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沿战线后面跑回来,另有一些军官跟着他。“咱们必须冲锋!”他们吼道。“咱们必须冲锋!”军官们叫起来,声音里带着愤怒,好象以为战士们会不服从这个作战计划。

青年听见叫喊,开始仔细观察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他隐约计算了一下,看出要想成为坚强的战士他们必须前进。呆在原处会死路一条,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后退会让很多人高兴的。他们的希望在于把使人恼怒的敌军从围栏那儿赶走。

他以为疲劳僵硬的战友们会被迫发起进攻,可当转向他们时他有些吃惊地发觉,他们竟然迅速而无条件地表示赞同。一把把刺刀当当当地插入枪管,拉开了冲锋的不祥序曲。一听到冲锋的呐喊战士们就忽地一跃而出,军团在这一行动中产生出意想不到的新生威力。假如你知道军团本来已疲惫不堪,你就会觉得这样的冲锋象是突然发作一般,它显示出战士们在最后瘫软下去前所产生的巨大力量。他们以极其疯狂的速度向前猛冲,好象要赶在某种令人兴奋的液体在身上消失前突然夺取胜利。这是一群满身灰尘、衣服破烂的男人在盲目而绝望地发起冲锋,他们穿过绿色草地,头顶蓝天,直奔隐隐显现于烟雾中的围栏——敌人从它后面嗒嗒嗒地进行着猛烈射击。

青年一直把鲜艳的旗子扛到前面。他狠狠挥舞另一只空着的手,同时疯狂地尖叫着又是呼喊又是请求,催促那些不需要催促的人,因为这一群向众多危险枪口冲去的战士仿佛瞬间变得狂野起来,充满了无私的激情。此时敌人正向他们射出无数子弹,似乎最终他们只会在原处和围栏间的草地上留下大量尸体。可是他们处于一种狂热状态,也许因为忘记了那样做是徒劳无益的吧,这就使他们显得异常鲁莽轻率。显而易见他们根本没有疑问,没有估量,也没有任何图解。显然他们对枪眼的事丝毫不予考虑,好象自己满怀渴望的翅膀会将难以忍受的铁门迅速粉碎。

他感到自己像拥有了狂热的宗教信仰一般大胆而勇敢,可以作出巨大的牺牲,甚至付出生命。他没有时间去分析,只知道自己把子弹当作是阻止他极力达到目标的东西。在他的内心微微闪现出一丝喜悦之情,这便是他此时的心境。

他竭尽全力地参加战斗,因思想和肌肉都很紧张而觉得眼前晃动,使他目眩。他只看见升起的烟雾不时被小刀般的火光划破,可他明白在那烟雾里是某个消失的农夫所拥有的老旧围栏,围栏掩护着缩成一团的穿灰色军服的士兵。

他边奔跑心里边闪现出两军撞在一起时的惊人场面,期待着双方将进行的一场大混战。这又一次使他在战斗中变得疯狂起来。他能感觉到身边的战士们在向前猛冲,想象着他们将给予敌人一个致命的打击,使敌人无法抵抗,让他们惊惶失措地逃跑到很远地方。这支一往无前的军团就象被射出去一般飞奔着。青年在这样的幻想中跑得比战友们还快,他们发出嘶哑而狂乱的呼喊。

然而他不久发现很多穿灰色军服的人并不想挨打,从卷起的烟雾中可看见他们逃跑着,脸还在转过来。一心逃跑撤退的敌人越来越多,组成了一大群。个别敌人时时转身向后面涌来的蓝色波浪开一枪。

可是在这条战线上的某处有一队坚强不屈的士兵毫不动摇,他们仍坚守在一些柱子和围栏后面。一面旗子在他们头上剧烈地飘舞,只听他们用步枪进行着凶猛的还击,发出巨响。

此时穿蓝色军服的士兵已冲得很近了,看来两军真的就要短兵相接,展开一场可怕的混战。那一小群抵抗的敌人现出轻蔑的样子,使得北方士兵的呼喊也改变了意味,成为愤怒的嚎叫,直指对方。这两支部队的喊叫现在成了彼此的尖刻的侮辱。

穿蓝色军服的士兵龇牙咧嘴,露出白眼。他们仿佛要扑向在那儿阻挡的敌人的喉咙。双方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青年全神贯注地盯住敌军的旗子。占有它将会让人无比骄傲。他对那些制造巨大困难和麻烦的人深恶痛绝,他们使得那面旗子成为令人渴望的神秘珍宝,需要进行危险的拼搏、采取危险的措施才能夺取它。

