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戈恩拿着锤子、钉子和小木块,正在修补过廊的拐角。玛利塔坐在附近椅子的扶手上,两条腿很自然的下垂着,一边把工来多么糟糕啊!”

威戈恩费了半天工夫才明自过来,她是坐着波戴利的小帆船,独自一个人到这儿来的。而是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休息。

“你看,什么都没安排好了。请你暂用一下我的房间,这是惟一可住的地方。”“哪都行,”她向他说“你能吃得下洛梅尔做的饭菜吗?”他继续说,“如果你在这儿吃饭,我可以找她母亲来。你认为她能来吗?”他转过身去问玛利塔。

玛利塔心想,洛梅尔的母亲或许在这能呆上几天,钱是足够彭迪列太太的出现,立刻使这个姑娘产生怀疑:这是不是情人的幽会?可是,看见威戈恩的惊奇是这样的叫人信以为真,而彭迪列太太冷淡态度,又这样的明显,这种疑虑也就随即打消了。她以极大的兴趣猜想着这位举行美国最丰盛的宴会、使所有新奥尔良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女人。

“你们什么时候吃晚饭?”艾琳娜问道:“我现在很饿,可是没有吃的。”

“我立即打发人去弄,一会儿就来。”威戈恩说着,急急忙忙收拾起工具。“你可以到我的房间洗漱,休息一下。玛利塔会领你去的。”

“谢谢,”艾琳娜说,“可是,你知道,我有个打算,晚饭前想到海边去,好好洗个澡,甚至游游泳。”

“现在水很凉,”两个年青人几乎异口同声叫道,“别去了那么,我可以先去试试水温—-把我的脚放进水里。我感到太阳灼热,海水也会被晒热的。你能给我拿两条毛巾来吗?我最好马上就去,好及时赶回来用餐。在海水里浸一下午,那一定会很舒服。

玛利塔进威戈恩的房间,拿来几条毛巾,交给了艾琳娜。“我希望晚餐会有些鱼,”艾琳娜离开时说,“不过,不要做什么特殊的东西,别费工夫了。”

“跑步去,找洛梅尔的母亲来,”威戈恩对那个姑娘说,“我先去厨房看看,看看我们能做点什么。我的天!女人就是有怪念头,她该事先通知我要来。”

艾琳娜木然走向海滩,除了感到太阳的惬意,她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她头脑里一片空白。罗伯特那天离去后,她躺在沙发上,直到早晨都没有入睡,她已经对一切都做了设想。

她不停地自言自语道:“今天是艾洛宾,明天可能又是别人这对我有什么区别?这与莱恩斯·彭迪列也没有关系—可是对拉鸟尔和埃蒂尼呢?”她现在完全明白了她以前对艾戴尔菜迪奈说过的,她将放弃所有非现实的事儿,而永远不会为孩子牺牲自己这些话的真正含义了。

在那个不眠之夜,她又感到无比失望,而且无法消除。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再奢求什么。除了罗伯特以外,她不想看见任何人,她甚至意识到总有一天就是对罗伯特的思念也会从她的生存中消失殆尽,只剩下她独自一人。现在,只有孩子们像征服了她的敌人一样,幻现在她的眼前,她被他们压倒了,似乎是要把她的残余的灵魂重新拉回到被奴役的状态中去。她发现了躲避这种被奴役状态的方法,可是当她走向海边时,她什么也不去想了。

大海在她面前伸展着,海水映射出太阳的点点鳞光。大海的声音是永远具有诱惑力的。它永无休止地切切私语,或大声咆哮,不停地向她的灵魂发出信号,指引她走向孤寂的深渊。艾琳娜沿着白色的沙滩来回踱着,在茫茫的海天一色中,看不到任何有生命力的东西。只有一只羽翼被伤的鸟在天空中飞翔,盘旋,拍打着翅膀,最终无力跌落下来,融进了浩淼的大海中。

艾琳娜发现她那件旧游泳衣仍然挂在原处,但已褪了色。

她把游泳衣穿上,把衣服放在更衣室里。她来到大海边时,只有她一个人。她脱掉了那件不舒适的有点紧的游泳衣。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赤裸着身子站在海天之中,任凭阳光的抚慰和微风的轻拂,谛听着海浪的耳语。

赤裸裸地站在天地间,是多么奇怪和可怕!又多么甜美!艾琳娜感到自己好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孱弱的孩子,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里睁开了双眼。

泛着泡沫的浪花翻卷着,冲到她那光洁的脚上,又在她的脚踝边像蛇一样地亲吻着。她向大海走去。水很凉,可是她继续往前走着。水越来越深,浮起了她那动人的身躯。她把双臂张开,用力游向远方。大海那温柔的富于弹性的波涛,紧紧地拥抱着她,吞没了她的身躯。

她不停地往前游着,游着。她记得夏天的那个夜里,她游出很远,忆起了她那次怕回不到岸边所产生的惊悸。而现在,她却一次也没回头,仍然继续向前游着。她想起了小时候她走过的绿色的草地,那无边无际的草地。

慢慢的,她的双臂和腿,逐渐感到疲倦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莱恩斯和孩子们。他们曾是她生命中一部分。但是,他们不能再占有她了,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灵魂。如果莱思小姐知道,她一定又会大笑起来,也许是揶揄!她会说:“你称自己是艺术家,那么自负,夫人,艺术家必须具有敢于蔑视世俗的精魂。”

她感到越来越疲惫。

“再见—因为我爱你。”罗伯特不明白,不理解,而且永远也不会理解她。也许曼德莱特医生理解她——可是太晚了。现在,她已经离海岸太远了,她没有力气了。

她凝视远方,那昔日的惊悸一闪而过。她继续往下沉去。她似乎听到父亲和姐姐玛甘泪的呼唤,听到了被锁链拴在老梧桐树上那只狗的嘶叫,听到了那个骑兵军官走过门廊时刺靴发出的咔嗒咔嗒声,还有蜜蜂的嗡嗡的声音…一缕石竹花的清香在海空中飘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