兰特先生。你瞧,登了那广告之后,我便肯定你会收到很多信。他们说是的,如果我想找格兰特先生,在河边的某个地方就能找到他。好吧,我就来这看看,在河边仅有的另外一个人是个女士,所以我想这个肯定就是你。你知道,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写给你,因为我似乎真的没什么值得写在纸上的。我是说,那就是个愚蠢的希望。无论如何,当它和你毫无关系时,你是不会费事地写回信。我就是这个意思。”他停了一会儿,用一种既抱希望又不抱希望的语气补充道:“它不会是个夜总会吧?”

格兰特诧异地问道:“什么不会是?”

“就是那个门口有说话的兽的地方。那个奇怪的景象。它听起来像是个游乐场。你知道,就是那种地方,你坐船穿过黑漆漆的隧道,看见一些意想不到的荒诞且吓人的东西。不过像这种地方,比尔不会感兴趣。所以我想是个夜总会。你知道,有的夜总会摆着古怪的东西来让顾客印象深刻。那更符合比尔,尤其是在巴黎。我就是要在巴黎见他。”

这是首次出现了一线曙光。

“你的意思是,你和这位比尔约好见面?但他却失约啦?”

“他根本没出现。这太不像比尔了。如果比尔说他要做某事,到某个地方,或记得某事,相信我,他会说到做到。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这么担心的原因。连一句解释也没有,没有在酒店留下口信什么的。当然,酒店可能忘了写下口信,他们就是这样。但是就算他们忘了,也会有后续的行动。我的意思是,当我没有回应的时候,比尔会再次打电话说:你在忙什么,你这个老是让人讨厌的家伙,难道你没收到我的口信吗?但是像这样的情况都没有。很怪,是吧。他订了一个房子,然后没有出现没有住,也没有给出只言片语的解释。”

“确实非常奇怪。尤其是你说你的朋友是个很可靠的人。但是你为什么对我的广告感兴趣?我的意思是:这与比尔有关吗?顺便问一下,比尔——姓什么?”

“比尔·肯里克。他像我一样是名飞行员,在OCAL。现在我们已经是一两年的朋友了。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说,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格兰特先生,事情就像这样。当他没有出现,好像也没人知道或听说过他,而他在英国也没有亲人可以写信询问,所以我想还有没有其他的联络方式。除了电话、信件和电报什么的。所以我想到了你们所说的私事广告栏。你知道,就是登在报纸上。于是我就找到了巴黎的《号角报》版本——我的意思是在巴黎办公室找到了档案——查阅后,什么也没有。我本打算放弃,因为这是巴黎版的所有英文报纸。不过,有人说我为什么不试试《晨报》。于是我去了《晨报》,好像也没有比尔的消息,但是你的东西让我想起了这首诗。如果比尔没有失踪,我想我不会第二次记起这首诗,但是曾听比尔含含糊糊地说过这些诗句,才让我注意到它并产生了兴趣。就像比尔说的,你能了解我说的吗?”

“完全了解,继续说。比尔是什么时候谈到这些奇特的景色?”

“他根本没有谈过。一天晚上,当我们喝得有点醉时,他就只是含混不清地提了下。格兰特先生,比尔不喝酒,我不想你产生误解。我是说喝酒。我承认,我们中有些家伙喝得很多,但是他们不会在OCAL待很久。OCAL才不会在乎他们杀死了自己,但是那破旧的飞机可就贵了。不过有时我们也像其他人一样外出玩一晚。那是在一天晚上出去玩,比尔也去了。我们都喝得有点高,所以我记不得什么细节。我就记得我们在干杯,当时可以祝贺的对象都说完了。我们就轮流想出些不太可能的东西来干杯。你知道,就像‘为巴格达市长大人的第三个女儿’或‘为朱恩·凯耶的左脚小脚趾’干杯。比尔说:‘敬天堂!’然后就含含糊糊地说了一段说话的兽、歌唱的沙等的东西。”

“难道没人问起他的这个天堂?”

“没有!下一位同伴正等着插话。没人注意到什么事。他们只是认为比尔的祝酒词太无聊。如果不是我满脑子想着比尔,偶然在报纸上看见了这些话,我也不会记起它。”

“后来他就再也没提过吗?在他清醒的时候,再没有说过类似的东西吗?”

