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样,那就算啦,”谢尔皮林说。“否则,你们找了这么个破板棚来作指挥所,还象话吗?冬天还行,而现在是夏天,好一点的地方你们找不到了吗?你们和集团军的通信联络怎么样?”

“一切正常。十六点钟的时候,我们向鲍依科将军报告过情况。”

“好吧,趁米罗诺夫还没有回来,我先和鲍依科通个电话。”谢尔皮林跟在作战处处长后面,往板棚走去。

板棚里面看起来要比外面好些。但是,谢尔皮林坐到长凳上,疲乏地往中间填泥的墙上一靠,就听见墙中间的泥土刷刷地往下掉。

“格里戈利·盖拉西莫维奇,”谢尔皮林在电话接通之后说,“基尔皮奇尼科夫和米罗诺夫那里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你报告一下沃罗宁那里的情况吧。”

鲍依科报告左翼的情况,谢尔皮林依然靠着墙坐在长凳上,感到锁骨在痛,心里想:“真弄不懂,好久不痛了,今天突然又痛起来了。恐怕是车子乘得太久的缘故吧?”

谢尔皮林听完了报告,问清了炮兵向前调动的情况,然后说:“问题没有了。现在听我说……”

但是,鲍依科打断了他的话:“请允许我先报告:十五点十分,方面军司令从我们的左邻又打来了一个电话。命令俄找到您之后,马上让他同您通话。”

“我等在这里,”谢尔皮林说。“现在听我说。你已经从基尔皮奇尼科夫那里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吗了”

“知道了,”鲍依科说。“委任捷姆斯科夫的命令已经下达了。”

“下达了,很好,”谢尔皮林说,“现在应该赶紧另外拟定一项命令—一‘有关追击敌人时的保卫措施’的命令,要大家严加注意;在不降低前进速度的同时,一切有关侦察和保卫的要求仍然有效。希望没有人再象塔雷津那样冒冒失失地前进。天黑之前分发命令,暂时先用我的名义,口头进行传达!”

“塔雷津自己不好,”鲍依科说。“提醒过他多少次啦!”

从鲍依科的话里听得出,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意见。当时,在斯柳迪扬卡一仗之后,他曾经建议撤掉塔雷津师长的职务。

谢尔皮林皱了皱眉头。

“就算是他自己不好吧,格里戈利·盖拉西莫维奇,但是,我们总不能把他从阴间揪回来啊。结论总归是结论,这些结论将来得写在通报里,而给他写鉴定的时候,按例还得写他是英勇牺牲的。我已经命令把他的残骸运送到后勤部去了。你找个时间,打个电话给后勤部主任。”

“我马上就打,”鲍依科回答,突然,他又兴高采烈地说:“基尔皮奇尼科夫刚才报告说:架桥营已经到达第聂伯河岸边,开始着手架设第一座浮桥了。”

“好极了,”谢尔皮林说,接着又担心地补充道:“你打个电话给空军,对他们说,掩护好这个渡口是他们的首要任务。把高射炮部队也调过去!现在这对我们来说是当务之急!这个渡口我们还要给其它几个军使用。”

“明白了,”鲍依科表示同意。“如果您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我就给您跟方面军司令挂电话。”

“电话一接通,你直接向他报告浮桥的情况,免得他再问我这个问题!”谢尔皮林搁下听筒,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午饭,但是现在已经不想吃了。

板棚里走进来两个浑身溅满泥浆的人,一个是军长米罗诺夫,一个是扎哈罗夫。

“你们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难道你们自己在推汽车吗?”

扎哈罗夫哈哈大笑:“我们刚才到他一个师的观察所去。这个地方是块泥炭地,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德国人却在那里埋了个地雷。我们一走进沼泽地,就是轰隆一声!弹片倒没打着我们,可从头到脚溅了一身泥!”

