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AWKENBERGII

FABELLA2

VESPERA quâdam frigidulâ, posteriori in parte mensis Augusti, peregrinus, mulo fusco colore insidens, manticâ a tergo, paucis indusijs, binis calceis, braccisque sericis coccinejs repletâ, Argentoratum ingressus est.

Militi eum percontanti, quum portus intraret, dixit, se apud Nasorum promontorium fuisse, Francofurtum proficisci, et Argentoratum, transitu ad fines Sarmatiœ mensis intervallo, reversurum.

Miles peregrini in faciem suspexit——Di boni, nova forma nasi!

At multum mihi profuit, inquit peregrinus, carpum amento extrahens, e quo pependit acinaces: Loculo manum inseruit;magnâ cum urbanitate, pilei parte anteriore tactâmanu sinistrâ, ut extendit dextram, militi florinum dedit et processit.

Dolet mihi, ait miles, tympanistam nanum et valgum alloquens, virum adeo urbanum vaginam perdidisse; itinerari haud poterit nudâ acinaci, neque vaginam toto Argentorato, habilem inveniet. ——Nullam unquam habui, respondit peregrinus respiciens, ——seque comiter inclinans——hoc more gesto, nudam acinacem elevans, mulo lentò progrediente, ut nasum tueri possim.

Non immerito, benigne peregrine, respondit miles.

Nihili œstimo, ait ille tympanista, e pergamenâ factitius est.

Prout christianus sum, inquit miles, nasus ille, ni sexties major sit, meo esset conformis.

什牢坑驳鸠的故事

那是八月底闷热的一天结束之后的一个清爽凉快的傍晚,一个生客骑着一匹黑骡子,走进斯特拉斯堡镇3。他背着一个小背包,里面装着几件衬衣、一双鞋和一条深红缎子裤。

走进城门时哨兵盘问他,他说他原来在鼻子岬——现在要去法兰克福——然后在去克里木鞑靼边界的途中,于下个月的今天再回到斯特拉斯堡。

哨兵抬头瞅着生客的脸——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鼻子!

——我做了一次开心的冒险旅行,生客说着——便把手腕从挂着一把短弯刀的黑腰带圈里滑了出来:他把右手插进衣袋里,左手碰了碰帽子的前檐儿敬了个礼,同时伸出右手——将一枚弗罗林金币塞进哨兵手里,便往前走去。

真叫人难过,哨兵对一个侏儒似的小罗圈腿鼓手说,这么斯文的一个人竟丢了刀鞘4——刀上没有刀鞘他就没有办法旅行了,在斯特拉斯堡全城他也搞不到一个合适的刀鞘的。——我从来就没有刀鞘,生客回头望着哨兵说,说话时把手举到帽子上——我带着一把刀,他接着说——便举起了无鞘的短弯刀,他的骡子一直慢慢地走着,目的是保护我的鼻子。

——应当这么做,高贵的客人,哨兵答道。

——应当个屁,罗圈腿鼓手说——那是个羊皮纸做的鼻子。

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天主教徒——尽管大了六倍,——但它仍然是个鼻子,哨兵说,就像我自己的鼻子一样。

Crepitare5 audivi ait tympanista.

Mehercule! sanguinem emisit, respondit miles.

Miseret me, inquit tympanista, qui non ambo tetigimus!

Eodem temporis puncto, quo hœc res argumentata fuit inter militem et tympanistam, disceptabatur ibidem tubicine uxore suâ, qui tunc accesserunt, et peregrino prœtereunte, restiterunt.

Quantus nasus! œque longus est, ait tubicina, ac tuba.

Et ex eodem metallo, ait tubicen, velut sternutamento audias.

Tantum abest, respondit illa, quod fistulam dulcedine vincit.

Æneus est, ait tubicen.

Nequaquam, respondit uxor.

Rursum affirmo, ait tubicen, quod œneus est.

Rem penitus6 explorabo; prius, enim digito tangam, ait uxor, quam dormivero.

Mulus peregrini, gradu lento progressus est, ut unumquodque verbum controversiœ, non tantum inter militem et tympanistam, verum etiam inter tubicinem et uxorem ejus, audiret.

Nequaquam, ait ille, in muli collum frœna demittens, manibus ambabus in pectus positis, (mulo lentè progrediente)

nequaquam ait ille, respiciens, non necesse est ut res isthœc dilucidata foret. Minime gentium! meus nasus nunquam tangetur, dum spiritus hos reget artus——ad quid agendum? ait uxor burgomagistri.

Peregrinus illi non respondit. Votum faciebat tunc temporis sancto Nicolao, quo facto, sinum dextram inserens, e quâ negligenter pependit acinaces, lento gradu processit per plateam Argentorati latam quœ ad diversorium templo ex adversum ducit.

Peregrinus mulo descendens stabulo includi, & manticam inferri jussit: quâ apertâet coccineis sericis femoralibus extractis cum argenteo laciniato, his sese induit, statimque, acinaci in manu, ad forum deambulavit.

Quod ubi peregrinus esset ingressus, uxorem tubicinis obviam euntem aspicit; illico cursum flectit, metuens ne nasus suus exploraretur, atque ad diversorium regressus est——exuit se vestibus; braccas coccineas sericas manticœ imposuit mulumque educi jussit.

Francofurtum proficiscor, ait ille, et Argentoratum quatuor abhinc hebdomadis revertar.

Bene curasti hoc jumentum (ait) muli faciem manu demulcens——me, manticamque meam, plus sexcentis mille passibus portavit.

Longa via est! respondet hospes, nisi plurimum esset negoti.——Enimvero ait peregrinus a nasorum promontorio redij, et nasum speciosissimum, egregiosissimumque quem unquam quisquam sortitus est, acquisivi!

Dum peregrinus hanc miram rationem, de seipso reddit, hospes et uxor ejus, oculis intentis, peregrini nasum contemplantur——Per sanctos, sanctasque omnes, ait hospitis uxor, nasis duodecim maximis, in toto Argentorato major est! ——estne ait illa mariti in aurem insusurrans, nonne est nasus prœgrandis?

Dolus inest, anime mi, ait hospes——nasus est falsus. ——

——我听见这鼻子噼里啪啦地响呢,鼓手说。

天老爷,哨兵说,我可看见它流血呢。

可惜,罗圈腿鼓手嚷道,我们俩都没有摸过它!

就在哨兵和鼓手争论的当儿——一个号手和一个号手的老婆正好走过来,停下看见这生客从旁经过,他们两个也争论起这个问题来。

我的天哪!——好大的一个鼻子啊!长得就像一杆号,号手的老婆说。

还有号一样的气质,号手说,它打喷嚏时你能听出来这一点。

——就像笛子一样温柔,她说。

——是铜管乐器,号手说。

——是个黑香肠头——他老婆说。

我再告诉你,号手说,那是个黄铜鼻子。

我会摸透根底的,号手的老婆说,因为睡觉前我要用指头摸摸它。

生客的骡子走得很慢,所以不仅哨兵和鼓手之间,而且号手和号手老婆之间的争论,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生客说着把缰绳扔到骡子的脖子上,两手贴在胸口上,一只手合到另一只手上,样子活像个圣人(他的骡子一直轻轻松松地走着)。不!他抬起头说,——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种任人往身上又抹黑,又泼冷水的罪人——可以给鼻子定那种罪——不!他说,只要上天给我力量,我的鼻子绝对不能叫人摸——要干什么呢?——一位镇长的老婆说。

生客没有理睬镇长的老婆——他正向圣尼古拉7发誓;誓发完以后,便放开交叉着的双臂,态度跟交叉时一样严肃,接着就用左手抓起笼头上的缰绳,右手按在胸口上,短弯刀松松地悬在右手腕上,骑着骡子慢悠悠儿地一步一步走过斯特拉斯堡的主要街道,最后来到正对着教堂的市场上的那家大客店。

生客一从骡子身上下来,他就吩咐把骡子牵到马厩里去,并把他的背包提进去;然后他打开背包,拿出他的深红缎子裤,还有一件带银穗的——(裤子的附属品,我不敢说明)——他把裤子穿上,系上有带穗的包片8,手里拿着短弯刀,立即出门向大广场走去。

生客在广场上刚刚转了三圈,就注意到号手的老婆站在广场对面——于是就立即转身,因为生怕打他的鼻子的主意,便迅速回到了他住的客店——脱掉衣服,把他的红缎子裤等装进背包里,叫人把他的骡子牵来。

我要上路了,生客说,准备去法兰克福——将于下月的今天回到斯特拉斯堡。

我希望,生客要骑骡子时,就用左手抚摸着骡子的脸继续说,你把我这忠实的奴隶很好地关照过了——它驮着我和我的背包,他轻轻地拍着骡子的脊背接着说,走了六百多里格。

——这路程够长的了,先生,店主答道——除非一个人有大事要做。——啧!啧!生客说,我到过鼻子岬;谢天谢地,搞到了一个人千载难逢的顶呱呱的鼻子。

生客讲述着自己的这种奇特的经历,而店老板和老板娘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鼻子——圣拉德贡德9啊,老板娘心里说,把全斯特拉斯堡任何一打最大的鼻子加在一起也没法跟这个鼻子相比!难道说,她咬着丈夫的耳朵悄声说,难道说这不是一个高贵的鼻子?

这是招摇撞骗,亲爱的,店主说——是个假鼻子。——

Verus est, respondit uxor.——

Ex abiete factus est, ait ille, terebinthinum olet——

Carbunculus inest, ait uxor.

Mortuus est nasus, respondit hospes.

Vivus est, ait illa,—— si ipsa vivam tangam.

Votum feci sancto Nicolao, ait peregrinus, nasum meum intactum fore usque ad—Quodnam tempus? illico respondit illa.

Minime tangetur, inquit ille(manibus in pectus compositis)usque ad illam horam——Quam horam? ait illa. ——Nullam, respondit peregrinus, donec pervenio, ad——Quem locum, ——obsecro? ait illa——Peregrinus nil respondens mulo conscenso discessit.10

是个真鼻子,他老婆说。——

它是冷杉木做的,他说,——我闻出了松脂11味儿。——

它上面有一个小疙瘩,她说。

它是个死鼻子,店主答道。

是个活鼻子,如果我自己来劲儿了,老板娘说,我就要把它摸一下。

今天我已经向圣尼古拉起过誓,生客说,我的鼻子不能叫人摸,直到——谈到这儿生客把声音停住,抬起头来——直到什么时候?她急忙问道。

永远都不能叫人摸,他说着就合住自己的双手并紧贴在胸前,直到那一刻——什么时刻?老板娘大声问。——永远不能!——永远不能!生客说,永远不能,直到我到了——天啦!到了什么地方啊?她问。——生客一声不吭骑着骡子走了。

在去法兰克福的路上,生客还没有走上半里格,他的鼻子就轰动了整个斯特拉斯堡城。晚祷钟声正响着召唤斯特拉斯堡人去参加祈祷式,在祈祷中结束一天的事务:——可是全镇没有一个人听到钟声——全城就像一窝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晚祷钟一直在叮咚作响)胡跑乱撞——打这门进去,从那门出来——有的走这条路,有的走那条路——有的走长路,有的走岔路——从这条街上来,打那条街下去——这巷子里进去,那巷子里出来——你看到那鼻子了吗?你看到那鼻子了吗?你看到那鼻子了吗?啊!你看见那个鼻子了吗?——谁看见了?到底谁看到了?天哪,谁看见了呀?