“没有。即使在他心情最好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

“你认为,如果他对某样东西非常感兴趣,他会把它埋藏在心里吗?”

“哦,没错,他就是那样,就是那样。你知道,他不是沉默寡言,只是有点谨慎小心。在很多方面,你可以想象到他都是最坦诚的家伙。用起钱来慷慨大方,对他的东西毫不在意,愿意为任何人做任何事。但是在这事上——个人私事,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他就是那种会对你关上心门的人。”

“他有女朋友吗?”

“和我们比起来算是没有。但这是个很好的例子来说明我的意思。当我们其他人晚上外出,都是顺其自然。但是比尔会挑些城里他更喜欢的地方,然后独自去。”

“什么城镇?”

“任何我们正好停留的城镇,科威特、马斯喀特、夸迪夫、木卡拉。如果就此说的话,是从亚丁到卡拉奇的任何地方。大多数人都飞固定航线,但有些飞不定航线。那么地点和货物都是任意的。”

“比尔飞——过去飞什么航线?”

“他飞过各种航线。不过最近他飞行于海湾和南部海岸之间。”

“你是说,阿拉伯半岛。”

“是的。真是条很乏味的航线,不过比尔好像很喜欢。我本人认为,这条航线他飞得太久了。如果一条航线飞得太久,你就会越来越没劲。”

“你为什么认为他飞得太久了?他彻底变了一个人吗?”

卡伦先生犹豫了一下。“不完全是。他还是以前的比尔,亲切随和。不过他无法把它抛之脑后。”

“你的意思是,忘掉工作?”

“是的。大多数人——事实上是我们所有人——当我们和地勤人员交班时就会放下工作,直到第二天早晨和负责的机修师问好时才惦记它。但是比尔会仔细研究那条航线的地图,就好像他从未飞过一样。”

“你认为,他为什么会对这些航线感兴趣?”

“这个,我想他可能是在设计一条线路,来躲避坏天气的区域。这一切开始于——我的意思是对地图感兴趣——有一次,在那座城市,他被一场突然出现的很大的飓风吹离了航线,后来他很晚才回来。那次我们差点就要放弃他了。”

“你们不是飞行于变化的天气之上吗?”

“当然是在长途旅行时。但是当你飞货运机时,你得在极其古怪的地方降落。所以你总是或多或少地受天气的摆布。”

“我明白了。你认为那次经历之后,比尔变了?”

“这个,我想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他进来时,我在那儿。我的意思是我在机场等他。他好像有点脑震荡,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受到了惊吓。”

“是的。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就是还没回过意识,没真正地听你和他说的话。”

“你认为,从那之后,他就开始研究地图,来设计他的航线。”

“是的。从那之后,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航线,就算下了班也放不下。他甚至习惯迟到,好像特意去寻找更容易的航线。”他停了一会儿,然后很快用警告的口吻说,“格兰特先生,请明白。我不是说比尔胆怯了。”

“不,当然不是。”

“胆怯根本不会让你这样。你会变得完全相反。你完全不想飞,脾气暴躁,大白天也酗酒,你会想方设法飞短途航线,就算身体没问题,你也会请病假。格兰特先生,很容易就看出胆怯,没什么神秘。比尔完全不像那样——我想永远也不会。只是他无法抛下这事情。”

“成了他的困扰。”

“我想是那样。”

“他还有其他的爱好吗?”

“他爱读书。”卡伦先生用一种歉意的方式说道,好像一个人供出了朋友的怪癖,“即使在这方面,也能看出来。”

“看出什么?”

“我的意思是,不是常见的故事书,多半是关于阿拉伯半岛。”

格兰特深思熟虑地说道:“是吗?”自从这个陌生人第一次提及阿拉伯半岛,格兰特就已经完全“懂他”了。对于全世界而言,阿拉伯半岛意味着一样东西:沙。此外,他意识到,在斯库尼旅馆的那个早晨,当他感到在某个地方确有“歌唱的沙”存在时,就该把它们和阿拉伯半岛联系起来。实际上,在阿拉伯半岛的某个地方是声称有能歌唱的沙。

卡伦先生说:“所以当他比原定时间提早离开时,我还感到高兴。我们本来计划一起走,在巴黎度假。但是他改了主意,说想要先在伦敦待一两周。你知道,他是英国人。所以我们商定在巴黎的圣雅克酒店见面。他三月四日来那儿和我见面。”

“什么时候?”格兰特突然呆住了说道。意识和身体都一动不动,就像猎犬看见了鸟,像人看见了靶子。

“三月四号,怎么啦?”

