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和蒂比在迪西街见了面,蒂比目前正待在那儿。他们的会面短暂而荒唐。除了英语,他们没有一点共同之处,只好借助这门语言,努力去表达彼此都无法理解的内容。查尔斯视海伦为家族的敌人。他认定她是施莱格尔家族中最危险的一个,所以尽管怒不可遏,却想尽快告诉他妻子,他当初是多么英明。他立刻作出决定:那姑娘必须赶走,免得再败坏他们的名声。如果机会来了,可以把她嫁给一个无赖,或者可能的话,嫁给一个傻瓜。不过,这是对道德的让步,根本不在他的主要计划内。查尔斯的厌恶情绪坦率而强烈,过往的一幕幕在他面前清晰展开;仇恨就是一个熟练的排字工。他把施莱格尔家族战役中的全部事件都过了一遍,就像在看笔记本里的标题一样:企图加害他弟弟,觊觎他母亲的遗产,促成跟他父亲的婚姻,把家具搬进庄园,还把家具包装都拆了。他还没听到要在霍华德庄园过夜的那个请求;那会是他们的一着妙棋,对他来说也是反击的机会。不过他已经感觉到霍华德庄园是他们的目标,他并不喜欢那房子,但是下定了决心要守护这个地方。

另一方面,蒂比没有什么看法。他是超凡脱俗的;他姐姐有权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只要我们没有给传统规范留下把柄,超然其上就并非难事;男人总是比女人更容易超凡脱俗,有自立手段的单身汉根本碰不到任何困难。蒂比跟查尔斯不同,他有足够多的钱;他的祖先为他攒下了这些钱,如果他在一套公寓里做出了让人震惊的事情,他只要搬到另一套公寓就行了。他逍遥自在,缺乏同情心——这跟那种积极投入的态度同样致命:它也许能培养一点冷漠的文化,却孕育不了艺术。他的姐姐们已经看到了家族的危机,从来没有忘记淡化那些将他们托出水面的金银小岛的作用。蒂比把所有的赞美都送给了自己,对那些垂死挣扎和沉入水中的人却不屑一顾。

这次会面因此显得荒谬;他们之间的鸿沟既是经济上的,也是思想上的。但是,有几个事实还不清楚;查尔斯不断追问相关信息,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让这个大学生毫无招架之功。海伦是哪天出国的?去见谁?(查尔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件丑事跟德国绑在一起)随后,他改变了策略,恶狠狠地说:“我想,你也知道你是你姐姐的保护者吧?”

“从何谈起?”

“如果有个男人玩弄我姐姐,我会一枪崩了他,可你也许不会在意。”

“我在意得很。”蒂比反驳道。

“那你怀疑是谁呢?说出来啊,伙计。总该有个怀疑对象的。”

“没有。我不这么想。”他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想起了在他牛津宿舍的情景。

“你在掩藏着什么。”查尔斯说。随着面谈的继续,他抓住了这个要点。“你上次见她的时候,她提到某个人的名字了吗?有,还是没有!”他咆哮道,把蒂比吓了一跳。

“在我宿舍的时候,她提到了名叫巴斯特的一对夫妻是她的朋友——”

“巴斯特夫妇是谁?”

“她的朋友,带到埃薇婚礼上的人。”

“我不记得了。不过,好啊!我想起来了。我姑妈跟我说起过几个不三不四的人。你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满脑子都是他们?是不是有个男的?她说起过这个男的吗?或——听着——你跟他打过交道吗?”

蒂比沉默不语。无意之间,他出卖了姐姐的秘密;他不谙人事,看不出事情的走向。他特别注重诚信,此前都做到了一诺千金。他懊恼万分,不仅是因为给海伦造成了伤害,也因为发现了自身能力上的缺陷。

“我明白了——你在为她保密。他们在你的宿舍幽会。哦,这家人真够可以的,真够可以的!上帝啊,保佑可怜的父亲吧——”

蒂比旋即发现,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