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封信

德·瓦尔蒙子爵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我发现您今天晚上有约会,您说一种惊人的巧合才导致当瑟尼来到了您的家里;无疑,您不会认为我缺乏阅历到这种地步,竟会在这件事上受骗上当!这并不是说您的老练的面部表情不能出色地表现出安详镇静的样子,也不是您说了什么话露了马脚,一个人在心神不安或者感到后悔的时候往往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我甚至还承认您那听使唤的眼色也帮了您的大忙。如果您的眼色既能使我心领神会,又能使我完全信服,那么我不但不会产生,或者怀有一点猜疑,而且对那个讨厌的第三者给您带来的莫大的苦恼也不会有片刻的怀疑。可是,为了不白白地展示您的过人的才干,为了取得您所期望的成功,为了最终让我产生您力图造成的那种幻觉,您应当预先多费些心神去培养您那不够老练的情人。

既然眼下您已开始教育学生,那就应当教他们不要听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笑就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不要为某一个女人否认一些事情的时候口气那么激烈,而他们在为所有别的女人否认这些事情的时候却显得那么软弱无力。您还应当让他们学会听到人家赞美他们的情妇时不要觉得自己也得作出这样的表示。另外如果您允许他们在大家聚会的时候望着您,他们至少应当预先学会掩饰起占有者的目光。这种目光本来轻易地就能被人识破,而他们还非常笨拙地把这种目光和情意绵绵的目光混在一起。等到他们学会后,您就可以让他们在公开的操练中露面,他们的行为就不至于让聪明的老师脸上无光了。我呢,为了使您成为知名人士,十分乐意相助;我答应给您编写这所新型学校的教学大纲,并将其发表。

但是,坦率地说,直到此刻叫我感到惊讶的是,您仍然试图把我当作小学生来看待。哦!换了别的女人,我马上就会加以报复!我会为此而十分高兴!我的这种快乐轻易地就会超过她以为会使我失去的那份快乐!是的,也许只有对您一个人,我才宁可要求赔礼道歉,而不进行报复。您可不要以为我心里还有一点怀疑,还有丝毫拿不准的地方,我对所有的情况都一清二楚。

您来到巴黎已经有四天了。每天您都和当瑟尼见面,而且您只见他一个人。就连今天,您的大门仍然关着;只是因为您的看门人缺少您表现出的那种自信,才没能阻止我来到您的面前。然而您告诉我说,您回来了,我会头一个得到通知;我不应当对这一点表示怀疑。尽管您还无法告诉我回来的日期,但您给我写信的那天,正是您动身的前夕。您究竟是否认这些事实,还是想要请求原谅?这两者都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倒仍能克制自己!您可以把这看成您的影响所起的作用。但是,说真的,您试过几次就该满足了,别再长期地滥用您的影响。我们俩都了解对方的底细,侯爵夫人;这句话就够使您明白的了。

您不是对我说,明天您要出去一整天吗?假如您当真出去,那很好。您应当清楚,我是会知道的。说到底,晚上您总要回来;在后天之前,我们不会有很多时间来实现我们艰难的和解。因此请告诉我,究竟是在您家里,还是在那儿 [12] 开展我们彼此数量众多的赎罪活动呢?首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再有当瑟尼在场。您那不正常的头脑里想的都是他。对于您的这种胡思乱想,我可以不嫉妒,但是请想一想,从现在起,原来一时的兴致会变成明显的爱恋。我觉得自己可不是生来蒙受这种耻辱的人,我也没料到会从您手里得到这样的耻辱。

我甚至希望这种牺牲不会在您眼里成为一种牺牲。但就算您感到有些难受,我觉得我也为您作出了一个相当出色的榜样!一个容易动感情的美丽的女子如今也许正在为爱情和悔恨而死去,她曾经只为我而活着。这样一个女子完全可以跟一个年轻的学生匹敌。我同意那个学生的相貌俊美,头脑也聪明,但他毕竟缺乏社会经验,意志也薄弱。

