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我想,我说道,如果当时折磨着我、直到此刻我觉得比魔鬼还要可怕的可恶的咳嗽允许,我会每年写两卷的——而在另一个地方——(可到底是哪里,我现在记不起来了)由于把我的书说成一台机器,而且把笔和尺子交叉放在桌子上,为了赢得更高的赞赏——我发誓如果生命的泉源2乐于让我身体健康、精神愉快,这部书在四十年内应该以这样的速度继续写下去。

目前,就我的精神而言,我没有多少可以指责的——不仅可指责的如此之少(除非把我挑到一根长长的杆子上3,二十四小时里头有十九个钟头耍弄我,就是罪名),恰恰相反,我还有好多理由——好多理由感谢它呢:你使我背负生活的重担(除了它的忧患),愉快地走上生活的道路;就我记忆力所及,在我的一生里,你一时一刻也没有遗弃过我,也从来没有把那些出现在我的道路上的物体染成黑色或病恹恹的绿色;危难之中,你把我的前景镀上金色的希望,死神来敲我的门时——你命令他下次再来;而且用的是一种如此漫不经心的欢快语气,以至死神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怀疑——

“——这件事肯定出了什么差错,”他说。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莫过于在讲故事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而那会儿我正在以我自己的方式给尤金纽斯讲述一个华而不实的故事,说的是一个修女想入非非,自己变成了一个贝壳动物,一个僧人因吃了一只河蚌4而遭到谴责的事,并且我给他解释了这样做的道理——

“——难道一个如此严肃的人竟然陷入如此可悲的困境?”死神说道。你可是死里逃生,特里斯舛,尤金纽斯在我讲完故事后抓住我的手说道——

照这样下去,就没法活了,尤金纽斯,我回答说,因为这个婊子养的已经发现了我的住所——

——你这样叫他完全正确,尤金纽斯说道,——因为我们听说,他是靠罪孽来到世间的5——我并不在意他是从哪条道上来的,我说,只要他不急于把我带走就行——因为我还有四十卷要写,有四万件事情要说、要做,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替我说、替我做这些事情的;你也看见了,他已经掐住了我的喉咙6(因为尤金纽斯在桌子那边很难听见我说话),在野外,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只剩下这点儿七零八散的精力,还有我这两条蜘蛛腿(把一条腿抬到他面前)还能支撑我的话——尤金纽斯,我是不是最好不要逃命?这是我的建议,亲爱的特里斯舛,尤金纽斯说道——天哪!我要给他造成意想不到的麻烦——因为我要飞奔到加龙河畔,我说道,一次也不回头往后看;而且如果我听见他紧追不舍——我就跑掉,爬到维苏威火山上去——从那儿再跑到约帕7,再从约帕跑到海角天涯,如果他还跟着我,我就祈求上帝让他折断脖子——

——在那里他比你冒的险更大,尤金纽斯说道。

尤金纽斯的风趣和爱心把已经消逝了几个月的血色带到脸上——那可是个道别的不祥时刻;他把我领到我的驿车上——Allons!8我说;车夫啪地甩了一鞭——我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似的离开了,跳了六七下就进了多佛尔。

第二章

真该死!我望着法国海岸说——一个人在出国之前应该对自己的国家有所了解——我从来没有到罗彻斯特教堂里面瞅过一眼,也没有关注过查塔姆码头,也没有拜谒过坎特伯雷的圣托马斯,9虽然这三个地方都在我经过的路上。

——不过,我的情况确实特殊——

所以我没有和贝克特的托马斯或者别的任何人对这个问题再做争论,——我就跳上船,不过五分钟,我们已经扬帆航行,像风一样疾驶而去。

请问,船长,我走进船舱时说道,在这段航程里是不是死神永远也追不上人?

嘿,在这段航程里人们连晕船的时间也没有,他回答说——该死的撒谎者!因为我已经晕得一塌糊涂,我说道,——昏头昏脑!——四蹄朝天!——哎呀!细胞都四零五散了,还有血液呀,淋巴呀,神经液呀,加上稳定的与不易挥发的盐,全部搅成一团——天哪!样样东西就像一千个旋涡一样在里面打转儿——要是我能知道是否会写得更加清楚一些,就是花一个先令也在所不惜——

晕!晕!晕!晕!——

——我们什么时候能上岸,船长?——他们的心肠像石头一样——哟,我晕得要命!——把那个东西递给我,伙计——这是叫人最受不了的晕船——我希望我到底了——小姐!您怎么样?完了!完了!——噢!完——完了!先生——第一次怎么样?——不,这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六次,第十次,先生,——哎哟!——头顶上踩得多凶啊!——喂!服务员!怎么回事——

风突然转向了!要死了!——看来我要和他迎个照面了。

——多幸运!——风又转向了,船长——噢,总算转向了——

船长,她说,看在上天分上,让我们上岸吧。

第三章

在加来和巴黎之间有三条不同的道路,这对于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来说,极其不便,为了各自的利益每条路上各个城镇的代表都有很多话要说,您决定走哪条道时,半天的时间很容易就消磨掉了。

第一条道路是经过利勒和阿拉斯的,这是一条最繁忙的——但却是最有趣的,最有教育意义的路。

第二条道路是经过亚眠的,如果您想看看尚蒂伊,你不妨走这条路——

还有一条就是经过博韦的,要是您愿意,不妨走一走。

正因为如此,许多人都选择了经过博韦的这条路。

第四章

“喏,在我离开加来之前,”游记作家会说,“对它做一番描述该没问题吧。”——可我认为——在一个城镇并不干扰行人的情况下,他若要静悄悄地穿过去,不要打搅它,他必定会回过头,提起笔指向他跨过的每一条明沟,凭良心说,仅仅只是为了把它描绘一下——这问题可大着呢;因为,如果我们从写这些东西的文字来判断,由所有写过、跑过的人来判断——或者由所有跑过、写过的人来判断,这是一个不同的路子;或者由那些比别人更渴求远征,连写带跑的人来判断,我眼下走的就是这条路子——是从伟大的艾迪生那里学来的,10他做的时候把书包挂在他的——上——并且每个动作都会擦痛他的马屁股——我们当中没有一个喜欢骑马疾驰的人不会在自己的土地上(假如他有)款款而行,写出他非写不可的东西,无论脚干脚湿都一样。

就我而言,由于上天是我的审判官,我将向它提出最后的上诉——我对加来的了解(除了我的理发师在磨他的剃刀时对我所讲的一点点之外)并不比此刻我对大开罗了解的多;因为当我晚上在加来上岸时,夜色朦胧,早上出发时,天又漆黑一片,然而由于仅仅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由于在该镇的一个地方妄加判断,在另一个地方又胡乱拼凑——我就随便做一件旅游猜测,那就是我此时此刻就加来写跟我的胳膊一样长的一章文章;把值得让到该镇来的外地人好奇的每项的细节都写得十分明确,令人满意——以至于你会把我看做是加来的市镇秘书兼行政长官——先生,哪里会出现奇迹呢?德谟克利特11比我多笑十倍,难道他不是阿布德拉的市镇秘书兼行政长官吗?某某(我忘了他的名字)比我俩都谨慎,难道他不是以弗所的市镇秘书兼行政长官吗?12——再说,先生,加来应该用渊博的知识、正确的判断、实事求是和一丝不苟的笔描写。

——不——如果您不相信我,您可以苦苦细读这一章。

第五章

加来,Calatium, Calusium, Calesium.13

如果我们可以相信这个城市的历史档案的话,因为我看在这个地方没有理由对它的权威表示怀疑,那么该镇原先不过是属于一个吉讷一世伯爵的小村庄;由于它宣称现有居民不少于一万四千人,还不包括basse ville14或郊区的四百二十户人家——我想它一定是逐步发展到目前这种规模的。

虽然有四个修道院,但全城却仅有一个堂区教堂;我没有机会测量教堂的确切大小,但是大体上推测一下倒十分容易——既然城里有一万四千居民,要是教堂都能容纳,那它肯定就相当大了——如其不然——他们再没有一个教堂,就成一大遗憾了——教堂被建成十字形,供奉的是圣母马利亚;具有一个尖顶的尖塔位于教堂的中央,竖立在四个轻巧但又十分坚固的柱子上——它有十一个圣坛,大多数与其说美观,不如说精巧。大圣坛是这一类作品中的杰作;是用白色大理石建造的,据说差不多有六十英尺高——如果再高一些,它就和髑髅山一样高了——因此,我想它肯定是够高的了。

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个大方场;尽管我不能说它铺得讲究,也不能说它建得漂亮;但它处于该镇的中心,大多数街道,尤其是那个城区的,都在那里终止;如果在加来能有一个喷水池,好像那里没有,因为那样的东西就会成为一大装饰品,毫无疑问,居民将把它修在这个广场中心,——确切地说,它不能算一个方场,——因为它从东到西要比从南到北长四十英尺;因此法国人一般更有理由将它称为广场而不是方场,因为严格地讲,它肯定不是方场。

市政厅似乎是一座蹩脚的建筑,好像也没得到很好的维修保护;要不然它将成为该地的第二大点缀;不过,它倒可以行使自己的职能,完全可以用来接待地方行政官员,因为他们时不时地要在这里集会;因此可以推测公正是分配得均匀有度的。

关于库尔甘15区我可是耳熟能详了,但那里没有一点稀奇的东西:库尔甘是该镇一个与众不同的地区,居住的都是清一色的水手和渔民;该地区有一些小街道,修建得十分整齐,房屋大都是砖砌的;那里人口极其稠密,但究其原因,可以说是饮食成16造成的,——因此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旅行者不妨去看看,以了却一桩心事——但无论如何,可不能忘了参观La Tour de Guet17;这个名称是从它的特殊职能而来的,因为在战争期间,它是用来发现、监视从海路或陆路靠近该地的敌人的;——它高得出奇,总是非常触目,您就是想避而不看,也办不到。

感到十分失望的是,我没有能获得许可对那些堡垒做一次严格的考察,因为它们是世界上最坚固的,而且自始至终,也就是说从它由波伦亚伯爵,法国的腓力18开始修建一直到目前的战争,进行过多次维修,花费(我后来从加斯科涅的一名工程师那里得知)——一亿多里弗赫19。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格拉弗勒纳的顶端,当然是该镇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它们花的钱最多;因此简易外围工事向野外延伸了很长一段路,占了一大片土地。——不过这一切说过、做过之后,必须承认,加来本身无论如何没有像它的地理位置以及它次次给我们的祖先进入法国的那个便当入口那样值得重视:它也不是没有不便之处的;因为在那些时代它给英国人造成的麻烦不亚于我们这个时代敦刻尔克给我们造成的麻烦;所以它理所当然地被看做两个王国的锁钥,毫无疑问,正因为如此,就引起了谁应该控制它的诸多争斗:在这些争斗中,围攻加来,或者更确切地说封锁(由于它被陆地和海洋关了起来)加来是最值得纪念的,因为它抵挡住了爱德华三世整整一年的努力,最后却被饥荒和极度的苦难所终止;尤斯塔斯·德·圣皮埃尔20最先为他的同胞而牺牲,他的英勇行为使他跻身于英雄之列。既然用拉潘自己的话来说,费纸不会超过五十页,21如果不把那次浪漫事迹像围攻本身一样给读者做一番详细的交待,对于读者就有失公允了:

第六章

——可是英勇!宽容的读者啊!——我瞧不起它——我能掌握您已经足够了——要是再利用这支笔的运气,从您身上讨的便宜未免会有些过分——不——!凭那能温暖有真知灼见的头脑、能照亮超凡脱俗的地区的精神的万能的火起誓!我可不愿意强迫一个无助的人儿来做这种苦差使,叫您去支付我无权卖给您的那五十页的钱,可怜的人儿啊!——尽管我赤条条的,我倒想在山上吃草,微笑,因为北风既没有给我带来帐篷,也没有给我带来晚餐。

——好吧,穿上衣服,我勇敢的孩子!充分享用你去布洛涅的一路风光吧。

第七章

——布洛涅!——哈!——这样我们都聚在一起了——天堂前面的债务人和罪人;我们这快乐的一伙——但我没法呆着跟你们狂欢畅饮——我自己被人追赶着,就好像被一百个魔鬼在追赶着一样,还没来得及换好马就会被追上:——看在老天的分上,赶快——这是因为犯了叛国罪,一个矮子咬着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大汉的耳朵尽量低声说——要不就是因为犯了谋杀罪;大汉说——掷得好,六—幺22!我说道。不,第三个人说,这位先生犯了————

Ah! ma chere fille!23她做完晨祷,正从我身边轻快地走过时,我说道——你看上去像清晨一样鲜红(因为太阳正在升起,这使得这句赞美的话更加亲切)——不,那不可能,第四个人说道——(她对我行了一个屈膝礼——我吻了吻我的手)这是债务;他接着说:这肯定是为了债;第五个人说道;就是给一千镑我也不会替那位先生还债的,幺点说道;我也不会,六点说道,哪怕给我六千——掷得好,又是六一幺!我说道;——但是我除了欠大自然24的债以外,再不欠任何债,我只需要她的耐心,我将要偿还我欠她的每一文钱——小姐,您怎能心肠这么硬,要追捕一个穷苦的旅行者?他从事的都是合法的活动,没有妨碍任何人。挡住那个一脸死相、跨着大步的无赖似的骇人的罪人,他在我身后紧紧跟着——要不是为了您,他是从来不会跟我的——如果仅仅追随一两站,只是为了让我抢在他前头,我恳求您了,小姐——那就追吧,亲爱的小姐——

——的确,十分可惜,我的爱尔兰老板说道,这种善意的追求竟会半途而废;因为这位小姐被追得太远,听不到声儿了——

——呆子!我说道。

——那么说你在布洛涅也就再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了?