啊呀!我在做晚祷!——我在洗衣服,我在上浆,我在擦地板,我在缝被子——天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它,——我从来没有摸过它!——我要是一名哨兵,一个罗圈腿鼓手,一个号手,一个号手的老婆就好了,斯特拉斯堡的大街小巷,旮旮旯旯全是这么一片呼喊和悲叹。

正当斯特拉斯堡全城乱做一团的时候,那斯文的生客正骑着骡子悠闲地走在去法兰克福的路上,好像他与这件事没有一点瓜葛似的——一路上他骑在骡子背上,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儿,时而讲给他的骡子——时而讲给他自己——时而说给他的胡莉娅。

啊,胡莉娅,我可爱的胡莉娅!——不,我不能停下让你啃田刺芹——我正要尝尝快乐的滋味的时候,我疑心敌手会来插嘴,这就会完全让我扫兴。——

——呸!——那只不过是一根田刺芹而已——别管它——夜里你会有顿更可口的晚饭。——

——迫使我离乡背井——我的朋友——离开你。——

可怜鬼,你走累了,真可悲啊!——喂——走快点——我的背包里别的什么也没有,就有两件衬衣——一条红缎子裤和一件带穗子的——亲爱的胡莉娅!

——可干吗要去法兰克福呢?是不是有一只没有摸过的手,它偷偷儿地领我走过这些弯弯曲曲的道路和未曾想到的地段?——

——磕磕绊绊!圣尼古拉啊!每一步都磕绊——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子一整夜去——

——图个快乐——要不,我不就成了命运嘲笑和诽谤的对象了吗——注定要往前闯,不会被定罪——不会被听见——不会被触摸——要是这样,我为何不呆在斯特拉斯堡,那儿公道——不过我已经起过誓了!——来,你该喝点儿了——为圣尼古拉干杯!——噢,胡莉娅!你耳朵竖起听啥呢?——这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

生客就这样同他的骡子和胡莉娅边走边聊——一直聊到他到了歇脚的客店为止,一到客店,他就下来——注意让他的骡子,就像他许诺过的那样,得到很好的关照——取下装有红缎子裤等物的背包——要了个煎蛋饼给他当晚饭,十二点左右上床休息,不过五分钟就呼呼入睡了。

那天晚上,大约在同一个时辰,斯特拉斯堡的混乱终止了,——镇上的居民都静悄悄地上了床睡觉——但不像生客那样要么为了休息大脑,要么为了休息身体,因为小妖精般的玛布仙后12取来了生客的鼻子,没有缩小它的个头,那一夜她按斯特拉斯堡的人数不辞劳苦地把这个鼻子切分成不同的形状。奎德林堡13的女修道院院长带着她的全体修士中的四大要人,小女隐修院院长,女教长,唱诗班副领唱和高级修女,那一周来到斯特拉斯堡向大学咨询与她们衣裙衩口14相关的良心问题——她难受了整整一夜。

那斯文的生客的鼻子已经安置在这位院长大脑松果体的顶部,在这四大要人的想像中干出了那么激动人心的活计,搞得她们彻夜辗转不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安稳的——总而言之,她们起床时活像四个鬼魂。

圣方济各会第三会15的宗教裁判官们——髑髅山16的修女们——引导修会17的修女们——克鲁尼本笃会18的修女们——加尔都西会19的隐修修女,和更严格的女修道院的成员在那天晚上盖着毯子或者粗毛毡躺着,她们的情况比奎德林堡的那位女修道院院长的情况还要糟糕——在床上彻夜辗转反侧,反侧辗转——各个修女把自己的身子乱抓乱抠——她们一个个跳下床来,简直像活剥了皮一样——每个人都以为是圣安东尼到她们这里试火20来了——总而言之,从晚祷到晨祷,她们一夜未合眼。

乌尔苏拉会21的修女们表现得最明智——她们压根儿就没打算上床睡觉。

斯特拉斯堡的教长、受俸牧师、神父会成员和大教堂教士会成员22(早上神父会集合,要考虑黄油圆面包23的事)都希望她们能学乌尔苏拉会的修女的做法。——在前一天晚上,一切事情都颠倒错乱了,面包师们全都忘了放酵母——整个斯特拉斯堡吃早餐没有黄油圆面包——大教堂的整个院子一直嘈闹不休——这种骚乱的起因和对这一起因的寻根问底自从马丁·路德用他的学说把斯特拉斯堡翻个底朝天以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如果生客的鼻子这么随便地伸到宗教修道会之类机构的碟子24中,就产生了上述情况,要是伸到俗人的碟子里,造成的场面不知有多么热闹啊!——这种情况我的一支秃笔是难以描述的;尽管我承认,(什牢坑驳鸠喊道,他表现出的欢乐的思想超出了我的预料)世界上有许多精彩的明喻可以使我的同胞对它有一定的概念;不过在为他们而写,又花费了我大半辈子光阴的这样一部巨著的末尾——尽管我对他们承认这种明喻是有的,可是他们指望我或者有时间或者有兴趣去搜寻它,这是不是没有道理?这么说吧,那鼻子在斯特拉斯堡人的幻想中引起的骚乱是那么普遍——它是那样紧紧地抓住了斯特拉斯堡人的全部心力——关于它,说了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话,赌了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咒,各个方面信心相同,各个地方口才相等,以致使整个谈话和惊奇的大流都向它冲去——斯特拉斯堡的每一个灵魂,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无论穷的,还是富的——无论是博学多才的,还是不学无术的——无论是博士,还是学生——无论小姐,还是丫环——无论高雅的,还是粗俗的——无论修女的肉体还是民妇的肉体都无暇旁骛,专门聆听有关它的消息——斯特拉斯堡的每一只眼睛都为它望穿了秋水——斯特拉斯堡的每一根指头——每一根拇指都火辣辣的要摸一摸它。

现在,如果认为对这一强烈愿望需要做什么补充的话——那就是哨兵,罗圈腿鼓手,号手,号手的老婆,镇长的遗孀,客店老板,客店老板娘,在关于生客鼻子的证词和描述中,无论他们怎么各持己见,分歧多大——但有两点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说,生客去了法兰克福,直到下个月的那一天才能回到斯特拉斯堡;第二,不管他的鼻子是真是假,生客本人却是美貌绝伦——长相最漂亮!——态度最文雅!——花钱最大方——是进过斯特拉斯堡城门的举止最斯文的人——当他手腕上吊着弯刀,骑着骡子走过街道——穿着深红缎子裤走过广场的时候——那种潇洒谦和的神态是那么可爱,又是那么充满阳刚之气——每个见过他的少女都心旌摇曳(如果他的鼻子不碍事的话)。

我并不要求那颗不知好奇的渴望为何物的心,在如此激动的情况下,要替奎德林堡的女修道院院长,小女隐修院院长,女教长和唱诗班副领唱辩护,说中午派人去叫小号手的老婆是正当的:她走过斯特拉斯堡的街道时手里拿着丈夫的号;——那是有限的一点时间允许她阐明她的看法时用的最好的器具——她呆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哨兵和罗圈腿鼓手!——古雅典这边什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俩在城门下向来来往往的人们宣讲,具有克吕西波和克兰托尔25在门廊里演说的气派。

旅店老板,左边站着他的马夫,也以同样的风格宣讲他的理论,——就在马厩的门廊下——老板娘则在一间后屋里较为隐蔽地宣讲她的:大家都蜂拥而来,听他们的宣讲;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听——不过听这个还是听那个,那就看他们信哪个了——一句话,每个斯特拉斯堡的人赶来打听消息——结果人人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

为了照顾自然哲学等方面的全体讲解者,值得一提的是:号手的老婆刚给奎德林堡女修道院院长做完私下演讲,就开始站在大广场中央的一个凳子上做公开演讲——为了她的听众,她轻率地占据了斯特拉斯堡镇最时髦的地段,从而大大妨碍了其他讲解者——可是,当一个哲学讲解者(什牢坑驳鸠喊道)用号当工具时,请问,除了自己,哪个科学上的对手能声称自己的话别人听得见呢?

当不学无术者通过这些消息渠道忙着下到真理坐朝的井底时——要是博学多才者通过辩证归纳法的渠道按自己的方式忙于将真理泵上来——那他们关心的就不是事实——他们只是在推理——

没有一个行业比医学专家更能清楚地解说这一问题了——如果他们有关鼻子的争论没有统统转向粉瘤和水肿,那就是要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无法躲开这两种东西——生客的鼻子却与粉瘤和水肿毫不相干。

可是,有一点讲得十分令人满意,那就是,当胎儿还在子宫里时,在不破坏胎儿的静态平衡,并在出生前九个月内没有把这种平衡突然加在胎儿头部的情况下,这样的异质硬块决不会聚集到胎儿的鼻子上去的。——

——辩论对手同意这种理论——却否认那些结果。

一个鼻子出世前(粉瘤情况除外)成形的萌芽吐蕊初期,如果静脉、动脉等给它供应的适量营养,没有储存下来,他们说,那么这鼻子就不会正常发育,而且以后也难以保全。

这一切叫一篇论文全部解决了,这篇论文论述的是营养和营养在扩张血管和增长肌肉部位到可以想像的最大程度这方面的作用——在这种理论高奏凯歌时,他们进一步论证鼻子没有任何理由不能长到人本身那么大。

论文的答辩者让世人相信:只要一个人仅有一个胃和两叶肺,他们决不会遇到这种情形——因为胃,他们说,本来是接受食物并将食物转化成乳糜的惟一器官,——而肺是造血的惟一引擎——胃可能消化的只不过是食欲带给它的东西:或者就算承认人使自己的胃超载的可能性,自然对人的肺却限定了范围——所以这个引擎具有一定的大小和功能,在一定时间内只能完成一定量的任务——那就是说,只能造出一个人够用的血,不会有更多的量;而且,如果有个鼻子和人一样大——他们证明这时一定会出现坏疽;由于无法供养他们两者,不是鼻子从人身上脱落下来,就是人从他的鼻子上脱落下来。

自然能对付这些特殊情况,反对者喊道——一个人不幸失去两条腿成为半个人,而两叶肺全在——整个胃也健在,对于这种情况,你还有什么可说呢?

