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奥恩起身开门。黑利医生看到安古斯端着一根蜡烛站在门口,蜡烛的火焰随着他颤抖的手而抖动。他的脸上似乎隐隐发绿。在他身后的阴影中还躲着两个穿戴整齐的女人。

“原谅我们,先生,”安古斯的声音都在颤抖,“但是我们在城堡里睡不着。”

他边说边走进了房间,身后的两个女人也紧跟着他。她们的脸上布满了泪水,较年轻的那一位还在低低地啜泣。

“为什么呢?”

“因为,先生,我们无法入睡。”

“怎么可能呢,安古斯。”

老人突然回头,似乎在提防背后的冷箭。他开口说道:

“就在河里,先生。”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什么?”

“就在河里,先生。”

“就在河里?什么就在河里?”

风笛手又猛地回头张望。他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奥恩挺了挺胸膛。

“振作一点,不要胡言乱语。”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恐惧似乎让老人突然有了勇气,他对主人说:

“我亲耳听到的,先生。今晚巴利先生被杀之前,河里有水花声。玛丽也听到了,她在邓达斯先生死的时候也听到了……”

“胡说八道。”

“这不是胡说八道,先生。今晚,巴利先生被杀后,玛丽还看到那东西从河里游到了海湾。她就去找芙洛拉,芙洛拉也看到了。那东西有一个黑色的头,就像一个海豹。它游得很慢……”

安古斯开始发抖,连手里的蜡烛都从烛台上滚落,掉到了地上。奥恩接过了烛台,扶着他坐下。他给安古斯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看向那两个女人。她们似乎因为他的镇定而稍稍安下了心。

“他在说什么,玛丽?”

“他说的话是真的,先生。”年长一些的那位说,“我也亲眼看到它在河里游动。我还听到了它从水里出来和回到水里发出的水花声……我就去叫芙洛拉,我叫她‘快来看啊!’她就从床上跳下来扑到窗口,看到它游走了。”

“什么游走了?”奥恩不耐烦地问道。

“那个东西身上全是鱼鳞……”

“我的上帝啊,你疯了吗?”

“我看到了,先生,芙洛拉也看到了。那是黑色的,像一头海豹。等它游到月光下时,我们才看到它脑袋上全是鳞片,就像鱼一样。”她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先生,那些鱼鳞……”

她因为太过于恐惧而说不出话。奥恩看向她的妹妹。

“怎么回事?”

“是真的,先生。我看到的和安古斯与玛丽告诉我的一样。它的脑袋闪着光,就像鱼一样……”

“你想告诉我,是一条鱼爬到了我姑妈的卧室里吗?”奥恩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不,先生。”

“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不,先生。”

“那你想说的是什么?”

那女孩似乎鼓足了勇气:“邪恶的东西,”她的声音在颤抖,“能变成任何样子。”

“那你看到的是魔鬼咯?”

女孩没有回答。奥恩又看向安古斯,严肃地问道:

“你说你不能再留在这座城堡里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座城堡有古怪,先生。”

受到恐惧和威士忌的冲击,这个老人站了起来。他的眼睛中少有地闪烁着光芒。

“上帝与我同在,”他非常庄严,“就在你的母亲投河的地方。”

他突然不说话了,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黑利医生看了看奥恩。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安古斯,你说什么?”

安古斯没有回答。两个女孩都有些畏缩地后退了几步。

“你说什么,安古斯?”

奥恩的脸色惨白,神情紧绷。黑利医生不由得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不该来惊扰……”

奥恩猛地伸出手,打断了安古斯的话。他又向父亲的风笛手逼近了一步。

“你说我母亲是投河而死的?”他大声喝道,“这是真的吗?”

安古斯已经从对自己失言的惊恐中慢慢恢复,喝入口中的威士忌和让他冲进书房的初衷交织在一起,让他面对主人的诘问也不肯退缩。

“这是真的,奥恩少爷。”他摊开双手,“我就是用这双手把她抬回了城堡里。”

“你是说我的母亲是投河自尽的?”

风笛手向他鞠了一躬。

“是吗?”