——天哪!那儿有最好的人文学院——。

——那再好也没有了;我说。

第八章

当一个人愿望的冲劲催促他的思想的速度比他所驾驶的车辆快九十倍时——真理就该遭殃了!他在上面倾吐内心失望的车辆及其装备(假设它们是你想用的材料制成的)就该遭殃了!

由于我肝火正旺时从来不笼统地品评人和事,“欲速则不达”;就是我对于这件事初次发生时所做的批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我把它分别限制在这几次之内,因而我只是把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次归咎于车夫,再没有往下追究;但是这种事情从第五次以后继续碰到我身上,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第十次,无一例外,于是我不得不对这种事做一个全国性的批评思考;我用的是下列的语言;

法国驿车一出发,路上总会出差错。

或者命题可以是这样。

法国车夫出城不到三百码总要下车。

怎么啦?——活见鬼!——一根绳子断了!——一个疙瘩松了!——一颗钉子拔出来了!——一个螺栓要滑丝了!——一根条条,一块片片,一个疙瘩,一条带带,一颗扣扣,或者一枚别针需要更换了。——

既然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决不认为我因此有权将这辆驿车或者车夫开除——我也从来没有想到对上帝发誓,我宁愿步行一万次———要不假如我再乘驿车,就将我打入地狱——但我冷静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实,思考着某个条条或者片片,或者疙瘩,或者螺栓,或者扣扣,或者别针总会不合标准,或者需要更换,不管我想去哪儿——因此我从不生气,我在路上碰到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一律听之任之,然后再往前走:——你照着办吧,伙计!我说;他下车取他塞到车袋里的黑面包午餐已经浪费了五分钟,然后重新上了车,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以便吃得更加有滋有味儿——赶快点儿,伙计,我说,语气尖锐了点儿——但用的是最可以想像得到的有说服力的口吻,我把一枚二十四苏的硬币在玻璃上磕得丁当作响,注意把不发亮的一面对着他,他回头一望:这狗崽子把嘴咧到耳朵根上去了,露出一脸的灵光,在他黑黝黝的猪嘴里面,亮出一排珍珠般的牙齿,以至女王也想把她的珠宝当掉来买它们。——

就这样,当他吃完最后一口时,我们进入了蒙特勒伊镇。

第九章

依我看,在全法国没有一个城镇在地图上看上去比蒙特勒伊镇更好;——我承认,它在驿道手册上看起来没有这么好;但是当您来亲眼看见了它时——肯定它看上去最寒碜不过了。

然而该镇眼下有一样东西倒是十分好看的;那就是旅店老板的女儿25:她在亚眠呆了一年半,在巴黎呆了半年,以完成她的学业;所以她对于编织、缝纫、舞蹈、卖弄卖弄风情无不精通。——

——一个妞儿!我站着把她瞧了五分钟,把这几样特长扫了一遍,在此期间她至少把一打圆环丢进一只白色的线袜里——是的,是的,——我明白了,你这个狡猾的吉卜赛女人!——袜子很长,一头粗,一头细——你不必将它别到你的膝盖上——再说那只袜子是你自己的——正好合你的脚。——

——大自然应该给这个尤物讲一句关于一尊雕像的拇指26的话!——

——但是由于这个样品抵得上他们所有的拇指——再说,如果她的这些指头能对我有所指引,我将把她所有的拇指和手指都买下,——由于雅纳多娜(这是她的名字)亭亭玉立,正好适合叫人画下来——如果我不能把她画得比例得当,惟妙惟肖,而且没有那种好像把她用最湿的衣纹27裹住一样的坚定的笔法——我就不会再画了,要不我宁愿一辈子天天使尽自己的牛劲来拉。

——但是诸位却宁愿让我把堂区大教堂的长度、宽度和垂直高度给你们,或者给你们一幅从阿图瓦转移到这儿的圣奥斯特贝尔特大修道院的正面图——一切正好是我所料想的石匠和木匠所留下的模样,——如果对于基督的信仰可以持续如此之久,那么未来的五十年情况也会这样——这样一来,诸位可以在你们空闲的时候把它们测量一番——但是谁要测量你,雅纳多娜,谁就必须马上开始——你的躯体带着变化的原理;考虑到人生苦短,机遇有限,我是不会对你负片刻的责任的;一旦两年的时光一过,你可能会长得模样儿像个南瓜,失去你的体形——或者,你会像花儿一样凋零,失去你的美丽——不仅如此,你会像一个荡妇一样变质——失去你自己。——如果我的姑奶奶黛娜还活着的话,我也不会对她负责——千真万确,她的画像难得一见——如果它是雷诺兹的手笔的话——

——但是如果在给它取名阿波罗之子后,我还继续画我的画,我就不得好死——

所以您必须满足原物;晚上经过蒙特勒伊时如果天气晴好,在您换马时,您会在您的马车门口看到它:不过除非您急匆匆的原因和我的一样不充分——您最好还是停下来:——她有一点devote28的味道:但是,先生,那对您只是三张低花顺29的优势——

——上帝呀——帮帮我吧!连一个点我都不会数了:我让对方抢了个先手,又让对方推了个光头,最后让对方赢了个大满贯。

第十章

经过全盘考虑,又考虑死神离我比我所想像的要近得多——我希望我是在阿布维尔,我说道,如果只是要去看看他们是如何梳毛纺线的30——于是我们出发了。

de Montreuil à Nampont-poste et demi

de Nampont à Bernay---poste

de Bernay à Nouvion---poste

de Nouvion à Abbeville poste31 32

——但是所有的梳毛人和纺毛人都已经上床睡觉了。

第十一章

旅行获益匪浅!只是它让一个人火起来;不过这也有补救的方法,您不妨在下一章中去找。

第十二章

如果我能与死亡商定,就像这会儿我和我的药剂师商定那样,我要怎么样,在哪儿服用他的灌肠剂——我一定会在朋友面前表示绝对不会照办的;因此,我只要认真思考这一巨大灾难的形态,因为它通常就像那灾难本身一样使我殚思竭虑,我总要怀着这样一种心愿把它遮掩起来,那就是万物的总理会把它理顺,不至于在我家里发生,叫我碰上——而是在某个体面旅馆里出现——在家里,我了解它,——朋友们的担忧,以及惨淡的爱心的颤抖的手要给我做的擦眉头和抹枕头的最后的照料将如此折磨我的灵魂,结果让我死于我的医生没有察觉的一种疾病:但是在一家旅店里,我需要的几项冷冰冰的服务花几个几尼就可以买到,而且给我一种无人打扰但十分准时的照料——但是注意。这家旅店不应当是阿布维尔的那家旅店——如果世界上再没有另外一家旅店,我就要把这家旅店从协约中勾销:所以

早晨四点准时把马套在四轮轻便马车上——是的,四点,先生,——要不,凭热纳维埃芙33起誓!我就要在屋里闹腾起来,会把死人吵醒的。

第十三章

“叫他们像个车轮”34,饱学之士知道,这是一句辛辣的讽刺,针对的是壮游以及旅游时那种烦躁不安的情绪,大卫有先见之明,预计这种情绪会缠住子孙后代;因此,正如伟大的主教霍尔认为的那样,35这句话是大卫对上帝的敌人发出的最尖刻的诅咒——而且,好像他说过,“我希望他们最大的不幸是不停滚动”——有多少运动,他继续说,(因为他很胖)——就有多少不安;以此类推,有多少安定,便有多少极乐。

现在,我(因为很瘦)却另有看法;有多少运动便有多少活力,便有多少快乐——静止,或者磨蹭,就等于死亡和魔鬼——

喂!嗬!——整个世界都入睡了!——把马牵出来——把油给车轮膏上——拴到邮车上——再给那板条上钉上一根钉子——我要不失时机地——

现在我们正在谈论的、主教诅咒他的敌人进去(但不是上去,因为那就会把它变成伊克希翁的车轮36)的那个车轮,按照主教的体型,肯定应该是驿车的车轮,且不管它们当时是不是在巴勒斯坦安装上去的——而我的车轮,出于相反的理由,肯定是一旦转动就咯吱作响的一辆手推车车轮;假如我要成为这种车轮的评说人,我就会毫无顾忌地断言,在那个山区这种东西可多得很呢。

我爱毕达哥拉斯37的追随者(远远超出我敢给我亲爱的珍妮讲的程度),是因为他们的“”——〔他们〕“脱离身体,为的是很好地思考”。人在身体里面时,是无法正确思考的;由于天性使然,他肯定会受蒙蔽,出现不同的偏差;主教和我因为体质不是太松,就是太紧,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理性的一半就是感觉,测量天国只不过是测量我们目前的胃口和消化情况而已——

——然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您认为这二者之中哪一种是极其错误的?

当然是你了:她说,这么早搅得全家不得安宁。

第十四章

——但是她不知道我发誓不到巴黎是不刮胡子的;——然而,我讨厌故作神秘;——正是从这些小灵魂之一的冷静慎重中,莱修斯38(lib. 13. de moribus divinis,cap.24.)做出了他的估计,他在估计中提出,一立方荷里的空间容纳八千亿灵魂是绰绰有余的,他认为这就是(从亚当堕落)到世界末日可能打入地狱的灵魂的巨大数额。

依据什么他做了第二个估计——如果不是依据上帝慈父般的善意——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更加茫然的是弗朗西斯科·里贝拉39脑子里是怎样想的,他声称一个不少于二百立方意里的空间足以容纳同样的数目——他肯定把他从书中读到的一些古罗马灵魂作为依据,而没有考虑在一千八百年的进程中,经过逐渐的损耗减少,他们是怎样不可避免地缩小,以至于当他写作时,几乎荡然无存了。

莱修斯似乎是个更加冷静的人,在他的时代灵魂的数目之少现在是可以想像到的——

——我们发现他们现在数目更少——

而且来年冬天我们将会发现他们又减少了;因此,如果我们继续由一少再少,再少到无,我将毫不犹豫地断言,这样下去,再过半个世纪,我们就不会有一个灵魂了;由于这就是那个我怀疑基督教信仰的存在不会超越的时期,所以灵魂、信仰两者都完全消磨殆尽,反倒是一个好处。

洪福齐天的朱庇特啊!洪福齐天的其他每一位异教男神和女神啊!因为现在,你们全都要再次发挥作用,有普里阿普斯40尾随着你们——多么快乐的时代啊!——但我在哪里?我要闯入什么样的有滋有味的骚乱中去啊?我——我,我一定会在我中年41被斩断,只有借助于想像品味往后的时光——安息吧,慷慨的傻子!让我继续往下讲。

第十五章

——“我说,十分讨厌故作神秘”——一离开石头路,我就把这话讲给车夫听;他啪的一鞭,以便抵消这句恭维;由于辕马小跑起来,骖马上蹦下跳,我们一路颠簸到了阿伊钟楼,它往日有世界最动听的钟声的盛名;但我们颠簸着从旁经过时,却没有听到音乐——钟声乱了套——(事实上,全法国钟声都是这样)。

因此,尽最大可能加快速度,我从

阿伊钟楼到了伊克斯库尔,从伊克斯库尔,我到了珀基内,又

从珀基内我到了亚眠,

关于这个镇子,我再没有什么给您讲的了,除了以前给您讲的——那就是——雅纳多娜去那里上过学。

第十六章

在紧一阵慢一阵地吹过一个人征帆的全部苦恼中,没有一个比我即将描述的这个具有更捉弄人、更折磨人的性质了——这种事儿,(除非您跟一名导游一起旅行,为了防止这种苦恼,大多数都这样做)——真是拿它没有办法:而且情况就是这样。

但愿您从来没有如此好的睡眠兴头——尽管您走过的或许是最美丽的国家——走的是最好的道路,——而且乘的是世界上最舒服的车——再说,您也相信您能够往前睡五十英里而不睁一次眼睛——何况,您就像对欧几里得几何的任何原理满意一样,显然十分满意,所以,无论如何,您睡着时跟醒着时一样心满意足——甚至可能更加满足——可是,每到一站都要一轮接一轮地付马钱——因此,就必须把手伸进口袋里,从那里数出三里弗赫十五苏(一苏接一苏)结束大部分计划,以致您不能超出六英里(或者假如它是一站半,那只不过是九英里)——如果它会使您的灵魂免于毁灭的话。

——我将同他们两清,我说,因为我要把正好这个数的钱包在一张纸里,一路上攥在手里做好准备:“现在我就没别的事儿可做,”我说(使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只有把这轻轻放进车夫的帽子里,一句话都不说。”——然后,又需要两个苏来喝酒——或者有一枚将不能流通的路易十四时代的十二苏硬币42——或者有从上一站拿出的里弗赫和一些零里亚得,先生已经把这些忘了;争吵(因为一个人睡着时不能很好地争辩)惊醒了他:使他想起了甜蜜的睡眠仍然可以失而复得;肉仍然可以压垮灵43,并且从这些打击中恢复过来——可是,然后呢,天哪!您只付了一站的钱——而这是一站半呀,这就迫使您拿出您的驿道手册,上面的字迹太小,叫您非睁大眼睛不可,不管您愿不愿意:随后le Curé44先生给您一撮鼻烟——或者一名可怜的士兵伸给您一条腿——或者一个光头僧侣45推过他的盒子——或者蓄水池的女祭司会给您的车轮浇水——车轮不要水——但她凭她女祭司的身份发誓(把水又泼回去)它们需要:——然后,您有了这种种需要争论的或者在头脑中反复考虑的问题;在这么做的时候,理性的力量彻底被唤醒了——您不妨尽力让它们再次睡着。

全怪碰上了这么一档子倒霉事儿,要不我已经干净利落地通过了尚蒂伊马厩46。

——但是车夫先是断定,然后又当着我的面一口咬定那两枚苏的硬币上没有标记,我睁开眼睛要眼见为实——看见上面的标记明明白白——一气之下,我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怀恨在心,把尚蒂伊的一切看了一遍。——我这样只试了三站半,就相信这是世界上快速旅行所依据的最佳原则;因为在这种心情下,难得有什么看起来非常诱人——您就没有多少景物或者没有任何景物让您留步;这就意味着我经过圣丹尼甚至不用侧过脑袋看旁边的大修道院——

——他们丰富的珍藏!胡说八道!——除了他们的珠宝不加考虑,因为全是假的,它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我都不肯给三个苏,除了犹大的灯笼47——就是那个我也不愿意,只是因为天就要黑了,它或许会有一点用场。

第十七章

啪,啪——啪,啪——啪,啪——原来这就是巴黎!我说(怀着同样的心情继续讲)——这就是巴黎!——哼!——巴黎!我喊道,第三次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流的,最美丽的,最辉煌的——

——然而街道却很脏;

不过我想,它的样子比气味还好一些——啪,啪——啪,啪——你好大惊小怪啊!——好像它让善良的人急于得知,一个脸色苍白、身穿黑衣的人有幸在晚上九点被一名身穿翻着红色单面闪色花呢边的紧身短袄的车夫拉进了巴黎——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我希望你的鞭子——

——但这是你们国家的精神;因此噼啪——继续噼啪吧。

哈!——没人让出靠墙的路48!——但在礼仪学校里,如果墙是最好的——您怎么能另做一套呢?

