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马格比的小堂倌。这就是我的身份。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多么可怜!但我想你明白。你应当明白。瞧这儿。我是马格比车站饮食店的伙计,我们最大的骄傲便是从没让一个人吃饱过肚子。

在马格比车站附设饮食店上首的一角,在梳头必反复梳二十七次的女士们(我数过,她们梳理她们的头等秀发每回必梳二十七次)旁边,在各类酒瓶背后,在各类酒杯中间,在西北角与啤酒接界的地方,在左首与一个金属器皿(它有时是茶水壶,有时是鲜汤锅,以上次所盛的食品为基础,带有与它们相应的味道)遥遥相对的地方,在柜台上堆积如山的变味松糕的拱卫下,与旅客保持一定距离的地方,在老板娘从后面斜射而来的目光随时可以接触到的地方——总之,就是在这个位置上有一个小伙计。你下一次路过马格比车站,匆匆下了车,想找他要点吃的,你得特别留心。他会装不听见,好像你的脑袋和身体是由透明物质构成的,你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在透过这透明物质打量铁路线,对你不理不睬,直到你忍无可忍,他才发现了你。那就是我。

这是个快活的场所!真的,我们是马格比的模范餐室。别的饮食店新雇了女招待,总要打发到我们店里进修学习,接受我们老板娘的熏陶。因为有些女招待刚干这行营生,见了顾客总是和颜悦色!瞧!我们的老板娘一下子就把她们改造过来了。可不是,我本人原来对顾客也客客气气。但我们的老板娘一下子把我改造好了。

这真是个逍遥自在的地方!我认为,我们饮食业者在整个铁路线上,是唯一真正享有独立自主地位的。例如,这儿有报贩——如果我尊贵的朋友允许我这么称呼他的话——他是属于斯密斯的书报摊的。你瞧,他就不敢耍我们饮食店的花招,就像他不敢跳上正在全速行驶的火车头,独自待在那儿,跟着特快邮车飞驰一样。卖报的要是胆敢仿效我们的行为,不论他走进哪个车厢,头等、二等、三等,总之,在整个列车的任何部位,他非大碰钉子不可。搬运夫也是这样,警卫员也是这样,检票员也是这样,总之各行各业,直至秘书先生、客运主任、公司经理,无一例外。他们没有一个人享有我们这种高贵的独立地位。你向他们中间任何人说话,要他们给你什么时,请问,哪一个敢对你装不看见,仿佛你的脑袋和身体是透明的,他只是通过你在打量铁路线?我想没有这样的人。

你应该看看马格比车站上我们的梳洗室。它有一扇门通到柜台后面,我会发现门经常半开着,我们的老板娘和我们的女招待们都在那儿给头发搽油。在没有火车到达的间歇中,你会看到,她们总在那儿搽发蜡,仿佛大力士在身上涂油准备格斗。你如果招呼她们,她们马上翘起鼻子,露出一脸不屑理睬的神气,反应真是比库克和惠斯通 [1] 的电报机还灵敏。你会听到我们的老板娘发话道:“瞧,有个畜生要来吃东西了!”于是你又看到,她们怒气冲冲跑到前面,从这头到那头,或者从那头到这头,开始把变味的松糕丢进盆子,从玻璃罩下夹出木屑板式三明治,取出妙不可言的葡萄酒,供你食用。