“是的,奥恩少爷。”

奥恩的双眼发亮,但是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你觉得这个……溅起水花杀人的东西……是来为她复仇的吗?”

安古斯慢慢有些平静了下来。他悲伤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显然已经开始为自己为他带来的痛苦而后悔了。奥恩看向医生。

“你知道这些事吗?”他问道。

“我知道。”

“你也知道。人人都知道,除了我。”他冲着那几位仆人大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无意强留你们在这座城堡里。我不想强留你们在城堡里!”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你们何必待在这里为其他人犯下的罪而受苦。”

他跌坐在椅子中。

黑利医生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能带他们去别的房间,问他们几个问题吗?”

“不行。你就在这里问他们。这次,让我和其他人一样,都听个明白。”

奥恩的话里充满了苦涩和讽刺。他的手紧紧抓着扶手,骨节发白。他的嘴唇颤抖,甚至会露出牙齿。黑利医生示意仆人们坐下,自己也找了一张椅子。他先问玛丽:

“你说你在邓达斯督察被杀那晚听到了一声水花声?”

“是的,先生。我当时没有细想那是什么声音。那天晚上河里正好有几条渔船,先生。”

医生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的弟弟就在其中一条船上吧?”

“是的,先生。”

“你的弟弟那晚也来这里说了他看到的情况。他没有提到他听到了什么水花声。”

“是的,先生。我直到今晚才想起了那水花声。”她紧张地摸索着外衣上的扣子,“捕鱼的时候也经常能听到水花声。如果我的弟弟听到了水花声,他肯定只会认为是别的船上的人扔了点什么东西。”

“我明白了。”

“那水花声并不大。”

“你听到水花声时在哪里?”

“我正要上床睡觉,就像今晚我第一次听到水花声时一样。芙洛拉当时已经睡了。”

黑利医生身子前倾,追问道:

“你今晚听到了两次水花声?”

“是的,先生。”

“水花声音响吗?”

“不是很响,先生。”

黑利医生调整了一下镜片。

“你之前并没有在意这件事,今晚为什么突然如此害怕?”

“因为今晚根本没有渔船。我当时只是奇怪明明没有人在,但我却听到了水花声。”

她边说边不安地回头张望。

“你在两次水花声之间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先生。”

他又往前探了探身:

“告诉我你在第二次水花声后看到了什么。”

“我说了,先生。我看到有东西从河口游出去。它的脑袋像海豹,看上去黑乎乎的。等到它游到月光照耀的地方时,我发现它身上像鱼一样闪着光芒。”

她重复着她说的话,声音微微颤抖。

“你就是在那时叫醒你妹妹的吗?”

“是的,先生。她问我:‘怎么了?’我和她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芙洛拉,但是我听到河里有水花溅起的声音,也许我在邓达斯先生被杀时听到的也是这个声音。’我们说话的时候,就听到窗户下传来声音,有人在大喊‘他死了’。芙洛拉吓得抓住我的胳膊哭。我们去了楼下的厨房,看见安古斯面色惨白地坐在椅子上。我告诉了他我们听到的声音,他说:‘巴利先生被杀的时候,我站在大厅里也听到了水花声。’”

女孩说完后摇了摇头,又神经质地看了看身后。她补充道:

“安古斯边哭边说……”

“先不管那些。”黑利医生严肃地问道,“你看着那个东西游了多久?”

“直到我们听到大家的说话声。”

“那你没有看到它游到哪里去了吗?”

“是的,先生,我们没有看到。”

医生看向安古斯,不容置疑地问道:

“你听到第一次水花声时,正站在大厅里吗?”

“是的,先生。我在大厅里等候杜克兰的差遣。”

“当时巴利督察在哪里?”

“他当时刚离开城堡,站在前门,就在那辆车边。”

“你觉得他也听到了吗?”

“是的,先生。我想他也听到了,因为他往河岸边走了。”

“你看到了吗?”

“是的,先生。”

“然后在听到第二次水花声之前,你还有没有听到什么?”

安古斯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恐惧的神情。他俯下身子,小声说道: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先生。我知道那是死亡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