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安排在了第二天,这样,露西和她的母亲就可以葬在一起了。

我办完了所有的手续,那个有礼貌的殡仪事业经营人总是表现出一副献媚的神色。甚至是为死者办理最后一道手续的女人也信心十足的告诉我:

“她的遗容非常美丽,先生。很荣幸能为她服务。毫不夸张地说,她会为我们的公司增光的。”

我注意到范海辛一直站在不远处。这也许是因为露西家庭状态的混乱。周围没有亲人,因为亚瑟第二天必须回去参加自己父亲的葬礼,所以,我们无法向任何人宣布谁会受到邀请。在这种情况下,范海辛和我自己来检查了文件。他坚持要自己来看露西的文件。我问他为什么,因为我害怕因为他是一个外国人,可能不太清楚英国法律的要求,所以可能会因此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回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不要忘了,我是一个医生的同时,还是一名律师。但这不光是因为法律。你知道的,因为你没有让验尸官来验尸。比起回避验尸官,我有更多要避免的事情。可能有更多的文件,就像这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取出曾经放在露西胸口,又被她自己在睡梦中撕掉的那个备忘录。

“当你找到了是哪个律师为已故的韦斯顿拉夫人做事,请附上所有她的文件,今天晚上给那位律师写信。我呢,今天一整晚上都会在这个屋子和露西原来的房间里守着,我自己会搜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她的想法让陌生人知道不太好。”

我继续进行我自己的这部分工作,半个小时之后,我找到了韦斯顿拉夫人律师的姓名和地址,写信给了他。可怜的夫人的所有文件都整理好了。埋葬地点的具体位置也告诉他了。我刚要封上信封,让我吃惊的是,范海辛走进屋子里说道:

“我能帮助你吗,约翰?我很闲,如果我可以的话,随时愿意效劳。”

“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我问道。

他对此回答道:“我没有在找任何特定的东西。我只是希望可以找到,我在那找到的所有东西就是一些信和备忘录,还有一本刚刚开始写的日记。但是我把它们留着,我们现在还不能动它们。我明天晚上会和那个可怜的小伙子见面,在他同意以后,我就可以使用它们了。”

当我们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他对我说道:“现在,约翰,我觉得我们可以睡觉了。我们需要睡眠,你和我都需要休息来恢复体力。明天,我们要做许多事情,但是今晚没必要。”

在睡觉之前,我们去看了一下可怜的露西。殡仪事业经营人显然出色的完成了他的工作,因为房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教堂。到处都是美丽的白花,死亡已经被尽力弄得不那么让人感到抵触。布的末端盖住了她的脸。当教授弯下腰轻轻地把它掀开时,我们都为眼前的美人惊呆了。高高的蜡烛给了我们足够的光来看清她。露西所有的可爱都回到了她的脸上。过去的几个小时,不但没有留下枯萎的痕迹,反而让她重新焕发了生命的美丽,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在看着一具尸体。

教授看起来严厉而庄重,他不像我那么爱她,他也没必要为她而流泪。他跟我说道:“在我回来之前呆在这儿。”然后就离开了房间。他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把从大厅的盒子里拿的野生大蒜,放在床上和周围。然后他从自己的领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十字架,放在她的嘴上。他把布又放回了原位,我们离开了。

我正在我自己的房间里脱衣服,这时,他先是敲了一下房门,然后走进来,立即跟我说道:

“明天晚上之前,我想让你给我带来一套验尸刀。”

“我们一定要验尸吗?”我问道。

“是,也不是。我想进行一个手术,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我现在就告诉你吧,但是一个字也不要告诉别人。我想要砍掉她的头,然后挖走她的心脏。看!你是一个外科医生,还这么吃惊!我从没看见你的手和心颤抖,你为活人和死人做手术,让别人颤抖。但是,我不能忘记,我亲爱的朋友,你曾经爱过她,而且我也没有忘记,所以由我来操作,你绝不能帮忙。我本来想今天做的,但是因为亚瑟,我不能。他明天参加完父亲的葬礼以后就有时间了,他会想来看她的,会来看的。然后,当她被装进棺材为第二天准备好的时候,你和我可以等所有人都睡了再来。我们会打开棺材的盖子,然后来操作,然后把一切放回原处,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了,除了我们俩。”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女孩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对她做不必要的伤害呢?如果没有解剖的必要,如果这样做得不到什么,对她,对我们,对科学,对人类的知识,都没有用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这样做太可怕了。”