他像一匹发疯的马向它扑去,决心不让它溜掉——只要通过疯狂而勇敢的打击能够夺取它。他自己手中的旗子在飘动着,闪耀着,迅速向敌军挺进。好象转眼双方就会展开奇特的交锋,像老鹰一样又是啄又是抓。

如旋风般冲锋的北军战士在近处一个伤势惨重的地方突然停住,进行凶猛的射击。那群南方士兵虽被打得四分五裂,但仍在还击。北军战士再次发出怒吼,向他们猛扑过去。

青年在奔跑当中,透过烟雾看见有四五个人长伸着身子倒在地上,或者低头跪着,痛苦地扭动身子,好象他们被天上的闪电劈了一般。那个掌旗军士也在他们中间蹒跚着,青年看见他遭到了最后致命的射击,发现他在作垂死挣扎,两腿好象被魔鬼紧紧抓住。这是一场十分恐怖的战斗。虽然他的脸像死人的一样苍白,但却显露出决一死战的神色,凶恶而无情。他可怕地露出牙齿,坚决把可贵的旗子抱在怀里,一面蹒跚摇晃着,一心要把它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身上的伤总让他觉得自己的脚像被拖住一般,他不屈不挠地拼搏着,似乎被看不见的盗尸者贪婪地抓住了手脚。那些冲在北方士兵前面的人发出嚎叫,向围栏扑来。他回头看他们一下,眼里流露出失败者那种绝望的表情。

青年的朋友越过一堆歪斜的障碍物,像豹子扑向被捕食的动物一样扑向旗子。他拉扯着,并用力把它夺在自己手里,猛烈地挥舞这面鲜红的旗子,同时发出一声疯狂的欢呼;而此时那个掌旗军士仍喘息着,在临死前的挣扎中突然倒下去,身子痉挛地僵硬起来,毫无生气的脸翻转过去面朝地上。草叶上面沾满了鲜血。

在这块取得胜利的阵地上战士们再次发狂地欢呼着,他们做各种手势,发出狂喜的吼叫。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仿佛认为听的人在一英里以外。不管手里有什么样的帽子他们都一次次地抛向高空。

在这条战线上的某处有4个士兵遭到突然袭击,现在他们成了俘虏坐在那儿。某些北方士兵怀着热切而好奇的心把他们围住。战士们捕获到一些奇特的鸟儿,正在仔细检查,大家急忙提出各种问题。

有个俘虏料理着他脚上的一处外伤,他像个婴儿似的抱着它,不过常抬起头来对着俘虏者们的鼻子就是一阵咒骂,那种极其放肆的行为令人惊讶。他把他们气得满脸通红,甚至把稀奇古怪的神们都惹得勃然大怒。尤其是他根本不具有战争俘虏所公认的那些出色表现,好象是一块粗糙的泥土打在他脚上,他认为自己有特权和责任进行最凶恶愤恨的诅咒。

另一个从年龄上看还是个孩子,他十分平静并且显然性情不错地面对眼前的困境。他与北军士兵们谈话,用自己明亮而敏锐的眼睛仔细观察其面容。他们说着战役和形势,在这样交换观点的过程中脸上无不显露出浓浓的兴趣,好象听到来自先前一片黑暗与猜测的声音是一种巨大的满足。

第三个俘虏显得闷闷不乐地坐在那儿,他始终克制着自己,态度冷漠。对于别人一切主动的表示他千篇一律地只有一个回答:“啊,见鬼!”

最后一个人老是默不作声,把脸大多转向不受干扰的一方。青年似乎觉得他沮丧不已。他蒙受着耻辱,也许无比遗憾自己不再被算作是战友们中的一员了。他并没想到自己有限的未来,可能进入的地牢,或许还会遭遇的饥饿与残暴——从他脸上青年根本看不到那种表情,因此无法相信他会有上述想法。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成为俘虏后产生的耻辱,以及遗憾自己失去了对抗的权利。

战士们庆祝够了之后便在老围栏后面安顿下来,面朝着他们把敌人赶过去的另一堵围栏,时而马马虎虎地向远处的目标打几枪。

周围有一些长长的草,青年偎依在旁边休息,把旗子靠在围栏上一处方便地方。欢喜而荣耀的朋友也自负地扛着那个珍宝来到他身边,他们并肩坐着,相互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