歌唱的沙是任何人的兴趣。为OCAL驾驶飞机也不足为奇。但是比尔·肯里克的事太诡异,不清不楚,他痴迷于阿拉伯半岛南部,没有依约出现在巴黎,突然都集中在一个小的焦点上:

三月四日,当比尔·肯里克本该出现在巴黎时,伦敦邮政列车载着一个年轻的死者驶入了斯库尼,而这个人对歌唱的沙感兴趣。一位长着轻率眉毛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的相貌很像一个飞行员。格兰特记得他曾在想象中,认为他站在小船的船桥上,一艘快速的小船,疾驰在各种海域里。那种情况他还挺符合。但是他看起来也像个操控飞机的。

“比尔为什么选择巴黎?”

“为什么谁都选择巴黎!”

“不是因为他是法国人吗?”

“比尔?不,比尔是英国人,地道的英国人。”

“你曾看过他的护照吗?”

“我记不清了。怎么啦?”

“你不认为他可能出生在法国吗?”

总之,说不通。那个法国人叫马丁。除非受英文教育的他,想改一个英文名?

“你该不会刚好带着你朋友的照片,是吗?”

不过卡伦先生的注意力落在了别处。格兰特转头一看,发现佐伊正沿着河岸过来。他看了看表,说道:“该死!我答应过要生炉子!”他转身从包里取出一个普赖默斯煤油炉。

“你的妻子?”卡伦先生用那种让人耳目一新的坦率问道。在岛上,你得用五分钟的交谈才会从他那儿诱出这样的话。

“不是。那是肯塔伦夫人。”

“夫人?头衔?”

格兰特一边忙着炉子一边说道:“是的,她是肯塔伦子爵夫人。”

卡伦先生安静地想了一会儿。

“我想是一种低级别的女伯爵。”

“不,不。恰恰相反。很高贵,几乎就是一个女侯爵。瞧,卡伦先生,你朋友的事我们待会儿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这件事我非常感兴趣,但是——”

“好的,当然,我要走了。我什么时候再来找你谈谈这事?”

“你当然不用走!待在这儿和我们一起吃点东西。”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见这位侯爵夫人,这个——你怎么称呼的——·子爵夫人?”

“为什么不?她是一个非常亲切的人,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友善的一位。”

卡伦先生兴致勃勃地看着走过来的佐伊。“是吗?她看起来的确很亲切。我不知道他们是像这样。不知怎的,我还以为所有的贵族都长着鹰钩鼻。”

“我认为尤其是那些看不起别人的。”

“就像那样。”

“我不知道英国历史要追溯到多远,你才能找到一个贵族看不起别人。我怀疑是否能找到。唯一能找到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地方就是在郊区,那些被称为中下阶层的圈子里。”

卡伦先生一脸疑惑,“不过贵族都不和一般人交往,他们看不起其他人,不是吗?”

“在英格兰没有任何阶层能够只和自己阶层的人交往,就像你说的。两千年来,所有阶层都有相互通婚,永远也无法进行分割和区分——抑或是你所谓的贵族阶层。”

卡伦先生还是稍显怀疑地说道:“我想如今变得平等了。”

“哦,不。阶层之间一直都是流动的,即使我们的王室。伊丽莎白一世是市长大人的孙女。你会发现王室的私人朋友根本没有头衔,我的意思是在白金汉宫工作的人。然而,在一间昂贵的餐馆里,你旁边坐的那位唐突无礼的大亨可能是铁路工人起家。在英格兰,就阶层而言,不可能只和自己阶层的人往来,做不到。只可能是琼斯太太对邻居史密斯太太不屑一顾,因为琼斯先生比史密斯先生每星期多赚两英镑。”

