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的便吧。”娜佳说。“对我来说,这样更好!我就来问问你情况。”

她换了个位置,面对着辛佐夫坐下,双手搁在桌子上。辛佐夫这时才注意到她的打扮。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毛料连衫裙,长长的袖子一直到手腕,扣着纽扣的衣领里面还露出一条狭的白色领子。

“象修女一样,”这时,他不知为什么对她怜悯起来。

她开始问辛佐夫前天夜里他在前线看到巴威尔时的情况。

她追问一切详情细节,最后把辛佐夫问得笑了起来。

“他那儿有些什么东西,怎么个摆法,我实在记不清楚了,况且我是夜里到他那儿去的,当时又在考虑其他的问题。就是那么间小屋子嘛!”

“那么,你看,他那儿有什么人吗?”

“你指的是什么人?”辛佐夫用嘲弄的口吻问。

“你别拿我当傻瓜。”

“那我怎么跟你说呢?难道你提这样的问题是希望我回答说‘有’吗?”

“不,不希望。真的。那么到底怎样呢?缺少这个大概不好受吧?”

“大概不好受。”他想到自己有时虽然也感到不好受,但往往无暇顾此。这不光是说说而已,事实上,除了打仗以外,再也没有精力考虑其他的事了。

“也许,我应该谅解他,但我仍然会气得发疯!”娜佳说。看来,她说的是真话:她一想到这点,脸色就变得恶狠狠的。

“需要你谅解什么呢?依我看,目前没有什么需要你谅解的。”

“难道我愿意往这方面去想吗?”她突然激动地说。“我不愿意想,但总要想。我就是这么个坏脾气!”她沉默片刻,换了一种语气,心平气和地问:“在这次见面之前,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跟你差不多时候,在去年十一月。”

“但至少通过电话吧v”

“在这段时间里同他通过两次电话,那是我在作战处值班的时候。”

“只有两次?”她的话里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似乎她原先以为,他和巴威尔是经常通电话的。

“你对于师长的实际工作情况,而且一般地说,对于我们这些有罪的人的实际工作情况,大概很不了解,”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了解,但这不是我的过错,”她用挑衅的口气说。“我要了解,但他不愿意!……这事你知道吗?他跟你说过没有?”

尽管辛佐夫点了点头,表示这一切他都已知道,但她仍然向他诉说巴威尔是多么固执和愚蠢,不懂得她在前线只会给他带来幸福,而其他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她的语气来看,她虽然让了步,但没心悦诚服。

“难道一个感到幸福的人,打起仗来会差一点吗?”她突然问。“这方面你体会更深!”

这个问题是直截了当地提出来的,但怎么回答呢?回答她说:你不能同巴威尔一起待在前线!而塔尼雅同我却可以在一起。你在那儿不会生活,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而塔尼雅却会。这话怎么能当面跟她说呢?怎么能这样冒失地对别人的生活加以指摘,而且还引用自己的生活作为范例……

“干吗不说话?”娜佳问。“想找一个既不得罪我,也不使巴威尔为难的两全之计吗?”

“一点不错。我是在这么想。”

“那么,你想出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想出来。既然你和他一起生活,那你们就自己去考虑吧。”

“你好大胆!”娜佳眼睛直盯着他,好象他对她说了什么令人惊奇的话。“别人是不敢这样跟我说话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害怕。请你原谅。”

“不,恰恰相反,我倒喜欢别人不怕我。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我一提出要求,男人们就在我面前低头哈腰,大献殷勤。你可要小心,今后再这么大胆,别让我爱上了你啊!”

她睑上掠过了一丝笑意,表示她的话不过是一句不可能实现的戏言,因为她自己认为目前不会有这种可能性。接着,她又问起巴威尔的情况:

“你给我讲讲你前次看到他的情况吧。”

辛佐夫耸耸肩膀说:“这是多久的事啦,快半年了,而且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我没见到他的时间更长了。就连匆匆见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不管你们是匆匆见了一面还是怎么样,反正你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辛佐夫给她讲了当时的经过。他奉命去找师长,递交调防的命令。要求把命令交给师长本人。可是,阿尔杰米耶夫不在师部:他一清早就到他的一个团里去参加演习了。

“什么演习?”娜佳问。

“还会有什么演习呢?那时,他们得到了补充,正在训练这些新兵在火网掩护下进攻。”

“什么叫做火网掩护下进攻?”娜佳又问。

“在火网掩护下进攻,这就是说:在几个炮兵连开炮轰击后,步兵随即发动进攻,他们与炮弹爆炸地带始终保持两百公尺到二百五十公尺的距离,不断前进。”

“演习时打的是空炮吗?”

“为什么打空炮?就用作战时用的普通炮弹。”

“假如万一出了什么事……假如炮弹没到达目的地呢?”

“那就会打死人。不过不会达不到目的地。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好的。”

“好吧,”娜佳皱了皱眉头:“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我是在田野里见到他的。他同士兵们一道在散兵线里跑着。我跟在他们后面追,追上后把公文交给了他。这个时候刚好发出了停止进攻的信号。”

“他的样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