这人会死于多血症,他们说——或者得吐血,在两三周之内得肺痨完蛋——

——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反对者答道。——

不该是这样,他们说。

对自然和自然现象更好奇、更深入的研究者们,尽管他们携手共进,可在鼻子这个问题上最终都分道扬镳,几乎就像医学界本身的分歧一样大。

他们友好地指出,人体结构的各个部位有一种适当的几何尺寸和比例,以满足各自的目的、功能和用途,就是超越也只有一定的限度——所以自然,尽管她胡闹——但只是在一定的范围内胡闹;——而他们在鼻子直径上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

逻辑学家固守住他们前面的那一点,比哪一类文人都要严;——他们从鼻子这个词开始,到鼻子这个词结束;要不是争论一开始他们当中最高明的一个就在上面碰了壁的一场petitio principii26,整个争议就立即结束了。

一个鼻子,逻辑学家争论说,如果没有血就不会流血——流血所包含的不仅是血——而且还有里面给这个奇观供应一滴接一滴血的血液循环——(血流只不过是一滴滴的血更加迅速的连续而已,他说)——那么死亡,这位逻辑学家接着说,只不过是血液的停滞而已。

我反对这种定义——死亡是灵魂和肉体的分离,他的反对者说——那么关于我们的武器我们就达不成一致了,逻辑学家说——那这场争论就算结束了,反对者答道。

民法专家的辩论则更加简洁;他们提出的是法令性质上的问题——而不是一场论争。

——这样一个庞大怪异的鼻子,他们说,如果是个真鼻子,在文明社会里是不可能允许存在的——如果是假的——用那样的假象欺骗社会,则是对社会权利的更大侵犯,对此不能轻饶。

对这一看法的惟一反对意见是:如果这一点能证明什么的话,它就证明生客的鼻子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

这就为继续辩论留下了余地。教会法庭的辩护律师们坚持认为,什么也不能禁止法令,因为生客ex mero motu27承认他原来在鼻子岬选了一个最漂亮的等等,等等——对这一点的回答是,不可能有鼻子岬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有,博学多才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儿。斯特拉斯堡主教的代理同意律师们的意见,并在一篇关于谚语短语的论文里解释了这个问题,他向律师们指出,鼻子岬纯属寓言词语,意思只不过是自然给了他一个长鼻子而已:在证明这一点时,他学识渊博,引经据典,28好像他渊博的学识在十九年前并没有裁定一场有关教长特权和大教堂全体教士的用地的争议,否则这学识就无可辩驳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碰巧——我决不不识时务地颂扬真理,因为他们在这么做时以另外一种形式给了真理一种褒扬;斯特拉斯堡的两所大学——路德大学由理事会顾问雅各布斯·斯图尔米乌斯29创建于一五三八年,——老教大学由奥地利大公利奥波德创建,这两所大学在当时正用它们博大精深的知识(只有奎德林堡女修道院院长需要的衣裙衩口方面的知识除外)——裁定马丁·路德被罚入地狱的问题。

老教大学的博士们着手用演绎法论证;按一四八三年十月二十二日那天星辰的必然星力——当时月球位于第十二宫——木星、火星和金星在第三宫,太阳、土星和水星全都聚集在第四宫——所以马丁·路德必然是个恶人——按直接推论,他的学说一定也是邪恶的学说。

考察一下马丁·路德的天宫图,在阿拉伯人划给宗教的第九宫里,五个星辰同时与天蝎星座30交尾(读到这里,我父亲总会摇头)——看来马丁·路德对此事毫不在乎——而且从天宫的方位到火星的合态——他们查明马丁·路德必定死于咒骂和渎神——在一阵阵诅咒声中,他的灵魂(充满了罪恶)被这股阴风刮进地狱的火海。

路德大学的博士们对这一点稍有异议,他们认为,那一定是八三年十月二十二日出生的另一个人的灵魂以那种方式被阴风刮走的——因为曼斯费尔特县伊斯拉本的登记册表明:路德不是一四八三年而是八四年出生的;日期不是十月二十二日,而是十一月十日,圣马丁节前夜,因而他取名马丁。

[——我的翻译必须暂停片刻;如其不然;我想我会跟奎德林堡的女修道院院长一样不会合眼安眠的——应当告诉读者的是,每当我父亲给我的脱庇叔叔读什牢坑驳鸠的这一段文字时,他总表现出胜利的喜悦——不是由于战胜了我的脱庇叔叔,因为在这一方面,脱庇叔叔从来不反对他——而是由于战胜了整个世界。

——哎,你看,脱庇兄弟,他会抬起头来说,“教名可不是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要是路德不叫马丁而叫其他什么名儿,那他永远会被打入地狱——并不是我认为,他会补充说,马丁是个好名字——远远不是——只是比一般名字好些,不过只好那么一点儿——可尽管是这么一点儿,你知道,这对他来说就受益匪浅了。

正像最高明的逻辑学家能够向他指出的那样,我父亲本人也知道他的这个假说的依据不够硬棒——可奇怪的是,一个人的软弱找上门来时,他无论如何不能不加以利用;正因为如此,虽然在哈缶·什牢坑驳鸠的十连篇故事集里,有许多故事就像我正在翻译的这个一样有趣,可其中没有一个能让我父亲读起来时表现出一半的乐趣——这正好同时迎合了他最古怪的假说中的两个——他的名字假说和他的鼻子假说——我不揣冒昧地说,要是命运对这两个假说不另加照顾,他也许读完了亚历山大图书馆31所有的藏书,也不可能遇到一本合二而一的书或一段合二而一的话,能把那样的两个钉子一头就敲到点子上。]

斯特拉斯堡的这两所大学就路德的这件航行事件苦苦地较量着。当老教博士们自鸣得意的时候,新教博士们证明了路德并没有顺风而行;因为众所周知,没有满帆顶风的航行,——他们要解决的是,就算路德航行过,他背离了多少方位;马丁绕过了海角32还是困在一个背风岸上;无疑,这是一个富有启迪的研究,至少对懂这种航行的人来说是这样,他们不管生客鼻子的大小,继续往下研究,如果生客鼻子的大小也没有把世人的注意力从他们研究的对象引开的话——这是他们从事的职业。——

奎德林堡的女修道院院长和她的四大要人决没有消停下来;因为,生客的大鼻子作为她们考虑的良心问题,给了她们满脑子的奇思怪想——衣裙衩口的事她们冷搁下了——总而言之,印刷工已经接到拆版还字的命令——一切争论停止了。

——这是一顶顶上有绸缨子的方帽33——要戴在猜中了这两所大学在这个鼻子的哪一方闹翻的——一个硬脑壳上。

这很有道理,一方的博士们喊道。

这没有多少道理,另一方喊道。

这是信仰问题,一方喊道。

这是瞎扯淡,另一方说。

这有可能,一方喊道。

这绝不可能,另一方说。

上帝是万能的,鼻子派喊道,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什么事也做不了,必然要对抗的反鼻子派答道。

他可以使物质思考,鼻子派说。

就像你能从母猪耳朵里弄出一顶丝绒帽那样有把握,反鼻子派答道。

他可以叫二加二等于五,老教博士们答道。——这是错误的,他们的对手说。——

万能就是万能,主张这鼻子属实的博士们说。——这只能推广到一切可能的事情上,路德教博士们回答说。

老天作证,老教博士们喊道,如果他认为合适,就可以造一个大得像斯特拉斯堡的尖塔的鼻子。

斯特拉斯堡的尖塔是全世界现有的教堂尖塔中最大最高的,反鼻子派认为至少一个中等个子的人不可能有五百七十五英尺长的鼻子,——老教博士们赌咒发誓地说完全有可能——路德教博士们说,不;——不可能。

这样,便立即展开了一场新的争论,他们就上帝的德性和本性的范畴进行了深入的辩论——争论使他们自然而然地转向托马斯·阿奎那,再从托马斯·阿奎那转向魔鬼。

争论中再也没有听到有人谈及生客的鼻子——它仅仅被用做一只快速帆船,把他们载进经院神学的海湾,——然后,他们一直顺风而行。

热情与对真知的需求成正比。

对上帝的属性等方面的论战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激发了斯特拉斯堡人的无穷想像——对于这个问题,他们懂得的越少,对它的惊奇就越大——他们陷入了未满足的渴望的苦海——望着他们的博士,一方是羊皮纸派,铜管乐器派,松脂派34——另一方是老教博士,像寻访神瓶的谕示的庞大固埃和他的伙伴们那样,都上了船看不见了。35

——可怜的斯特拉斯堡人被丢在了海滩上!

——该怎么办呢?——不能耽搁——骚乱愈演愈烈——每个人都慌了手脚——城门都打开了。——

不幸的斯特拉斯堡人啊!是不是在大自然的仓库里——是不是在学术的堆房里——是不是在机遇的大贮藏室里,有一个器械丢在那儿没拿出来,在苦苦折磨你们的好奇心,激发你们的欲望,命运之手没有指使它玩弄你们的心意?——舞文弄墨并不是要替你们的屈服开脱——只是要给你们写篇赞歌。让我看看一座满怀期望的城市——市民一连二十七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不祈祷,对宗教或自然的召唤置若罔闻,而且还能再坚持一天。

那斯文的生客答应在第二十八日回到斯特拉斯堡。

七千辆四轮大马车(什牢坑驳鸠肯定搞错了数字),七千辆四轮大马车——一万五千辆单马轻便马车——两万辆大篷车,里面挤得严严实实,坐着议员,顾问,委员——贝居安女修会修女36,寡妇,婆娘,处女,大教堂教士,姨太太,都坐在她们的大马车里——奎德林堡的女修道院院长同那个小女隐修院院长,女教长,唱诗班女副领唱坐在一辆大马车里,走在队列的最前面,斯特拉斯堡的教长同他的教士中的四大要人位于她的左侧——其他的人则乱哄哄地尽量跟上;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被领着——有的被赶着——有的沿莱茵河而下——有的走这条路——有的走那条路——都在日出时上路去看那斯文的生客。

