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忖再三,暂且不管他所说的是否属实,我决定先去见见这个芦屋先生。我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那个医学士还没回来,我得快点离开这个可怕的鬼地方。天快亮了,趁着还天黑,我去了火车站。这会儿,医学士可能和老太婆在一起,把掉进陷阱中的呆傻少年的尸首抬出来了,他们应该发现害错了人,没准儿现在正在懊恼。

还好,身后没有尾巴,我顺顺利利地到达车站,如愿坐上了第一班列车。

我回到幽灵塔的家中,一进门,守门人就看到我的一脸愁容。

“您可算是回来了,大少爷。家里又出事了,大家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他把声音压得只有我能听到,看来是不想被别人察觉。我不在幽灵塔的这段日子里,看来这边也不太平。

“秋子在哪里?”

我此刻对秋子的担心更甚于对舅舅的感情。

“她告诉大家她生病了,一直在屋里不出来。”

守门人好像不愿提起她。以前她在用人的心中可是很有威信的,看来这次情况不妙啊。

我到了秋子的屋外,叩门说道:“是我回来了,秋子。我不该外出不告诉你,让你跟着担心。现在我回家了。”

秋子并没开门,她只是在里面淡淡地说:“北川来了啊。我现在没情绪说话,你先别打搅我好不好?”

她不再出声了,我去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无奈,我决定去瞧瞧舅舅。我离开秋子门口的时候,却听见屋里传出秋子十分压抑的啜泣声。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了舅舅房间,我发现他好像得了重病,无力地躺在床上。在他床边,站着一个貌似实习医生的男子,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

我没头没脑地正要往里闯,那个实习医生却开了口。

“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他刚睡着。”

“哦?我叫北川,是病人的外甥。我舅舅发生什么事了?这段时间我出去旅行了,所以不是很清楚家里的事。”

“那你和小姐见过面了吗?”

他指的应该是秋子。

“见了,只是她身体有些难受……”

我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医生,这人我似乎见过,会是谁呢?他应该化装了,不过十有八九就是他。

“请你过来一下。”

我把医生叫到一个屋内,请他坐在我搬来的椅子上。

“您要问我什么事吗?”

他对我表现得十分恭敬。

“森村先生,咱就别装了,哈哈哈。你赶紧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名医生,是森村侦探化装而成。先前他在我们后院的池塘中指挥打捞女尸,后来专程去了长崎寻找案件线索。他虽然伪装得很好,不过还是被我一眼瞧出来了。

“没料到北川是火眼金睛啊,我还是头一回被外行人认出来。”侦探说道。

“快告诉我这边怎么了。要是没事的话,你也没必要化装蹲守在这里。难道……”

“你猜得没错,又有案子发生了。有人在酒中下毒,想害死儿玉先生。幸好他意识到危险,喝得不多,还有,酒中的毒也不是太多,才没致命。医生后来把他喝葡萄酒的杯子拿去化验了,查出一种毒药:格拉尼尔。”

格拉尼尔是产自印度的毒药,是从当地的毒草中提炼出来的。上一回伤我的那把剑上,也涂的是这种药。

“谁下的毒手?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难道又有坏人潜入了吗?”

“不是的,现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是内部人作案。”

侦探盯着我,说得十分肯定。

“那就是家中的人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脸色大变了。

“嫌疑人已经锁定了,不过对你来说可能是个打击。”

“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

“秋子。”

侦探声音极小,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沉痛。

“怎么,你说秋子?太荒谬了,一定是你们弄错了。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别冤枉好人。”

“一切都指向她,如今她的犯罪嫌疑最大。是她让你舅舅喝下葡萄酒的,还有,在场的除了他们二人外,没有其他人可以为她做证。”

“可是葡萄酒来自何处?兴许秋子并不知道酒中有毒,所以才让舅舅喝下。”

我极力替秋子说话。

“关键是酒并没有任何问题,是在那盛酒的杯子上发现的毒药。因此只能分析是在倒酒的过程中,秋子下了毒。当时是在儿玉先生的书房里出的事,而且他身边没有用人。”

“但是,秋子没有理由去害舅舅啊。舅舅是她的养父,对她也很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舅舅对她恩重如山,况且两人之间并没有嫌隙。”

“让你失望了,秋子具有作案的动机。”

“你说什么?这不会的。”

“前不久儿玉先生是不是写下了遗嘱?北川,听说你舅舅想让你和秋子各占一半的继承权。”

“哦,这事舅舅告诉过我,但是……”

“别急,听我慢慢说。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舅舅改变了想法,也就是说儿玉先生要修改之前立下的遗嘱了。”

“你是说—— ”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叫长田长造的邻居,亲手交给儿玉先生一封信?里面讲到了秋子的身世。我自然没机会看到这封信,所以具体写了什么内容不太了解。可是儿玉先生当时就非常震撼,马上找秋子对峙。

“后来你也看到了,儿玉先生要修改遗嘱了。并且这是他本人亲自承认的,的确是事实。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却发生了意外。”

又是这个长田长造,他写信给舅舅,必定专拣坏事说。

“长田这个家伙到底告诉舅舅什么了?舅舅怎么会轻易相信他的鬼话……”

“你说错了,长田没有造谣。儿玉先生说,他和秋子同一时间收到长田的信,对于上面所述的内容,秋子完全承认。”

“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啊,承认什么?”