请问他们什么时候点灯?什么?——夏天的几个月从不点灯!——呵!是吃色拉的时候了。——好稀罕!色拉和汤——汤和色拉——色拉和汤,还有——

——这对罪人来说太过分了。

现在我可受不了这个城市的野蛮;那个肆无忌惮的马车夫怎么能对那匹瘦马说那样下流的话?难道您没看到,朋友,街道窄得不像话,以至于整个巴黎连一辆独轮车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在全世界最壮丽的城市,如果街道再稍微宽一点,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吧;况且,要是每条街道只有那么点儿地盘,一个人也只能知道(如果只是为了满意的话)他走的是哪一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家饭馆子!数目翻了一番的理发馆!坐车不到三分钟就全走完了!人们还以为全世界所有的厨师同理发师欢聚一堂,异口同声地说过——喂,咱们都到巴黎过日子去:法国人好吃——他们都是美食家——我们的地位就会提高;如果他们的神就是自己的肚腹49——他们的厨师肯定就是绅士:由于假发能叫人体面,假发制造者制造了假发——因此,理发师就会说,我们的地位将会更高——我们会在你们所有人之上——我们至少也会当上Capitouls50——pardi51!我们都会佩上剑——

——因此,有人就会发誓(那是借着烛光,——但又不依赖它)他们继续干下去,直到今天。

第十八章

法国人肯定遭到了误解:——然而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充分说清楚自己的意思;或者不能以人们在这样重要的一个问题上所期望的,而且很可能为我们提出争议的那种一丝不苟的准确性说话,错误就在他们身上——还是,由于不能总是谨严地理解他们的语言,弄明白“他们用意何在”,我们也有一定的错误——我吃不准;但是当他们断言,“谁看了巴黎就等于见了一切,”他们肯定说的是那些在白天看过巴黎的人,这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烛光——我对它不抱希望——我前面说过,不依赖它——而且我再重复一遍;但不是因为光与影对比过于分明——或者颜色迷离恍惚——或者既没有美,也没有和谐,等等……因为这不是实际情况——但这一方面,以下情况仍不确定,那就是在他们为您算的巴黎的五百家豪宅里——而且按保守的估计,在烛光下能很好地看到,感觉到,听到和理解到(顺便说一下,这句话引自利利52)的五百样好东西(因为一家豪宅只允许一样好东西)——五十个人当中我们要有一个能把大家的脑袋塞进它们中间那才怪呢。

下面不是法国计算的组成部分:它就是这种情况。

根据一千七百一十六年做的最近一次调查,因为从那时起,有了相当大的扩充,巴黎现有九百条街道;(即)

在所谓的“市”区——有五十三条街道。

在肉市的圣詹姆斯,有五十五条街道。

在圣奥波尔蒂恩,有三十四条街道。

在卢浮区有二十五条街道。

在皇宫区,或圣奥诺留,有四十九条街道。

在马蒂尔山,有四十一条街道。

在圣尤斯塔斯,有二十九条街道。

在中央菜市,有二十七条街道。

在圣丹尼,有五十五条街道。

在圣马丁,有五十四条街道。

在圣保罗,或莫尔泰勒里,有二十七条街道。

在沙滩广场,有三十八条街道。

在圣阿沃伊或玻璃厂,有十九条街道。

在沼地或寺院,有五十二条街道。

在圣安东尼区,有六十八条街道。

在莫贝尔广场,有八十一条街道。

在圣贝内特区,有六十条街道。

在圣安德鲁·德·阿尔克,有五十一条街道。

在卢森堡区,有六十二条街道。

在圣日耳曼区,有五十五条街道,任何一条街您都可以走进去;当您白天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些街道以及街道上的一切,——街上的门,街上的桥,街上的广场,街上的雕像— — — —而且,通过他们所有堂区教堂,当然没有遗漏圣罗什和叙尔皮斯教堂53,征讨过这座城市— — —更使人高兴的是,您到四个宫殿转了一圈,您想去看有雕像,有图画的或者是没有雕像,没有图画的宫殿,随您的便——

——然后,您就会看到——

——不过,这是谁也不必告诉您的,因为您自己会在卢浮宫的门廊上看到这些字,

世间没有那样的人!——人间没有巴黎那样的城!

          ——呀呼哼54。

法国人有种处理每件大事的欢乐办法;对它也只能说这么多。

第十九章

提起欢乐这个词儿(像在前一章结尾时那样),它使人(即一名作者)想起忧郁这个词儿——尤其要是他对该词有话要说的话:不是根据任何分析——也不是出自任何趣味或系谱表,在它们之间似乎有比光明和黑暗,或任何性质上极端对立的两种事物更多类同的基础——这只不过是作家们维持词之间的理解的一种拙劣技巧罢了,就像政治家维持人之间的理解一样——而不知道不得已把它们彼此放置得有多近——现在有了这种观点,我可以使我的观点完全符合我的思想,我要把它写在下面——

忧郁

在离开尚蒂伊时,我声明这是世界上快速旅行所依据的最佳原则;但是我把它仅仅作为问题提出来,现在我仍然坚持同样的观点——只是当时对它的功能体会不足,而没有增加上这一点,那就是,尽管您确实以飞快的速度前进,然而对您自己来说,您前进得却很不容易;正因为如此,我在这里彻底地、永远地把它放弃,让它情愿为任何人效劳——它在一顿丰盛的晚餐后破坏了我们的消化,引起了严重的腹泻,这使我又一次想起了我出发时所依照的第一个原则——而有了这一原则,我将扔掉它奔向加龙河岸。

——不;——我一刻也不能停止向您讲这里的人的特点——他们的天才——他们的风俗——他们的习惯——他们的法律——他们的宗教——他们的政府——他们的工业——他们的商业——他们的金融及养活他们的所有资源和潜在的来源:尽管我可能有资格,由于跟他们在一起呆了三天两夜,而且在此期间,把这些问题当成我调查和思考的全部主题——

仍然——我仍然必须离开——路是铺过的——站与站的距离很短——天很长——现在只不过是中午——我将赶在国王之前到达枫丹白露——

——他要去那里吗?我不得而知——

第二十章

我现在最讨厌听人抱怨,尤其这个人如果是个旅行者的话,说什么我们在法国走得不如在英国快;可要是consideratis considerandis55,我们其实走得快得多呢;这么说的意思是,如果您掂量掂量他们在您前前后后堆满如山的行李的车子——再想想他们那些瘦马,他们就给一丁点儿吃的——它们竟然还走得动,可真是个奇迹:它们受的苦可是最可怕的,因此我看很明显,要不是为了※※※※※※和※※※※※※这么两个词,一匹法国驿马不会知道活在世上到底该做些什么。这两个词里包含着些许营养,就好像您给了他一口玉米一样:现在因为这两个词并不值钱,我打心眼里想给读者挑明;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必须把这两个词给他讲明白,说得清清楚楚,否则那就达不到任何目的——可要是那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尽管那些大人先生兴许会在卧室里笑——但我可知道,他们会在客厅里骂:为哪个理由,我有时在脑子里捣腾了又捣腾,不过等于白搭,用什么正派方法或滑稽手段我可以把它们控制好,我既使读者乐意听我讲的那只耳朵感到满意,又让他不想听的那一只耳朵不会不满意。

——我的墨水烧着我的手指去试一试——可要是我试了以后——那就会产生一个更加糟糕的后果——它会(我怕)烧了我的纸。

——不;——我不敢——

但是如果您想知道昂杜莱56的女修道院院长和她的修道院里一个见习修女是怎么克服困难的(只是首先希望我自己获得一切想像的成功)——我会毫无顾忌地告诉您。

第二十一章

要是在巴黎现在发行的大版分省地图上找一找,您就会发现昂杜莱坐落在把勃艮第和萨瓦分开的群山之间。昂杜莱女修道院院长可能患有关节强直病,或者叫硬关节(她膝盖里的滑液57因长时间的晨祷变硬了),把每种疗法都试遍了——刚开始是祷告,感恩;然后就不分青红皂白祈求天堂里所有的圣徒——接着是专门祈求在她之前得过硬腿症的每一位圣徒——再下来是用修道院里所有的圣骨敲打关节,主要是用那个从小就腿脚无力的路司得男子的股骨58——再就是睡觉时用自己的头巾把它裹起来——要么就是把她的念珠十字交叉——接下来是用俗人的手臂帮她,给关节涂上油膏和动物的热油——然后用润肤剂和消炎热敷来治疗——接着是蜀葵膏药、锦葵膏药、亨利藜59膏、白百合膏药和胡芦巴膏药——然后用林木,我的意思是林木的烟,还把她的披肩60盖在腿上——然后是野菊苣,水田芥,细叶芹,甜塞西莉和辣根菜61的煎剂——由于这些方子一直没见效,最后有人劝她去试试波旁的热水浴——就这样她先得到了督察长代她打理事务的应允——而后才吩咐做好旅行的一切准备:一个大约十七岁的修道院见习修女正为她中指上的一块瘭疽62发愁。她总是不停地把指头插到女修道院院长扔掉的膏药之类的东西里。——这个见习修女得到了这样一个好处,结果忽视了一个患坐骨神经痛的老修女,她兴许会被波旁的热水浴永远治好的,可是玛格丽塔,那个小见习修女却被选做旅行的陪同。

一辆修道院的带绿粗呢衬里的旧折篷轻便马车按吩咐给拉到了太阳地里——被选做骡夫的修道院花匠牵出两匹老骡子,把它们尾巴头儿上的杂毛剪掉,这会儿还有一对平信徒修女63也在忙活着,一个在缝补衬里,一个在缝补黄色镶边的细条,这些都是时光的牙齿扯开的——下等花匠则用热酒渣整治骡夫的帽子——在正对着修道院的一个棚屋里头,还有个裁缝在音乐声中坐着忙活,他正在给马具选配四打铃铛,用皮带每系一个,就对它吹一声口哨——

——昂杜莱的木匠和铁匠专门开了一个研究车轮的会议;到第二天早晨七点,一切都显得漂漂亮亮,样样准备得停停当当,在修道院门口等着,去洗波旁的热水澡了——两排倒霉蛋一个钟头前就在那儿站好了。

昂杜莱女修道院院长在见习修女玛格丽塔搀扶下慢慢地向马车走过去。她们俩一袭白衣,胸前挂着黑色的念珠——

——和这一幕形成对比的是一种简单的肃穆:她们登上马车;修女们身着象征纯洁的一色一样的衣服,每人占着一扇窗户,院长和玛格丽塔抬头一望——每个人(除了那个患坐骨神经痛的可怜修女)——每个人挥了挥自己的头巾头儿——然后又吻了吻放开头巾的白手:虔诚的院长和玛格丽塔像圣徒那样把双手按在胸口——举目望望天——然后又看看修女们——看样子在说:“上帝保佑你们,亲爱的姐妹们。”

我声明我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还真希望自己也在场呢。

那个花匠,我现在得叫他骡夫了,是个个头矮小、劲头十足、膀宽腰圆、性情和蔼、闲话不断、嗜酒如命的家伙,他很少为生活中的“怎么办”、“什么时候”这类事儿伤脑筋;所以他用修道院一个月的工钱做抵押赊了一皮桶酒,他把那桶酒放在马车后边,上面还盖了一件黄褐色的骑马大氅,防止太阳晒着;天气很热,他却不是个吝惜力气的人,走路的时间等于他坐车的十倍——他总是身不由己地落到马车的后边去;老是这么来来回回地走,结果路还没赶完一半,就出现了酒从皮桶的合法出口漏光的局面。