作为回答,他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无限温柔的说道:“约翰,我同情你流血的心,而且我为此更加爱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你承担你现在所承担的。但是有一些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但是你会知道的,幸好现在我知道,虽然不是一些什么高兴的事。约翰,我的孩子,你做我的朋友已经许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不会做任何没有足够理由的事情吗?我可能会犯错误,我也是一个凡人。但是,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要不是因为这个,你也不会在这些灾难到来时让我帮忙了。是的,当我不让亚瑟亲吻他的爱人,虽然她快死了,我还用尽全力把他拉开时,你没有惊讶,或者被吓坏吗?是的。然而,你也看见了她是怎么感谢我的,用她那双美丽的奄奄一息的眼睛,她的声音已经那么微弱,还亲吻了我粗糙的老手并且祝福我。是的!你没有听见我向她发誓后,她才感激得闭上了眼睛吗?是的!”

“我对我想做的一切都有充足的理由,你这么多年都信任我。几周前,你已经相信我了,当事情发生的那么蹊跷,而你也有很多怀疑时。再相信我一次,约翰。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就必须告诉你我所想的,这可能不太好。如果我工作,就像我应该做的那样,无论有没有信任,没有我的朋友相信我,我会带着沉重的心情工作。当我需要帮助和勇气时,我会多么孤单!”他停了一下,继续严肃地说:“在我们面前,将会是奇怪的和糟糕的日子。让我们不要作为两个人,而是成为一个人,这样我们才能成功。你会相信我吗?”

我握着他的手,向他作出保证。他走了以后,我把门开着,看着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当我站着不动时,我看到其中一名仆人静静的穿过走廊,因为她背对着我,所以没有看到我,她走进了露西躺着的房间。这个景象让我感动。奉献是如此珍贵,我们是如此的感激,对那些自愿的向我们所爱的人奉献的人。这有一个可怜的女孩,将她本应有的对死亡的恐惧抛在一边,自己一个人跑到她所爱的小姐的棺材旁。这样,那可怜的尸体就不会在她永久的安息之前,感到孤独了。

我一定睡了很长时间,睡得很香,因为当范海辛来到我房间叫醒我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了。他来到我身边说道:“你不用费事拿刀来了。我们不做了。”

“为什么不?”我问道。因为他前一晚上的庄重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因为,”他严肃地说,“太晚了,或者说太早了。看!”他举起了那个小小的金色十字架。

“这个在晚上被偷走了。”

“怎么偷走的?”我奇怪的问,“你现在不是握着它吗?”

“这是我从那个偷走它的一钱不值的无耻之徒那里得到的,从那个抢劫死人的女人那里。她一定会受到惩罚的,但不是通过我。她不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因此,只是无知的偷窃罢了。现在我们必须等一等。”他抛下这一句就走了,留下又一个新的秘密让我去思考,又一个新的难题来对付。

上午是一段无聊的时光,但是中午,那位律师来了。他是马奎德&里德代尔律师事务所的马奎德先生,他非常温和,也很感激我们所做的一切,并接手了我们的工作。在午饭的时候,他告诉我们,有一段时间,韦斯顿拉夫人觉得自己会因为心脏病突发而死,把自己的事情都已经料理好了。除了一部分露西父亲遗留的财产,因为没有直系亲属,已经留给了远房亲戚以外,所有的房子,不动产和私人物品,都完全由亚瑟·郝姆伍德继承。他告诉我们了这么多以后,说道:

“坦白的说,我们尽了我们一切努力来避免这样的遗嘱安排,因为这样做的结果有几种可能性:要么会让她的女儿身无分文,要么会让她不能自由的在婚姻关系中有所作为。实际上我们争论的很激烈,以至于几乎要发生冲突,她问我们还打不打算按照她的意愿办事。当然,我们别无选择,不得不接受。我们在原则上是对的,99%的情况下,我们都应该通过逻辑、通过事实,来证明我们判断的正确性。”

