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库兹米奇说,他踏上第一级阶梯后又转过身来说:“你以后想干什么?”

“如果领导上同意,我希望下部队去。”

库兹米奇朝辛佐夫看了一下,不知是在考虑辛佐夫的问题呢,还是在考虑自己的问题,接着,他点了点头,便钻进了飞机。

随航机械员随即收起铝制的梯子,从里面关上了机舱。螺旋桨转动的气浪压着青草,把它往后推,好象马上要把它从地上拔起来似的。

“陶格拉斯”沿着机场的边缘滑行,飞离地面后,便沿着第聂伯河往北飞去。

辛佐夫掏出表来,估计了一下时间——既然鲍依科和扎哈罗夫是七点多钟到部队去的,那么在十五点以前未必能回来,而现在是十点三十分。时间还来得及,可以上卫生部去一趟,哪怕给塔尼雅留一张使条也好,白天在那里碰到她的希望是很小的。

“走吧?”

“走。”

古特科夫目送着飞机远去,不满地回过头来,好象他在天空中还能看到什么而别人妨碍了他似的。

“你的手怎么样?没震痛吗?”

“在汽车里的长凳上碰了一下,没有关系。军医在洗伤口时说:‘神经没弄断,骨头是可以长好的。’驾驶盘还能握得住。”

辛佐夫想走到汽车那儿去,但古特科夫拦住了他:现在只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他想提出请求……

“汽车营营长很同情我,同意把我留下。他说,‘只要医生不把你从我们这也赶走就行。这要靠你自己争取了!’我怎么争取呢?您能不能对司令部的卫生处讲一下,请求他们同意我到那儿去包扎伤口?在这一段时期内,我就留在汽车营里,可以搞搞修理工作。虽然只能用一只手,但总是可以找到事情做的。”

古特科夫可以找到事情做,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不会闲着不干活。但司令部的卫生处会怎样答复,就不知道了。古特科夫还是把辛佐夫当司令的副官看。而他已经不是副官了!

“我去谈一谈,”辛佐夫答应道。“也许能成功。”

司令部的大轿车和库兹米奇的吉普车都开走了,第二辆吉普车还停在那边等着。

辛佐夫在上路之前拿出一包“白海”牌香烟,递给古特科夫和谢尔盖,谢尔盖是通信兵的司机,是在昨天谢尔皮林牺牲时代替古特科夫开车的,直到现在还驾驶着这辆吉普车。

“回去时顺便到卫生部去弯一下。我想给妻子留一张便条,”当他们抽烟时,辛佐夫说。

“要不然,她一定会为你担忧的,”古特科夫同情地说,虽然辛佐夫自己倒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因为卫生部里知道司令牺牲的详细情况,知道只有他一个人牺牲,其余的人都安然无恙。

“我真是个不走运的人。尽碰上倒霉事儿……”古特科夫接连抽了几口烟,痛苦地说。

“您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是没有办法的,可是人家总会想:不知道是怎么开的车!稍微开快一点,就不会碰上弹片了。现在我总觉得好象做错了事似的。”

辛佐夫望着古特科夫忧伤的脸,心里想。“虽然他没有做错事,但出了这样的事故,司令部里是否还会有人愿意乘他的车,倒是个问题。人家虽然口头上不讲迷信,但完全可能不愿意乘他的车子。”

“怎么,走吧?”

古特科夫笨拙地爬到后座上——他不习惯当乘客。辛佐夫坐在前座。他们停了一会儿,望着一架架“伊尔”飞机在前面起飞,然后车子就开走了。

在辛佐夫到机场去的那个早晨,齐娜依达没有象昨天那样去安排伤员后送,而是坐在卫生部里,按照自己的领导罗斯里亚科夫的命令,在为集团军军委准备材料。

集团军不断向前挺进,离补给站越来越远了,虽然伤员不多,但由于货运越来越紧张,组织卫生飞班车发生了困难。必须决定下一步怎么办。是否可以用缴获的德国载重汽车再组织一支医疗车队,把一部分伤员不是送到补给站,而是送到远一点的后方,直接送到分类医院去?

罗斯里亚科夫一早就去用事实证明可以建立这样的车队。他派另外一位医生到车站去代替齐娜依达,让齐娜依达留在卫生部整理卫生飞班车发生阻塞现象的材料。

罗斯里亚科夫临走前,她要他帮忙与辛佐夫取得联系——告诉他关于塔尼雅的事。罗斯里亚科夫帮她与作战值班员取得联系后,便跳上汽车走了。他走了以后,齐娜依达才从值班员那儿听说辛佐夫不在,他护送司令的遗体去了。于是她请值班员在辛佐夫回来后转告他:他的妻子受了伤,已送往后方,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一定转告,”作战值班员答应后,便放下听筒。

齐娜依达把这一切都对作战值班员了,让司令部里的人都知道辛佐夫的妻子受了伤。这样可以使他便于脱身来一次,而来一次是必要的。齐娜伊达从补给站回来后还是看了塔尼雅的信。

当塔尼雅第一次把信塞给她时,她把信放在身边一昼夜后又还给了塔尼雅。而现在她看了信,看了也不感到后悔。

“即使他伸出拳头来也没关系,”齐娜依达想到辛佐夫。“我要告诉他,信我已经看过了!我把信重新封好了,他看不出来,但我还是要告诉他的!因为,否则就不能向他解释,为什么他不应该和塔尼雅分手,虽然她已经走了。”

她好象感到,她能够教他怎么办。虽然实际上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对辛佐夫讲,因为她不了解最主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本人对过去以为已经死了的妻子可能还活着这件事抱什么态度。万一他爱她胜于爱塔尼雅呢?而且现在还继续爱着她呢?

在此以前,在齐娜依达这样一个家庭生活不幸的女人看来,塔尼雅尽管碰到过不少倒霉的事,但她还是幸福的。而现在由于塔尼雅原来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所以齐娜依达就更加爱护她了,一心想给她帮助。怎么帮助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但象所有性格刚强的人一样,她认为办法自然会有的,因为这是符合规律的。

辛佐夫走进小屋的时候,齐娜依达正坐在桌子旁边写一个文件。她抬头看到了他,感到很奇怪:他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你好。他们已经转告你了吗?”她站起来迎接辛佐夫。

“转告什么?什么也没有转告我。我是上飞机场去护送的,要安葬在莫斯科。回去时顺便来一下……我们那里发生的事,你总知道了吧?”

“知道了,”齐娜依达说,同时心里在想:“我是知道了,而你却还不知道。”接着,她说:“请坐。”她还没有决定,关于塔尼雅的事应从何说起,为了拖时间,就问道:“出事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吗?”

“和他在一起。”

“你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司机的手也受伤了。”

“我们也是这样听说的。”

“事情就是这样。”

齐娜依达不再问下去了,她沉默着,而他却为此而高兴。

“塔尼雅不在吗?”

辛佐夫知道,塔尼雅白天是难得在这里的,但还是问了。

“不在。”

“我给她写一个条子,留在你这儿。”

辛佐夫伸手去拿军用挂包。

“等一下,”齐娜依达制止他。“她昨天受了伤。没有危险。伤势不重,可以算是轻伤。”

他呆呆地望着她,好象还没有弄明白她说的话。然后,他问。

“她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