人生来就有些恶习。那一天整天闷热得要命——晚上倒挺惬意——酒香四溢——长葡萄的勃艮第山势陡峭——山脚下一座凉快的小屋门上悬着一根诱人的小树枝64,随着热情和谐地颤动着——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来吧,——来吧,口干舌燥的骡夫——快进来吧。”

——骡夫不愧为是亚当的子孙。我不需要再多说一个字了。他给每头骡子来了结结实实的一鞭子,又盯着女修道院院长和玛格丽塔的脸(他就是那么做的)——好像在说,“我来了”——他又啪地来了一鞭——就像是对他的骡子说,“往前走”——他就这么偷偷摸摸地蹭到了后边,进了山脚下的那家小客店。

我给您说过,骡夫是个个头矮小、兴高采烈、喜欢叽叽喳喳的家伙。只要他有点儿勃艮第葡萄酒,边喝边聊,他就想不到明天,更不会思前想后;所以他就开始大侃特侃,说什么他如何是昂杜莱女修道院的主管花匠,等等,等等。还说出于对院长和玛格丽塔小姐的友情(玛格丽塔还在她的见习期呢),他才陪她们一道打萨瓦来,等等— —等等— —还说什么她怎么由于祈祷弄了个白肿块65——还有他费劲弄了多大一簇草药来缓解她的体液等等等等。要是波旁的水治不了那条腿——她可能两条腿都会瘸——等等,等等,等等——他这么起劲地编造他的故事,结果把故事的女主角忘了个干干净净——还有她一起的,那个小见习修女,还有比她们俩更难对付的——那两头骡子;骡子是喜欢占世上便宜的家伙,因为它们的父母占了它们的便宜——可它们的情况又不能把债向下传,让后代报恩(像男人、女人、野兽那样)——它们报恩的办法是侧面的,长远的,朝后的——能上山就上山,能下山就下山,能走什么道儿就走什么道儿。——一肚子道德伦理的哲学家们从来没有正确地考虑过这种事儿——贪杯的可怜的骡夫又怎么会考虑呢?他压根儿就没想——该我们考虑考虑了;就让我们把这个最快活最没头脑的凡人留在他得心应手的地方吧——让我们来照看一会儿骡子、院长和玛格丽塔。

借着骡夫最后那两鞭子,两头骡子倒还安分地走着,凭着它们自己的良心上山,后来上了一半;可是在转一个弯儿时,那匹老一点儿的骡子,一个精明、狡猾的老鬼,朝一边瞅了瞅,发现后边没有骡夫——

娘的腿66!它骂起来,我可再不走了——要是我走,另一个答道——他们就该用我的皮鞔一面鼓了。——

它们俩合计好,就这么停下来了——

第二十二章

——你们走呀,女修道院院长说。

——嘘——吁—吁—玛格丽塔叫着。

吁—吁—吁—吁—院长也吆喝起来。

—吁—吁—玛格丽塔叫着,撅起了她甜美的双唇发出介乎喊叫和口哨的声音。

咚—咚—咚—昂杜莱女修道院院长用她的金头手杖把马车底敲得震天响——

——那匹老骡子放了一个屁——

第二十三章

我们这下可给毁了,完了,我的孩子,女修道院院长对玛格丽塔说——我们得在这儿呆一整夜——我们会遭人抢劫——我们会被人糟蹋——

——我们会被糟蹋,玛格丽塔十拿九稳地说。

圣母马利亚!院长叫起来(把“啊”忘了)——为什么我叫这可恶的硬关节左右啊?我为什么要离开昂杜莱修道院呀?再说为什么您不能让您的仆人清清白白地到坟墓里去呀?

哟,我的手指!我的手指!见习修女喊道,听到“仆人”这个词她一下激动起来——为什么我不满足把它放在这儿,或者那儿,随便哪儿,而不是这鬼地方?

——鬼地方!女修道院院长说道。

鬼地方——见习修女说;因为恐惧打懵了她们的思维能力——一个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另一个不知道她在答什么。

哦,我的贞洁!贞洁!院长嚷道。

——洁!——洁!见习修女抽抽搭搭地说。

第二十四章

我亲爱的院长,见习修女说着便恢复了一点儿自制力,——别人告诉我,有两个词儿可以让任何马、驴、骡子上山,不管他乐不乐意;就算他再固执,脾气再坏,一听到这两个词儿说出来,他就听话了。这是两个带魔咒的词儿!女修道院院长惊恐万状地叫起来——不;玛格丽塔心平气静地答道——不过是两个罪恶的词儿——是什么?院长打断她的话问道:这是两个罪大恶极的词儿,玛格丽塔答道,——是两个要命的词儿——如果我们被糟蹋了,又因为它们而未被赦免就死了,咱们俩会——不过你可以对我说出来嘛,昂杜莱女修道院院长说——我亲爱的院长,见习修女说道,这两个词儿压根儿就不能叫人说出来;它们会让一个人身上的血一下子全涌到脸上——不过你可以咬着我的耳朵悄悄说,院长说道。

天哪!您就没个守护天使派到山脚下的那个小客店去吗?就没有一个宽厚友善的神灵闲着吗——难道没有什么自然力,能给通到骡夫心脏的动脉来些警告性的颤抖,蠕动,把骡夫从他的痛饮中唤醒吗?——对拿着黑色念珠的院长和玛格丽塔来说,没有什么甜美的吟唱能把她们从这个好主意中拉回来!

来吧!来吧!——可是太晚了——那些可怕的词这会儿被说了出来——

——可怎么说它们——您这能从洁净的双唇说出每一样存在的事物的人啊——教教我吧——指引我吧——

第二十五章

所有的罪过,女修道院院长说道,在她们所处的这种困境里,她变成了诡辩家,无论被我们修道院的告解神甫看成大罪还是小罪:没法进一步区分了。唉,一桩小罪本来就是所有的罪过里最轻的,——再给分成两半——不是只承担一半,撇下另一半——就是全部承担下来,再和个稀泥让你和另一个人平均分摊——这么一来,就被化解为无罪了。

所以我看连说一百次bou,bou,bou,bou,bou,并没有什么罪过;若是从咱们的晨祷到晚祷,尽说ger,ger,ger,ger,ger,也不算什么堕落:因此,我亲爱的女儿,昂杜莱女修道院院长继续说道——我来说bou,你来说ger;然后再换过来,因为说fou并不比说bou罪大——你就来说fou——我再插进来(就像咱们晚祷时的,嗦,啦,,咪和哆一样)说ter.67于是女修道院院长定了音,就这么开始了:

那两匹骡子相互甩打了一下尾巴,以表示对这些音符的回应;但是仅此而已。——得过一会儿才会奏效,见习修女说。

再快点儿,玛格丽塔嚷道。

Fou,fou,fou,fou,fou,fou,fou,fou,fou.

再快点儿,玛格丽塔叫着。

Bou,bou,bou,bou,bou,bou,bou,bou,bou.

再快点儿——我的天啊!院长说道——它们听不懂咱们的话,玛格丽塔叫道——可是魔鬼听得懂呀,昂杜莱女修道院院长说。

第二十六章

我跑过了多大一片地方啊!——小姐,您在阅读,回味这个故事的当儿我又朝着温暖的太阳走近了多少度啊!我看到了多少美丽可爱的城市啊!枫丹白露,桑斯,儒瓦尼,欧塞尔,勃艮第的省会第戎,夏隆,还有马孔尼的省会马孔,还有到里昂去的路上的二十多个城镇——我已经把它们跑遍了——但就这些地方说一句话,我还不如给您讲讲月亮上的这么多的市镇:要是这一章和下一章还没有完全迷失,最起码在这一章我要做些我愿意做的事——

——哦,这可是个奇怪的故事,特里斯舛。

——唉呀!小姐,如果它是基于某篇关于受难的——关于与世无争的,或者听天由命的忧伤的演讲——那可没有给我造成什么麻烦:如果我写它是想根据对灵魂的提纯,以及人的精神(与肉体分离时)将得以永存所依赖的智慧、圣洁和敛心默祷的食粮——那么您离开它时会胃口更好——

——我希望我从来没有写过它:但是由于我从来没有抹掉任何事情——所以让我们用些可靠的办法把它直接从我们的头脑里清除出去吧。

——请把我的傻瓜帽子拿一下——我怕您是坐在上面了,小姐——它在坐垫下边——我要把它戴上——

我的天!这半个钟头来你头上一直戴着它呢。——那就让它呆在那儿吧,再来个

—啦嘀嘟嘀

再来个—嘀嘟嘀

再来个嗨—咚——呔—咚

吠嘟— — —咚—嘻。

现在,小姐,我希望咱们可以大着胆子再往前走一点儿了。

第二十七章

——关于枫丹白露68(如果您被问到的话),您需要说的无非是它距离巴黎大约四十英里(在南边什么地方),位于一片大森林的中央——它那儿有些东西可非同寻常——国王每隔两三年就和他的全体朝臣到那儿去一趟,寻求追猎的乐趣——在狩猎盛会期间,英国所有的上流绅士(您可别忘了您自己)都会得到一两匹老马参加狩猎,惟一要留神的就是别跑到国王前面——

不过,有两个原因您不必把这事见人就嚷。

第一,因为它会使上面提到过的那些老马更难搞到;

第二,它里面没有一句真话。——Allons!69

至于桑斯——您可用一句话把它打发掉——“它是大主教的教区。”

儒瓦尼嘛——我想,说得越少越好。

但是说到欧塞尔——我可以永远讲下去:因为在我周游欧洲的教育旅行中,毕竟我父亲(不想把我托付给他人)亲自陪伴我,此外还有脱庇叔叔,特灵和奥巴代亚。确实全家人大部分都来了,除了我母亲。她正忙着计划给我父亲织一条宽大的精纺毛线裤子——(这事儿是常识)——再说她也不想叫人打乱她循规蹈矩的生活,她就呆在项狄家宅里,好在这次远征期间好好地维持局面;对了,这一回,我父亲让我们在欧塞尔逗留了两天。他的研究工作总带有这么一种性质,那就是即便在沙漠中它也能找到水果——关于欧塞尔,他可能让我说个够:简而言之,不管我父亲走到哪儿——不过比起他一生中的其他阶段,这一次法意之旅更显突出——他的道路似乎大大地偏离了先前所有的旅行者走过的道路——他以如此古怪的眼光看国王、朝臣以五颜六色的锦袍——还有他对我们所经过的国家的人物、习俗的品评和同别的凡夫俗子的意见,尤其是脱庇叔叔和特灵的看法是这样的大相径庭——(我自己就更别提了)——更不同凡响的是——那些由于他的一套理论和见解造成的、我们接二连三碰到的事件和陷入的困境——凡此种种是一堆这么古怪、杂乱、哭笑不得的大杂拌儿——以至于全部搅在一起以后,它展现出一种同从前任何欧洲旅行截然不同的色调——以致我要贸然宣布——如果直到旅行不复存在——或者到了同样的地步——直到世界最后突然决定停止不动——所有的旅行者和游记读者都不再读它,——那一定是我的错,而且只能是我的。

——但是这个大包袱现在还不能打开;只是为了解开我父亲在欧塞尔逗留的谜团,它上边的一两根小线头倒可以松开。

——我已经提过——这线头太细小,不能老是悬着;而把它编进去时,它也就算到头了。

脱庇兄弟,我父亲说,趁晚饭还炖着,咱们到圣日耳曼大教堂去——就是光去看看塞吉耶先生70极力推荐的这些遗体也行。——什么人体我都愿意去看,脱庇叔叔说;因为在整个旅程中他都是亦步亦趋的——给我保驾吧!我父亲说道——他们全是些木乃伊——那么人就不需要刮脸啰;脱庇叔叔说——刮脸!不——我父亲喊起来——要是咱们留着胡子去,倒更像是亲戚哩——于是我们便向圣日耳曼大教堂冲去。下士用他的胳膊扶着主人,在后边断后。

每样东西都非常精致,非常富丽,非常高级,非常堂皇,我父亲对教堂司事说。这位司事是本笃会的一名年轻会友——但是我们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们去看那些遗体,因为,塞吉耶先生给世界做了如此精确细致的描绘。——教堂司事鞠了个躬,先点燃了一支火把。这火把总是放在储藏室里,是专门准备的;他把我们领进了圣埃里巴尔德71的墓冢——这一位,司事把手放在墓上说,是巴伐利亚皇族的一位有名的亲王。他是查理曼、温和的路易和秃头查理72的三朝元老,在政府里执掌大权,他还很有一手,能把一切事情办得秩序井然,风纪严明——

这么说他的武功和文治一样显赫啰,脱庇叔叔说——我敢说他是个骁勇的战士——他是个修士——教堂司事说。

脱庇叔叔和特灵在彼此的脸上寻找安慰——但是没找到:我父亲在紧身裤的护裆片上拍着双手,每当什么事儿使他乐不可支时,他总是做出这种举动;虽说他讨厌修士和修士发出的那种比地狱里所有的恶魔还要难闻的气味——不过这一下对脱庇叔叔和特灵的打击可比对他的结实多了,因而相对来讲算是个胜利;这可让他着着实实乐了一遭。