“然而,坦率地说,我必须承认,在这件事情上,任何其它形式的处理方法都不是按照她的意愿办事。因为如果她先于自己的女儿死亡,后者将获得财产,即使她只比她的母亲多活了五分钟,如果没有遗嘱,当然遗嘱在这个案子里也不可能有,她的财产将会被视为无遗嘱财产。在这种情况下,高达尔明勋爵虽然是很亲密的朋友,也不会继承到任何东西。远方的继承人不太可能因为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感情用事而放弃自己的正当权利。我保证,亲爱的先生,我对结果很满意,非常满意。”

他是个好人。但是,他只对这样一个悲剧中的这样一个小部分满意,当然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才对这一部分感兴趣,在同情的范围里,这只是一堂直观教学课。

他没有停留太久,但是说自己会在今天的晚些时候见到高达尔明勋爵。无论如何,他的到来对我们是种安慰。因为这确保了我们不会因为我们的任何行动而担心受到不友好的批评。亚瑟会在五点钟来,所以在那之前,我们去了死者的房间。这就是现实,母亲和女儿现在同时躺在里面。殡仪事业经营人手艺很好,他用自己的东西作出了最好的摆设,但那里死亡的气氛让我们的情绪立即变得低落了。

范海辛让殡仪事业经营人还照原样摆放物品,解释说,因为高达尔明勋爵马上就要来了,这样,当他看见自己的未婚妻一个人呆着时,就不会感觉那么悲惨。

殡仪事业经营人看起来对自己的愚蠢很吃惊,赶紧把东西放回了前一晚我们放的位置,这样,当亚瑟来的时候就能避免像我们一样受到刺激了。

可怜的人!他看起来非常悲痛和伤心。甚至连他那高大强健的男子气概在这悲痛情绪的压力下都有点萎缩了。我知道,他非常真心和忠诚地爱着自己的父亲,在这个时候失去他,对他是个痛苦的打击,他对我还是一样的亲切,对范海辛他很有礼貌。但是,我还是看出他有点拘谨。教授也注意到了,示意让我带他上楼。我这么做了,把他留在了房间门口,准备离开,因为我觉得他想单独和她在一起,但是他拉住我的胳膊让我进去,用嘶哑的声音地说道:

“你也爱他,老朋友。她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在她心里,不会再有第二个朋友能比你占有更亲密的位置,我不知道,对于你为她做的一切,我该怎么感谢你。我还不能思考……”

这时他突然失去了控制,用胳膊抱紧我的肩膀靠在我的胸前,大哭道:“约翰!约翰!我该怎么办?整个生命好像一下子就离开我了,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我活下去了。”

我尽力安慰了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男人不需要太多言语上的表达。紧握双手,搂紧肩膀,一起哭泣,就是对一个男人表示同情的最好方式。我沉默的站着,直到他不再啜泣,然后轻轻地对他说:“让我们来看看她吧。”

我们一起走到了床前,我将布从脸上拿开。上帝啊!她是这么漂亮。好像每一秒钟都在增加她的美丽。这有点让我吃惊和害怕。亚瑟则开始颤抖,后来由于疑惧而打着冷战。最后,停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小声地对我说道:“约翰,她是真的死了吗?”

我伤心的向他表示肯定,然后继续安慰他。因为我觉得这样可怕的怀疑不能多存在一秒钟,这经常发生在死者的脸变柔和,甚至恢复了年轻时的容颜后,这样的事情尤其会发生在死者曾经受到过强烈的或者痛苦的折磨后。我好像消除了他的怀疑,他跪在尸体前,充满爱意的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站到了一边。我告诉他必须说再见了,因为要准备棺材,于是他回去拿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又弯下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走开了,走时还回头看了看她。

我把他留在客厅,告诉范海辛,他已经道过别了,于是他走进厨房让殡仪事业经营人的手下开始准备合上棺材。当他再次从房间里出来时,我告诉了他亚瑟问的问题,他回答道:“不奇怪。刚才我自己还怀疑了一会儿呢!”

