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只是装装样子,并不打算真的离开,而是趁着漆黑的夜色,跟着人力车,再次返回养虫园。

进了大门,我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到屋后,从门缝里向里张望。油灯此时被端进了岩渊房间,由于过于黑暗,我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从岩渊的房门缝里,依然露出些许灯光来。我把耳朵贴到破旧的门板上,听到里边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我给自己鼓了鼓气,把鞋子脱下来,用手拿着,然后踮着脚尖来到里屋的房门前,趴在门缝上向里偷偷看了一眼,还真和我想象的一样,此时,那个医学士和老太婆相谈甚欢。

“怎么伤这么重?还好有那个不知名的家伙帮忙,要不然咱们肯定得忙活着在松树下埋人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甚三这回遭罪了,别说这些丧气话。”

老太婆不愿听了,皱起眉头,开始埋怨起医学士。他们的话让我浑身发冷,难道他们已经在松树下掩埋了不少人了吗?我再往屋里观望,越发觉得那老太婆在灯下的剪影,像极了我小时候在绣像小说中看到的人物——鬼婆。

我顿时被吓得一激灵,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可是我不能退缩,因此就伸了伸腰,然后继续听下去。这回我听到了医学士的话:“在这节骨眼上,甚三却不幸重伤。他去找那个女人了,也不知有没有打探出什么消息来。他伤得这么重,咱们也没法问他。老婆婆,甚三曾跟你谈起过那个女人的事吗?”

他所说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秋子。这会儿,秋子又多出了一个敌人。原来坏人们都聚在这里,他们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对付秋子。幸亏这次火车出事,让我意外地发现了他们的老巢。一切都明白了,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老太婆似乎没听懂,糊里糊涂地问:“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啊,我怎么忘了?”

医学士恼怒了,立刻打断了她:“你怎么越活越糊涂?以前你的脑子比夏子好使一百倍,现在还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看来我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老太婆真是夏子的母亲。不过虽然这些都判断对了,可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让我感到恐惧。

“你知道我岁数大记不住事,还偏偏欺负我。赶紧说啊,那个女的是谁啊?”

“愁人啊。这么说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啊。那我现在提示你一下,三年前的一个晚上,风雨交加,那晚,有辆人力车来了,上面带着篷子,不过那个车夫可不是一般人。”

“你说这事啊,我想起来了。那个车夫不就是你吗?那天你穿着短短的半缠外套,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你说得没错。为了把那个女人带到这边来,我委屈自己当了一回车夫。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我觉得有些不值当。这些事真让人烦心,还是不说了吧。老婆婆,当时从车上下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这个当然记得,那可是个美女啊。哦,我方才还跟别人谈论起她呢。”

“你告诉别人她的事了?告诉谁了?你这老太婆真能惹事。你赶紧告诉我,你是不是告诉那个和甚三一起回来的男人了?”

“没错,就是告诉他了,这个男的长得还挺好看的。”

“真这样?他会不会是那边派来的侦探啊?他向你询问了不少关于那女人的事吗?”

“我不清楚啊,我没印象了。”

谢天谢地,老太婆没有记起来什么。

“真是愁死人了。罢了罢了,你个疯婆子的话,估计他也不会信。当时把那女的从车上抱下来,之后一直在照顾着她的是谁,你是否记得?”

听他们谈到我最心爱的秋子姑娘时,我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于是听得更仔细了。

“谁啊?我没印象了。”

“是你女儿夏子呀!那时那女人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对啊对啊,就是这样的,我想起来了。当时你说,那个好看的女人脸上戴着什么面具来着……”

“嗨,别乱说了,点到为止,其他的别议论。”

不知什么原因,医学士忽然打断了老太婆,终止了这个话题。我再次听到有人提到“面具”一词,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秋子戴着的应该不是橡胶面具,但会是什么面具呢?我反复回味着这两人所说的话,越来越忧心忡忡。

老太婆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事,说道:“当时亏我想出那个主意,才遮住了她的左手腕,你那时还直夸我聪明呢。”

听他们谈到这个话题,我紧张得生怕漏掉一个字,就趴在门缝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却没注意脚下没踩实,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医学士耳朵很尖,他立刻嘘了一声,示意老太婆别再说话。

“嗨,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他好像准备站起来,来我藏身的这边查看。

完了,不能被他发现,否则我一路的追踪全都白费了。无奈,我准备先不听了,保证自身安全要紧,我得先藏起来。我刚要离开门口,就听到老太婆不以为然的声音:“瞎紧张什么,没什么人。是上面屋里的人在动弹。”

“原来如此,怎么总是这样。那家伙老是爱折腾,不行,我得把链子弄紧点。”

医学士愤愤地说,不过他并没有走出来,谢天谢地。为了避免时间太长而节外生枝,我必须抓紧时间到他们所说的那个小门里去看个究竟。医学士分明话里有话,要不他不会说“怎么总是这样”“得把链子弄紧点”之类的话。我得赶紧过去看看那个房间里到底关着什么人,或是关着什么动物。事情没有调查清楚,我不能半途而废。在漆黑的夜里,我又小心翼翼地踏上之前上过的楼梯,一点一点地摸到位于楼梯中间的那个方台。

踩着方台,我尝试着去推那扇暗门,这回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开了。门里面仍是黑咕隆咚的,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底洞。走廊十分狭长,沿着走廊我往前稍微走了一小会儿,就遇到了第二重门。这个门坚固无比,我怎么也推不动。

我只能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出十分微小的声音,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听起来痛苦不堪。

这声音让人十分恐惧,我一激灵转身就要逃跑。那屋里似乎关着一个不明身份的庞然大物,但我最终没有退却。我做的所有的努力,都还没出结果呢,我无论如何也得坚持下去。这里面可藏着他们的最大秘密,如果就这么离开太遗憾了,我必须想办法进去才行。

我突然想起口袋里还有火柴。用火柴照亮,总比在黑暗中瞎闯强。因此我就点着一根火柴,再次打量那扇门。

门板坚固无比,跟监狱的大门差不多。我再看看,哈哈,有把钥匙插在锁孔中。我旋转钥匙,门慢慢地被打开了,我一下钻进了这间黑屋子。

这屋里肯定有个活物,因此我不敢大意。我划着第二根火柴,想看得更清楚些。可是我刚擎起火柴,右边突然呼啦一下飞来不明之物,从我眼前飞过去了,落到了左面的黑影中。瞬间,火柴也灭了,那个物体砸中了我的左手,左手中的火柴盒被震飞了。

到处都黑漆漆的,唯一能照亮的火柴也掉落了,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弯下腰,在黑暗中摸索,可感觉手指触碰之处,都是灰尘。这屋子应该很久没收拾了,灰尘落了厚厚一层,手碰到软软的,有点像棉花。我猜想火柴盒应该就掉在灰尘中,可是死活找不着。我弯腰在地上焦急地寻找火柴盒时,在我看不见的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死死地盯着我,而且伴随着可怕的呼吸声,还有热乎乎的气流喷到我脸上。

我恐慌不已,手在地上摸索得越来越快了,终于,我找到了空空的火柴盒。没准儿是我划火柴的时候,火柴意外地散落在地上了。找一个火柴盒都这么艰难,想要去找到一根细小的火柴,谈何容易!不过我毫不气馁,最不济找到一根也行啊。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往前摸去,却突然碰到了一个什么动物,湿湿的,软软的。我心惊胆战,壮着胆子摸了几下,确定自己碰到的是谁的皮肤。

从皮肤下面传来剧烈的脉搏跳动声,并且对方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好像对面这个东西的情绪越来越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