——请问,您怎么称呼这位绅士?我父亲贸然问道。这个墓穴,这位年轻的本笃会会友朝下看着说,埋着圣马克西玛的遗骨,她专程从拉文纳来,就为了摸摸那遗体——

圣马克西莫斯73的遗体,我父亲说道,冷不丁地把他的圣人抬了出来——他们俩可是整个殉教史上最伟大的圣人中的两位,我父亲又加了一句——对不起,教堂司事说——就是为了摸摸大教堂创建人圣日耳曼74的遗骨——她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脱庇叔叔说——哪个女人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呢?我父亲说——殉教呀;年轻的本笃会会友一边回答,一边朝地上鞠了个躬,同时用那么谦恭但却果断的调子说着那几个字,以至于一时把我父亲给镇住了。据认为,本笃会会友继续说道,圣马克西玛在这个墓里躺了四百年了,躺了两百年后才被封为圣徒——脱庇兄弟,我父亲说,在这一批殉教者里头,她的提升倒是挺慢的。——慢得要命,报告老爷,特灵说,除非可以买——我倒宁可卖个干干净净,脱庇叔叔说——我太同意你的观点啦,脱庇兄弟,我父亲说。

——可怜的圣马可西玛!我们从她的墓穴走过时,脱庇叔叔自语着:不管对意大利还是对法兰西来讲,她可是一位最可爱、最漂亮的女士,教堂司事继续说道——可是躺在她旁边的到底是谁呀,我们向前走着,我父亲用他的手杖指着一个大墓穴问道——是圣奥普塔75,先生,教堂司事答道——圣奥普塔倒被安置得挺合适!我父亲说:圣奥普塔是怎么个来历?他接着问道。圣奥普塔是个主教,教堂司事答道——

——天哪,果然不出我的预料!我父亲打断了他喊道——圣奥普塔!——圣奥普塔怎么会忘了呢?他掏出他的小记事本,在他写的当儿本笃会会士替他举着火把照亮。他把情况记了下来,作为他的教名理论体系一个新的支持,而且我要大着胆子说,他追求真理时是这么地公正无私,就算他在圣奥普塔的墓穴里发现了一笔财宝,也不会让他有这么一半儿富有:这可是对死者做过的一次最成功的短暂拜谒;里面发生的一切让他兴趣如此高涨——因而他立刻决定在欧塞尔再逗留一天。

——明天我再来看看剩下的这些绅士,我们穿过广场时我父亲说——趁你去探访的时候,项狄哥哥,脱庇叔叔说——我和下士要去爬堡垒。

第二十八章

——唉,这可是绕得最乱的一股线——因为在上一章里,就它起码帮我过了欧塞尔而言,我在两段不同的旅途中齐头并进,而且用的是同样的笔法——在我正在写的这段旅程中,我已经完全离开了欧塞尔,而在我将要写到的那一段旅程中,我才走出欧塞尔一半——每件事物都有一定程度的完美;然而由于争取的目标过了这个界限,我就陷入了先前的旅行者没有经历过的一种境地;因为这会儿我跟我父亲和脱庇叔叔正要回去吃饭,经过欧塞尔的市场,——我这会儿同时又在去里昂,可我乘的驿车却摔得七零八碎——此外,我这会儿还正坐在加龙河畔普林吉洛76盖的一座漂亮的亭子里。这是斯利尼安77先生借给我的。我现在正坐在那儿笔意纵横,大写特写这些事儿哪。

——让我打起精神,继续赶路吧。

第二十九章

走进里昂时我自个儿清算了一下账目,我可真高兴,我说道——我的驿车乱糟糟地扔着,我的行李放在一辆在我面前慢吞吞地移动的马车上头——我可打心眼儿里高兴,它全摔成碎片儿了,我说道;因为现在我可以直接走水路去阿维尼翁了,这样就会让我走上一百二十英里的路程,却花不了七个里弗赫——再从那儿,我算着账继续说道,我就可以雇一对骡子——要是我喜欢的话,驴也行(因为没人认识我),然后穿过朗格多克平原,几乎什么也不用花——因祸得福,我还会往钱袋里整整赚上四百个里弗赫;还有快乐!那可抵得上——抵得上这钱数的两倍。我会用怎样的速度沿湍急的罗讷河飞流而下呀,我双手一拍继续说,维瓦雷在我的右手,多芬尼在我的左手,几乎看不见维安纳、瓦朗斯、维维雷这几个古城。要是我在隐庐和烤肋78山脚下射猎,从那里摘上一颗鲜红的葡萄会重新点燃油灯中什么样的火焰啊?看着进进退退的河岸上,还有传奇的古堡,在那儿殷勤的骑士曾经营救过苦难的人儿——头晕目眩地看着岩石、群山、瀑布,还有蕴含着自然本身以及她伟大的杰作的种种急促的景观——血液中涌动的是怎样一股清新的泉流啊!

我一边这么前进,一边想着我的马车,它的残骸最初看上去倒蛮气派,可是不知不觉,它变得越来越渺小了;油漆的新鲜劲儿不复存在了——镀的金也失去了光泽——整个东西在我眼里头显得这么可怜——这么可悲!——这么可鄙!唉,一句话,简直比昂杜莱女修道院本身还差劲得多——以至于我都要张开嘴巴叫它见鬼去了——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冒失的修车匠伶俐地从街对面走了过来,问先生是不是要修修马车——不,不,我连连左右摇头答道——先生想不想把它卖掉呢?修车匠又问——太乐意啦,我说道——铁架子值四十里弗赫——玻璃窗值四十多——皮件你可以留着继续用。

——这辆驿车带给我多大一笔财富啊?他给我数钱的时候我说道。这可是我通常的记账方法,起码是如此对付生活中的灾祸的——每遇一桩灾祸,我就从中赚上一点——

——我亲爱的珍妮,替我告诉世人,当一个人能遇到的最难以忍受的那种灾祸压到我身上时,我怎样表现才能像个男人应有的那样,为自己的骨气而骄傲——

够了够了,我正站在那儿,手里拿着我的袖箍,寻思什么还没有经过,您来到我身边说道——够了,特里斯舛,而且我也满意了,您咬着我的耳朵悄悄说了这么几个字※※※※※※※※※※※※※※※※※※※※;——※※※※※※※※※※——别的任何人都会陷到灾祸中心去的——

——凡事都有可取之处,我说道。

——我要到威尔士去呆上六个礼拜,还要喝喝山羊奶79——我会因为这起事故多活七年。正因为如此,我认为自己不可原谅,因为我常常抱怨命运,说她用这么多小灾小难把我捶打了一辈子,就像一位粗野的女公爵,我就是这么叫她的,当然,要是我有什么理由生她的气,那就是她没有给我送来一些大灾难——一二十个该死的、巨大的损失对我来说像津贴一样有益。

——我只希望一年来上一百个中的一两个,——我就不会遭受付数目更大的土地税的痛苦了。

第三十章

对于那些叫喊着烦心事儿的人来说,因为知道什么是烦心,那就再没有比一天绝大部分时间呆在法国最富足、最繁华,处处都是古迹的城市里昂80——但却看不到它,更大的烦心事儿了。由于什么缘故遭到阻拦,肯定是件烦心事儿;但是遭到一件烦心事儿阻拦——那就肯定成了哲学上的言之有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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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

我拿了我的两碟牛奶咖啡81(顺便说一句,对于一次消费来讲,那可真是棒极了,但您必须把牛奶和咖啡一起煮——要不它就只不过是咖啡和牛奶了)——当时最多不过是早上八点的光景,船要到中午才开,我有的是时间把里昂看个够,以此来磨磨我在世上所有的朋友的耐心。我要去大教堂走走,我看着我的单子说道,还要去瞅瞅巴西尔的利皮乌斯大钟82的神奇构造,首先——

世上的万事万物当中,我懂得最少的就是机械装置——我既没有天赋,也没有兴趣和想像力——再加上我有一颗对那类东西一窍不通的死脑瓜,所以我郑重宣布我从来都没有弄懂一只松鼠笼子或一个普通磨刀砂轮的运动原理——虽然我也花费过一生中的许多时光,悉心观察过前者——也曾带着一个基督徒能有的最大耐心站在后者旁边研究。——

我要去看这座大钟让人惊叹的运动情况,我说道,这是我要做的头一件事:然后我要去参观一下耶稣会的大图书馆。要是可能的话,还要去看上一眼用汉语(不是鞑靼语)和汉字写的三十卷中国通史。83

我对汉语的了解几乎同我对利皮乌斯大钟运动构造的了解一样少,那么,为什么这些会挤进我单子上列的头两桩事儿呢——我把它作为一道自然难题留给好奇之辈。我承认它看起来像是一桩有违她贵妇身份的事儿;追求她的人和我一样有兴趣发现她的心境。

看过了这些古董以后,我半对着站在我后边的Valet de place84说道,——要是我们去圣伊勒纽斯教堂那倒无妨,还要看看绑过耶稣的那根柱子85——然后,再看看蓬蒂斯·皮拉特的故居86——那在下一个镇子里,valet de place说——在维安纳;这我挺高兴,我说着就从椅子上很麻利地站起身来,跨着比平常步幅长一倍的大步走到屋子对面——“我更想看看情人墓87。”

这一行动的原因是什么,我为什么要迈着大步说这个——我也留给好奇之辈;但是由于它与钟表机械原理无关——要是我亲自解释一下,对读者倒有好处。

第三十一章

啊!人的一生中有一段甜蜜美妙的时光,那时候,(大脑细嫩,富有纤维,就像糨糊一般)——一篇故事写两个痴情恋人被残忍的父母和更加残忍的命运拆散——

阿曼杜斯——他

 阿曼达88——她——

谁都不知爱人身在何方,

他——在东

她——在西

土耳其人俘虏了阿曼杜斯,把他押到了摩洛哥皇帝的朝廷里,在那里,摩洛哥公主爱上了他,却把他在牢里关了二十年,就因为他仍然深爱着他的阿曼达——

她——(阿曼达)一直光着两脚,披头散发,到处流浪,越过岩石高山,打听阿曼杜斯的下落——阿曼杜斯!阿曼杜斯!——千山万壑回响着他的名字——

阿曼杜斯!阿曼杜斯!

每到一座城镇,她都孤苦伶仃地在城门口坐下——阿曼杜斯!——我的阿曼杜斯是不是进城了?——她漫游,漫游,漫游全世界——直到——难以料想的命运之神在一个夜晚的同一时刻,把他们带到他们故乡里昂的城门口,虽然他们走的是不同的路,但两个人都以熟悉的乡音高声呼唤,

他们扑进对方的怀抱,两个人倒在地上高兴死了。

在每一位雅士的一生中,都有一段温馨的岁月,在那期间,这样的一个故事给头脑提供的精神食粮,要比旅行者编造的一切零零碎碎的古代积淀更加丰富。

——斯庞等人在他们的里昂记事里滤进过滤器的东西,全沾在我自己的过滤器的正面;而且,在某种旅行指南里,但天知道在哪一种里面所发现的,无非是——为了表示对阿曼杜斯和阿曼达的坚贞不渝的崇敬,城门外面建造了一座坟墓,直到今天,情人们前来拜谒他们,来证明自己的忠诚,——我这一辈子一旦陷入那一类境地,这座情人墓最终总会以某种办法闯进来——不仅如此,那种力量完完全全控制了我,以致我想起或说起里昂——甚至有时候看见一件里昂马甲,这件古迹总要出现在我的想像里;我往往信口开河,喋喋不休——尽管我怕有些失敬——“我以为这块圣地(虽然遭受忽视)和圣地麦加89一样重要,除了财富,也不亚于圣屋90,所以什么时候,我会专程去(尽管我去里昂没有别的事)拜谒一回。”

因此,在里昂所要参观的地方中,这虽说是最后要看的——但您知道,却不是最不值得看的;当我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时,便在房间里跨过一二十步,步幅比平时要大,心平气和地下了楼,进了Basse Cour91,想要出击;由于已经叫人取来账单——因为不能肯定我是不是会重回旅馆,我就把账结了——又给了那个女仆十个苏,刚好听到勒布朗先生92的最后几句问候,祝我罗讷河之行一路顺风——正在这时,我被堵在了门口——

第三十二章

——一头可怜的驴子挡住了我的去路,他刚刚拐进门来,背上驮着两只大驮筐,是来收集不要钱的芜青头和白菜叶的;他迟疑不决地站着,两只前蹄跨在门槛里,两只后蹄站在街道上,不太明白是不是该进来。

喏,这是个我不忍心打的畜牲(不管我是多么匆忙)——他的眼神和姿势流露出一种对痛苦的默默忍耐,是那么真挚,又在极力为他求情,所以总是解除我的武装;甚至于我不想对他说句难听的话:恰恰相反,只要见着他——不管是在城里,还是乡下——不管他套在车上,还是压在筐下——不管他是没人管,还是有人赶——我总会有几句好话要对他说;而且说了一句,又想起一句(如果他像我一样没多少事可做的话)——我总要跟他交谈交谈;当然我的想像还从来没有如此活跃,以至于从他脸的凹痕上——以及在这些凹痕没有使我深受感动的地方——构想出他的反应,使我的心融进他的心里,明白一头驴子会自然想到的东西——就像明白一个人在这种场合的心理状态一样。说实话,在所有比我低级的动物中,他是惟一一个我可以这样对待的:至于鹦鹉,鹩哥之类——我从不和他们交换一言半语——对于猿猴之类的动物也一样,原因大致相同;他们的行为矫揉造作,就像有的说话拿腔作势一样,同样都使我保持沉默:我也不和我的狗和猫讲话,尽管我对他们都很器重——(拿我的狗来说,要是他能说,他肯定会说)——可不知为什么,他们俩都没有交谈的天分——我跟他们的交谈,除了提议,回答,反驳而外,再什么都没有,我父亲和我母亲在他们的审议榻上就是这么结束交谈的——这些话一说——对话就结束了——

——但是跟一头驴子,我可以永远交谈下去。93

喂,老实头子!我叫道,——看来从他和门中间挤过去是办不到的——你是要进来,还是要出去?