只有在勇敢之岛和自由之土(当然,我这是指我们大不列颠),饮食业才合乎养生之道,对顾客的口腹之欲发挥了如此显著的节制作用。有一个彬彬有礼的外国人,摘下帽子,要求我们的老板娘和女士们给他“一小杯白兰地”,她们只是透过他望着他背后的铁路,毫无反应,他只得亲自动手,大概这是他本国的习惯,这可不得了,我们的老板娘顿时怒火直冒,来不及搽发蜡,便竖起眼睛,劈手夺下了盛酒器,喊道:“放下!不准自己动手!”外国人吓得脸色发白,退后几步,朝前伸直胳臂,握住双手,耸起肩膀惊呼道:“啊!有这种事!铁路当局竟让这些傲慢的女人和这么凶狠的老太婆在这儿接待顾客,她们不仅得罪旅客,还当面侮辱他们!我的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英国人,难道他们是奴隶,或者傻瓜?”还有一次,一个快活机警的美国人,尝了一口三明治,把它吐在地上,又尝了一口葡萄酒,也把它吐在地上,又尝了尝奶油太妃糖,依然大失所望,白白等她们搽完发蜡,给她们透视了一会,最后开车的铃响了,他一边把钱付给老板娘,一边用响亮而又心平气和的声音说道:“我得跟你讲清楚,夫人。我要走了。钱在这儿!我要走了。就是这样。我见过的事多了,因为我是从无边无际的大西洋彼岸来的,我又在有边有际的陆地上旅行,我到过耶路撒冷和东方,也到过法国和意大利,走遍了旧世界的欧洲,现在踏上了欧洲最落后的乡村,但是像你们这样的店铺,你们这样的女招待,你们供应的这种食物和饮料,在我来到贵店以前,我还从没见到过!如果我还没有在哪个国王治下发现世界第八大奇迹 [2] ,那么我发现了你们,你们的女招待,你们供应的食物和饮料,而上述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国家中,这个国家的人民还没有完全精神错乱;总之,你们的饮料和食物叫我忍无可忍,感到无比愤怒!就这样,钱在这儿!我走了!就是这样,夫人。我走了!”这样,他走了,沿着月台跑回自己的车厢,一路上踩着脚,哈哈大笑。

我想,就是为了对付这些外国佬,我们的老板娘才想上法国实地考察,看看那些吃青蛙的家伙 [3] 怎么经营饮食业,好作个比较,明确认识到勇敢之岛和自由之土(这当然又是指我们英国)的饮食业如何出类拔萃。我们几个女招待,喷夫小姐、吹夫小姐和嗤夫太太,一致表示反对,因为正如她们每人对老板娘说的,尽人皆知,除了英国,没有一个国家精通各行各业的门槛,尤其是做生意的门槛。既然如此,何必自找麻烦,要证明业已证明的真理?然而我们的老板娘不论做什么都喜欢自作主张,她固执己见,不听劝告,买了一张“东南潮号”的来回客票,动身走了,如果她高兴,说不定会一直跑到马赛。

斯尼夫是嗤夫太太的丈夫,是我们店里一名无足轻重的正式职工。他在后院管三明治制作工场,有时我们忙得不可开交,便让他拿着开塞钻站在柜台后面;但是只要应付得了,从不请他帮忙,因为他对顾客低声下气,实在叫人受不了。嗤夫太太怎么会屈尊嫁给他,我不得而知,但我猜想这是他迁就了她。不过照我看,他宁可没有娶她,因为他过的是叫人心寒的生活。要是他是顾客,嗤夫太太对他恐怕也不过如此。喷夫小姐和吹夫小姐也学嗤夫太太的样,对他很不客气,在他拿了开塞钻来到柜台里的时候,总是把他推来搡去;看到他低声下气讨好顾客,把食物递给他们,便把东西从他手上拍掉;看到他卑躬屈节打算回答顾客的问题,便把他的话打断,不让他往下说。这样,她们弄得他老是眼泪汪汪的,仿佛他没有把芥末撒进三明治,却撒进了自己的眼睛(好在芥末不太辣)。有一次,斯尼夫不识时务,伸出手要取牛奶壶递给一个孩子,我看见我们的老板娘一怒之下,按住他的双肩,把他推进了梳洗室。

但是嗤夫太太,那是多么不同!她才是个角色!每逢你对她讲话,她总是望着别处,好像你并不存在。她的腰细细的,胸前的钮扣扣得紧紧的,袖口镶着花边。她总把双手搭在柜台上,顾客气得呼哧呼哧喘气,她却站在那里心安理得地抚摩花边。这抚摩花边和眼望别处是她对付发怒的顾客的两大绝招,凡是初出茅庐的女招待到马格比来进修,向老板娘取经时,这两大绝招都是由嗤夫太太传授的。