现在我们赶向我的故事的结局——我之所以说结局(什牢坑驳鸠喊道)是因为作为一个各部分安排得当的故事,不仅具有一出戏剧的结局和突变,而且更具有戏剧的一切基本构成要素——它有戏剧的序幕、发展、高潮,它的结局或突变,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遵循的是亚里士多德首先确立的顺序——如果没有这几个阶段,一个故事就不成其为故事,什牢坑驳鸠说,就只能一个人意会,不能言传。

在我的全部十个故事里,在我的所有十连篇故事集里,我,什牢坑驳鸠,使每个故事都严格地遵循这一规则,就像我在生客和他的鼻子这篇故事中所做的一样。

——从他初次跟哨兵攀谈到脱掉深红缎裤离开斯特拉斯堡城这一段就是故事的序幕或引子——在这里,剧中人的性格才刚刚触及到,主题只是初见端倪而已。

在发展阶段,情节得到充分的深入和加强,直到所谓的高潮阶段到来,发展阶段一般安排在第二和第三幕中,包含在我的故事的最热闹的阶段,从鼻子引起的第一夜喧闹到号手老婆在大广场中央做完她的鼻子演讲;而从争论的博学之士们刚刚上船——到博士们最后扬帆启航,把斯特拉斯堡人丢在海滩上受磨难,是故事的高潮,或事件与感情的成熟,为第五幕的迸发做好准备。

这一阶段从斯特拉斯堡人出现在通往法兰克福的路上开始,到绕出迷宫并把主人公从激动不安的状态(如亚里士多德所称)带入平静安宁的状态。

这一阶段,哈缶·什牢坑驳鸠说,构成了我的故事的结局或突变——也是我正要讲述的那一部分。

我们把生客扔到幕后睡觉——现在他开始登台亮相了。

——你的耳朵竖起来听什么呢?——没有别的,马上仅仅有个男人——这是生客给他的骡子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是那么告诉读者,那骡子拿主人的话当真;再没有如果或并且,就让这位旅客和他的坐骑走掉,那就不合适了。

那位旅客马不停蹄地赶路,以便当天晚上到达斯特拉斯堡——我真傻,当他又走了一里格左右的路时,对自个儿说,想今晚就到斯特拉斯堡,——斯特拉斯堡!——了不起的斯特拉斯堡!——斯特拉斯堡,全阿尔萨斯的首都!斯特拉斯堡,一座帝王之都!斯特拉斯堡,一个城邦!斯特拉斯堡,全世界最优秀的五千军人守卫着你!——唉!如果我这会儿就在斯特拉斯堡的城门口,花一个达克特,是不会让我进去的,——不行,一个半达克特——这太多了——还是回我路过的最后一家客店去吧——这总比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给我认不得的东西强。这旅客心里这么盘算着,就调转了他的马头,生客被领入他的房间过了三分钟,这位旅客也来到了这家客店。

——店里有熏肉,老板说,还有面包——而且今晚十一点以前我们还有三个鸡蛋——不过一小时之前来了一位生客,把鸡蛋做了个煎蛋饼,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哎呀!旅客说,我困了,我别的都不要,就需要一张床——我有一张阿尔萨斯最软和的床,老板答道。

——那生客,老板接着说,要不是由于他的鼻子大,本应当睡这张床的,因为这是我最好的一张床——他得排出流质,旅客说——这个我不知道,老板嚷道——不过这是一张折叠床,可是雅辛塔,他朝那丫头说,认为这床小得搁不下他的鼻子——这话怎么讲呢?旅客吃了一惊,往后跳了一步喊道——这鼻子太长,老板答道——旅客眼睛瞅了瞅雅辛塔,然后又瞅着地面——他右膝跪下——刚好把一只手贴在胸前——别笑话我爱操闲心,他又站起来说——这可笑话不得,雅辛塔说,那可是最了不起的鼻子!——旅客又跪了下来——把一只手按在胸口——然后他抬眼望着天说,你终于把我带到了旅途的终点——这就是迭戈!

旅客原来是胡莉娅的弟弟,在生客骑着骡子离开斯特拉斯堡的那天晚上,他时常受到生客的召唤;代表胡莉娅来找那生客。他陪着姐姐从瓦拉多利得37越过比利牛斯山脉走遍法国打问这个人,在荆棘丛生的情人路上,历尽了艰难曲折。

——在寻找中,胡莉娅已经累垮了——当时她没法再从里昂走一步了,在里昂,她温情脉脉,忧思重重,这种心情人人都在言传——但很少有切身体会——她病倒了,只有给迭戈写一封信的力气;她对弟弟托付说,在找到他之前决不要来见她,然后把信塞到弟弟的手里就卧床不起了。

费尔南德斯(因为这是她弟弟的名字)——尽管这张折叠床是阿尔萨斯最绵软的床,但他躺在床上还是合不上眼睛。——天刚一亮,他就起床了,接着听见迭戈也起来了,他走进迭戈的房间,交出了他姐姐托付的东西。

这封信内容如下:

“迭戈先生。

“我对你鼻子的怀疑是不是招致得很有道理——现在不是要探讨这个问题——我没有决心再进一步验证这些怀疑,这已经够了。

“当我派我的伴当禁止你再来到我的窗前时,我怎么对自己了解得这么少呢?要么,我怎么对你了解得这么少,迭戈,还以为你不会在瓦拉多利得呆上一天来减轻我的疑虑呢?——迭戈,是不是因为我上过当,就应当被抛弃?或者相信我的话,不管我的怀疑有没有道理,而且像你所做的那样,让我心神不定,痛苦忧伤,就是一件好事呢?

“胡莉娅对此是如何地怨恨——我弟弟,把这封信交到你手里时,自然会告诉你:他会告诉你,她是如何很快就对自己送给你的那封唐突的信后悔不迭——她如何飞快地跑到窗前,一连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胳膊肘儿一动不动地倚在窗上,出神地望着迭戈经常来的那条道路。

“他会告诉你,当她听到你离去的消息时——她是多么地失魂落魄——她是多么地伤心难过——她是多么地悲痛忧伤——她是多么地垂头丧气。啊!迭戈!我弟弟出于同情,用日渐倦怠的手领我迈出了多少个困乏的脚步去追寻你的踪迹!心愿又把我带到力不胜任的境地——一路上,我曾多少次晕倒在他怀里,只剩下一点力气可以喊一声——啊!我的迭戈!

“如果你文雅的举止没有掩饰你的心愿,你会飞奔到我的身旁,几乎和你离我而去的速度一样快——尽管你想飞快而来,你只能看着我断气。——这是一杯苦酒,迭戈,不过,唉!这会苦上加苦,如果死去时没有——。38”

她不能再往下写了。

什牢坑驳鸠认为这番煞费苦心的话难以令人信服,不过她确实再没有力气写完这封信。

读这封信时,斯文的迭戈心潮起伏,激情翻滚——他吩咐马上给他的骡子和费尔南德斯的马上鞍;除了诗歌,难以用散文表达这种心灵的撞击——机遇,由于把我们引向病痛的次数与引向治愈的次数一样,所以把一支木炭笔投进窗里——迭戈便加以利用,趁马夫给骡子备鞍的当儿,他在墙上写下了下面的诗句来排遣他的心情。39

颂 歌

爱的乐符刺耳又走调,

除非我的胡莉娅拨动了琴键,

只有她的手才能使乐谱传情达意,

她悦耳的旋律

使那颗心入迷,

并以声应气求的力量支配整个儿男。

第二节

啊!胡莉娅!

这些诗句浑然天成——丝毫没有刻意求工的迹象,什牢坑驳鸠说,遗憾的是没有再写下去;不过,是迭戈先生作诗太慢——还是马夫备鞍太快——这就不敢断言了;然而肯定无疑的是,没等迭戈把第二节诗作好,他的骡子和费尔南德斯的马已经在客店门前准备好了;于是,没等写完这首颂歌,他们就双双骑上牲口上路了,跨过莱茵河,穿越阿尔萨斯并直奔里昂,在斯特拉斯堡人和奎德林堡女修道院院长的人马起程之前,费尔南德斯,迭戈和他的胡莉娅早已翻过比利牛斯山脉平安到达了瓦拉多利得。

勿需告诉一个熟知地理的读者,当迭戈在西班牙时,是不可能在去法兰克福的路上见到斯文的生客的;只消说一下,在所有骚动不安的欲望中,好奇是最强的一种——斯特拉斯堡人感受到了它的全部力量;他们在去法兰克福的路上折腾了整整三天三夜,被这种情绪逼得怒气冲天,迫不得已只好回家——唉!这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自由民族所能遇到的最痛苦的一件事。

斯特拉斯堡的这起事变人们常常谈及,却又不大理解,我想用十句话,什牢坑驳鸠说,就此给世人一个说法,并以此结束我的故事。

人人都知道体系宏大的“万能君权”,那是柯尔贝尔先生下令写成,并以手稿形式于一六六四年呈交到路易十四国王的手中的。40

众所周知那套体系有许多分支,其中之一就是占领斯特拉斯堡得以随时进入萨瓦比亚,从而使德国不得安宁——结果按这一方案,斯特拉斯堡终于不幸落入他们的手中。

追查这一轰动性事件及类似事变的真正根源就成了少数人的命运——百姓把这些事件看得高不可攀——政治家又不屑一顾——实情(这次)则居于中间。

老百姓为一座自由的城市而骄傲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一位历史学家喊道——斯特拉斯堡人认为接受一支皇家卫戍部队是缩小他们的自由——受到了一支法国部队的宰割。

斯特拉斯堡人的命运,另一位历史学家说,对于喜欢存钱的所有自由人可能是一个警告——他们期待大笔收入——结果却饱受赋税之苦,耗尽了元气,最后虚弱得连城门都没力气关,法国人便破门而入了。

哎呀!哎呀!什牢坑驳鸠喊道,不是法国人——是好奇心破门而入——的确,看到斯特拉斯堡人,男女老少倾巢而出,去追随那生客的鼻子时——总是站在门闩旁边的法国人便一个个追随着自己的鼻子长驱直入。

从此以后,贸易和制造业日趋衰落,并每况愈下——这并不是出于商人的头脑提出的任何原因;而只是因为鼻子一直在斯特拉斯堡人的脑海里萦回,他们便无暇顾及生意。

哎呀!哎呀!什牢坑驳鸠感叹着嚷道——这不是第一个由鼻子攻克——或者丧失的要塞——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什牢坑驳鸠的故事完。

第一章

有这一切关于鼻子的学问不停地在我父亲的想像中萦回——有这么多的家庭偏见——还有百十个这样的故事永远与之相伴——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具有那么敏锐的——这鼻子是真的吗?——一个具有我父亲那么敏锐的感觉的人,除了以我所描述的那种姿势,怎么能以其他任何姿势承受楼下的——或者实际上是楼上的震动呢。

把你自己往床上摔上十来次——只是要当心,先把镜子放在床一边的一把椅子上,然后再这样做——但是这个生客的鼻子是真的呢——还是假的?