驴子扭过头朝街上望去——

那好吧——我回答说——我们等一会你的主人吧:

——他若有所思把脑袋转过来,又眼巴巴儿地朝另一个方向看——

我完全理解你;我回答说——如果在这件事情上你走错一步,他会把你打死的——唉!一会儿只不过是一会儿,要是这一会儿能让一个同类免遭一顿痛打,这一会儿也不能算浪费。

进行这段交谈时,他正嚼着洋姜秆子,肚子饿得慌,嘴里却淡而无味。食之无味,扔之可惜,心里难免有点儿怨气,所以把嘴里的洋姜秆子吐掉了又捡起来,折腾了五六次——上帝救救你吧,伙计!我说道,你吃的是一顿苦饭——一天干的是苦活——挨了多少苦打,我怕就是为了这种报酬——没有别的——对你来说这全是——这全是苦啊,不管别人的生活怎么样。——现在,你的嘴巴,如果人们知道实情的话,我敢说,苦得就像黄连一样——(因为他已经把秆子扔到一边去了),在这个世界上,你也许没有一个朋友会给你一块甜饼干吃。——说到这儿,我抽出刚刚买的一纸包甜饼干,给了他一块——就在我讲这件事的当儿,我的心猛然一震,一想到看见一头驴子怎样吃饼干,这种奇思妙想里面的快乐——胜过主持给他饼干这种行为的慈善。

等驴子吃完了饼干,我把他推进门来——这个可怜的畜牲驮得太重了——四条腿儿好像在身子下面直哆嗦——他差一点朝后栽过去,当我拽他的缰绳时,绳子在我手里突然断了——他神情凄凉地瞅着我的脸——“别用它抽我——不过要是你愿意,你就抽吧”——要是我抽你,我说,我就该死。

这个词儿只吐出一半来,就像昂杜莱女修道院院长说的一样——(所以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罪过)——这时进来一个人,棒子就如响雷一般打在这个可怜的家伙的屁股上,从而结束了这番客套。

闪开!

我叫道——但这个惊叹含糊其辞——而且,我想,用的也不是地方——因为驴的驮筐上的那柳条尖儿戳了出来,驴子从我身边冲过去时,那柳条尖儿挂住了我的裤子口袋,把口袋朝着你可以想像的灾难性的方向撕开了——所以,刚才的那句

闪开!依我看,应当这会儿说才对——但我把这个留给

我的

裤 子

评论家们

来解决。就为这,我一直穿着这条破裤子。

第三十三章

当一切安顿停当后,我又和我的导游下了楼,来到basse cour里,以便赶往两位情人的墓地等处所——却又一次被挡在门口——这次挡路的不是驴子——而是那个揍驴子的人;这时候,他已经占领了(失败以后的情况往往都是这样)驴子刚才站的那个地点。

这原来是驿站派来的代理,他手里拿着一张指令,要我交六里弗赫零几苏的钱。

凭什么?我问。——这是代表国王行事,代理耸着肩膀答道——

——我的好朋友,我说——毫无疑问我是我——你是你——

——那么你是谁?他问。——别蒙我;我答道。

第三十四章94

——但明确无疑的事实却是,我接着对代理说道,只不过换了一下声明的形式而已——我对于法国国王什么都不欠,就差给他良好的祝愿;因为他是一个非常诚实正直的人,我祝愿他身体健康,尽情娱乐——

Pardonnez moi95——代理答道,在你去阿维尼翁的路上,从这儿到圣丰的下一站,你欠他六里弗赫四苏——因为这是皇家驿道96,你要为马和车夫付双倍的钱——否则的话,那就只不过是三里弗赫两苏而已——

——可我走的不是陆路;我说。

——你愿意走也可以走嘛;代理答道——

您最恭顺的仆人听命——我说着向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代理怀着庄重而有教养的真诚——也向我深深鞠了一躬。——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一个躬搞得这么尴尬过。

——让这类人的那种严肃的作派见鬼去吧!我说——(旁白)他们对讽刺挖苦的理解不过如此——

那个对照物驮着筐子站在一旁——可有什么东西封住了我的嘴——我说不出这种名堂——

先生,我鼓足了勇气说道——我不想走驿道——

——可是你可以走嘛——他说道,还是坚持着起初的回答——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走驿道嘛——

——我要给我的腌鲱鱼弄点盐,我说,即便我真愿意——

——可我偏不愿意——

——但你必须交钱,不管你愿不愿意。——

明白!交盐钱嘛97;我说(我心中有数)——

——还要交过路费;他补充道。讲讲理吧;我大声说——

我走的是水路——今天下午,我就沿罗讷河而下——我的行李在船上——其实,我已经把九里弗赫的旅费都付过了——

C'est tout egal98——一码事儿;他说。

Bon Dieu99!什么,我走的路要付钱!不走的路也要付钱!

——C'est tout egal;代理答道。

——一样个屁!我叫道——我宁肯先进一万个巴士底狱——

啊!英国呀!英国!你这自由之邦,理智之乡,你这最慈祥的母亲——最温柔的奶妈,我单腿跪地开始呼唤——

刹那间,勒布朗太太良心发现,她看见一个黑衣人,面如死灰在那里祈祷——经他那多褶的衣服一衬托,看上去更加灰白,——她问我需不需要教堂的帮助——

我走水路——我说——还有一个人要我为走油路100掏腰包。

第三十五章

我意识到这位驿站代理要我给他缴六里弗赫四苏,我别无办法,只有在这种时候耍耍贫嘴,来顶这笔钱:

于是我就这么说道——

——请问,代理先生,在这件事情上你对一个孤弱无助的外国人跟对一个法国人的态度完全相反,这依照的是什么礼规?

没有的事;他说。

请原谅;我说道——先生,你一开始就扯我的裤子——现在你又要拿我的口袋——

可是——要是你像对你自己的人那样,先拿走我的口袋——然后再让我光着屁—我就成一个发牢骚的畜牲了——

因为这——

——这有悖天理。

——这有悖情理。

——这有悖教义。

但不违背这个——他说——说着就把一份印刷的文件递到我手里。

PAR LE ROY101

————这是一个简练的引言,我说——接着往下念——————————————————————————————————————————————————————————————————————————————————————————————————————————————————————————————————————

——按这上头写的,我从头至尾,有点过快地念了一遍后说,好像是如果有人乘驿车从巴黎出发——他就必须一辈子天天都坐驿车旅行——要么就交过路费。——请原谅,代理说,这个法令的精神实质是这样的——如果你打算从巴黎逐站走到阿维尼翁等地,那么,要是你不先补交比你改变主意时所在的那个地方多两站的fermiers102的钱,你就不得改变旅行的计划或方式——我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他接着说,不能因为你的变卦而减少税收——

——哦,天哪!我叫起来——如果变卦在法国也要交税的话——我们毫无办法,只有尽力和你们和解了——

于是便达成了和解;103

——如果这是一种不光彩的和解——因为是特里斯舛·项狄奠的基——该绞死的只能是特里斯舛·项狄了。

第三十六章

尽管我知道在这六里弗赫四苏的问题上,我跟代理耍了不少贫嘴,但我还是决意在离开这个地方之前,在我的游记中记下这些苛捐杂税;于是我把手伸进外衣口袋掏我的游记——(顺便提一句,也许对游客是个忠告,今后对自己的游记多加小心)“我的游记被人偷了”——在这种场合,从来没有一个倒霉的游客像我一样对自己的游记这么大吵大闹过。

天哪!地哪!海啊!火啊!我喊叫着,呼叫每样东西都来帮帮我,就是不叫我应该叫的——我的游记被人偷了!——我该怎么办呀?——代理先生!请问我站在你身边时,有没有丢下什么游记?——

你丢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答道——呸!我说,那只不过是一点儿,还不值六弗赫两苏呢——但这却是一个大包——他摇了摇头——勒布朗先生!勒布朗太太!你们看没看见我的什么纸头?——你,屋里的服务小姐!快上楼——弗朗索瓦!赶快跟她上去——

——我一定得找回我的游记——那可是有史以来记得最棒的游记,我大声说道——最聪明——最风趣——我该怎么办呀?——我该从哪儿找起啊?

桑丘·潘沙丢了他驴子的褡裢后,叫得也没这么痛苦。104

第三十七章

最初的一阵激动过后,大脑的记录员们开始从这团交叉事故让他们陷入的乱麻中慢慢解脱开来——不久我就想起来,我把游记落在车袋里了——由于把车卖了,我把游记也一起卖给了那个修车匠。我留出这片空白好让读者把他最习惯的咒赌进去——至于我嘛,如果我曾给我生命中的空白赌进过一个完整的咒,我想就是进入那种——※※※※※※※※,我说——所以我的法国游记充满了风趣;就像一个鸡蛋充满了蛋清蛋黄一样,如果说这只鸡蛋值一个便士,我的游记就值四百几尼——如果我这儿一直在给修车匠兜售——要卖四个金路易105——另外还把一辆值六个金路易的马车(天哪)给了他;如果我把它卖给了多兹利,或者贝克特106,还是哪一个令人尊敬的书商,这个书商要么就是不做生意了,想要一辆马车——要么就是刚刚开业,——想要我的游记,同时还要两三个几尼——我倒可以把游记带在身上——却偏偏给了修车的!——这会儿就带我去找他,弗朗索瓦,——我说——让这个导游戴上帽子,在前面带路——我从代理身边走过时,却摘下帽子,跟在他后面。

第三十八章

我们到了修车匠家时,屋子和铺子都关着门;这是九月八号,圣母马利亚的圣诞日——

——嗒嗒嘀—嘀—嗒—嘀—嘀——人们倾巢而出玩五朔节花柱去了——这儿蹦蹦——那儿跳跳——谁也不肯管我和我的游记;于是我在门口的一条长凳上坐下来,思量起我的处境来:由于我的运气比平时好,还没等上半个钟头,女主人就进屋了,把头发上的papilliotes107取下来,然后又走向五朔节花柱——

法国女人,顺便提一下,爱五朔节花柱,á la folie108——也就是说,就像爱做晨祷一样——给她们一个五朔节花柱,不管在五月,六月,七月,还是九月——她们从来不问时令——总是欢迎——对她们来说,这就是等于吃肉、喝酒、洗澡、住房——要是我们有办法,就请诸位给她们送去多多的花柱(因为法国缺少木头)——

女人们就把花柱竖起来;竖好后,她们就围着它跳舞(男人们也陪着跳),一直跳到头晕眼花,才肯罢休。

我说过,修车匠的老婆走了进来,把头发上的papilliotes取掉——这种打扮不能叫男人看,——因此她一把摘掉帽子,开门时先把papilliotes取掉,取的时候,其中一张掉到了地上——我立马就看见那是我写的字——

——唉呀,我的爷!我喊道——你怎么把我的游记顶在你头上,太太!——J'en suis bien mortifiée109,她说——幸好,我想,这些纸粘在那里——要是再深入一些,那就会把一个法国女人的脑袋搅成一团糨子——她还是永远没卷过头发的好。

Tenez110——她叫道——她一点不知道我痛苦的情形,便把我的游记从鬈发上取下来,郑重其事地一张一张地扔进我的帽子——一张卷成这样——一张卷成那样——唉!我担保;一旦书出版,我说,——

那些纸还会卷得更不像话呢。

第三十九章

现在去看看利皮乌斯的钟吧!我带着一个经历过一切艰难险阻的人的神气说道,——除了时间,再没有什么能妨碍我们看钟,看中国历史等等,弗朗索瓦说道——因为快十一点了——那我们得加快速度,我说着便朝大教堂大踏步走去。

我们走进西门时,我心里无法说,听见一名大教堂副教士下面的话使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利皮乌斯的大钟全散架了,好几年不走了——我想,这倒给我更多的时间去浏览中国历史;再说,我对那只破钟的描写可以比对它完好无缺时的描写更得心应手——

——于是,我坐上马车去了耶稣会学院。

由于想瞅一眼汉字写的中国历史——还要做些我能提及的别的事情,因为这些事不到一定时候想不起来;我越来越接近关键时——我的血都凉了——刚才的念头渐渐消失了,直到最后,我无论如何也不肯满足它了——实际情况是,我的时间太短,而且我的心思在情人墓上——我祈求上帝,我说,同时把门环捏在手里,希望书斋的钥匙丢了;好出现——

因为所有的耶稣会会员都肝火旺——而且旺到连在最年长的信徒的记忆中也不明了的程度。111

第四十章

我熟知情人墓的地理概况,就好像我在里昂住了二十年一样,也就是说,我知道只要向右一拐,不走大门,径直向韦瑟郊区走就行了——因此我打发弗朗索瓦上船去,这样我就可以表达长久以来我所欠的情意,而没有人看见我的软弱。——我满心欢喜地朝墓地走去——当我看见堵在墓前的那扇大门时,我心潮澎湃——

——温情脉脉、忠心耿耿的精灵啊!我向阿曼杜斯和阿曼达喊道——很久——很久以来,我等待着在你们墓前洒下这滴泪——我来了——我来了——

可当我来时——却没有墓可让我落泪。

我的脱庇叔叔吹了《利洛布勒罗》,我能给他什么呢!