他从疑惑的美国人转向佐伊,“煤油炉的事,太抱歉了,我准备得太晚。因为我们聊得太起兴。这是卡伦先生,他为东方商业航空有限公司驾驶货运机”。

佐伊握了握手,询问他飞什么机型。

格兰特从卡伦先生告诉她的语气推断,卡伦先生认为佐伊只是屈尊地问问而已。屈尊是他所理解的贵族。

她同情地说道:“它们控制起来很笨重,不是吗?我兄弟以前飞澳大利亚航线时,就飞过这种机型。他老是抱怨。”她打开食物袋。“不过现在他在悉尼坐办公室,有一架自己的小飞机。一架比米什7机型,很漂亮。他刚买的时候我开过,那时他还没把它带去澳大利亚。我的丈夫,戴维和我曾梦想也有一架自己的飞机,不过我们永远也负担不起。”

“不过比米什7才花四百英镑。”卡伦脱口而出。

佐伊舔着从苹果馅饼里流出的黏稠物质,说道:“是的,我知道,不过我们不会有四百英镑的闲钱。”

卡伦先生感觉自己被冲进了海里,想要找块陆地。

他说道:“我不该再这样吃你们的食物了,旅馆里还有很多食物。我真的该回去了。”

“哦,别走,这足够一群人吃的。”佐伊说道,她用诚恳单纯穿透了卡伦先生的防线。

卡伦先生留了下来,而从多方面看来,格兰特也很乐意。佐伊全然不知,她正改变了一个美国人对英国贵族的看法。她像一个饥饿的男生一样吃着东西,用温柔的声音和一个陌生人交谈,就好像他们认识了一辈子。吃苹果派的时候,卡伦先生已经卸下了防御。他们分发劳拉准备的巧克力时,他无条件投降了。

吃饱后,他们心满意足地坐在春日的阳光里。佐伊的手枕着头,躺在绿草如茵的岸边,双腿交叉,闭着眼以抵御阳光。格兰特的头脑里正忙着思考B7和泰德·卡伦带给他的消息。卡伦先生自个儿则坐在岩石上,俯视着河水流向绿色文明的平原,那里荒原消失了,良田出现了。

他说:“这儿是个漂亮的小乡村,我喜欢它。如果你们决定为自由而战,请算上我。”

佐伊睁开眼说道:“自由?从谁或什么东西那儿获得自由?”

“当然是从英格兰。”

佐伊无奈地看着他,不过格兰特却笑了起来。他说道:“我想你一定是和一个穿着苏格兰短裙、有点黑的男人聊过天。”

卡伦先生说:“他是穿了苏格兰短裙,没错,不过他不是有色人种。”

“不是,我的意思是黑头发。你和阿奇·布朗聊过。”

佐伊问道:“谁是阿奇·布朗?”

“他自封为盖尔民族的救世主,当苏格兰从英国残酷的奴役中解放出来时,他就是我们未来的最高统治者、委员、总统,等等。”

“哦,是他。那个男人。”佐伊温和地说道,并在脑海里辨认着阿奇,“他有点精神错乱,是吗?他住这儿附近?”

“我知道,他住在摩伊摩尔的一家旅馆。看起来,他正在给卡伦先生传教。”

卡伦先生有些腼腆地笑道:“这个,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我认识一些苏格兰人,他们不像能忍受得了布朗先生所描述的待遇。恕我直言,格兰特先生,他们像是那种会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的人。”

格兰特问佐伊:“你曾听过对《联合法案》更好的描述吗?”

佐伊惬意地说:“我对《联合法案》一无所知,只知道它发布于1707年。”

卡伦先生问道:“那么,发生战争了吗?”

