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非常狭小。艾琳娜整个空间被那桃花心木桌就几乎就占满了。实际上,从桌子到厨房、壁炉、小碗橱之间,也只不过一两步远。边门冲着铺着红砖的庭院中的小路。

宣布用餐后,他们互相谦让地坐在那里,一句埋怨的话也没说。罗伯特讲了他在墨西哥寄居期间发生的事情,艾琳娜也谈了他不在时所发生的使他感兴趣的事。晚上除艾琳娜派人买的几样食品有点味道外,晚餐很一般。塞斯廷的头发打着结,用手帕罩着,蹒跚地进进出出。她对什么都感兴趣,不时地停下来,用法语同罗伯特搭讪,在罗伯特很小时,她就认识。

罗伯特出去一会儿,到附近香烟摊上买了一卷卷烟纸。他回来时,发现塞斯廷已把咖啡端进了客厅。

“我好像是不该回来。”罗伯特说,“你什么时候嫌我烦,请你告诉我我马上就走。”

“我从来没有烦过你。你一定把我们在哥兰德岛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给忘了。那时候,我们彼此之间互相了解并习惯一切。”

“在哥兰德岛的时光,我都记得,”他说,眼也没抬,只顾卷着烟。他的烟口袋放在桌子上,那是件非常华美的丝绸刺绣,显然是出自某个女人的手艺。

“我记得你从前装烟总是用皮口袋。”艾琳娜一边说着,一边把烟口袋拿起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件针织工艺品。

“是的,我已把它扔了。”

“从哪弄来这个的?是不是在墨西哥?”

“是一个维拉克瑞兹的姑娘白送给我的。那些姑娘非常慷慨大方。”他回答着,划了一根火柴,把烟点燃。

“我猜想,那些墨西哥女郎一定都很漂亮吧!黑眼睛,花围巾,魅力非凡。”

“有些是的,但多数是令人讨厌的。就如你在有的地方看到的一样,女人都是那样的。”

“她长得怎么样?———那个给你烟口袋的女郎,你一定挺了解她吧。”

“长相很一般,但有些思想。我们交情不错。”

“你去过她的住的地方吗?那儿有趣吗?我很想听你说一说你所遇到过的人,他们给你的印象怎样?”

“有些人给我留下的印象还不如船桨在河水中激起片片涟漪那么长久。”

“那位姑娘也是这种人吗?”

“如果承认她属于这种人,那我也太没大家风度了。”他把烟口袋放回衣兜里,好像要抛开这个无聊的话题似的。

艾洛宾顺便来看艾琳娜,捎来梅里美夫人的口信,说因为她的一个孩子突然生病,那个预定晚上打牌的计划延期了。

“你好,艾洛宾!”罗伯特站起来打招呼,虽然艾洛宾没有注意到他。

“哦,奈波伦。哎呀,我昨天听说你回来了。你在墨西哥,你在那没被怎么着吧?”

“还不错。”

“但还没有好到能使你在那逗留下去的程度。墨西哥那儿有特别漂亮的姑娘。两年前,我在那儿时,怎么也抛不开那些维拉克瑞兹姑娘们。”

“她们给你绣过拖鞋、烟口袋、帽带以及其他什么东西吗?”艾琳娜问道。

“哦,我的上帝!我还没有得到她们这样多的热情。只是她们给我留下的印象,比我给她们留下的印象要深得多。”艾洛宾回答。

“那么,还是罗伯特比较走运。”

“我从来没有罗伯特走运。他跟你讲了些许多隐秘的事了吗?”

“我该走了。”罗伯特说着,站了起来,同艾琳娜握手。“你在写信时,请转达我对彭迪列先生的问候。”

他同艾洛宾也握了握手,离开了。

“那个奈波伦人很好。”罗伯特离开后,艾洛宾说,“我从没听你提过他。”

“我去年在哥兰德岛认识他的,”她回答,“这是你的照片,你还需要吗?”

“我要它干什么?扔了算了。”她把它扔回到桌子上。

“我不打算参加梅里美举行的晚会了,”她说,“如果你见到她,就这样告诉她吧。也许,我最好给她写一张便条留着。对,马上就写,告诉她听说她孩子既然有病,很遗憾说我去不成了。”

“很好的点子,”艾洛宾赞同道,“我不责怪你,小傻瓜。”

艾琳娜打开记事簿,把一张纸撕下来,拿出笔,开始动手写。艾洛宾点起一支雪茄,从兜里掏出晚报,读了起来。

“今天是几号?”她问道。他告诉了她。

“你回去时,顺路把它投入邮箱好吗?”

“没问题。”她收拾桌上东西的时候,他给她念着报上的有趣的一些小的消息。

“你想干什么?”他问道,把报纸扔到一边。“消遣吗?我看,今天晚上,坐车倒是个好主意。”

“不,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只要安静。你走吧,马上离开。自己去找点事做。”

“如果非走不可,我现在就走。但是,我不知道去哪。你知道,只有在你身边,我才真正开心。”

他站了起来,同她道别。

“你对女人经常这么说吗?”

“我从前曾说过,可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用心,”他微笑着回答。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光彩,只有漫不经心的梦幻般的闪光。

“再见!我崇拜你。祝你晚上睡得好。”他说着,吻了她的手,走了。

艾琳娜独自坐在那儿,陷入一种梦幻状态———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她一点一点地回想着自从罗伯特跨进赖思门槛后,她同他在一起时每一瞬间的情景。她回想起他说的话和他的面容。他沉默寡言,那么贫瘠!哪里能满足她渴望的心!一个幻影———一个墨西哥女郎的神秘的幻影,在她的眼前如烟升起,她很妒忌。

她想,他将什么时候出现呢?他没有说他还会再来。他们已见过面了,听到了他的声音,抚摸了他的手。但是,无论如何,同那遥远的墨西哥相比,他还是离她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