我们一起吃了饭,我能看出来,可怜的亚瑟在努力地振作起来。范海辛一直很沉默,但是,当他点起一支雪茄后,他说:“勋爵……”但是亚瑟打断了他:

“不,不,不要这样,看在上帝的份上!无论如何不要。原谅我,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冒犯您。只是因为我刚刚失去了太多。”

教授温和地说:“我用这个称呼只是因为我在怀疑,我不能叫你‘先生’,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亲爱的孩子,是对亚瑟的爱。”

亚瑟伸出手,亲切地握住教授的手,“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他说,“我希望我可以一直被像朋友一样的称呼,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来感谢你对我的爱人所做的一切了。”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知道她比我更能领会你的仁慈,如果我在你那样做的时候,有什么无礼或是不足,你知道的,”——教授点了点头——“你一定要原谅我。”

他仁慈的回答道:“我知道,那时候让你相信我很困难,因为要相信这样的暴力,需要理解,我认为你不肯、也不能现在就相信我,因为你还不了解。可能以后,还有更多的时候我需要你在不能理解、可能不理解、或者还不理解的情况下相信我。但是一定会有这一天,你会完全的信任我,你还会像太阳普照大地一般的理解一切。那时,你会从始至终的祝福我,为了你自己,为了别人,也为了那个我发誓要保护的人。”

“确实是这样,确实,先生,”亚瑟亲切地说道:“我无论如何都会信任你的。我知道,也相信你有一颗高尚的心,你是约翰的朋友,也曾经是她的朋友。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教授清了好几次嗓子,好像要说什么,最后还是说了:“我现在就能提出一些要求吗?”

“当然。”

“你知道韦斯顿拉夫人把财产都留给你了吗?”

“不,那个可怜的人,我从没想过。”

“因为东西全都是你的了,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处置它们。我想让你允许我阅读露西小姐的所有文件和信件。相信我,这不是因为无用的好奇心。我有一个她一定会赞成的动机。我把它们都留在这里。我是在知道这些都是你的东西之前拿走的,这样就不会有陌生人看到它们,不会有陌生人能窥探她的心灵。我会留着它们,如果我可以的话。甚至是你也还不能看它们,但是我会好好保留它们的。不会有什么丢失的,在合适的时间,我会把它们归还给你。我的要求或许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你会答应的,你会吗,为了露西?”

亚瑟由衷地说,像他以前那样:“范海辛医生,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感觉这么说是在做我的爱人允许的事情。我不会问问题麻烦你,直到时机成熟。”

教授站起来庄重地说道:“你是正确的。对我们来说,这很痛苦,但不会总是痛苦,最后也不会是痛苦的结局。我们和你,尤其是你,我亲爱的孩子,必须在我们得到甘甜之前穿越苦水。但是,我们必须要有勇敢的心和无私的奉献,尽我们的责任,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晚,我在亚瑟的房间的沙发上睡了。范海辛一点都没有睡。他来来回回的走着,就好像是在巡视房间,一直在盯着放露西的棺材的房间,里面放了大蒜花,它穿过百合和玫瑰的香气,在黑夜里散发着浓重的气味。

米娜·哈克的日记

9月22日

在开往埃克斯特的火车上,乔纳森正在睡觉。我就好像是昨天才记过日记,可是在这之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啊。在惠特白发生的一切,乔纳森走了以后杳无音讯,现在,和乔纳森结婚了,乔纳森成了一名律师,一个合伙人,一个富有的老板,豪金斯先生的去世和下葬,乔纳森又有了一个可能伤害到他的刺激。某天他会问我的。让他去吧。我的速记本领都荒废了,看到我们出乎意料的富足,无论如何要练习一下恢复它。

葬礼很简单和庄重。只有我们,仆人,他在埃克斯特的一两个老朋友,他的伦敦代理人,还有一位代表律师联合协会主席约翰·帕克斯顿的绅士。我和乔纳森手拉着手站在一起,我们觉得,我们最好最亲爱的朋友离我们而去了。

