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们的马车和好多其他马车一起在一个音乐表演的公园外等候,这时一辆破旧马车停到了我们的车边。拉车的是一匹疲惫不堪的栗色老马,毛皮保养得很差,瘦骨嶙峋,膝盖弯曲,前腿摇摇晃晃。我一直在吃干草,风把一小簇干草卷到了那个方向,可怜的老马伸出瘦长的脖子衔起,然后转过头,环顾四周想再找一些。她黯然无神的眼睛充满绝望,我不禁注意起她来。这时,我在想着我以前曾在哪儿见过这匹马,她仔细打量着我,说:“黑骏马,是你吗?”

是姜姐!可是,变化真大啊!原来优美弯曲、富有光泽的脖子现在平直、细瘦、凹陷;原来整齐挺拔的腿和精致的球节肿胀了起来,关节部位因辛苦劳作而变形;原来意气风发的脸现在饱经沧桑,而且从她上下起伏的肋部和频繁的咳嗽声中,我可以看出她的呼吸是多么糟糕。

我们的车夫们一起站在一小段距离开外。于是,我悄悄地向她走了一两步,这样我们就可以小声说话了。她讲述的是一段悲惨的故事。

在伯爵府进行了十二个月的跑步康复训练之后,他们认为她又适合去干活了,就把她卖给了一位先生。有一小阵子,她过得很好,但是跑得比平时久了,她就会旧病复发,所以经过休息和治疗之后,她又被卖了。就这样,她被转了好几次手,但一次不如一次。

“就这样,最后,”她说,“我被一个拥有好多车马做出租之用的人买下了。看上去你身体健康,我很高兴,但是我过的日子无法跟你说啊。当他们发现我的毛病时,他们就说我不值他们出的价,所以我必须去拉低等级的马车,就是要让我筋疲力尽。他们就是这样干的,他们拿鞭子抽我,让我干活,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我遭受的痛苦——他们说他们花钱买我,必须把这个钱从我的身上赚回来。那个现在租我的人每天都要向老板付一大笔钱,所以他必须得把这钱从我的身上赚回来。就这样,一周又一周,礼拜天我从来没有休息过。”

我说:“你过去一向是一受到虐待就捍卫自己的啊。”

“啊!”她说,“我做过一次,但是那没用。人最强大,如果他们冷酷无情,我们就只能忍受,忍啊忍,直到死去。我真希望死期来临,我真希望自己死去。我见过死马,我相信他们不受苦了。我真希望我在干活时倒地身亡,而不是被送到屠马场。”

我非常难过,把鼻子凑到她的鼻子上,但是我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来。我想她见到我很高兴,因为她说:“你是我有生以来唯一的朋友。”

就在这时,她的车夫走过来,一把拽住她的嘴,将她牵离了马车队伍,驱车而去,留下我难过不已。

不久之后,一辆载着一头死马的双轮马车经过我们的出租车停车场。马头耷拉在车尾,毫无生气的舌头慢慢地滴着血,眼睛凹陷。但是,我难以诉说,那情景是多么可怕。那是一匹脖子瘦长的栗色马。我看到额头下面有一道白色条纹。我相信那是姜姐,我希望是她,因为那样的话,她的痛苦就会结束了。噢!如果人们更仁慈的话,他们就应该在我们沦落到如此惨境之前开枪打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