格兰特说:“没有。苏格兰满怀感激地上了英格兰的车,继承了所有的利益。殖民地、莎士比亚、肥皂,还提高了偿还债务的能力,等等。”

佐伊半睡半醒地说:“我希望布朗先生不会去美国办巡回演讲。”

格兰特说:“会的,他会去。所有大声疾呼的少数派都会去美国做巡回演讲。”

“这会给他们灌输非常错误的观念,不是吗?”佐伊心平气和地说。格兰特想,要是劳拉来表达相同的看法,她会用什么猛烈抨击的言辞。“他们的想法很古怪。戴维去世前一年,我和他在美国,常常有人问我们为什么不停止对加拿大征税。当我们说从未向加拿大征过税时,就好像我们在说谎一样看着我们。这个谎话也太不高明了。”

从卡伦先生的表情,格兰特推断,关于加拿大税收,他也有一样古怪的看法,但是佐伊正闭目养神。格兰特想知道,卡伦先生是否认识到佐伊完全不知道他是一个美国人,她没有考虑他的口音、他的国籍、他的衣着或关于他的任何私人事情。她接受眼前的他,他这个人。他就是个像他兄弟一样的飞行员,某个及时出现和他们一起分享野餐的人,这个人有趣健谈。她不会把他进行归类,划入任何一个特殊的群体。如果她意识到他所发出的窄音a’s,那么无疑会认为他是来自北方的乡下人。

格兰特在太阳下打着盹儿,看着佐伊,想到这个女人多么漂亮。他的视线越过她,看见卡伦先生也正注视着佐伊·肯塔伦,想着她的美丽。他们四目相对,然后又迅速移开。

但是,昨晚格兰特还想,没什么比坐在那儿看着佐伊·肯塔伦更幸福的事了,而现在他却对她有些不耐烦,这让他大吃一惊。他用自我分析的方式审视此事。这个女神有什么瑕疵?这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有什么缺点?

他身体里那个无礼的声音说道:“你很清楚出了什么问题。你想让她马上离开这里,这样你就能去查关于B7的事情。”

但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反驳那个声音。残酷的事实是,他确实希望佐伊“马上离开这里”。昨天下午,正是佐伊的出现产生了魔力,而现在她却成了一个累赘,隐隐刺痛般的厌烦在他的脊椎上上下追逐。可爱、单纯、神圣的佐伊,快点走。我梦中的可人儿、公主,请离开。

当格兰特正演练着自己离开的托词时,佐伊突然像孩子般打着哈欠,叹息道:“好吧,没有我,卡迪池塘里七磅的鱼肯定会发现生活枯燥乏味。”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和往常一样不慌不忙、二话没说地离开了,走入了春天的午后。

卡伦先生赞许地目送她离去,格兰特则等待着发表评论。但是卡伦先生好像也等着他的“低级别的女伯爵”离开。当看见她听不见这里的谈话时,他立即说道:“格兰特先生,你为什么问我有没有比尔的照片?是说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不过它能把不是比尔的人排除。”

“噢,是的。这个,我口袋里没有,不过我手头有一张,在旅馆里。照得不是太好,但你能有个大概印象。改天我把它带来给你?”

“不用。现在我就和你去摩伊摩尔。”

“你?格兰特先生你真是个大好人。你认为这些东西能找到线索吗?你还没告诉我那些诗句是什么。那段引文或随便是些什么。那是我正要问你的东西。说话的兽是关于什么的。你瞧,如果那是个他感兴趣的地方,他可能就去了那里,我也要去,去寻找他的踪迹。”

“你很喜欢比尔,是吗?”

“这个,我们在一起很久了,虽然很多方面不一样,但我们相处融洽,很好。我不希望比尔发生什么事情。”

格兰特换了个话题聊,问起关于泰德·卡伦自己的生活。当他们走下峡谷前往摩伊摩尔,格兰特听他说起美国一个干净小镇的倒退,对于一个会驾驶飞机的男孩儿是多么无趣的地方,还有那远看好像很不可思议的东方,近看是多么单调乏味。

卡伦先生说:“就是大街上有些臭味。”

“你在巴黎待这么久等比尔,都在做什么?”

“混日子,比尔不在,没什么意思。我遇见了几个在印度认识的朋友,我们一起逛了逛,但是比尔的事让我一直都有些烦躁。不久,我就让他们走了,然后去看了一些旅游指南上的景点。一些古迹非常漂亮。有一个地方就正好建在水上——我是说一个城堡——建在石拱桥上,河水从下面流过。很美。伯爵夫人住在那儿会感觉很好。她住的地方像那样吗?”

“不像。”格兰特边说边想着舍农索城堡和肯塔伦的区别。“她住在一个阴森、单调的灰色房子里。狭小的屋子里,窗户很小,楼梯很窄,迎客的前门就像洗衣槽的出口。在四层楼高的位置有两个小的角楼,紧挨着屋顶,在苏格兰这就叫城堡。”

“听起来像是个监狱。她为什么住在那儿?”