我们回到了镇上,搭上一辆到海德公园拐角的巴士。乔纳森觉得那里会让我感兴趣,所以我们坐下了。但是那里没有什么人,看到这么多空椅子让人觉得很悲伤和凄凉,让我们想起了家里的空椅子。所以我们站起来沿着皮卡迪里大街散步。乔纳森搀着我的胳膊,在我去学校工作之前,他就经常这样做。我觉得这样很不合适,因为你不能教了别的女孩那么多年的端庄和礼节,自己却还一点不遵守。但这是乔纳森,他是我的丈夫,我们不认识看见我们的人,我们也不在乎他们是否看见,所以我们继续走着。我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戴着一顶宽沿的圆形帽子,坐在圭里亚诺店铺外面的遮篷马车那里。这时,乔纳森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几乎把我弄疼了,他屏住呼吸说道:“我的上帝啊!”

我一直很担心乔纳森,因为我害怕一些紧张因素会再次让他不安。所以我快速将头转向他,问他是什么事。

他非常苍白,眼睛像是要凸出来,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惊讶,他盯着一位又高又瘦的男人,他长着鹰钩鼻,黑色的小胡子和尖尖的胡须,他也在观察那个漂亮女孩。他死死地盯着那女孩,没有看见我们俩,所以我好好观察了他一下。他的脸长的不太好看。神情很严肃、冷酷、色情,白色的大牙齿因为嘴唇的红色而显得更白,伸出的嘴巴像猛兽一样。乔纳森一直盯着他,我害怕他会注意到我们。我怕他会生气,因为他看起来那么凶残和讨厌。我问乔纳森为什么这么不安,他回答道,显然认为我和他对这件事知道得一样多:“你没看见他是谁吗?”

“不,亲爱的,”我说道,“我不认识他,他是谁?”他的回答让我震惊,因为他好像不知道是在和我说话:“这就是那个人!”

亲爱的乔纳森显然是被一些什么东西吓住了,吓得要死。我相信,要不是有我可以让他倚靠和支持,他就会瘫到在地上的。他还在盯着他看。一个男人拿着一个小包裹从商店里出来,把它给了那位小姐,于是他们驾着马车走了。那个阴沉的人眼睛一直盯着她,当马车在皮卡迪里大街上跑时,他也向着同样的方向跟过去,叫了一辆马车。乔纳森一直看着他,好像在对自己说:

“我相信那就是伯爵,但是他变年轻了。我的上帝,如果是这样的话!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但愿我知道!但愿我知道!”他是这么痛苦,我怀疑不管我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不会集中精神回答我的,所以我保持着沉默。我静静地走了,他,挽着我的胳膊,也跟来了。我们走了一会儿,然后走进格林公园坐了一会儿。虽然已是秋天,但还是很热,在树阴下面,有一个很舒服的座位。盯着空气想了几分钟之后,乔纳森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想,这对他是最好的事情了,因为这样不会让他不安。大约20分钟后他醒了,很高兴地对我说:

“米娜,我睡着了吗?原谅我这么无礼。来,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茶吧。”

他显然把那个神秘的陌生人完全忘记了,就像在病中,他忘记了刚才那个片段提醒了他的所有事情。我不想让他忘记,但这样会继续给头脑造成伤害;我也不能问他,害怕这样做的坏处会大于好处。但是我必须要知道一些他在国外的经历。当那一时刻到来时,我恐怕必须打开那个包裹,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哦,乔纳森,我知道,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原谅我,但是,这全是为了你。

过了一会儿

无论从哪方面说,我们都是伤心地回了家,房子里没有了曾经对我们那么好的善良的灵魂。乔纳森因为他的旧病复发,仍然苍白和头晕,现在来了一封范海辛的电报,不知道这人是谁。

你们会很悲痛的得知韦斯顿拉夫人在5天前去世了,露西也在昨天去世了。她们今天下葬。

天啊!短短的几个词里面有多少悲痛啊!可怜的韦斯顿拉夫人!可怜的露西!去了,去了,再也不能回到我们身边!可怜的亚瑟,失去了他生活中这么重要的人!上帝,帮助我们度过难关吧!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之继续