再见了,侯爵夫人;我根本不想谈我对您的感情。眼下我能做的就是不去探测我的内心。我等待着您的答复。您在答复时要想到,仔细地想到,目前您越是轻易地就能使我忘掉您对我的冒犯,那么您拒绝回信,或者拖延不回,就越会使这种冒犯不可磨灭地铭刻在我的心上。

一七××年十二月三日晚于巴黎

第一百五十二封信

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致德·瓦尔蒙子爵

子爵,请您小心点儿,我十分胆怯,请您多多顾念到这一点!是我引起了您的愤怒,我怎么能经得起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想法呢?特别是您要作出报复,我怎么能不怕得要死呢?因为,您也知道,您可以对我恶语中伤,我要对您这样却是不可能的。我说也是白费口舌,您的生活仍然引人注目,仍然安安稳稳。总之,您有什么好怕的?也许您怕不得不前往国外,如果您来得及动身的话。可是在国外不是和在这儿一样生活吗?归根到底,只要法兰西宫廷让您在您定居的那个国家安心自在,那么在您看来,到国外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去夺取您的胜利而已。对您说这些发自内心的思考,是想使您恢复冷静,现在回过头来谈谈咱们的事情吧!

子爵,您可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再嫁人吗?这当然不是由于我没有很多合适的对象,而只是为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有权对我的行为吹毛求疵了。这也压根儿不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因为我总是最终实现自己的意愿。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有权对我抱怨,我就会觉得不舒服。总之,我只想为了快乐而进行欺骗,而不想迫不得已地进行欺骗。嗳!您却给我写了一封充满做丈夫的口气的信!您在信中只谈论我的过错和您的大度包容!可是我既没有对您承担任何义务,又怎会对您有什么失敬之处呢?我实在无法理解!

得啦!究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您在我家里撞见了当瑟尼,您是不是对此感到不高兴?好吧!那您又能从中得出什么结论呢?要么这是巧合造成的,正如我对您说的那样;要么这体现了我的意愿,这一点我可不会对您说。如果是前一种情况,您的信就是不公正的;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您的信则显得荒谬可笑。您真值得费神写上这么一封信!您是在嫉妒,而嫉妒的人是无法好好思考问题的。嗨!我来给您思考一下吧。

如今有两种可能:您或者有一个情敌,或者没有。如果有一个情敌,您就应当博得我的欢心,以便更加得到我的喜爱;如果没有,您也应当博得我的欢心,从而避免出现情敌。无论哪种情况,您要作出的都是同样的表现。因此,您为什么要心里苦恼呢?特别是,为什么要使我感到苦恼呢?难道您已忘了怎样使自己成为最可爱的人吗?您已经对成功失去信心了吗?算了吧!子爵,您在贬损自己。可是,问题并不在这儿;问题是在您的心目中,我不值得您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其实您不怎么希望得到我的垂顾,您只是想肆意利用您对我的影响。得啦!您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大概这就是我流露出的感情吧!只要我这样继续写下去,这封信就会成为十足的情书了,但您不配收到这样的信。

您更不配要我来为自己辩解。为了处罚您对我的猜疑,就该让您保留这些猜疑。因此,我回来的时间,当瑟尼来拜访我的次数,这些情况我都对您绝口不提。您花了很多力气去打听,不是吗?嗳!那您了解到更多的情况吗?我希望您会从中找到很多乐趣;说到我,这也不妨碍我的快乐。

对于您的那封口气威胁的信,我能作出的答复就是:它既没有使我高兴,也没有把我吓倒;这会儿我根本不打算答应您的要求。

说真的,依照您如今的表现对您表示接受,那就是对您真正的不忠。这不是跟我从前的情人重修旧好,而是结交一个新的情人,而这个新的情人远远及不上从前的那位。我还没有彻底忘掉从前的那位,因而不会弄错。我以前所爱的瓦尔蒙是很讨人喜欢的。我甚至乐意承认,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可爱的男人。啊!子爵,假如您重新找到他,请您把他带来见我;他会永远受到我的欢迎。