“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对于以前曾犯过罪坐过牢的事,秋子完全默认了。”

我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果真如此。假如我头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一定打死也不会相信。可是我刚刚到过蜘蛛屋,在那里看到过一件囚衣,难道那是秋子穿过的?听到侦探的话,我犹豫了。

“她犯过什么罪?”

“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不过既然她曾犯过罪,那她投毒就有动机,虽然投毒失败了。我是这么分析的,因为有人告发了她以前是罪犯的事实,因此就导致她被取消继承人的资格。恼怒之下,她铤而走险。如今,就盼着儿玉先生苏醒过来,到时问明情况,才能上报警察局,然后立案。”

“会抓捕秋子吗?”

“虽然我也不愿意看到,但很可能就是你说的那样。”

天哪,这可糟糕了。我吓得浑身发凉,心怦怦直跳。

即使秋子曾是囚犯,可是我万万想不到她会动了害舅舅的念头。如今她具有犯罪动机,并且案情发展也不容乐观,想帮她证明清白,简直是难上加难。兴许正因如此,秋子觉得自己已经面临绝境了,才会在房中低声哭泣。

“等等,我想再问件事。”

我脑中不断地思索着,好像看到了一点光芒。

“你看啊,又出现了格拉尼尔,你觉得这正常吗?当时无头女尸出现的时候,我被刺的短剑上,也有这种致命毒药。那时大家都认为罪犯是秋子,不过后来不是弄清楚不是她了吗?而那个真正的罪犯呢,至今还逍遥法外。

“况且格拉尼尔这种毒药并不多见,很多药房中都没有。上次罪犯用的此药,这回秋子也用了它,想想就不太可能。所以秋子应该是被冤枉的。我觉得你首先该彻查无头女尸案。找到那个凶手,这回的案子自然也就迎刃而解,因为作案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你看得倒是很透彻。我也认为两次犯案的是同一个人。不过,还是不能洗脱秋子就是凶手的嫌疑。”

“什么?按照你的思路,上回的无头女尸案,难道也是秋子做的?”

“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有一点你得清楚,现在必须对秋子展开深入调查,因为还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同伙。”

我无法继续追问下去,侦探所说的一切都入情入理。

回头想想,从一开始,秋子的行为就十分可疑。当时,她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幽灵塔里呢?看见我后,还坦然地告诉我她知道如何拨动大钟的方法。倘若这些都是凑巧,那也太巧了吧?会不会是她起初就费尽心机设下陷阱,一步步地引我上钩?

三浦荣子的出现,阻碍了秋子的计划,所以她想法撵走了荣子。后来她用甜言蜜语让舅舅对她产生了信赖,最后又用楚楚可怜的姿态,让我向她求婚。她的计划马上就要实现了,但是半路忽然出现一个熟悉她以往经历的人,毫不留情地向舅舅告密。因为惧怕舅舅真的修改遗嘱,所以她对舅舅起了杀心。这样推断似乎也有道理啊。

我有些灰心丧气,思量了半天,最后狠狠心,抬头说道:“森村先生,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自以为对秋子熟悉得很,可是听了你刚才的这番话后,我没有理由为她开脱了。不过我并没有完全放弃希望,有一个非常了解秋子过往的人,找到他后,我会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隐隐觉得,只要这个人出现,就会洗脱秋子的嫌疑。”

“这人是谁?”

侦探一脸怜惜地望着我,他非常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因此说话声也放得很轻。

“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必须信任我。我会去东京见此人,你千万要保证,在我返回之前,千万不能对秋子采取行动。”

“哦,那人住在东京?”

“没错。不过距离有点远,即便我立刻出发,来回也得三天多。你能不能拖个三四天再写案情报告?我说话算话。假如到时我不能证明秋子的清白,或者我找到了她的犯罪证据,我也决不会姑息,一定如实上报。森村先生,请暂缓上报此案,相信我一回可以吗?”

我百般央求着。

“这怎么可以?我可是侦探,你再诚恳,我也不能私自做主延迟彻查此案啊。不过,我先得向警察局上报此案,然后等上级下发逮捕令,这中间怎么也得有三四天的工夫。若你回来得及时的话,没准儿我还没逮捕秋子。我可什么都没向你保证啊。”

侦探同情几乎癫狂的我,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我知道了。那我立刻起程。舅舅这边就托付给你了。我现在走的话,明早赶到东京不成问题。了解完情况后我就搭乘晚上的火车,那样后天我就回来了。我不在的时候,还请你多费心。”

“你是不是误会了,北川?我并没有说要等到你回来。”

“好吧,我明白,我明白了。我不能再磨蹭了,就此告别吧。”

我匆匆辞别了侦探,转身就出去收拾行李,打算早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