第四十一章

不管是怎么一种情况,也不管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只是匆匆地离开了情人墓——或者不如说,我没有离开它——(因为就不存在这样一件东西)正好有充分的时间上船赶路;——我乘船行驶才一百来码,罗讷河与索恩河就交汇到一起,欢欢喜喜地载着我往下游流去。

但在我沿罗讷河旅行之前,我已经描述过这次航行了——

——所以现在,我在阿维尼翁——由于除了奥蒙德公爵居住的那座旧宅,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可看的112,所以除了简单记述一下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能让我驻足的,不过三分钟,您就会看见我骑着骡子过桥,弗朗索瓦骑着马,他的身后还驮着我的手提包,骡子和马的主人肩上扛着一杆长枪,胳膊下挎着一把剑,大步流星地走在我们前面,惟恐我们骑着他的牲口跑掉。要是进阿维尼翁时,您看见我裤子的情况了,——尽管,我想我上马时,您看得更加清楚——您就不会认为这种防备有什么不对,您心里也不会对这种防备气恼:就我而言,我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番对待;而且决定在旅程快结束时,把裤子送给他,因为这裤子给他带来了麻烦,他得全副武装全面警戒。

在往下写之前,让我撇开有关阿维尼翁的评述,情况是这样的;一个人到阿维尼翁的第一个夜晚,仅仅因为头上的帽子偶然间被风刮跑了,——于是他就说,“阿维尼翁比全法国的任何一个城镇都爱刮大风。”我认为他这种说法不妥,所以我也没把这当回事儿,直到后来我向旅馆老板打听这件事,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的确如此——而且我还听说,在这个国家是把阿维尼翁的多风当成俗话来说的113——我把他记下来,只不过想问问博学之士原因到底何在——后果我是看见了的——因为整个阿维尼翁有点学问的人都是公爵、侯爵、伯爵——要是个男爵倒成怪事了——所以在一个刮风的日子里跟他们谈话几乎是不可能的。

朋友,我说,请你帮我牵一会儿骡子——我想把一只长统靴脱掉,它硌得我脚后跟生疼——那个人吊儿郎当地站在旅店门口,我想他大概操心着那屋子或者马厩吧,我把缰绳递到他手里——便开始脱我的靴子——这事儿办完后,我转过身从他手中牵过骡子,向他道了道谢——

——可是侯爵先生已经走了进来——

第四十二章

现在,我在漫游法国南部,骑着骡子从罗讷河岸可以走到加龙河岸,悠哉游哉——悠哉游哉——因为我已撇下了死神,天晓得——而且只有他晓得——死神离我有多远——“我跟随很多人漫游法国,他说,——但从来没有这么有气势”——他仍然紧跟不舍,——而我仍然在飞快地逃避他——可我是在快快乐乐地逃避——他仍在紧追——但他却像一个无望地追逐猎物的人——因为他落下了,每落下一步,神色就温和一点儿——我为什么要这么拼命飞奔逃避他呢?

所以,尽管驿站代理说了那么多,我还是又一次改变了旅行方式;这么风风火火、急急忙忙地赶过了一段路程之后,我心血来潮,想到我的骡子,想骑着骡子慢悠悠儿地一步一步穿过富饶的朗格多克平原。

一片富饶的大平原,尤其是没有大河,没有桥梁;没有什么看头,只有千篇一律的画面,对旅行者来说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欣喜的了——对于游记作家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因为一旦他们告诉您——土地感恩图报,大自然倾其所有,等等……他们手上就放着大平原却不知如何处理——这片平原对他们来说除了把他们带到某个城镇,没有多大用处,或者根本没有用处,而城镇也许更没多大用处,只不过是去下一个平原的新起点——如此这般,不一而足——这种情况真有意思!或者令人心旷神怡(情况正是如此)。

——判定是否我把自己的平原管理得好一些,这可是件最令人头疼的事情。

第四十三章

我还没走上两里格半路,这个背着枪的人就打量起他的引火药了。

我老远老远地在后面闲逛了三回;每一回至少落后半英里路:头一回,我和一个给包凯拉和塔拉斯孔114集市做鼓的鼓匠做了一番深谈——我不懂那些道道——

第二回,我说得不太准,我停下脚步——为了和两个比我时间更紧的方济各会会员115相见,由于吃不透我所做的事情——我便和他们一起折回。

第三回,是跟一个爱说闲话的人做一桩买卖,花四个苏买一提筐普罗旺斯无花果;要不是最后因为事关良心,这本来可以马上成交的;因为我付了钱,结果发现筐子底下藏了两打用葡萄叶盖着的鸡蛋——因为我本不打算买鸡蛋——我也没说要鸡蛋的话——要说它们所占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呢?那些无花果完全值我花的钱——

——可是,我的初衷是要这个筐子——而爱说闲话的人的打算却是留下筐子,没有筐,她没法装鸡蛋——如果我没有筐,无花果我也同样没有办法拿,因为无花果已熟透了,大部分边儿上都裂开了:这就引起了一段短时间的争执,最后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建议,我们俩应该怎么办呢——

——我们是怎么处理我们的鸡蛋和无花果的呢,我量您猜不出一点头绪,就是魔鬼本人不在那儿(我相信他在),他也猜不出:您只会读个中的全情——不是今年,因为我要赶紧讲我的脱庇叔叔的恋爱故事——不过您可以从穿越这片平原的旅行中讲的故事集里读到它——因此,我管这些故事叫做我的

平原故事

像其他旅行者的笔一样,我的笔在这次旅程中,走过的是一条如此荒凉的道路,已经显得多么地干涩无力啊——世人必须评判评判——但是笔的踪迹这会儿全在一块儿发颤,告诉我这是我一生中最有成果、最繁忙的一段经历;因为关于时间,我没有与我那拿枪的伙计达成协议——由于要停下来与我所遇见的每一个没有小跑着的人交谈——由于要参加我面前的所有聚会——由于要等后面的每个人——由于要向那些穿过十字路口的人大喊——由于要吸引各种各样的行乞者、朝圣者、提琴手、托钵会修士——由于经过桑树下的每一个女人时总要议论她的腿,并且还用一撮鼻烟引诱她说话——一句话,由于抓住这次旅行出现在我面前的各种尺寸、各种形状的每一个把柄——我把我的平原变成了一座城市——我总是与人结伴而行,而且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因为我的骡子跟我一样喜欢热闹,每遇见一个动物,他总有一些建议要提——我相信,我们可以把蓓尔美尔街或圣詹姆斯街一连走上一个月,奇遇也不会这么多——见到的人性也没有这么丰富。

啊!有一下子解开朗格多克人服饰上的每根辫子的那种轻快的坦率——无论底下藏着什么,它看上去都像盛世诗人所歌颂的那样单纯——我宁肯欺骗自己的想像,相信它的确如此。

那是在尼姆与吕内勒之间的那条路上,那里会有全法国最好的麝香葡萄酒,顺便提一下,这酒属于蒙彼利埃正直的教士们——谁要是在他们的餐桌上连一滴酒也不愿给他们,谁喝了这酒,就会倒八辈子霉。

——太阳落了——大伙儿干完了活;仙女们重新扎好自己的头发——小伙子们正准备狂欢痛饮——我的骡子死活不走了——这是横笛和小鼓,我说——把我吓死了,他说——他们正奔向快乐之环116,我说着就用马刺刺了他一下——凭着圣徒Boogar117,以及炼狱之门内的所有圣徒的名义起誓,他说——(跟昂杜莱的女修道院院长做出同一个决定)我不会再走一步的——这很好,先生,我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与你们家的任何一个争论;于是我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把一只靴子踢进这条沟里,另一只踢进那条沟里——我要参加一场舞会,我说——所以你在这儿等着吧。

我向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一个黑黝黝的劳动妇女从人群里站起身来欢迎我;她那暗栗子色近乎黑色的头发,用一个结扎起来,成了一条辫子。

我们正缺一名骑士,她边说边伸出双手,仿佛要叫人握住似的——你会得到一名骑士的;我抓住她的两只手说。

南内特,你要是打扮得像个公爵夫人就好了!

——就是裙子上有一条该死的口子!

南内特倒无所谓。

没有你我们什么也干不成,她带着自学来的礼貌放开一只手说道,同时用另一只手把我领过来。

阿波罗赏给一个跛脚青年一支笛子,他自己又加了一面小鼓,他坐在河岸上,便悦耳地练习着序曲——赶快给我把这根辫子扎起来,南内特说着就把一根头绳放进我手里——这教我忘记我是一个外地人——束发的结全松开了——我们认识已有七年了。

年轻人敲起了鼓点——笛子随后跟上,我们便出发了——“衣裙上的口子见鬼去吧!”

年轻人的妹妹用她从天宫里偷来的嗓音与哥哥轮唱——这是一支加斯科涅回旋曲。

VIVA LA JOIA!

FIDON LA TRISTESSA!118

仙女们加入了合唱,她们的情郎唱得比她们低了八度——

我愿意给一个克朗叫人把那口子缝起来——南内特本人却连一个苏都不想给——Viva la joia!一直挂在她嘴上——Viva la joia!一直闪在她眼里。一星亲切的火花在我们中间掠过——她看起来很亲切!——我为什么就不能这样活到头?只不过是我们快乐与悲伤的发泄孔,我喊道,为什么一个人就不能心满意足地在这儿坐下——跳啊,唱啊,祈祷啊,与这位栗褐色女郎119一起进入天堂?她任性地将脑袋歪在一边,煽情地翩翩起舞——该停了,我说;于是我换了舞伴和舞曲,从吕内勒跳到蒙彼利埃——再从那里跳到博斯卡纳斯,贝齐耶——我一路跳过纳博讷,卡尔卡松,瑙达利堡,最后一直跳到珀德里洛120的凉亭,在那儿,扯下一张黑线纸,我便可以闲话不说,直截了当讲脱庇叔叔的恋爱故事——

我是这样开始的——

第七卷 完

* * *

1拉丁文:“因为这不是跑题,而是作品本身。”这句格言影射第7卷出人意料的题材,摘自罗马作家、演说家小普林尼(约62—约114)《书信集》。

2参看《圣经·箴言》第13章第14节:“智慧人的法则是生命的泉源,可以使人离开死亡的网罗。”

3爱巴马儿的形象,或许可以追溯到贺拉斯(《讽刺诗集》第2卷第3首)。

4这个故事可能受到《忧郁的解剖》第1部第1节第3小节第2段中的一个引文的启发。

5参比《圣经·新约·罗马书》第5章第12节:“这就如罪是从一人入了世界,死又是从罪来的……”

6有人说斯特恩于1762年春嗓子哑了,此后再也没有全好。

7约帕:古以色列港市(今雅法),约拿从那里出海逃避上帝给的使命(见《圣经·旧约·约拿书》第1章第3节);而彼得在那里看见了异象,使他继续向异教徒宣教(见《新约·使徒行传》第11章第5—17节)。

8法文:咱们走吧。

9这三座城镇都在伦敦到多佛尔的路上。贝克特的托马斯(约1118—1170)被人在坎特伯雷大教堂里杀害,圣坛也设在那里。

10指艾迪生的《意大利观感》,在这本书的《序言》里,他这样写道:“我特别仔细地思考古代诗人写的,与我见到的地方和古迹有关联的各个段落;因为在我开始踏上旅程之前,我注意阅读经典作家来复苏我的记忆,并且从中收集一些将后我或许用得着的东西。我必须承认:我可以说我仔细考察对景点的不同描述,再将该地的自然风貌与诗人给我们提供的景致比较印证,这决不是在旅行中遇到的一件最小的乐趣。”

11德谟克利特(约前460—约前357),希腊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色雷斯的阿布德拉的居民;据传说,他的同乡们都为他捐钱以缓解他的贫困。因为他不喜欢见了人生的景象哭泣,所以他得到了一个可笑的绰号:“笑着的哲学家”。

12指赫拉克利特(约前540—约前475),著名的希腊哲学家,他放弃了家传的以弗所行政长官的职位,专心于哲学思辨。由于他一生寂寞,深入钻研哲学而又藐视人类,被夸张地称为“哭泣的哲学家”,与德谟克利特形成对照。

13Calais这个词原先的几种写法;为后面戏拟学究式旅游指南的适当的铺垫。

14法文:下城;防御工事以外的地区。

15原文为Courgain,来自court gain,意思是“小收益”。

16海味被认为能增进性功能。

17法文:瞭望塔。

18即腓力六世(1293—1350),法国瓦卢瓦王朝第一代国王(1328—1350),因与英王爱德华三世争夺王位及其他争端,引起百年战争的爆发(1337),法军两次惨败(1340,1346)。

19法国旧时货币,当时价值相当于一磅白银。

20加来最富有的市民。

21在他的《英国史》中,拉潘(参见第五卷第六章脚注37)叙述围攻加来(1347—1348)极其简略,不到一页。但斯特恩的根据是皮加尼奥尔的记述:“尤斯塔斯·德·圣皮埃尔,本镇最杰出的人物”,文中说他和另外五个人为了换救该镇,脖子上套着绞索把自己交给爱德华三世处治。

22将信口雌黄的一高一矮两个男子用赌徒的术语说成掷出的两粒骰子,结果一个为六,一个为幺。

23法文:啊!我亲爱的姑娘!