“监狱!没有监狱委员会考虑那儿,下议院立刻会质问那里为什么没电、没供热、没卫生设备、色彩单调、不漂亮、空间小,等等。她住在那儿是因为她爱那个地方。不过,我怀疑她还能住多久。遗产税很重,她可能不得不卖掉。”

“不过,有人买吗?”

“不用来居住。有些投机者会买,砍掉那些树林。屋顶上的铅可能有用,总之,他们会把屋顶拆了,免得给房屋缴税。”

卡伦先生评论道:“嘿!就像干旱尘暴区的东西。该不会还有一条护城河吧?”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在我返回OCAL之前,我一定要看看护城河。”随后,他停顿了一下,“格兰特先生,我真的很担心比尔。”

“没错,这事确实很奇怪。”

没想到,卡伦先生说了句:“你人真好。”

“什么?”

“没有说:‘别急,他肯定会出现的!’我会控制不住地把手伸向那些说‘别急,他肯定会出现的!’的人。我会把他们掐死。”

摩伊摩尔旅馆是小版的肯塔伦,不过没有角楼。但是它涂成了白色,显得更明朗欢快,房后的树木长出了叶子。卡伦先生走进铺着石板的大厅时犹豫了,说道:“在英国,我注意到人们都不会请人去他们旅馆的房间。或许,你想在客厅里等我?”

“哦,不,我一起上去。我想我们对旅馆房间没什么感觉,可能只是我们旅馆的客厅与房间很近,没必要去,所以不建议去。我想,当公共的客厅离你的房间有一天的路程,那么还是带上你的客人比较好。至少,这样你们会在同一个半球。”

卡伦先生住在前面的屋子,面向马路,远处是田野、河流和丘陵。格兰特以他职业性的眼睛注意到壁炉里堆好了柴火,窗户上有水仙花,摩伊摩尔是一家有水准的旅馆。在他个人的意识里,他对泰德·卡伦颇有好感。这个人放弃休假,来到卡利多尼亚的荒野找一个对他重要的朋友。在来摩伊摩尔的路上,他一直都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预感,现在达到了反胃的程度。

这个年轻人从他的旅行袋中拿出一个袖珍的信件夹,在梳妆台上打开,里面几乎什么都有,除了写信用的必要物件。在一堆凌乱的文件、地图、旅游指南之类的东西中,有两个皮制物品:一本通信录和一本袖珍书。他从袖珍书里取出一些照片,然后迅速翻阅着,流露出阴柔的笑意,直至找到他所寻找的东西。

“在这儿,恐怕照得不太好。你瞧,只是一张快照。我们一群人在海滩时照的。”

格兰特很不情愿地接过递来的照片。

“是那个——”泰德·卡伦刚抬起胳膊要指。

格兰特阻拦道:“不,等等!让我看能不能——能不能认出。”

照片拍摄于某个海滨别墅的阳台上,里面可能有十几个年轻人。他们聚集在台阶上,挡住歪歪扭扭的木头栏杆。格兰特迅速地扫视着他们的笑脸,然后感到一阵如释重负。这里没有那个他曾——

随后,他看见下面的台阶上有一个人。

他坐在那里把两只脚伸到沙地里,阳光下他的眼睛就像喝醉了,下巴向后靠了一点,好像要转头和后面的人说话。在三月四日早晨B7的卧铺房间里,他的头正是像这样躺在枕头上。

“怎么啦?”

格兰特指着下面台阶上的这个男人说:“那是你的朋友?”

“没错,是比尔。你怎么知道?这么说,你曾在哪儿见过他?”

“我——我倾向于认为我曾见过他。不过当然,仅凭那张照片,我不敢发誓。”

“我不想让你发什么誓。只要给我大概说明就行,只要告诉我,你在什么时候,在哪儿看见了他,我会去找他。你该不会有所怀疑吧?你知道在哪儿看见他吗?我是说,你记得吗?”

“哦,是的。我记得。在三月四日的清晨,当伦敦邮政列车开进斯库尼的时候,我在车厢——卧铺车厢——看见了他。”

“你是说比尔来这里?到苏格兰?来做什么?”