我们的老板娘出国考察期间,店务便由嗤夫太太负责。她把顾客弄得哭笑不得,真是妙不可言!自从来到店中,这一类趣事我亲眼所见的连一半都还不到:顾客要加牛奶的茶,端给他的却没加牛奶;顾客要不加牛奶的茶,端给他的却加了牛奶。争吵跟着而来,于是嗤夫太太开口道,“你们互相交换一下,不就得啦!”这话真逗,太有趣了。从此我对饮食业更加热爱,庆幸自己从小干了这行营生。

我们的老板娘回来了。女招待们的窃窃私议照例从梳洗室的门缝中传进了我的耳朵。据说,老板娘带回了不少骇人听闻的信息,如果那些不堪入耳的事也可以称之为信息的话。大家焦急地等待着。心情激动到了极点。简直有些望眼欲穿,迫不及待。最后终于宣布了:在一星期中生意最清淡的一个晚上,在那个晚上生意最清淡的时刻,也就是没有火车经过的时候,我们的老板娘要在梳洗室报告她出国考察饮食业的见闻。

梳洗室根据这个要求布置得庄严肃穆。梳妆台和镜子藏进了墙旮旯,一把扶手椅高耸在大板箱上,这是老板娘的座位,它的旁边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杯水(谢谢,不是酒)。这是秋季,蜀葵和大丽花正在开放,两个学员便用这些花在墙上布置了三组花纹。一组的文字是:“英国永远不向外国学习!”另一组是:“不让顾客得逞”,还有一组是:“这是我们饮食业的大宪章”。整个设计华丽美观,可以与舒坦的心情互相媲美。

老板娘登上了庄严的讲台,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不过这是照例不可缺少的)。喷夫小姐和吹夫小姐坐在她的脚边。从候车室搬来的三把椅子放在她的前面,一般人都能看到的地方,这是学员们坐的。她们后面,一般人不易看到的地方,是一位小堂倌。那便是在下。

老板娘板着脸,向周围扫视了一眼,问道:“斯尼夫在哪里?”

嗤夫太太当即答道:“我想最好还是别让他参加。他是一头蠢驴。”

老板娘赞同道:“他的确是一头蠢驴。但正因为这样,不是更加应该对他加强教育吗?”

嗤夫太太说道:“可惜什么教育对他也不起作用。”

但老板娘自有主张:“以西结,叫他进来。”

我把他叫了进来。这家伙垂头丧气的,一进屋便遭到了众人的呵斥,因为他仍随身带着开塞钻。他辩解说这是“习惯力量”。

“力量!”嗤夫太太道。“我的老天爷,请你别再谈什么力量。听着!站在这儿别动,把背靠在墙上。”

这个人头脑空空,只会发笑,不过他的笑毫无价值,因为他只要有机会,甚至不惜向顾客发笑(语言已无法表达他的轻贱作风)。他当即直挺挺地站在门边,把后脑勺贴在墙上,仿佛正在等待什么人给他量身高,好进军队当兵。

老板娘开始道:“我本来不打算讲那些令人作呕的见闻,但我还是决定谈一下,因为我相信,这能使你们更加坚定不移地行使你们在一个宪政国家中行使的权力,更加忠于我们的根本格言。我看到,这条格言便写在我对面的墙上:”(其实是在她的背后,但为了措词需要,她只得这么讲)“‘英国永远不向外国学习!’”

那些学员,作为格言的制造者,当即响应道:“对,对,说得对!”斯尼夫刚为参加这大合唱表现了一点意向,所有的眉毛已向他皱了起来,吓得他只好半途而废。

老板娘接着道:“法国人的卑贱无耻,从他们饮食业中奉承顾客的风气看来,已昭然若揭,它即使没有超过,也已相等于拿破仑臭名远扬的任何卑鄙行径。”

喷夫小姐、吹夫小姐和我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意思是说:“我们也有同感!”喷夫小姐和吹夫小姐发现我与她们一起吁气,有些不以为然,于是我又吁了一口气,故意跟她们闹别扭。

老板娘睁大发亮的眼睛,继续道:“信不信由你们,但我得告诉你们,当我一只脚刚踏上那大逆不道的国土……”

这时斯尼夫不知是由于神经错乱,还是不留意把心中的话说出了口,只听他嘟哝道:“两只脚。人有两只脚,你知道。”

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愤怒投向了他,吓得他手足失措;这个对顾客奴颜婢膝的家伙自讨没趣,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会场上肃静无声,女士们翘起的鼻子更增添了庄严的气氛,老板娘继续道:

“信不信由你们,但我得告诉你们,当我踏上,”说到这里,她狠狠瞪了斯尼夫一眼,“那个大逆不道的国土后,我立即给领进了一家饮食店,那里——我毫不夸张——出售的食物是真正可以吃的食物!”