小姐,要事先讲那个,就会损害基督教世界里最好的故事之一;就是紧随在这个后面的第十组故事的第十个。

这个故事,什牢坑驳鸠有点喜不自胜地嚷道,我留着当我的全集的煞尾故事;因为我心中有数,当我把这个故事讲完,我的读者把这个故事读完——那就正好是咱们大家合上这本书的时候了;因为,什牢坑驳鸠接着说,我知道后面不可能再跟一个故事了。

——这的确是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从里昂客店的初次会见开始,也就是费尔南德斯把斯文的生客和他姐姐胡莉娅单独留在他的房间里的时候,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

迭戈与胡莉娅

错综复杂的恋情

老天呀!什牢坑驳鸠,你可是个奇人!你打开了一幅纠缠在妇女心中的多么离奇的景象!这怎么能翻译出来,如果什牢坑驳鸠故事集的这个样本和他的精美的寓意应该取悦世界的话——翻译过来肯定有两大卷。——要不,这怎么能翻成好英语,我没有一点概念。——有些段落似乎需要第六感觉才能翻译得正确。——慢悠悠的、低沉沉的、干巴巴的闲聊的闪烁的眼神比自然声调低五度,他这是什么意思?——小姐,您知道,这和耳语差不离。我一说出这几个字来,我就能感觉到心区周围的弦在微微地振颤——大脑不予确认。——二者经常不甚默契。——我觉得我好像明白这一点。——我并不知道。——这种活动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我感到迷惘。我一点也弄不明白,——除非,请诸位注意——在那种情况下,由于声音和耳语差不离,所以不可避免地使眼睛不仅彼此接近,相距不足六英寸——而且盯着对方的瞳孔——难道那不危险吗?——但这却无法避免——因为要是抬头看天花板,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下巴就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而低头瞧对方的腰腿,额头则会直接相撞,这就立刻结束了商议——我指的是商议的情感部分。——剩下的,小姐,就不值得屈身弯腰去探讨了。41

第二章

我父亲四仰八叉横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好像死神的手把他推倒了似的,整整一个半小时之后,他才开始用吊在床边的那只脚的趾头点起了地板;脱庇叔叔的心因此轻松了许多。——过了一会儿,他那只指节一直靠在夜壶把儿上的左手,恢复了感觉——他在短帷幔里把它伸了伸——伸完以后,又提起手来,放到他的胸口上——哼了一声!——我那好心的脱庇叔叔大喜过望,回应了一声;并满怀喜悦地把一句安慰话安插在这一哼所提供的开口处;我说过,他在这一方面没有什么天分,而且又害怕会干出一些雪上加霜的事来,所以就只好把下巴平静地搭在拐杖的横档上算了。

是挤压把脱庇叔叔的脸缩成一种更令人赏心悦目的椭圆形呢,——还是看见哥哥开始脱离苦海,爱心紧绷了他的肌肉,——这样一来,对下巴的挤压只是倍增了以前就在那儿的善良,这一点并不难决定。——父亲眼睛一转,脸上突然闪现出一抹阳光,顿时把他悲伤的阴云驱散了。

他用下面一席话打破了沉默。

第三章

脱庇兄弟,我父亲喊着,就用胳膊肘儿把自己撑起来,转向床的另一边,因为脱庇叔叔就坐在那边他那把有缘饰的旧椅子里,下巴搭在他的拐杖上——脱庇兄弟,我父亲喊道,一个可怜而又不幸的人,可曾受过如此多的鞭打?——我见过的挨打最多的,脱庇叔叔说(拉床头的铃唤特灵),是一个掷弹兵,我想是麦格42团里的。

——如果脱庇叔叔用一颗子弹射穿了我父亲的心脏,他也不会更加突然地倒下来,把鼻子杵到被子上。

我的天哪!脱庇叔叔说。

第四章

那个因为达克特在布鲁日遭受无情鞭打的可怜的掷弹兵,我的脱庇叔叔说,是不是麦格团里的?——噢,天哪!他是无辜的!特灵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喊道。——报告老爷,他差点儿被打进了鬼门关。——他们最好接受他的乞求,干脆一枪崩了算了,他已经直上天堂了,因为他和老爷您一样无辜。——我谢谢你了,特灵,脱庇叔叔说。我一想到他和我可怜的兄弟汤姆的不幸,特灵继续说,我就哭得像个脓包似的。——因为我们仨都是校友。流泪并不能证明胆小,特灵。——我自己也经常掉泪,脱庇叔叔嚷道。——我知道老爷您经常掉泪,特灵答道,所以我自己也就不觉得丢脸了。——但是请老爷想一想,特灵继续说道,他说着说着就有一滴眼泪偷偷儿地溜进了他的眼角——想一想两个好小伙子古道热肠,要多老实,有多老实——老实人的孩子一身是胆,出门去想在世界上飞黄腾达——却倒了那样的大霉!——可怜的汤姆!平白无故遭到严刑拷打——无非是娶了一个卖香肠的犹太寡妇当老婆——老实人狄克·约翰逊的灵魂被打出了窍,就是为了另一个人塞到他的背包里的几个达克特!——噢!——这些灾祸呀,特灵喊道,同时抽出他的手绢——这些灾祸呀,报告老爷,实在该叫人趴下痛哭一场。

——我父亲禁不住脸红了。

真可怜,特灵,脱庇叔叔说,你本应该感到自己的悲伤——你却总体恤别人的悲伤。——啊呀,下士答道,脸上顿时光彩焕发——老爷您知道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没有悲伤。43——我父亲禁不住笑了。——悲伤是最少最少,特灵,脱庇叔叔答道;我看不出一个像你这样心情轻松的人怎么会受罪,除非你老了守穷——那时候,你的劳已经效完了,特灵,——你的朋友都已死光了——报告老爷,千万别担心,特灵兴高采烈地答道——可我要叫你千万别担心,特灵,我叔叔答道;因此,脱庇叔叔继续说,当他说到“因此”这两个字的时候,便扔下拐杖,站了起来——特灵,你长期以来对我忠心耿耿,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心肠善良,作为报答——只要你的主人有一个先令——特灵,你就决不要在别的地方要一个便士。特灵试图感谢脱庇叔叔,——但没有能力——眼泪便顺着脸颊扑簌簌流下来,擦都来不及——他双手贴在胸口上——向地上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把门关上。

——我已经给特灵留下了我的草地滚木球场,脱庇叔叔大声说道——我父亲笑了——我还给他留下了一笔抚恤金,脱庇叔叔接着说——我父亲神情严肃起来。

第五章

这个时候谈论抚恤金和掷弹兵合适吗?我父亲心里嘀咕着。

第六章

脱庇叔叔初次提到掷弹兵时,我说过,我父亲倒下去把鼻子杵到被子上,突然得就好像脱庇叔叔一枪崩了他似的;但是有一点没有说到,那就是,我父亲其他所有的肢体、器官立刻和鼻子一起完全回到最初描述过的他所趴的那种姿势上;所以当特灵下士离开房间,我父亲发觉自己想从床上爬起来时,——还没能爬起来前,他得把所有的细小的准备活动都再想一遍。——姿势算不了什么,小姐,——这是一个姿势到另一个姿势的过渡——就像噪声到和声的准备和解决,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正因为如此,我父亲脚趾点地把同一种吉格舞又跳了一遍——把从短帷幔下面露出的夜壶往里推了推——哼了一声——用胳膊肘儿把身子撑起来——正要开口对脱庇叔叔说话——这时他想起了最初努力摆那个姿势时没有成功,——于是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第三圈时,在脱庇叔叔面前突然停了下来;并且把右手的前三个手指放在左手的手掌里,稍微弯了一下腰,对脱庇叔叔说了下面一席话。

第七章

脱庇兄弟,当我反思人类;并且看一下把人生表现成许多麻烦的起因的黑暗面时——脱庇兄弟,当我考虑到我们屡屡吞食苦果,而且我们生来就要受苦,就像接受我们的一部分遗产一样——我生来什么都不干,脱庇叔叔打断我父亲的话说,——只是要完成我的使命。天祖啊!我父亲说,难道我叔叔没有给你每年留一百二十英镑吗?——没有我又能怎么样呢?脱庇叔叔答道。——那是另外一回事儿,我父亲不耐烦地说——不过我说,脱庇,当一个人一一回想人的心难以承受的所有交叉账目和伤心事项的时候,令人称奇的是,通过什么隐蔽的手段,头脑才能够顶得住,并使自己承受得起,就像它抵制强加在我们天性身上的负担时所做的那样。——这在于万能的上帝的帮助,脱庇叔叔抬起头来,把两只手的手掌合在一起嚷道——项狄哥哥,这不是在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在木头哨所里的一名哨兵倒可以用它抵御一支五十个人的队伍,——我们得到了最高神灵的恩典和帮助的支持。

——那等于是把疙瘩剪开,我父亲说,而不是解开。——不过,脱庇兄弟,请允许我领你往神秘的更深处走一走。

非常愿意,脱庇叔叔答道。

父亲立刻把他的姿势换成拉斐尔精彩绝伦地描绘出来的苏格拉底在雅典学园44的姿势;诸位行家知道,这个姿势被想像得惟妙惟肖,就连苏格拉底推理的特殊方式也被它表现了出来——因为他左手的食指被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看上去好像他正在教化的那些放荡不羁的人——“你给我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这个,我都没有向你要求——它们是自动跟来的。”

我父亲就这样站着,他的一根指头和拇指紧紧捏着食指,他和坐在那把周围用杂色的精纺流苏做了缘饰的旧椅子里的脱庇叔叔论理——啊,加里克!你巧妙的能力会创造何其丰富多彩的一幕!而且我多么高兴写这另外一幕来利用你的不朽,并用它来保护我自己的不朽。

第八章

尽管人是最奇特的交通工具,我父亲说,但同时,它的结构却这么单薄,拼在一起又是那么摇摇晃晃,所以在这种崎岖的旅途中它一天不可避免地要遇到成十次的突然颠簸和猛烈碰撞,这就会把它颠翻撞碎——难道,脱庇兄弟,我们体内不是有一个秘密的弹簧——那个弹簧,脱庇叔叔说,我认为就是宗教。——它会把我孩子的鼻子安上吗?我父亲大声说着把食指放开,双手一拍——它把一切都给我们摆正了,脱庇叔叔答道——用比喻说,亲爱的脱庇,也许就是这样,我父亲说,但我所说的弹簧则是我们心中那种抵消邪恶的巨大、灵活的力量,它就像一台井然有序的机器中的一个秘密弹簧,尽管它不能防止剧烈的震动——但至少它使我们感觉到了它。