“不清楚。”

“他没告诉你?你没和他说话?”

“没有,我办不到。”

“为什么?”

格兰特伸出手,将同伴轻轻地推到他身后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办不到是因为他死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真的很抱歉,卡伦。我也想假装告诉你那不是比尔,但是我只缺去证人席发誓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卡伦说道:“他为什么会死?发生了什么事?”

“他喝了非常多的威士忌,然后向后摔倒撞上了坚硬的瓷制洗手盆,导致颅骨破裂。”

“所有这些是谁说的?”

“那是伦敦验尸官法院的调查结果。”

“伦敦?为什么是在伦敦?”

“因为根据验尸,他是在刚离开尤斯顿后就死亡的。按照英国法律,猝死是由验尸官和陪审团调查。”

卡伦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他生气地说:“但所有那些都只是——只是猜测。如果他是独自一人,那么怎么会有人说出他发生了什么?”

“因为英国警察是最仔细也最多疑的。”

“警察?有警察调查此事?”

“噢,当然。警察调查并公开报告给验尸官和陪审团。在这个案子里,他们做了最彻底的检查和检验。他们甚至知道他喝了多大纯度的威士忌,还有受伤到死亡间隔的时间。”

“关于他向后摔倒——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用显微镜进行搜寻。洗手盆边缘仍留有明显的油脂和碎发。颅骨的损伤与向后摔倒正好撞到一个物体时相吻合。”

卡伦平静了下来,但他看上去有些迷茫。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他茫然地问道,随即心生疑惑,“总之你是怎么看见他的?”

“当我下车的时候,偶然看见卧铺车厢乘务员正在想方设法叫醒他。那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因为威士忌酒瓶在满地滚动,车厢里的酒气就好像喝了一夜的酒一样。”

这并不能让泰德·卡伦满意。“你的意思是你只见过他一次?还仅仅是一瞬间,躺着的——躺在那儿的一个死人,你就能从一张快照中认出他——一张很不清楚的快照——还是在事发后几周才看到的?”

“是的。我对他的脸有印象。我的职业就是研究脸,也是我的爱好。那对倾斜的眉毛赋予脸轻率的表情,这让我很感兴趣,即使那脸根本没有任何表情。我的兴趣又因某些偶然更加强烈了。”

卡伦寸步不让地问:“那是什么?”

“当我在斯库尼的车站饭店吃早餐的时候,发现我意外地捡到了一张报纸。这张报纸是乘务员在试图叫醒比尔时,从卧铺上掉下来的。在报纸的最新消息处——你知道有块空白——有人用铅笔写了些诗句:‘说话的兽,停滞的河,行走的石,歌唱的沙——’然后是两行空白,接下来是:‘守卫去往,天堂的路。’”

卡伦的脸瞬间变得更为阴郁了,他说道:“那就是你所登的广告。那诗对你意味着什么,你要这么麻烦地登广告?”

“我想知道如果这些诗句是出自某本书,那么是摘自哪里。如果它们是正在创作着的一首诗的诗句,那么我想知道这首诗的主题是什么?”

“为什么?你在乎的是什么?”

“这件事我别无选择,它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你认识一个叫查尔斯·马丁的人吗?”

“我不认识。别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你曾经在任何时候,听过或认识一个叫查尔斯·马丁的人吗?”

“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认识!你当然是在转移话题!查尔斯·马丁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根据警方所说,那名在卧铺车厢发现的男死者B7,是一名叫查尔斯·马丁的法国机修师。”

过了一会儿,卡伦说道:“注意,格兰特先生,可能我不是很聪明,但你的话不合常理。你说你看见比尔·肯里克死了,躺在火车的卧铺车厢,但是他根本不是比尔·肯里克,他是一个叫马丁的男人。”

“不是,我说的是,警察认为他是一个叫马丁的人。”

“好吧,我认为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支持他们的想法。”

“非常充分。他带着信,还有证明文件。他的家人也进一步证实了是他。”

“是嘛!那你还让我为此紧张不已。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个男人是比尔!如果警察确信那个人是名叫马丁的法国人,你为什么还要说那个人不是马丁是比尔·肯里克!”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见过躺在B7上的男人和那张快照的人。”格兰特朝放在梳妆台上的照片点点头。