女士们中间爆发了一阵叹息。我不仅冒昧地参加了这场表演,而且把声音拖得特别长。

老板娘又道:“那里不仅出售的食物是真正可以吃的食物,出售的饮料也是真正可以喝的饮料。”

嘁嘁喳喳的议论越来越响,几乎成了喊叫。吹夫小姐气得直哆嗦,喊道:“那是些什么食物?”

“你们听着,”老板娘说。“那儿的烤鸡鸭有热的,也有冷的;那儿的烟熏小牛肉周围有一圈烤土豆;那儿的热浓汤没有一点苦味(我又得说,你们信不信?),也没有使吃客呛喉咙的面疙瘩;那儿有配上果冻的各色冷盆;那儿还有色拉;那儿出售的糕饼——请注意!——全是新鲜的,松松软软;那儿出售的水果又甜又香;那儿出售的瓶装和散装酒都和醇可口,随你需要,多少不拘,经济实惠;而且这种令人作呕的做法也适用于白兰地;它们全都排列在柜台上,你可以自己动手。”

老板娘的嘴唇在颤动。嗤夫太太虽然哆嗦得不比她差,还是站起身子,把茶杯端给了她。

老板娘接着说道:“我在非宪政国家的最初经历便是这样。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还可以容忍。但是不。我在那个被奴役的、无知的国土上越是深入,它给我的印象也越使我厌恶。英国饮食店的三明治是由什么配料制作的。这不必我向在座各位多作解释了吧?”

一片笑声——只有斯尼夫没有笑,他虽然把头贴在墙上,但作为三明治的制作人,还是非常泄气,只管摇头。

我们的老板娘气得鼻孔也张大了,继续说道:“你们听着!他们的三明治却是用新鲜的、脆脆的、长长的、小小的、带硬皮的上等精白面包做的。他们把面包从中间纵向切开,放进一片鲜嫩精美的火腿,半中腰缚一条漂亮的丝带,使它不致散开,一头再用清洁柔软的白纸裹着,让人可以拿在手里。总之,法国饮食店的三明治整个儿都叫你看了恶心!”

大家喊道:“可耻!”只有斯尼夫没有作声,却用安抚的手在揉他的肚子。

老板娘继续道:“关于英国饮食店一般的陈设和布置,不用我向诸位多作解释了吧?”

当然不用,一片笑声。斯尼夫靠在墙上,又没精打采地摇摇头。

老板娘往下说道:“那么,如果一家饮食店里一切都布置得漂漂亮亮,挂着窗帘帷幔(有的还相当精致),家具光滑明亮,放着不少小巧玲珑的桌子,不少小巧玲珑的椅子,招待员笑盈盈的,伶俐活泼,一切舒适方便,清洁整齐,使顾客十分满意,以致那些畜生洋洋得意,认为这样侍候他们是理所当然的,请问,你们看到了该怎么想?”

所有的女士都表示了愤慨和鄙夷。嗤夫太太气得好像非得有人扶她一把不可,其他几位女士又气得好像根本不用人扶似的。

我们的老板娘这时已义愤填膺,继续说道:“这类可耻的饮食店,我从海边到巴黎,除了这两个地方不算,一路上就见过三处,那是在哈兹布鲁克、阿拉斯和亚眠。但更坏的事还在后头。告诉我,如果在英国有人建议,在饮食店里,比如我们马格比车站的模范饮食店里,制作一些漂亮的小篮子,每只篮子里装一客配备齐全的冷餐和甜点心,价格公道合理,适合旅客的支付能力,让他们带走,在火车上从容不迫地食用,吃完后把篮子还给五十英里或一百英里外的另一个车站,那么你们对提出这建议的人该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意见并不统一,不知称他革命党,无神论者,布赖特 [4] 分子(我这么讲),还是反英分子。吹夫小姐操起尖细的嗓音,最后大喊道:“一个恶性痴呆病人!”

