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走出那所公寓时,仍感到头晕。医生的马车已回来接他,站在门口前面的停车处。她不想上车,对医生说,她想走回去。她不害怕,她想散散心。医生吩咐马车夫在彭迪列太太家门前等着他,他自己同她一起走。

在上空,高高的上空,在那狭窄的街道两旁的高大建筑物中目的上空,星星在眨着眼。空气柔和,充满爱抚,但春天的夜晚,还是带着凉意。他们慢慢地走,医生双手背在身后,脚步沉重而均匀。艾琳娜像在哥兰德岛那个奇特的夜晚一样变得魂不守舍,好像她的思维己经走在前面的什么地方,她正想努力的追到他们。

“你不应该在场,彭迪列夫人,”医生开口说道,“那不是你呆的地方。艾戴尔的念头有时很奇怪,像她那样愚笨的女人,全城也没几个。我觉得,这对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你真不应该去“。

“哦,是吗?”艾琳娜淡淡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要紧。有时候人是应该想一想孩子们,并且越早越好。”

“莱恩斯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大概三月几号吧。”

“你们要出国吗?”

“或许——不,我不去。我不想被人控制,我不想去国外,我要独自一个人,没有人有权利——也许除了孩子—即使那样,在我看来—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她突然觉得自己那短暂的谈话泄露了什么,就没再说下去。

“问题是,”医生叹了口气,凭直觉他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题是,年轻人往往充满幻想。这似乎是上帝的安排,也许是为让个母亲生儿育女而设。大自然是从不考虑道德后果的;它从不在乎人自己创造并不珍惜任何代价而维护的所有东西。”

“是的,”艾琳娜说,“消逝的青春像一些梦如果一个人真能够连续睡觉,不停的做梦——可是他一旦醒来就会发现哦,最好还是醒来。即使是遭受痛苦,也别再充当终生沉湎于幻想的傻瓜了。”

“在我看来,我亲爱的孩子,”分手时医生把艾琳娜的手拉住,“我似乎有心事。你的隐私我不好知道。我只是想说,不管什么时候,如果你愿意向我坦言什么,我都愿意帮助你。我相信你会明白,我只是对你说,很少对别人说这样的话—你会明白的,亲爱的。”

“有时候我并不感到有必要讲令人生厌的事。我知道别人对我的好,我也感激你的同情。有些时候,失望和痛苦紧紧地缠着我,我没什么要求,只是想做自己爱做的事。当然,这已是有点奢望了,特别是当不得不践踏其他人的思想和偏执甚至生命的时候—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践踏幼小生命的。哦,我真不知道,我在讲些什么。医生,再见!请别见怪。”

“是的,如果你不常来看我,我会不高兴你的。我们将谈谈你从来未幻想过。这对我俩都好。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我并不希望你用痛苦带折磨自己。再见,我的孩子。

艾琳娜走进大门,没有进屋,坐在外廊的石阶上。夜阑星稀,几小时前那令人心碎的感受,好像一件破敝、令人室息的衣服一样,从她的身上脱了下来。但其实,她只不过是解开了衣扣

和带子,想脱掉它。她的思想又回到艾戴尔派人来找她以前的那幕。想起罗伯特的话、他胳膊的压力、他的双唇同自己双唇接触时的感觉。她的感情又重新沸腾起来,她感到世上再也没有比占有自己的情人更为幸福的了。罗伯特对爱情的表白,使她部分地占有了他。当她想到此刻罗伯特就近在咫尺,正等待着她,那种陶醉的期望使她忘记了自己。时间太晚了,他可能睡着了。她将吻酲他。她希望他正在酣睡,这样她便能用拥抱把他从梦境中唤起。

与此同时,艾戴尔的喃喃细语又响在她的耳畔。“想想孩子想想他们。”她会想他们的。这决心将成为一块很深的伤口烙在她的心壁。可是,今晚不行。明天早晨,她将考虑这一切。

罗伯特并没有在小客厅里等她。他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房子里寂寂无人的。突然,她发现一张纸条在烛台上,写着他一行潦草的字迹:

我爱你。再见—一因为我爱你。”

艾琳娜读这行字时,浑身好像瘫软了。她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然后,她展平四肢随意地躺在那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她没有上床,也没有有睡。蜡烛发出噼啪声,渐渐地熄灭了。第天早上,塞斯廷打开厨房的门,走进客厅点灯时,她还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