卡伦停了一会儿,随后说:“但那张照片很不清楚。它并不能给从未见过比尔的人传递太多东西。”

“就视觉上来看这照片质量很差,只是一张快照,但是它看起来真的很像。”

卡伦慢吞吞地说:“是的,它是。”

“请思考三件事情,三个事实。一、查尔斯·马丁的家人已经多年没见过他,而他们看见的只是一张死人的脸,如果有人告诉你,你的儿子死了,却没人提出关于身份有任何疑问,那么你看见的脸就是你预期看见的。二、那个被发现死于火车上叫查尔斯·马丁的男人,死在比尔·肯里克和你约定在巴黎会合的同一天。三、在他的卧铺房间里,有一首用铅笔写的简单诗歌,是关于说话的兽和歌唱的沙,根据你的说法,这个主题让比尔·肯里克感兴趣。”

“你告诉警察关于报纸的事了吗?”

“我试过,但他们不感兴趣。你瞧,这儿没有神秘难解的东西。他们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是怎么死的,他们只关心这些。”

“他用英文写的诗句他们可能会感兴趣。”

“噢,不。根本没有证据表明他写过什么,或者那张报纸属于他。可能是他在某个地方捡的。”

卡伦既气愤又不解地说:“整个事情真荒唐。”

“是很怪。但是所有荒谬的中心都有一个稳定不变的内核。”

“是吗?”

“是的。有一块清晰的小空地,让人可以站在那儿看清周围。”

“是什么?”

“你的朋友比尔·肯里克失踪了。我从一群陌生的脸中挑出了比尔·肯里克,而这个男人就是我在三月四日早晨在斯库尼的卧铺车厢里见过的死者。”

卡伦细想后沮丧地说道:“是的。我认为有一定道理,那肯定是比尔,我一直都知道发生了某些——某些可怕的事。他从没有不给我留口信。他可以写信、打电话或其他什么方式告诉我,他为什么没有准时出现。但是他坐火车去苏格兰干什么?不管怎样,他坐火车干什么?”

“为什么说,不管怎么?”

“如果比尔想去某个地方,他会乘飞机,不会坐火车。”

“很多人会坐这种夜间行驶的火车,因为它节约时间。你可以同时睡觉旅行。问题是:为什么用查尔斯·马丁的名字?”

“我想这是苏格兰场的案子。”

“我想苏格兰场不会感谢我们。”

卡伦尖刻地说:“我不是要他们感谢,我是命令他们查出我的好朋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仍然认为他们不会感兴趣。”

“他们最好感兴趣。”

“你完全没有证据证明比尔·肯里克没有自己躲起来,他不是自己去玩乐然后到点就返回OCAL。”

卡伦用一种近乎于怒吼的声音说道:“但是他被发现死于火车车厢!”

“哦,不。那是查尔斯·马丁。关于那是谁,没有一点疑问。”

“但是你能认出马丁是肯里克!”

“当然,我能说,在我看来,快照里的那张脸就是三月四日早晨我在卧铺车厢里看见的B7的脸。苏格兰场的人会说我有权保留意见,但我只是被相似的人所误导,因为卧铺车厢B7里的人是查尔斯·马丁,一个机修师,马赛人,父母健在,住在郊区。”

“你对苏格兰场很熟悉!还是——”

“我必须熟悉,我在那里工作了很多年,连自己都想不起有多久。等假期一结束,周一我就返回去工作。”

“你的意思是你是苏格兰场的人?”

“只是一个小警察。我穿的钓鱼服里没带名片,不过如果你和我去招待我的主人家里,他会证明我的真实性。”

“不。不是,我当然相信你,怎么称呼——”

“探长。但我们就只说先生,因为我歇班了。”

“要是我看起来像个愣头青,真的抱歉。你想不到会在真实生活里遇见苏格兰场的人。这只在书里读过。你没想到他们会去——去——”

“去钓鱼。”

“对,我猜不会做这些。只存在于书上。”

“好吧,现在你接受了我的真实身份,你知道了我所说的苏格兰场的反应都是最可信的资料,接下来我们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