24即死亡。

25斯特恩在《多情客游记》中又提到了她,于是有人说他心里有个特定的年轻女人。

26也许是指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雕刻家波利克利托斯的《荷矛的男孩》这尊“样板雕像”的古典概念,据认为它建立了人体的理想标准,包括拇指与鼻子(!)应当相等的规则。

27斯特恩也许知道古代雕刻家用的湿衣纹被认为对画家不宜。

28法文:虔诚的女信徒。在《多情客游记》中,约里克把法国女人的一生分为三个阶段:卖弄风情者,自然神论者,虔信者,最后一个阶段是她信仰宗教的时候。

29在玩扑克牌时,用于表示一点优势的术语。

30阿布维尔以纺织业闻名。

31法文:从蒙特勒伊到南蓬——一站半。从南蓬到贝尔奈——一站。从贝尔奈到努维永——一站。从努维永到阿布维尔——一站。一站的距离为六英里。

32参见法国驿道手册第36页,1762年版。[斯特恩注。这里指的是《法国的主要驿道》,这是一本有关法国驿道的官方指南或一览表,从1708年到1779年,每年由雅耶洛特家族的成员在巴黎出版。]

33即圣热纳维埃芙(约422—约500),巴黎的女主保圣人。

34《圣经·诗篇》第83篇第13节。

35见第一卷第二十二章脚注114。下面一段采用霍尔的《随想录》140页和《自商》80页的大意。

36根据希腊神话,伊克希翁因追求天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而被宙斯缚在永远旋转的车轮上受罚。

37毕达哥拉斯把身体视为灵魂的坟墓,认为真理只有通过一种净化了的高于身体的冲动和弱点的思想才能获得。他教导他的信徒过一种沉思默想的生活,作为摆脱肉体的邪恶的手段。

38莱昂纳杜斯·莱修斯(1554—1623),耶稣会神学家;出自于他的《论神的完美与特性》第13卷第24章的这一段,斯特恩可能摘于伯顿的《忧郁的解剖》第2部第2节第3小节。一荷里大约等于4.4英里。

39弗朗西斯科·里贝拉(1537—1591),西班牙耶稣会会士,诠释家,虔诚的作家;这一段出自于他的《启示录》第14章第20节,斯特恩可能摘自于伯顿,出处同上。一意里大约等于0.89英里。

40在希腊神话中,普里阿普斯系酒神狄俄尼索斯和爱神阿佛洛狄特之子,是男性生殖力之神,通常用一个巨大的阴jing来代表。

41参见《圣经·诗篇》第102篇第24节:“我的神啊,不要使我中年去世。”

421738年,在路易十五统治下大举重铸苏。里弗赫是从前的法国硬币,价值相当于法郎,后来变成了法郎。一苏大约等于二十分之一里弗赫;一个里亚得等于四分之一苏。

43参比《圣经·新约·加拉太书》第5章第17节:“因为情欲和圣灵相争,圣灵和情欲相争,这两个是彼此相敌,使你们不能做所愿意做的。”

44法文:本堂神甫。

45骂男修士的话,盒子是盛他为他的修道会化来的钱的。

46大马厩由波旁公爵路易亨利于1719—1735年建成,可容纳1000匹马,被认为是法国奢华的一个基准。位于法国赛马俱乐部举行一年一度的大赛的跑马场附近。

47据说加略人犹大出卖耶稣的那天夜里使用过的灯笼和杯子保存在圣丹尼的大修道院的珍藏室里。作为一名新教徒,斯特恩认为那种“遗物”非常可笑。

48在人行道窄或没有人行道的旧式街道上,碰到别人时,让人靠墙走被视为一种优待,因为这就让出了一条比用鹅卵石铺的或泥土街道中间更安全、(通常)更干净的通道,而这些街道通常比明水沟好不了多少。在《赫布里地群岛旅行记》9月20日的日记里,鲍斯韦尔引用了约翰逊的话,说,“在前一个时期,当他母亲在伦敦居住时,有两种人,一种是让出靠墙的路的人,一种是不让靠墙路的人;也就是平和的人和喜欢争吵的人。”

49见《圣经·腓立比书》第3章第19节:“他们的神就是自己的肚腹。”

50法文,图卢兹等地的行政长官。〔斯特恩注。这个词在1761—1762年的让·加拉事件中变得臭不可闻,当时图卢兹的一名胡格诺派(新教)教徒父亲因儿子的死亡被错误地处死,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种宗教迫害行为。大声疾呼要求予以免罪的伏尔泰这么认为;斯特恩当时经常出入的巴黎沙龙这么认为;利用小册子反法、反天主教的英国人也这么认为。斯特恩利用读者熟悉的这个词再次攻击与之刚刚停战的法国人,攻击罗马天主教。〕

51法文,字面意思是“上帝作证”,但是没有它的渎神和力量,大体上是“确实”的对应词。

52显然是指威廉·利利语法和其他语法中的“看、感觉、听、理解”这几个动词的规则。

53竣工于1740年的圣罗什教堂和竣工于1745年的圣叙尔皮斯教堂及其壮观的正面是18世纪受人崇尚的巴洛克“古典”建筑的杰出样板。

54Non Orbis gentem, non urbem gens habet ullam

————ulla parem.

[斯特恩注。这一段可以译为:世界上再没有这样一种民族,任何民族也没有这样的城市。]

55拉丁文:考虑到所有的情况。

56想想下面这段叙述的性质,看起来斯特恩选择昂杜莱(Andoüillets)很可能是因为它与andouille(香肠)、andouillettes(小香肠)相像,拉伯雷常用这个词,暗含色情的意味(见《巨人传》第4卷第35章)。

57关节内膜分泌的润滑液体。

58“瘸腿”的路司得男子是被保罗治好的;这一记述见《圣经·使徒行传》第14章第8—10节。

59一种带黏液、有咸味的植物。

60有一定等级的修士穿戴的一种短工作披风。

61一种抗坏血病的药草。

62指头上的脓炎肿块。

63此类修女穿修女服,履行发愿,但未受神职,无神品,一般从事勤杂工作。

64树枝从前被用做客店的标志。

65不发红的肿块,但口语里也指怀孕。

66原文为By my fig.fig有女人的外阴的含义。

67法文动词bouger意思是“走动”,“移动”,在18世纪用意粗俗;fouter(foutre)的意思是“推搡”、“交媾”。

68这座皇宫尽管豪华无比,特里斯舛却不大评说,这就是斯特恩噱头。

69法文:咱们继续走。

70多米尼克·塞吉耶(1593—1659),欧塞尔主教。1636年,他打开了欧塞尔圣日耳曼大教堂地下室的墓穴,就他发现的埋藏在此的圣人遗体的情况,他还做了一份官方报告。

71埃里巴尔德,欧塞尔主教,约死于857年。

72查理曼从768年到814年统治法国,随后由他的儿子温和的路易继承王位,路易的儿子秃头查理于840年继承他父亲的王位,直到877年去世。

73我父亲对拉丁文maxima(马克西玛)和maximus(马克西莫斯)的含义玩了个文字游戏,二者是意思是“最大”的这个词的阴性和阳性形式。

74圣日耳曼,欧塞尔主教(约380—448),死在拉文纳,这就是圣马克西玛前来朝圣的缘由。

75圣奥普塔,欧塞尔主教(530—532年在位)。拉丁文optatus(奥普塔)意为“被渴望的,亲爱的”。

76著名的西班牙建筑师堂普林吉洛。我的表兄安东尼在一本题赠给他的《故事》的批注中,对他大加赞赏。参阅小版本第129页。[斯特恩注。“安东尼”即斯特恩的朋友霍尔史蒂文森(见《序》),他的密友们都用这个名字叫他。这个名字也许影射圣徒安东尼,之所以选用它,可能是出于对二人生平的某些幽默对比。圣安东尼是基督教禁欲主义的创始人,他离开人类社会隐退到一个破城堡中。他的圣洁最终吸引了大批门徒;霍尔史蒂文森很难说是个禁欲主义者,他也隐退到他的城堡中,由于该城堡严重破损,他取名为“飘摇堡”。在那儿,他由于极端殷勤好客,便吸引了一群拉伯雷式的人物。他们仿效梅德曼姆修道院的“修士”,自称“疯魔社”。斯特恩称之为“信仰家族”。“堂普林吉洛”是霍尔史蒂文森给一位建筑师取的名字。他作为“疯魔社”中的一员,史蒂文森把他算做《飘摇堡故事集》的作者之一。]

77据推测是斯特恩在图卢兹的房东。

78泰恩和昂皮附近著名的葡萄园。

79山羊是威尔士的特产;山羊奶被认为可以使人长寿,壮阳。

80特里斯舛对法国第二大城市里昂的赞扬是以贬低巴黎为代价的。

81咖啡在18世纪被认为有医疗效果,斯特恩加牛奶(或奶油)也许是要缓解他的肺病。

82雅各·斯庞(1647—1685),法国古文物专家,医生。斯特恩在下一章中将他列为他的权威之一。根据斯庞的《里昂城古文物研究》一书,这座有着令人惊叹的复杂构造的著名大钟,仅次于世界上最精致的斯特拉斯堡大钟。(见该书[里昂,1857]第24—25页。)

83皮加尼奥尔·德·拉福斯(1673—1753),法国地理学家,历史学家,在第7卷里,斯特恩从他的《法兰西新游记》一书中汲取了大量资料。皮加尼奥尔称,这一套中国通史在法国是独一无二的。(见该书[巴黎,1755]第1章第252节)。

84法文:导游。

85一截大理石柱,按照皮加尼奥尔·德·拉福斯的说法,见其著作第1章第250节,据认为基督就是被绑在上面挨打的;而斯庞在其著作第71页仅仅记载:据说基督教殉教者被绑在上面接受拷打。

86在他的《古文物研究》(里昂,1683)第168页中,斯庞解释说:“一个意大利人,亨伯特·皮拉特是最后一代多芬·亨伯特的秘书,他的名字使人们想入非非,把罗讷河附近维埃纳的一座塔叫做皮拉特塔;把圣瓦利耶附近的一座山庄称为皮拉特山庄,把德拉维圣母院称为皮拉特总督府。”

87一座古墓,来源众说纷纭,原来在韦斯郊区的里昂门外。这座古墓在斯庞的《研究》第133页中做了探讨。

88原文为Amandus和Amanda,是拉丁文“必须被人爱的人”的阳性和阴性形式。

89伊斯兰圣城,穆罕默德的出生地,天房所在地,所有伊斯兰圣地中最神圣的。

90意大利洛雷托的一座石头建筑,据说曾经是圣母马利亚在拿撒勒的故居,后被天使从空中搬到洛雷托。它是罗马天主教教徒朝圣的一个著名的目的地,在斯特恩时代,它的宝库中有大量昂贵稀罕的还愿献品。

91法文:下院,厩院。

92鲍斯威尔(《谈教育旅行》,1766年1月2日)提到里昂的勒布朗家,他一天花三里弗赫住的一个住处,因为是“住过的最好的住处”。如果这两个勒布朗是同一个人,这就说明斯特恩在旅行期间没有在这一“最好的住处”呆过。

93桑丘·潘沙希望有一头他可以与之“交谈”的驴(见《堂吉诃德》上第25章)。

94这一章的背后是一则由Ozell在拉伯雷《巨人传》第2部第7章的注里讲的笑话,说一位助理牧师被告知他必须为养一个女人缴税,不管他有没有情妇。

95法文:请原谅。

96从巴黎、里昂或任何由国王实际管辖的地方出发的任何驿道要收双倍的钱。

97盐税是法国18世纪四大税之一。

98法文:都一样。

99法文,字面意思是“仁慈的上帝”,但没有英文good God的渎神口气;相当于“天哪”。

100这句的意思是,“我坐船顺罗讷河而下;这个牧师,好像以为我快死了,想要主持最后的敷擦圣油仪式。”在英国国教教会里,牧师不遵循给教徒临终敷擦圣油的罗马天主教习俗。

101法文:遵照王上敕令。

102法文:包税人。

103巴黎和平条约于1763年签订,从而结束了七年战争。

104因为丢了驴,桑丘“就放声大哭,哭得是那样地悲切,堂吉诃德竟被他的哭声惊醒了”(《堂吉诃德》第1部第3卷第9章)。

105一种值二十法郎的金币。

106斯特恩的书商。《项狄传》的1—4卷由罗伯特和詹姆斯·多兹利兄弟二人出版、销售,5—9卷由托马斯·贝克特和P`A·德翁特出版、销售。

107法文:卷发纸。

108法文:到了愚蠢的地步。

109法文:我很丢脸。

110法文:给,接着。

111此处暗指为耶稣会会员章程的合法性而进行的斗争,斗争的结果是1764年法国对该会的镇压。

112没有什么可看的”可能是斯特恩对天主教教义特有的嘲讽挖苦之语,因为自14世纪以来,阿维尼翁一直因其宏伟的教皇宫而闻名于世。奥蒙德公爵在阿维尼翁流放了三十年。当别的游记作家忽略这个有历史意义的建筑物时,斯特恩的兴趣却在乌得勒支条约,即奥蒙德流放的原因上,因此特意提到它。

113俗谚云:“阿维尼翁多风,风不多时便多瘟。”

114罗讷河岸的两个城镇,在阿维尼翁南面。

11513世纪,阿西西的圣方济各创建的托钵修会的成员。

116骑士操练,骑手试图把长矛投过一个悬着的环,不过这里像拉伯雷的《巨人传》里一样,有性意象。

117一个从法文bougre(家伙,妈的)或英语bugger(家伙,该死)生造而来的发音近似的词。在这个词前后的“快乐之环”、“刺”、“炼狱之门内”都有秽语的含义,有意与眼前的一片田园式的纯真景象交织在一起。

118法文:快乐万岁!悲伤该死!Fidon=fi donc;很显然这是斯特恩听到的普罗旺斯口音。

119有一支流行的古老歌谣就叫《栗褐色女郎》。

120显然是普林吉洛之误。参见第七卷第二十九章注*。提到的这些地名都在尼姆到图卢兹的路上,绵延200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