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不作声了。扎哈罗夫心里想,从一方面看,自己对尼古拉过于放任,以致他的举止有时候太随便;从另一方面看,他坐在你左边开车已经有许多年了,不管白天黑夜,几乎每天总要好几小时,凡是能做的事他都肯做,凡是自己所有的一切,他都肯献出来,甚至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是很难找到的。这不是空话,而是事实,因为是经过考验的。经过刚才在小木房里和李沃夫的一席长谈之后,现在有尼古拉这样的人坐在身边,感到非常需要。因为他们两人亲密无间,你尊敬我,我爱护你。

现在,在扎哈罗夫感到困难的时刻,这种看来最朴素、最单纯的感情,使他感到自己比留在那边小木房里的那个人力量大。扎哈罗夫不仅自己不喜欢那个人,而且还感觉到,所有其他的人也不可能喜欢他,因为他自己不可能、也不会喜欢他们。

“很意思,国内战争时期,他被派在第十四钢铁旅当政委,开始在沃罗涅什,最后在波兰作战,那时候他是怎样的呢?难道那时候也是象现在这样的吗?真教人难以想象。他为什么要找谢尔皮林的麻烦,我和司令合得来,难道就不好吗,假如我不会、也不愿意换一种方式行事,那又怎样呢?这样,照他看来,我就不成其为政工人员了鸣?他听了我的话,认为我和司令‘唱一个调子’。显然,他是这样看问题的。但我们并不是‘唱一个调子’,而是协同一致。在他看来,这没有什么区别,协同一致和唱一个调子根本就是一回事。怎么,我难道应该给他打小报告,诬陷好人,以此来证明自己是用党的眼光看人吗?即使有打小报告的情由,我也多不打小报告。我会把问题直截了当地提出来。我的心决不会发抖。这样的事情在一生中也经历过不少了……”

扎哈罗夫回想起一生中经历过的这类事情,想到他今天并没有畏缩退让,心里很高兴。有必要闹翻,就闹翻!难道李沃夫真的认为你即使有必要也不会跟谢尔皮林闹翻吗?跟他,方面军军事委员,必要时不怕闹翻,而跟自己的司令倒怕闹翻吗?李沃夫尽管头脑清楚,但他是不能很好地理解人们的!而谢尔皮林还在疗养院里治疗,他不会知道自己头上已出现了乌云……

扎哈罗夫突然回想起很久以前他和李沃夫在哈巴罗夫斯克的那次会面,把那一次和这一次联系起来,想到谢尔皮林那时的命运,心里不禁凉了半截。

“你这样上劲干吗?”他又想到了李沃夫。“也许,你之所以不喜欢谢尔皮林,是由于对他过去的历史感到不放心?……斯大林同志己经放心了,而你却还不放心?……”

第五章

扎哈罗夫离开后,李沃夫还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眼睛仍旧直盯着墙壁那边扎哈罗夫刚才站着的地方。

后来他从裤袋里掏出保险柜的钥匙,从办公桌后边走出来,俯身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本密码电报纸,重新关好保险柜,把钥匙放回口袋里,然后在办公桌后面坐下,由于头痛而皱了皱眉头。

他很少在早晨五点以前睡觉,但今天还不到四点,就感到比往常更加疲乏。

和脾气执拗的扎哈罗夫谈话,只是他一天十八小时长时间辛苦工作的结束。在这十八小时中间,他在自己身上总共只花了二十分钟:十分钟吃午饭,十分钟吃晚饭。早饭不算在内:早晨的两杯浓茶,他总是一边喝,一边手执铅笔,翻阅方面军、各集团军和各师当天的报纸。

然后,他就到第二梯队去,听取后勤副司令的汇报,在拍纸簿上记下获得的资料,再到方面军的后勤部门去核对具体情况,直到黄昏。

他巡视了两个炮兵仓库和一个燃料仓库,然后又到一个飞机场去检查航空汽油是否已经送到,又顺便到一个医院里去看了看,那个医院和汇报的情况相反,至今还没有向前方迁移。最后,又先后到两个补给站去,那里正从铁路上运到发动进攻所必须的大量物资。

其实,按照职务分工,一切有关后勤和补给的检查工作不是属于他管的,应当由军委第二委员管。但是李沃夫认为那个人对这项工作不能胜任,就越祖代庖了。

他一贯有这样的想法:几乎所有和他共事人都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这种想法使他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可缺少的人。

假如他没有这种想法,那么,他心里就会产生疑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派我来做什么?

他认为自己是特地派来纠正别人错误的,这种想法在他的头脑里已经根深蒂固,因此,他一接到新的任命,马上就预先想到,他将与之共事的那些人,在他到任以前,一定没有做好自己应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