老板娘接着道:“我赞成这称呼,我的朋友吹夫小姐出于正义的愤怒,给这个人打上了耻辱的烙印。恶性痴呆病人。告诉你们,这种恶性痴呆病已在法国找到了适当的土壤,在我游历的那部分土地上毫无阻拦地蔓延。”

我发现斯尼夫在搓他的手,嗤夫太太把眼睛盯住了他。但我没有工夫留心他了,因为女招待们已进入兴奋状态,不断招呼我,要我参加她们的呐喊大合唱。

接着老板娘用深沉的嗓音说道:“我在巴黎以南的见闻不必细讲了。这些事实在太恶心了!但是请你们想象一下这情形:在火车向前飞驰的时候,列车员在车上跑来跑去,询问多少人需要用膳,然后他把数目用电报通知前方车站,于是车子到站时,餐室已为每一位旅客做好准备,餐桌摆好了,每人一份,菜肴丰盛,餐室宽敞,每一道菜都是在穿着清洁的白上衣、戴着白帽子的厨师长监督下烧煮的。就这样,你们想,那些不停地旅行了六百英里的王八蛋又快又准时地吃完了饭,他们尝到了甜头,便指望今后所有的饮食店都对他们照此办理呢!”

大家异口同声喊了起来:“这些王八蛋!”

我发现,斯尼夫又在用安抚的手揉他的肚子,还提起了一条腿。但我还是无法继续留心他,因为大家又在招呼我,要我支持她们的共同行动。不过这还是挺有趣的。

老板娘继续道:“把一切归纳起来,对法国的饮食业可以这么说,嗯,可以得出这么几点恰当的结论!第一,食物是真正可吃的食物,饮料是真正可喝的饮料。”

女招待们哼了一声,我赶紧响应。

“第二,餐厅方便舒适,甚至优美雅致。”

女招待们又哼了一声,我又赶紧响应。

“第三,价格公道。”

这次是我哼了一声,女招待们赶紧响应。

“第四,”老板娘说到这里,补充道:“我要求你们以最大的愤怒注意我的话:第四,对顾客服务周到,文明礼貌,不,简直可以说彬彬有礼!”

我和女招待们无一例外,一致发出了愤怒的狂叫。

老板娘以无比蔑视的口气继续道:“在总结中,我无法向你们更充分地描绘这个卑鄙无耻的国家(在我讲过那一切以后),我只能向你们保证,他们决不会容忍我们马格比车站上这种宪政国家的营业方式和独立自主的高贵精神,他们一旦看到我们,不出一个月,就会要我们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在我们这里实行另一套经营方法。也许还用不到一个月,因为我相信,他们不会那么宽宏大量,允许我们继续这么办。”

骚动的会场突然安静了。原来,讨好顾客的天性使斯尼夫再也忍耐不住,把腿越提越高,现在终于在头顶上挥舞着开塞钻,奔出了屋子。嗤夫太太一直在监视这块活方尖碑,这时赶紧追赶她的受难者,我们的老板娘也跟着两人追出了屋子;从三明治工场传来了叫喊声。

你如果到马格比车站附设饮食店来,你假装不认识我,我会把右手的大拇指伸到肩上,向你指出哪位是我们的老板娘,哪位是喷夫小姐,哪位是吹夫小姐,哪位是嗤夫太太。但是你再也见不到斯尼夫了,因为那天夜里他就失踪了。他是遇难了,还是给撕成碎块抛弃了,这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的开塞钻作为他一味奉承顾客的罪证,依然留在店里。

* * *

[1] 库克(1806—1879),惠斯通(1802—1875),都是英国最早的有线电报的发明人。

[2] 西方一向有所谓世界七大奇迹之说。

[3] “食蛙者”是法国人的外号。

[4] 指约翰·布赖特(1811—1889),英国激进派政治活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