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那儿就想起来了。我一看就想到了。”

“想到了,可就是不跟我讲。”

“什么都讲到是不可能的,司令同志。那儿每一步路都有值得回忆的东西。”

“是啊,那儿每一步路都有值得回忆的东西。”谢尔皮林沉思地说。

他大概是回忆起了四一年的情景,所以尽管整个早晨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可现在这种心情却消失了。同时他发现辛佐夫脸色憔悴。

“你好象心境不好?昨天你还比较愉快。”

要是谢尔皮林早一点发现这个情况,辛佐夫就不会把一切都讲出来,他会鼓起勇气说,一切正常。但是,对这个峡谷的回忆迫使辛佐夫把发生的一切都讲了出来,因为正是在这个峡谷里,他们三个人——谢尔皮林和他以及塔尼雅—一曾在夜里一起隐蔽过,当时他们都趴在地上,彼此之间仅相隔几步。

“你俩可真是不幸。而我竟役有问一句,压根儿给忘了……真对不住象她这样的女人……你说,她已经飞回集团军了?”谢尔皮林又问了一句。

“电报上是这样讲的。”

“是呀,”谢尔皮林说。“如果她生了孩子,我决不会让她重返战场,在枪林弹雨中生活。但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这样,那她的心情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他摇了摇头,又重复说:“怎么搞的,我怎么会没问起她呢?是不是我的脑子在这次车祸中震坏了,什么事情都忘光啦?可是医生好象没下过这个结论,相反,他们说我运气好,闯过了危险。”

他从桌子旁边站起来,直到现在才第一次把目光停留在辛佐夫戴着黑手套的手上。

辛佐夫觉得谢尔皮林马上要问起他的这只手了。但是,谢尔皮林说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问道:“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从小是一个孤儿,进过孤儿院?是吗?我没搞错吧?”

“对,司令同志……”

“对什么?”出乎辛佐夫的意外,谢尔皮林竟提出了不同的意见。“相反,一个人从小就失去父母,这是不对的。可是现在,经过这次战争之后,这样的人会有多少啊!……”同样出乎辛佐夫意外的是,他突然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我已经年满半百了,可是父亲还活着。今天我就在等他。我派叶弗斯吉格涅耶夫到梁赞州去接他了。给他打了一张进入莫斯科的通行证………现在你走吧。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在疗养院大门口,辛佐夫看见在自己那辆吉普车旁边停着他熟悉的谢尔皮林的吉普车,还看到了他熟识的谢尔皮林的司机古特科夫。就是他和司令一起遭到了车祸。辛佐夫没想到,谢尔皮林在遭到车祸之后还会留他开车。但结果是把他留下了。

两个司机在聊天。谢尔皮林的副官托利亚·叶弗斯吉格涅耶夫反抄着手,在停着吉普车的场地上踱来踱去。

“你好,托利亚!”辛佐夫招呼他。

在作战处,大家都叫他托利亚,因为他年轻,和大家的关系也比较好。叶弗斯吉格涅耶夫奉司令之命来作战处联系工作,从来不摆副官的架子。

“我正等着您从司令那儿出来呢。”叶弗斯吉格涅耶夫说。

辛佐夫以为叶弗斯吉格涅耶夫猜到了谢尔皮林跟他的谈话,所以想打听一下谈话的结果。但是叶弗斯吉格涅耶夫感兴趣的却是别的事情:集团军司令部里有什么新闻?

辛佐夫自己也正想问问叶弗斯吉格涅耶夫,他这个副官的职务包括哪些工作。从旁观看是一回事,亲身经历是另一回事。但他忍住了,没有问。当一个人还在担任自己的职务时,不便问他这类问题。

辛佐夫没问这件事,他看了看沾满污泥、后面捆着一只备用油箱的吉普车,说:“今天我听说你去接司令的父亲了。接来了吗?”

“没有。”叶弗斯吉格涅耶夫无意讲述细节。“我马上去报告。”

他们告了别。辛佐夫坐上吉普车,望着叶弗斯吉格涅耶夫的背影,感到自己好象有点儿对不起他。虽然,即使辛佐夫不同意接替他的位置,同样也帮不了他的忙。既然谢尔皮林已经决定要换一个副官,那么终归是要换的。

“又要下雨啦。”司机望了一下天空说,“下了雨,车子就开不快了。”

“不管下雨不下雨,反正命令要我们在首长起身以前赶到那儿,而且最好能提前两个小时到。就是说,清晨四点以前得开到。您就按这个打算开车吧。”辛佐夫说。

车子开动后,他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和今天整个早晨所想的完全不同的念头:最可怕的事总算没有发生——塔尼雅还活着!如果她先到,那么明天白天或晚上,他就可以在前线见到她了。他将象人们平常见面那样见到她,而且不是在一年之后,也不是在战争结束之后,而是在明天!他将走到她身边,触摸到她的身子,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