“‘轰隆一声’,”谢尔皮林气呼呼地重复了一遍。“一个半小时之前,在韦迭涅耶夫卡附近的公路上,就是这么轰隆一声,塔雷津正巧就给人家打中了。他的残骸只能用两用油布包起来。‘轰隆一声’……”谢尔皮林越想越气,摹仿着扎哈罗夫的腔调说,接着转过身来,对米罗诺夫重复了一遍刚才对鲍依科讲过的那道命令,要他在追击德国人时必须遵守保卫制度。

然后,谢尔皮林问扎哈罗夫:“师里的情况怎么样?”

“在先头部队和主力部队之间,还有几股德军在第聂伯河的这边流窜,他们有坦克和装甲运输车。但是,我们从观察所里已经亲眼看见了第聂伯河,离那里只有四公里了。”

“如果您允许的话,司令同志,”米罗诺夫说,“我趁您在这儿的时候,立即打电话给其他几个师的师长,听取他们的报告……您是不是要亲自听取他们的报告?”

“我为什么要越祖代庖呢?……没有这个必要。我现在和军事委员一起出去透透空气,否则,一直待在这么个掩蔽所里,真叫人受不了!”

他们走到室外,扎哈罗夫问起了塔雷津牺牲的详细情况。

“我当时不在场,只看见了结局。”谢尔皮林直视着扎哈罗夫说:“你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打死了就是打死了嘛!”接着他拉了拉扎哈罗夫军便服的袖子说:“去刷刷干净!”

“刚才在等它干呢。我马上去刷。”

扎哈罗夫朝自己的吉普车走去。谢尔皮林目送着他,又想到泥炭沼泽地里的那颗地雷,心里感到很不安。“轰隆一声……”他不满地缩了缩鼻子,自言自语地说:“鬼知道,米罗诺夫为什么把自己的指挥所选在沼泽地里!一样是夏天,可是在基尔皮奇尼科夫那里松树的香味扑鼻,而这里呢,只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

他朝四面环视了一下,看见辛佐夫象往常一样,站在离他不近不远,约有十步路光景的地方,正在听候他的吩咐,他就用手势招呼辛佐夫过来。

“听候吩咐,司令同志。”

“我想,我们的暖水瓶里还剩一些茶吧?我不想吃东西,只要喝点水。你把它拿来吧。”

辛佐夫从吉普车里拿来了暖水瓶。他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把暖水瓶按在身上,拧开盖子,拔出塞子,然后用右手接过暖水瓶,很灵活地用左手把盖子按在身上,往盖子里倒满了茶,把它递给谢尔皮林。这些动作他做得非常利索,尽管如此,谢尔皮林却已经不止一次感到尴尬,既想帮他一下,又想自己来干!

他一连几口喝光了温茶,把空盖子交给辛佐夫。在辛佐夫往吉普车走去的时候,谢尔皮林考虑起辛佐夫的事来:“副官总是副官。虽然当时要他当副官的时候,曾经答应过,不把他当勤务兵使唤。但实际上,总免不了要说‘给我拿来,给我端来’之类的话。是啊,任用他的时候,对他残废这一点是考虑不够的。尽管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愿意有这种尴尬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

扎哈罗夫回来时,身上已经刷得干干净净,连皮靴也擦得闪闪发亮。

“现在完全换了一副样子了,”谢尔皮林笑了笑说。“象个新兵了!你还打算到哪里去?”

“回去。我想把后勤部的人叫来,检查一下弹药供应的情况。今天,这个问题还没有检查过。你呢?”

“我在这里1耳待一会儿。巴久克命令我等他的电话。从这里回司令部的路上,再到机动部队去弯一弯,它集合在树林里,在扎莫什耶东边,”谢尔皮林看了看表,“机动部队已经集合在那里了。”他搀起扎哈罗夫的手,把扎哈罗夫拉到一边,问道:“康斯坦丁·普罗科菲耶维奇,你现在对米罗诺夫这个人怎么看法?第一天,你就在他这里,今天又在这里。他一开头就屡次遭到挫折,我们并没有因此撤他的职,我们做得对吗?”

“我想是对的,”扎哈罗夫说。“第一天他的看法有点儿过于乐观:他认为,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这儿打多少炮,那儿又打多少炮——这样一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了。所以,一陷入河滩地之后,他就惊慌失措了。现在他对事情的看法已经现实多了:要相信计划,可是自己也要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