9月22日

一切都结束了。亚瑟已经回去了,还带上了昆西·莫里斯。昆西是多好的人啊!我打心眼里知道他因露西的死受到的打击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少。但是,他自己承担着这一切,像一个具有强烈责任感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如果美国人都像他这样,那么,美国一定会变成世界上的强国。范海辛躺下来休息,为行程做着准备。今晚他将回阿姆斯特丹,但是说明天晚上返回,他只是想回去做一些安排,并且只能是自己来做。然后就会和我在一起,如果他可以的话。他说他在伦敦有工作要做,这可能会让他花上一段时间,可怜的老人!我怕上周的压力会把他的钢铁一般的神经也压垮了。在葬礼中,我能看出他一直非常拘谨。当一切都结束时,我们站在亚瑟身边,这个可怜的人正在说着自己在那次输血中,把自己的血输进了露西的血管中。我可以看见范海辛的脸一会儿变成白色,一会儿变成紫色。亚瑟说,自从那一次,他就觉得他们两个人好像已经结婚了,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我们谁也没提另外的几次输血,我们谁也不能。亚瑟和昆西一起去了火车站,范海辛和我则到了这里。就在我们单独待在马车里的那一段时间,他变得歇斯底里。他不承认那是歇斯底里,坚持说那只是他的幽默感在非常糟糕的处境下的表现。他大笑着,后来又哭了,然后又笑了,最后又哭又笑,就像一个女人。我试图让他镇定下来,就像在这种情况下对待一个女人一样,但是没用。男人和女人在表现自己的紧张和虚弱时,竟是如此的不同!当他的表情再次变得庄重而严肃以后,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在此时发作。他用自己典型的回答方式——有根据的、有说服力的、充满神秘的——回答道:

“哈,你不会理解的,约翰。不要以为我不伤心,虽然我在笑。甚至是我笑得噎住了的时候,我哭了。但是也不要认为我很抱歉自己在哭,即使是在笑的时候也是一样,永远记住,如果笑敲着你的门问道:‘我能进来吗?’那么这一定不是真正的笑。不!它是一个国王,它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它不会问人,也不会选择合适的时间,它会说:‘我在这里了。’看,就比如说我为这个年轻的女孩而悲伤吧。我给了她我的血,虽然我又老又疲惫。我给了她我的时间,我的技能,还有我的睡眠。我还能非常庄重的笑,当教堂司事的铁锹在她的棺材上发出‘怦怦’的声音,直到她把我的血液还回来。我的心在为那个可怜的男孩流血,那个和我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的男孩,他们的头发和眼睛是一样的。”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他了吧。他说的话也打动了我充满男子汉气概的心,让我像父亲一样如此渴望他,而不是渴望别的任何人,甚至是你,约翰,因为你和我在经历上的平等超越了父亲和儿子,即使是在这种时候,笑这个国王来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大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直到血液回来并给我的脸颊带来了一些阳光。哦,约翰,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一个悲伤的世界,充满悲惨的世界,还有灾祸,麻烦。然而,当笑的国王来的时候,它让这一切都听它来指挥。流血的心脏,教堂墓地的尸骨,流下的眼泪,都在它不露声色的指挥下行动。相信我,约翰,它能来是很好的。我们男人和女人就像被拉到不同方向上的绳子。眼泪掉下来时,它们就像绳子上的雨水,它们振奋我们的精神,直到拉力变得太大,我们自己断掉。但是笑的国王像阳光一样来到,它又将拉力放松,然后我们继续生活,无论前途会怎样。”

我不想通过假装不理会他的想法伤害他,但是因为我仍然不明白他笑的原因,就问了他。就在他回答我时,他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他用另一种语调对我说:

“这些真是极大的讽刺。这样一位可爱的姑娘被戴上像生命一样美丽的花环,直到我们一个接一个的想知道她是否真的死了,她躺在那个孤独的教堂墓地里这样一个大理石房间内,那里躺着她的很多亲人,和爱她的,她也爱的母亲躺在一起,神圣的钟悲哀而缓慢的响着,那些虔诚的人们,穿着天使的长袍,假装念着经书。然而,我们的目光从来没落在书上,我们全都低着头。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死了!不是吗?”