现在,我亲爱的兄弟,父亲说,他接近正题时,便让食指回到原处,——如果我的孩子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界,而且他那最宝贵的部位未受折磨——在世人眼里我对教名的看法,而且好名字或坏名字会不可抗拒地给我们的性格和行为打下深刻的烙印,这种不可思议的偏见,也许显得异想天开,小题大作——老天可以作证!虽然我满腔热情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大富大贵,但我从来没有希望给他的头上戴上比乔治和爱德华头上还要灿烂的荣光。45

但是哎呀!父亲继续说,由于最大的灾祸已降临在他头上——我必须以最大的善行抵消它。

他必须在受洗时命名为特里斯墨吉斯忒斯46,兄弟。

我希望这名字会有奇效——脱庇叔叔说着就站了起来。

第九章

好一派叠嶂似的机遇呀,我父亲在第一个平台上转过身子说,当时他和脱庇叔叔正在下楼梯——这个世界的事情为我们打开了多少层峦叠嶂似的机遇呀!把笔墨拿上,脱庇兄弟,好好算一算——我就像这栏杆柱一样,对计算一窍不通,脱庇叔叔说(用他的拐杖去打栏杆柱,没有打着,却突如其来地在我父亲的胫骨上狠狠揍了一下),——是百分之一——脱庇叔叔嚷道。——我还以为,我父亲说(揉着他的胫骨)你对计算一窍不通呢,脱庇兄弟。——这纯属机遇,脱庇叔叔说——那么它给这一派叠嶂似的机遇又叠了一层——我父亲答道。

我父亲巧妙应答的双重成功使他痒抓抓的好喜欢,一下子忘了胫骨上的疼痛——真好,有了这样的结果——(又是机遇!)——要不全世界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父亲的计算——去瞎猜它呢——没有任何机遇——这么一来多么幸运,却有了这么一派叠嶂似的机遇!因为它省去了我专门写一章的麻烦,其实呀,没有它我手头的章数已经足够了——难道我没有给这个世界许诺写一章又一章的纠结吗?两章不是写一个女人的对头和错头吗?一章不是要写胡子吗?一章不是要写希冀吗?——一章不是专门写鼻子吗?——不,这我已经写过了——一章写脱庇叔叔的谦虚:再别说一章写一桩又一桩的事件,这一章我在睡觉前一定要完成——以我曾祖父的胡子起誓,今年我连一半也写不完。

把笔墨拿上,好好算一算,脱庇兄弟,我父亲说,不在身体别的部位,镊子边儿触了霉头,偏偏碰上并破坏了会破我们家运的那个部位。事实证明这种情况将是一百万分之一。

也许还要更糟糕呢,脱庇叔叔答道——我不懂,我父亲说——假使就像斯娄泼医生预感的那样,屁股先露出来呢,脱庇叔叔答道。

我父亲沉吟了半分钟——低头往下看——用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脑门中央——

——那倒也是,他说。

第十章

把下一段楼梯的经过写了两章,难道不嫌害臊吗?因为我们连第一个平台都没走下去,还有十五个台阶才到底呢;说不定因为父亲和脱庇叔叔谈兴正浓,兴许每下一个台阶都有一章好写;——随它去吧,先生,命该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一股突然的冲动袭上我的心头——落幕吧,项狄——我把幕落下——在纸的这儿画上一道横线,特里斯舛——我画了一道——现在,为新的一章叫好吧!

在这件事情上,我要是有制约我的别的准绳才怪呢——如果有一个的话——因为我做什么都遵循准绳——我做完以后,我要把它揉成一团,撕成碎片,扔进火里——我是不是火气太旺?我就是,但事出有因——一个美丽的故事!人该遵循准绳——还是准绳该遵循人呢?

现在,您要知道,这由于是我许诺在睡觉前要写的许多章中的一章,我想,应当让我在躺下之前感到心安理得,办法就是马上将我对此事的全部知识讲给世人:这不是比用教条的手法,以警句格言炫耀才智强十倍吗?再就是给世人讲述一匹烤马的故事47——就说这些章能减轻思想负担——它们可以帮助——或者影响想像——还说在一部具有戏剧性的作品里,这些章跟变换布景一样不可或缺——再加上五十种其他冷冰冰的奇思妙想,足以扑灭烤马的烈火。——啊!可是要理解这一章,因为它就等于对狄安娜48神庙煽的烈火里吹一吹气——您必须读朗吉努斯——马上去读——要是您读了一遍,一点也不开窍——别担心——再读一遍——阿维森纳49和利塞特斯把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通读了四十遍,可一个字都没读懂。——但是注意结果——阿维森纳最后成了一个不顾死活样样都写的作家——他写了很多书de omni scribili50;至于利塞特斯(福图尼奥)51,全世界都知道他生下来时,是个不超过五英寸半长的胎儿52,但他长成了文学上的巨人,他写了一本书,书名就跟他自己一样长——博学之士知道,我指的是他的Gonopsychanthropologia,论人类灵魂的起源。

我的许多章中的一章就说到这里了,我认为它是我整部作品中最精彩的一章;相信我的话,无论谁读这一章,谁都会像拾稻草53一样被搞得手忙脚乱。

第十一章

我们应该把一切拨乱反正,父亲说着一只脚就从平台下了一个台阶——这个特里斯墨吉斯忒斯,父亲又把腿收回来,转向脱庇叔叔接着说——当时是人间最伟大的(脱庇)——他是最伟大的国王——最伟大的立法者——最伟大的哲学家——最伟大的教士——还是工程师——脱庇叔叔说。——

——那还用说,父亲说道。

第十二章

——你家太太怎么样了?父亲又从平台下到上一次踩过的同一个台阶上,朝苏珊娜喊道,因为他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大针垫从楼梯脚下往回走——你家太太怎么样了?很好,果然不出所料,苏珊娜说着,就匆匆走过去了,连头都没有抬——看我有多傻!父亲说着又把腿收回来——随他们去吧,脱庇兄弟,总是那种一丝不苟的回答——请问孩子的情况呢?——没有回答。那么斯娄泼医生在哪儿?父亲又提高嗓音问道,同时从栏杆柱上向下张望——苏珊娜已经听不到问话了。

在婚姻生活的所有哑谜中,父亲向脱庇叔叔说着,就走过平台,好把背靠到墙上——在婚后景况中所有那些让人猜不透的谜中,他说,——这点你可以相信我,脱庇兄弟,有约伯所有的母驴都驮不了的包袱54——再没有一件比这更错综复杂的事了——打这家太太上床临产的那一刻起,全家的每一个女人,从太太的贴身女仆到打杂女工,都好像因此突然高了一英寸;而她们在这一英寸中摆出的派头比她们的身高统统加在一起还大。

我倒认为,脱庇叔叔答道,是我们矮了一英寸。——如果我遇到的只是个怀孩子的妇女——我就是这样——这对于我们同类的一半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项狄哥哥,脱庇叔叔说道——这是她们身上的一个可怜的包袱,他继续说着,摇了摇头。——是的,是的,这是件痛苦的事情——父亲说着也摇了摇头——不过当然啦,自从摇头成为一种时尚后,还没有两个动机如此不同的头一齐摇过呢。

第十三章

喂!——轿夫!——给你六个便士——务必走进那家书店,给我叫一个打零工的批评家。只要他们哪个能帮我想办法把我父亲和脱庇叔叔从楼梯上弄下来,让他们上床睡觉去,就是给他一克朗我都愿意。——

——事不宜迟;因为他们俩只是在特灵给长统靴钻孔时小睡了一会儿——而且,顺便提提,这一觉因为坏合页作梗,对我父亲没有起任何作用——自从奥巴代亚把浑身烂泥的斯娄泼医生领进后客厅之前的九个钟头以来,他们再没合过眼呢。

如果我这一辈子的每一天都像这一天这么忙碌,——并且要占,——停下——

我要好好考察一番我与读者之间目前存在的那种奇特的事态后才会完成那个句子——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这种考察除了对我,对任何一个传记作家都不适用——而且我也相信不到世界毁灭它永远也不会对其他人有用,——因此光它的新奇这一点,就值得诸位注意的了。

这个月的我比十二个月前55那个时候的我整整大了一岁;而且你们也看见了,我已经快到第四卷的中间了——还没有超出我第一天的生活——这就充分表明现在我比刚开始动手写的时候多了三百六十四天的生平好写;我并没有像一般作家那样,随着我的写作在作品中向前走——相反,我却被往后扔了好多卷——如果我这一辈子的每一天都像这一天这么忙碌——为什么不呢?——如果每一天的事情与见解要占用同样多的篇幅描写——为什么要把它们剪短呢?因为这样下去,我应当活的比应当写的快上三百六十四倍——请诸位注意,这样的后果必然就是我写得越多,我要写的就越多,——结果呢,诸位读得越多,各位要读的也就越多。

这对诸位的眼睛好不好呢?

