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非常迷人——一长条绿色的地毯,在上面走来走去的有四种动物和一种人类。菲尔丁因为公事在那儿耽搁了几日。他在亚历山大港重新登船——明亮的蓝天,持续的和风,干干净净水天一色的海岸线,与孟买的错综复杂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克里特岛上的山脉那白雪覆盖的狭长山脊,下一站就是威尼斯。一踏上威尼斯城的广场,那旖旎的美色就像一杯美酒直送到唇边,他简直是怀着一丝不忠之感一饮而尽。威尼斯的建筑就像克里特岛上的山脉以及埃及的田野,所处的位置全都恰到好处,样样各得其所,而在可怜的印度,每样东西却都放错了地方,件件扞格不入。身处于偶像崇拜的庙宇以及结实粗笨的峰峦之间,他已经忘记了形式之美;事实上,没有了形式,又怎么可能还有美?在一个清真寺里,形式只是在这里或是那里断断续续地偶尔一见,因此而变得游移不定甚至呆板僵硬,可是,噢,你再看看这些意大利的教堂!圣乔治教堂耸立在同名的小岛之上,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如果没有了它,那整个小岛都几乎不太可能从海浪中升起一样,而安康圣母教堂则扼守着运河的门户,如果没有了它,就不会有威尼斯的大运河了!昔日还是个大学生的他,就曾以圣马可大教堂那五色斑斓的毛毯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而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比那马赛克镶嵌画和大理石更加珍贵的东西[1];那就是人类的杰作与托起它们的大地之间的和谐,是已经摆脱了混乱状态的文明,是以理性形态呈现的精神,同时又血肉丰盈。给他的印度朋友邮寄彩图明信片时,他不禁深切地感到他们全都无缘体会他此刻所体会到的欢欣,形式的欢欣,而正是这一点造成了他们之间严重的隔阂。他们能够看到威尼斯的宏丽奢华,却看不到它的形式,而且虽说威尼斯不是欧洲,它却是地中海式和谐的一部分。地中海堪称人类的范例。当人们离开这个美丽的湖泊后,不论是经由博斯普鲁斯海峡还是赫拉克勒斯之柱[2],他们都将走向怪诞和离奇;而南部的出口将通向最为怪异的人类经验。再度朝地中海背转身去,他乘上了北上的列车,当他看到六月竞相绽放的毛茛和雏菊时,他原以为已经永远死灭的温柔而又浪漫的奇思异想又再度在他心中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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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五色斑斓的毛毯”用以比喻圣马可大教堂内著名的马赛克镶嵌画和各色大理石。

[2] “赫拉克勒斯之柱”指直布罗陀海峡东端两岸的两个岬角——欧洲的直布罗陀和非洲的穆塞山,相传由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置于此地,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