不过请您告诉他,无论如何,今明两天我都不能接待他。他的孪生兄弟对他产生了一点有害的影响;而且仓促行事,我也担心会认错人。换句话说,也许这两天我已经约了当瑟尼呢?您的信告诉我,如果我言而无信,您是不会开玩笑的。因此,您看还是得等待一下。

可是这对您有什么关系呢?您总能对您的情敌施加报复。他对待您的情妇也不会比您对待他的情妇更糟;而且说到底,这个女人和那个女人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便是您的道德原则。您一时心血来潮,生怕受到别人取笑,甚至把那个容易动感情的美丽的女子,那个只为您而活着、最终为了爱情和悔恨而就要死去的女子也一样舍弃了。您还想要别人感到不好意思吗?啊!这可不公正。

再见了,子爵。重新变得可爱一点吧!嗨!我巴不得能看到您变得讨人喜欢。一旦我确信您有了转变,我保证向您证明这一点。我的心肠实在太好了。

一七××年十二月四日于巴黎

第一百五十三封信

德·瓦尔蒙子爵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我立刻对您的信作出答复,并尽量把话说清楚。但要是您打定主意不想听的话,那是很难做到的。

本来用不着长篇大论就可证明,彼此尊重对双方都有好处,因为我们都掌握了毁灭对方所需的一切。因此,这一点就不用谈了。眼下在我们面前有两种办法:一种比较激烈,就是相互毁灭;另一种无疑更好一些,就是像以往那样团结起来,重修旧好,变得更加情意洽浃。但我说在这两者之间还有许多别的办法可以采取。所以我对您说,从今天起,我要么是您的情人,要么是您的敌人。以前我这么说,并不可笑,现在我重复一遍,也并不可笑。

我清楚地意识到这种选择使您感到为难,支吾搪塞对您更加合适。我知道您一向不喜欢陷入必须表示同意或不同意的境地;但您大概也明白,我不能让您走出这个窄小的圈子,否则就可能受到您的愚弄。您应当预料到,这一点我是无法忍受的。如今得由您来决定了。我可以让您作出选择,但不能心里觉得把握不定。

我只想告诉您,不要用您的那套道理来愚弄我,不管那些道理是不是站得住脚。您设法说些甜言蜜语来掩饰您对我的拒绝,您也不要这样来迷惑我了。总之,开诚布公的时刻已经到了。我巴不得能给您作出榜样。我很高兴地对您宣布,我是爱好和平与团结的。但如果必须破坏和平或团结,我觉得自己也有这样的权利和手段。

我再补充一点,您所设置的最微小的障碍都会被我看作真正宣战的表示。您明白我要求您作出的答复并不需要洋洋洒洒、美妙动听的词句。两个字就够了。

一七××年十二月四日于巴黎

写在上面这封信下方的

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的答复

行!开战。

第一百五十四封信

德·沃朗热夫人致德·罗斯蒙德夫人

我的亲爱的朋友,病情报告比我能更清楚地让您了解我们的病人的糟糕的情况。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照料病人上面,只是在发生与疾病无关的别的事情时,我才抽出一点时间来给您写信。这儿就有一件我实在意想不到的事儿。我收到德·瓦尔蒙先生的一封信。他愿意把我选作他的知心朋友,甚至要我在德·都尔维尔夫人面前给他说情。他还在给我的信中附了一封给她的信。我给他回了信,并把另一封信退回去。我把他给我的信转给您看看;我想您会跟我的意见一样,我既不能够也不应当对他的要求有一点儿迁就。即便我愿意答应他的要求,我们可怜的朋友也无法明白我的话了。她不停地胡言乱语。可是您对德·瓦尔蒙先生这种痛苦绝望的心情是什么看法呢?首先究竟应当相信他的表示呢,还是他只想把我们大家都欺骗到底? [13] 如果这一次他是真心诚意的,他应当知道是他给自己造成了不幸。他大概对我的答复是不会怎么满意的。但我承认,我对这桩不幸的私情所了解到的一切情况,使我越来越厌恶那个负有罪责的人。

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我要回去做我那伤心的看护工作了。这项工作叫人格外伤心,因为我并不抱有什么成功的希望。您了解我对您的感情。

一七××年十二月五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