这对我的眼睛倒有好处;假如不是我的见解将会置我于死地,我发觉我应该从我同样的生活中过一种好生活;或者,换句话说,我将同时过两种好生活。

说到一年写十二卷书或者说一个月一卷的打算,但这也根本不可能改变我的前景——由着我的性子写,而且闯进事件的中央,像贺拉斯建议的那样,56——我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吃不消的——哪怕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在最坏的情况下,有一天我也会拿起我的笔——而一天就足足可以写两卷的了——而两卷足足可以成为一年的成果。——

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吉利的朝代,愿上天保佑造纸商发财,——就像我确信当朝的天命会保佑掌握在手中的别的一切繁荣昌盛一样。——

说到鹅的繁殖——我不想去操心——大自然是慷慨大方的——我永远不会缺少写作工具57的。

——好了,朋友!你已经把我的父亲和脱庇叔叔弄下楼,而且看着他们上床睡觉了吗?——你是怎么办成的?——你把一片帘子吊到楼梯脚下了——我想你也别无它法——给你一克朗的辛苦费。

第十四章

——那么给我拿一下椅子上的裤子,我父亲对苏珊娜说——没一点时间伺候你穿衣服了!老爷;苏珊娜高声答道——小孩的脸色黑得就像我的——像你的什么来着?我父亲问道,因为像所有的演说家一样,他非常热中于比喻——天哪,老爷,苏珊娜说,孩子突然抽筋儿了——那约里克先生在哪儿呀——哪儿都没有他的影子,苏珊娜说,只有他的助理牧师这会儿在梳妆室里,怀里抱着孩子,正等着给他起名儿呢——我家太太吩咐我赶紧跑来,要知道由于项狄上尉是教父,孩子的名字是不是应该跟他。

如果有人能肯定,我父亲挠着眉头心里叨咕着,孩子就要断气的话,那他还不如恭敬恭敬我的脱庇兄弟的好——在这种情况下把特里斯墨吉斯忒斯这么一个大名白扔给他,那多么可惜呀——不过他也许会转危为安的。

不要,不要,——我父亲对苏珊娜说,我这就起床——来不及了,苏珊娜喊道,孩子脸黑得像我的鞋子。特里斯墨吉斯忒斯,我父亲说——不过,等等——你是一把漏水的壶,苏珊娜,我父亲补了一句;你能不能把特里斯墨吉斯忒斯这个名字装在你的脑子里,别在走廊里洒出来——我能不能?苏珊娜嚷着就愤愤地关上了门,——她要是能,我就会挨枪子儿了,我父亲说着,就摸黑跳下了床,到处摸他的裤子。

苏珊娜飞快地跑过走廊。

我父亲尽量飞快地找着了他的裤子。

苏珊娜抢先了一步,而且把优势保持住了——是特里斯——什么来着,苏珊娜嚷道——除了特里斯舛,助理牧师说道,——世界上没有一个基督教名是以特里斯开头的——那就是特里斯舛吉斯忒斯了,苏珊娜说。

——没有吉斯忒斯,笨蛋!——那是我自己的名字,助理牧师边说边把手伸进那只浅底大碗蘸了一下——特里斯舛!他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我就叫特里斯舛了,而且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将一直是特里斯舛。

我父亲胳膊上搭着睡衣跟着苏珊娜来了,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子,由于匆忙,裤子只扣了一颗扣子,而且由于匆忙,那颗扣子只给扣眼儿里塞进去了半拉子。

——她没有把名字忘掉吧,我父亲把门推开了一半,就嚷了起来——没有,没有,助理牧师带着一种颇有灵性的语气说——孩子好一点了,苏珊娜大声说——那你家太太怎么样了?要多好有多好,苏珊娜答道——呸!我父亲说,裤子上的那颗扣子从扣眼儿里溜出来——所以,这声惊叫是冲着苏珊娜来的呢,还是冲着扣眼儿来的,——“呸”是个表示轻蔑的感叹词呢,还是表示羞怯的感叹词,这还是个谜,这个谜得等到我有空写下面我最喜欢的三章时才能解开,这三章就是,侍女章——呸章和扣眼儿章。

眼下我能给读者提示的一点就是,我父亲在喊“呸!”的当儿,又忽地把身子一转——一只手提着裤子,一条胳膊上搭着睡衣,跑过走廊回到床上去了,速度比他来时慢了一点。

第十五章

我希望我能就睡眠写上一章。

再也不会出现比这会子提供的更合适的时机了;因为家里所有的帘子都拉上了——蜡烛都熄灭了——大家的眼睛都闭上了,只有我母亲的护理的一只眼睛除外,因为另一只眼睛在这二十年里一直闭着。

这可是个好题材!

不过,好虽好,我倒情愿费点神儿就扣眼儿写上十来章,因为那要比就这个题材光写一章来得快些,名气大些。

扣眼儿啊!——一想到它们,一种活泼可爱的东西便油然而生——相信我吧,每当我纠缠到它们中间时——你们这些大胡子绅士呀——看上去要多严肃有多严肃——我总是在我的扣眼儿上作快乐文章——我要把它们全包揽下来——这是一块处女地——我不会跟任何人在这方面的名言妙语撞车的。

可是说到睡眠——我知道在我动笔之前,我根本不把它当一回事儿——首先,我决不信手乱抓你们的名言妙语——其次,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对一件坏事板起脸来,并且告诉世人——这是对倒霉鬼的庇护——对囚徒的解放——是对绝望、疲惫和伤心人的安慰;我也不能信口开河,妄加论断,说睡眠的伟大创造者的公正和善意用种种痛苦使我们疲惫,但他慷慨大方,一直乐于利用我们天性中的各种温柔美妙的功能来补偿那些痛苦,在所有的这些功能当中——这是一种最主要的(我知道有些欢乐抵得上十倍的睡眠),或者说什么这对于人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幸福,因为当一天的焦虑和狂喜暴怒过去,他躺下以后,他的灵魂会安坐在他的躯体内,所以无论灵魂把目光投向何方,上天总显得安详、甜美——没有欲望——没有恐惧——没有扰乱神态的疑虑,也没有任何困难曾经出现过,正在出现,或者即将到来,所以在那么甜美的退隐中,想像经过时总会跌一跤。

——“谁发明了叫做睡眠的这件东西,愿上帝赐福给他,桑丘·潘沙说,——它像一件大氅覆盖了人的全身。”58现在我觉得这里面还有更多的东西,在这个问题上,它向我们的心灵和感情所表达的比从学者的脑袋里榨出来的所有的论文加起来还要热乎。

——并不是说我完全不赞成蒙田就睡眠所提出的见解——它自有道理,令人钦佩。——(我凭记忆引述。)59

他说,世人享受其他乐趣跟享受睡眠的乐趣别无二致,当它悄悄地溜走时,人们品尝不到它,感觉不到它——我们应该对它研究和回味,以便对把它赐予我们的人表示适当的感谢——因此,我让自己睡觉时受到干扰,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更好地、津津有味地品尝它——然而,他又说,我发现很少有人在需要多睡时却少睡一会儿的;我的身体能够承受一种稳固的,但不是剧烈的、突如其来的激动——最近以来我避免做任何剧烈的运动——我走路不知道疲倦——但从我年轻时起,从来就不喜欢在铺过的道路上骑马行车。我喜欢独自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就连我的妻子也不要——这最后一句话也许会动摇世人的信仰——不过请记住,“La Vraisemblance(正如贝莱在利塞特斯事件所说的)n'est pas toujours du Côté de la Verité.”60关于睡眠就讲到这里。

第十六章

如果我老婆肯让特里斯墨吉斯忒斯冒冒风险的话——脱庇兄弟,趁你我一起吃早餐的当儿,他就会被收拾收拾抱到咱们这儿来的。——

——奥巴代亚,去把苏珊娜喊到这儿来。

她上楼去啦,奥巴代亚答道,这会子正痛哭流涕,拧手顿脚,好像心要碎了似的。——

我们这一个月要遇到许多稀罕事儿了,父亲把脑袋从奥巴代亚身上转过来,眼巴巴儿地把脱庇叔叔的脸瞅了半天,说道——我们这一个月要遇上许多麻烦事儿了,脱庇兄弟,父亲双手叉着腰,摇着头说;水,火,女人,风——脱庇兄弟!——这是灾祸呀,脱庇叔叔说道——可不是嘛,父亲嚷道,——这么多互不相容的东西一下子冲出来,在一个绅士家里的各个角落耀武扬威——当这么一场凶猛的风暴正在我们头顶上呼啸的时候,——脱庇兄弟,你我却故作镇静坐在这儿,一声不响,纹丝不动,这对一家的安宁没有多少好处。——

——怎么搞的,苏珊娜?他们都管小孩叫特里斯舛了——我家太太因这件事刚才还发了一通歇斯底里——不!——那不怪我,苏珊娜说,——我给他说的是特里斯舛-吉斯忒斯。

你自个儿沏茶吧,脱庇兄弟,我父亲说着,把帽子摘了下来——可是跟普通读者想像的大嚷大叫、挥拳顿足的情况有天壤之别!

——因为他是以痛苦所能协调到一起的最甜美动听的语调说话——最温文尔雅的动作摘帽的。

——到草地滚木球场把特灵下士找来,我父亲一离开房间,脱庇叔叔就对奥巴代亚说。

第十七章

当我的鼻子的灾祸沉重地降临到父亲头上的时候,——读者还记得,他立即上了楼,一下子扑到了床上;从这会儿起,除非他对人性有深刻的领悟,否则对于我的名字这种灾难,他也只能等着同样一些的上上下下循环往复的运动;——不对。

重量不同,亲爱的先生,——不仅如此,甚至重量相同的两种烦恼由于包装不同,——也使我们承受与克服烦恼的方式大相径庭。——不到半个钟头之前(在一个可怜虫为了糊口而写作的匆忙仓促中),我把刚刚写完、仔细誊清的一页整整齐齐的稿子,而不是写得乱七八糟的那一页,哗啦一下扔进了火里。

我一把把我的假发从头上抓下来,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它垂直向屋顶扔上去——其实,它落下来的时候,我又把它接住了——不过,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我想天性中别的任何东西也不会这样立即化解人的烦恼的:她,亲爱的女神,在种种叫人来气的情况下,由于一时冲动,叫我们大动拳脚——要么她把我们推来搡去,或者叫我们丑态百出,我们不知道个中的原因——可是,请注意,小姐,我们就在种种哑谜和神秘当中生活——就算是在我们眼前明摆着的东西,它们也有阴暗的一面,迅速瞟上一眼是无法看透的;甚至我们当中能洞察秋毫的人发现我们几乎在天性活动的每个旮旯儿里感到迷惑茫然,所以这,就和成千上万别的事物一样,以一种尽管我们无法对它理喻的方式发生了,——然而我们也发现了它的好处,请诸位留心——而这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眼下,就是要了他的命,我父亲也无法心里装着这件苦恼事儿躺下——他也不能像另外一件事儿那样把它带上楼去——于是他要带着它若无其事地出去朝鱼塘走去。

要是我父亲一只手支着脑袋,花上一个钟头推推理,看该走哪条道儿——理性,就是用尽她全身解数,也不会把他引向那样一个地方的:先生,鱼塘里有东西呢——但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让建筑工和挖塘工去发现好了——但是,在各种情绪最初紊乱无序的涌动下,在朝其中一种情绪有条不紊、清醒冷静地迈进时,却有某种难以言传的、令人镇静的东西,因此我常常心里纳闷,恐怕毕达哥拉斯61、柏拉图62、梭伦63、利库尔戈斯64,还有穆罕默德65,或者是你们当中任何一个大名鼎鼎的立法者,也无法给它们建立起秩序的。

第十八章

我想,特灵把客厅门带上后说,老爷已听说了这一不幸的事故——哦,是的,特灵,脱庇叔叔说,这叫我放心不下——我也十分担心,特灵回答道,不过我希望老爷您会为我主持公道,相信这件事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与你有关——特灵!——脱庇叔叔亲切地盯着他的脸高声说道——那是苏珊娜和助理牧师他们俩干的蠢事——请问老爷,他们俩在花园里有些什么事可干呢?——你说的是在走廊里,脱庇叔叔答道。

