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始列举切尔年科的罪状:不注意集团军报纸的工作,不理解它的重要性,把许多工作都推给副主任去干,甚至最近一次根据五一二号指令召开的政工会议他也不亲自主持,而是把工作交给了副主任,自己却在集团军的后勤部门闲逛。对政治汇报很不重视,有时自己不看就签上了名,有时把反面材料都勾去了,据他看来,这些材料是无足轻重的,而实际上却很能够说明问题。
扎哈罗夫一边听,一边在想,那天夜里巴斯特留科夫在李沃夫那里坐了两个小时,可没有浪费时间:不仅把自己上司的罪过向李沃夫—一细述,而且还介绍了自己的长篇大作——后来被切尔年科大加删节的政治汇报草稿。
“关于他工作中的缺点,那是确实存在的,中将同志,”扎哈罗夫完全知道李沃夫不喜欢人家称他中将,而喜欢称他“李沃夫同志”,但他不想满足他的这个愿望。“但关于在后勤部门闲逛的事,是不确实的。他并不是在后勤部门闲逛,而是得到军委的同意,去参加后勤人员对付冲过来的坦克的演习。他自己和他们一起坐在堑壕里,向他们证明,这并不怎么可怕……我坚持自己的意见。关于他工作中的缺点,我去和他谈一次话,但总的说来,我认为他是称职的。”
“坚持自己的意见,这很好,”李沃夫说。“那些一下子就改变自己意见的人,我并不尊重。但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应当,出于固执,而应当以事实为依据。在我所列举的事实中您目前只反驳了一点。”
“还有另外一些事实,中将同志。三枚‘红旗’勋章,三次负伤不下火线。如果说他至令还没有获得苏联英雄的称号,那么,这是因为对政工人员一般很少授予这种称号,这您自己也知道。要不然,他早就得到了!集团军领导上曾经提出过申请。在战斗的时刻,他始终和战士们在一起,在最危险的地段。事实可以为他作证。”
扎哈罗夫知道,李沃夫是一个看重勇敢、蔑视懦怯的人,因此,他说了上面这些话,认为李沃夫是难以反驳这些话的。然而李沃夫却反驳说:
“也有这样的情况,扎哈罗夫同志,看上会所有的事实似乎都说明某一个人的优点,但他仍旧不能算称职。如果把他调任别的职务,这些同样的事实将具有另一种价值。您可以考虑一下:把切尔年科调任政治副军长是不是更恰当些?这样他可以更接近前沿,也可以摆脱那些他不能胜任的工作。他的职务,可以另外派一个人担任。或者我们给,或者在你们自己那儿找一个,会找到的。”
关于“我们给”,这不过是说说而已。至于“在你们自己那儿找一个,会找到的”,那么,在什么地方找,找到谁,都是非常清楚的。找一找,结果一定会找到巴斯特留科夫。
当然,如果把切尔年科调任政治副军长,他是不会感到难受的。他会很好地打仗,心里也不会感到什么委屈。然而让巴斯特留科夫接替他担任政治部主任,这可不敢赞同!
“别的事情还可以商量,可这绝对不行!”扎哈罗夫心里打定主意。“死也不答应!嘿,真有你的,已经在首长面前叽叽喳喳告了一大状!”他想起了巴斯特留科夫叽叽喳喳的单调的声音。接着说:“中将同志,副军长我们已经有两个了,两个都很称职、而且集团军政治部主任,据我看来,也是称职的。我看不到有调职的必要。”
讲这话的时候,他非常明白,他们的关系会变得紧张起来。他明白,如果李沃夫现在能够不征求你的意见就撤换集团军政治部主任,如果切尔年科不仅有缺点,而且还发现某种可以把他一下子拉下马的事实,那么谈话就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进行。然而,没有这样的事实!假如你同意,那就可以撤换。如果你,集团军军事委员,不仅不同意,相反还提出异议,那么上面就可能不理会和不支持李沃夫的意见。李沃夫的职务已经今非义比,他不象过去那样显赫了,因此他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不过谁知道他呢,也许他会不顾一切,蛮干到底的!”扎哈罗夫心里想,同时望着李沃夫的眼睛,而李沃夫的眼睛却依旧不看着他的眼睛,而看着他的前额。
“好,那就暂且搁下吧,”李沃夫平心静气地说,仿佛对整个这次谈话并不怎么重视。“不过我想,您将来会后悔的。”
接着,他提高嗓子,又朝门外喊了一声:“什列约夫!”
上校走了进来。
“茶好了没有?”
“好了,”什列约夫又走了出去,并没有把门关上。
从隔壁房间里传来了倒茶的声音,扎哈罗夫以为,现在将由传令兵把茶送来,然而走进来的仍旧是什列约夫,他送来两杯茶,茶杯下面带有茶碟。
他走进来,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就走出去了,随手关上了门。
“他的脸有点儿浮肿,他这样虚胖,大概心脏有病。还不让他睡觉。”扎哈罗夫突然同情起他来了。
“请喝吧,”李沃夫从茶碟上拿起一把小匙子,开始搅拌杯子里的糖。
扎哈罗夫怎么也弄不懂,既然已经吩咐过拿茶来,为什么还要第二次叫唤“什列约夫”。
也许这里有这样的规矩,不叫唤,谁也不准进来,哪怕是送茶。
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了。
“既然喝茶,那就还得听他说些什么,”扎哈罗夫心里想。
李沃夫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茶,但很快就喝完了,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一块白手帕,很仔细地擦了擦嘴唇,仿佛他不是喝了茶,而是吃了粥,然后,不加任何开场白,开门见山地说:“你们集团军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司令了。我今天打电话到莫斯科去问了一下情况。他们无法确切地回答,还要过多少天他才能回来工作。要取决于检查结果。这就形成了不能容忍的状态。集团军参谋长还没有足够的指挥经验,在未来的战役中不可能提升为司令。事态在向前发展,而司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即使来得及回来,”李沃夫仍旧那样严厉地说,“他的健康在战前就损坏了,在战争初期又受了重伤,而现在,在车祸中还得了脑震荡……即使医生让他回来,这样一个虚弱的人能不能用全副精力指挥集团军,还是个疑问。因此,就产生了这样一个问题;是否还是让他担任别的工作好?”
说过这些话以后,李沃夫就不作声了。似乎一切都已经决定,用不到再向任何人征求意见,也没有什么可询问的了。
然而停顿了一会儿以后,他还是问道:“您同意这个看法吗?”
“不同意,中将同志!”扎哈罗夫不假思索地坚决回答。
“为什么不同意,在哪一点上?”李沃夫很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