“在我看来,教授,”我说,“我完全没看出来这有什么好笑的。你的解释让这更难懂了。即使葬礼很滑稽,那么可怜的亚瑟和他的问题又怎么样呢?为什么他只有伤心?”

“就是这样。他不是说,他把血输到她的血管里让她变成了自己真正的新娘了吗?”

“是的,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安慰的想法。”

“是的。但是有一个问题,约翰。如果是这样,那么其他人怎么办呢?你和昆西,还有我,虽然我可怜的妻子已经去世了,但是因为教堂的规定而活着,虽然没有智慧,一切都没了,甚至是我,对这个去世的妻子依然忠诚,也犯了重婚罪。”

“我没看出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说,而且我对他说的这些东西也不觉得高兴,他将手放在我的手臂上,说道:

“约翰,原谅我让你心痛。我的心受伤时,我不对别人表达自己的感受,只对你,我的老朋友,我能信任的朋友。如果你能看穿我的心,你会知道我什么时候想笑;当笑来到的时候,你会明白我的感受;当笑的国王收起它的皇冠,和一切它的东西而远离我很长很长时间时,也许你会非常同情我的。”

我被他柔和的语调所打动,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

现在我们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孤独都会收起翅膀坐在我们的屋顶上。露西躺在自己亲人的坟墓里,一个孤独的教堂墓地的一个贵族的坟墓里,远离喧嚣的伦敦,那里空气新鲜,太阳升起在汉普斯黛山上,野花在那里肆意的生长着。

于是,我能够结束这本日记了,只有上帝才知道我会不会开始另一本。如果我会,甚至再次打开这一本时,那也是在对待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时,因为在这本讲述我的生活的一段浪漫故事的日记的结尾,在我重新开始生活和工作之前,我悲伤和失望的说:“结束了”。

《西明斯特公报》9月25日

汉普斯黛的神秘故事

汉普斯黛附近地区最近发生了一系列事件,成为报纸的头版头条,例如《肯星顿恐怖事件》,还有《受伤的女人》以及《神秘女人》。在过去的两三天里发生了好几起案件,都是年幼的孩子从家里失踪或者在荒地里玩耍后忘记回家。在所有这些案件里,孩子都太小,不能清楚的描述自己的经历,但是他们的理由惊人的巧合,都是他们和一位“神秘女士”在一起。他们总是在傍晚的晚些时候失踪,两起事件里,孩子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找到。人们普遍认为,因为第一个失踪的孩子给出的理由,是那位“神秘女士”叫他一起散步,于是其他的孩子也跟着用这个理由。这更为正常,因为现在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用诡计来引诱对方。一位通讯员写信给我们说,一些小孩子装作是那位“神秘女士”是件非常滑稽的事情。他说,一些漫画家可能会从这个怪诞的人物的讽刺意味上得到灵感。这位“神秘女士”将会成为壁画展上受欢迎的人物,这符合人性的基本原则。我们的通讯员天真地说,即使是艾伦·泰利也比不上这些孩子装出的鬼脸吸引人,他们甚至想象自己就是这个人。

然而,这个问题可能有它严肃的一面。因为一些孩子的喉咙有点轻微受伤,他们所有人都是在晚上失踪的。这些伤口像是被蝙蝠或是一条小狗咬的,虽然对个人没有多大意义,但是看起来无论是什么动物伤害了他们,都有它自己的一套方法和条理。派出的警力被命令严密搜查失踪的孩子,尤其是非常小的孩子,在汉普斯黛荒野上或者附近,还有附近可能有的流浪狗。

《西明斯特公报》9月25日特刊

汉普斯黛的恐怖事件

又一名孩子受伤

神秘女士

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另一名在昨天夜间失踪的孩子,早上在汉普斯黛荒原的舒特山的一个灌木丛里被发现,这里比起其他地方更加人烟稀少。他也有像其他几起案件里被注意到的那种小伤口。他非常虚弱,看起来十分憔悴。当他恢复精神以后,也像其他孩子一样,说是被一位“神秘女士”引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