特灵发现自己搞错了方向,便深深鞠了一躬,突然把话打住——两件倒霉事儿,下士心里犯着嘀咕,需要一下子讲清,——那头母牛闯进堡垒闯的祸,这至少把麻烦翻了一番,也许待会儿再告诉老爷——特灵的诡辩和灵巧,由于深深鞠了一躬打了个马虎眼,阻止了脱庇叔叔心里起疑,于是,他接着对特灵讲了下面一席不得不说的话。

——就我看,特灵,尽管我侄儿叫特里斯舛还是叫特里斯墨吉斯忒斯没有多大区别,甚至没有一点区别——可这件事却是我哥哥的一个心病,特灵,——我宁可白扔一百英镑,也不愿出现这样的事儿——一百英镑,报告老爷,特灵答道,——我可连一个子儿也不愿拿出来——要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愿意,特灵,脱庇叔叔说——可我哥他,在这事儿上根本没有跟他争辩的余地——特灵,他就认一个死理儿,教名事关重大,那是无知之辈想像不到的;——因为他说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还从来没有一项伟大的事业或英雄业绩是由一个叫特里斯舛的人创造的——不仅如此,特灵,他还会坚持说,如果叫这个名字,一个人不可能有学问,也不可能学聪明,变勇敢——这完全是胡思乱想,报告老爷——下士答道,团里的人喊我特灵也好,叫我詹姆斯·巴特勒也罢,我还不是一样打仗——就我而言,脱庇叔叔说,尽管自吹自擂叫人脸红,特灵,——不过我的名字就是叫亚历山大,我在那慕尔还不是尽尽自己的职责而已,不会有更大作为的——愿上帝赐福给老爷!特灵高声说,一边说一边向前迈了三步,一个人在冲锋陷阵的时候,他会想到自己的教名吗?——或者他站在战壕里的时候,特灵?脱庇叔叔目光坚定,高声说道——或者当他打开一道缺口的时候?特灵说着就从两把椅子之间挤了过去——或者在突破防线的时候?我叔叔大声说着就站了起来,把拐杖像长矛一样向前一推——或者面对一排敌兵的时候,特灵高喊着,拿起手中的手杖,好像一杆火枪——或者当他向斜坡挺进的时候,脱庇叔叔高声说,看上去热血沸腾,并把一只脚搭在他的长凳上。——

第十九章

正当脱庇叔叔向斜坡挺进时,我父亲从鱼塘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客厅门推开——特灵把枪收回原位——脱庇叔叔一辈子也没有在这么不顾一切的情况下骑着马儿叫人逮住!哎呀!脱庇叔叔!要不是一件更加重大的事儿引发出我父亲滔滔的雄辩口才——当时你和你那可怜的爱巴马儿会遭到怎样作贱呀!

我父亲把帽子挂了起来,那副神气跟他摘下帽子时一模一样;他把凌乱不堪的房子扫了一眼以后,就抓起一把下士原先用来设置缺口的椅子,随手放到脱庇叔叔的对面,坐了下来,茶点一撤,门刚一关上,他就爆发出以下的哀怨。

父亲的哀怨

再斗也是徒然,我父亲对着搁在壁炉台的角落里的厄努尔夫斯的咒语说,——同样也对坐在壁炉台下边的脱庇叔叔说——像我这样跟最令人不安的人类信仰再斗也是徒然,我父亲用难以想像的怨天尤人的单调的声音说——我看得明明白白,脱庇兄弟,不是由于我的罪过,就是由于项狄家的罪过和愚蠢,老天爷认为应该拉出它最重大的炮对准我才对;而我的孩子的大好前程正是它全部火力对准的目标——这样的事情会彻底摧毁整个宇宙的,项狄哥啊,脱庇叔叔说,——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幸的特里斯舛啊!可怒之子66啊!衰老!烦扰!错误!不满的孩子啊!在能够瘫痪你的躯体、搅乱你的命脉的孕育期邪恶的登记簿里,哪一桩不幸或灾祸没有降临到你的头上,或者你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有什么样的灾祸在你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中!——什么样的灾祸打那以后!——开始出现在你父亲没落的时候,——在他的想像力和体力逐渐衰退的时候——在基本热量和基本水分,这些本应该对你的热量和水分起调节作用的成分正在干涸;除了否定,可以用来铸造你的精力的任何模具荡然无存的时候——就是在最好的情况下,这也十分可惜——脱庇兄弟,而且需要细心和注意这两方面能给予的一切小小的帮助。但是我们还是一败涂地!脱庇兄弟,你知道这件事,——实在是一场惨剧,现在不可重演,——这时候我所具有的用来传送记忆、想像和机敏的那么一点点血气67——全都烟消云散,杂乱无章,纷纷扬扬,见鬼去了。——

当时完全该结束对他的迫害了;——而且起码做了一次实验——脱庇兄弟,看看你嫂子心情的平静,加上对她吃喝拉撒——以及对她那些其余的非自然要素68的关心——会不会在她九个月的妊娠期内把万事调理顺当。——所有这些我的孩子都没有得到!——她瞎操着要在城里分娩的闲心,她自己,因而还有她的胎儿,过的是一种多么可笑的生活?我想嫂子不挑剔,耐心够好的了,脱庇叔叔答道——我从来没有听到她对这发过一句怨言——她心里生着闷气呢,我父亲嚷道;这么做,我告诉你,兄弟,对小孩子有十倍的坏处——而且又在那个时候!她又是怎么跟我干仗的,就产婆的事儿总是闹得雷轰电闪——她那只不过是发泄发泄嘛,脱庇叔叔说——发泄个屁!我父亲抬起头来嚷道——

可是,我亲爱的脱庇,这一切跟我的孩子出生时头先出来给我们带来的伤害相比又算什么呢,因为我对他这个病残的身子报的希望无非就是让这个小宝盒儿免遭破坏,免遭劫掠——

尽管我百般防备——要在此时此刻有百分之九十的保险,千万不能把这智力之网的精细的网络撕成千百块碎片,但我的一套办法怎么在子宫里就连我的孩子一起彻底颠倒了过来!——他的脑袋暴露在暴烈的手下,而且重达四百七十磅的压力垂直作用在头顶上。

——可我们还是能够做到的。——傻瓜,蠢才,笨蛋也罢——就给他一个鼻子吧——瘸子,矬子,憨子,傻子也行——(随你的意思塑造他吧),幸运之门敞开着——利塞特斯啊!利塞特斯!如果我有福得到一个像你那样只有五英寸半长的胎儿——命运也许会造成她最大的危害。

可是,脱庇兄弟,给我们的孩子毕竟只剩下了一种染料——特里斯舛啊!特里斯舛!特里斯舛!

我们要把约里克先生找来,脱庇叔叔说。

——你想找谁都行,我父亲答道。

第二十章

我以一种多么神奇的速度奋笔疾书,蹦蹦跳跳,两上两下,就完成了四卷,我既不瞻前顾后,也不左顾右盼,看看是否踩着了谁!——我不会踩到任何人的,——我上马的时候对自个儿说——我会马不停蹄飞驰而去;就算是路上遇见最可怜的笨蛋,我也不会去伤害的——于是我出发了——走上一条小路——又走下另一条,再穿过这条大路——又过了那条,似乎把领头骑手也甩在了后面。

现在以这种速度骑着马,您想干什么,悉听尊便,——您要伤害别人,如果不是您自己,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身子猛地往前一冲——他失去了平衡——他离开了马鞍——他掉了下来——他会摔断脖子的——瞧!——他如果不在那些咄咄逼人的批评家的脚手架中全速疾驰就好了!——他会一头撞到脚手架的杆子上,把脑浆撞出来——他冲出去!看——他现在像个莽撞的家伙,全速冲过人群,当中有画家、琴师、诗人、传记作家、医生、律师、逻辑学家、演员、哲学家、牧师、政治家、士兵、诡辩家、鉴赏家、高级教士、主教和工程师——别怕,我说——在国王的大道上,就算是最可怜的笨蛋,我也不会伤害的——可是你的马儿尥起了尘土;看你给一位主教69溅了一身土——我信赖上帝,那只不过是厄努尔夫斯,我说——可是你已经给索邦学院的博士勒·莫因、德·罗米尼和德·马尔西利三位先生喷了一脸的泥土70——那是去年的事儿,我回答说——可是这会儿你踩上的是一位国王。——国王们叫我这样的人踩上了,我说,那他们就苦了。

——你已经做了这种事,指控我的人回答说。

我否认,我说,于是我下了马,现在就站在这儿,一只手抓着马勒,一只手拿着帽子,来讲我的故事——是什么故事呢?且听下章分解。

第二十一章

一个冬天的夜晚,法兰西国王弗朗西斯一世,一边在一堆柴火的余烬旁边取暖,一边和他的首相商讨国家大事,如果我们和瑞士之间的这种良好的谅解能够再加强一点,国王用手杖拨了一下余烬说,那就好了——陛下,首相答道,对这些人给钱永无止境——他们会把法国国库一股脑儿吞下去的——呸!呸!国王答道——首相先生,笼络国家除了给钱,还有很多办法——朕将给瑞士做我下一个孩子教父的殊荣——陛下,首相说,那样做的话,您将会招惹欧洲所有的语法家找您的麻烦;——瑞士作为一个共和国,属于阴性,没有资格做教父——她可以做教母嘛,弗朗西斯急忙说——明天早上就派一个信使宣布朕的旨意。

朕感到惊奇的是,弗朗西斯一世(两周之后的那天)走进小议事室时对首相说道,我们还没收到瑞士的答复——陛下,我这会儿正恭候圣驾,首相先生答道,就是要把我收到的关于此事的急件呈给您过目呢。——他们欣然接受了吗?国王问——接受了,陛下,首相答道,而且对陛下您给予他们的殊荣感到无比欣慰——可是共和国作为教母就有给孩子取名的权利。

这合情合理呀,国王说——她会给孩子取名为弗朗西斯,亨利,路易,或者某个她知道会合我们心意的名字。陛下上当了,首相答道——我刚收到一封由我们在那儿的居民发来的急件,说共和国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决定——那么共和国给王子定了个什么名儿?——

沙得拉,米煞,亚伯尼哥,首相答道——凭圣彼得的腰带起誓,朕要和瑞士人断绝关系,弗朗西斯一世提起裤子71急匆匆地走到地板那一边嚷道。72

陛下,首相冷静地回答说,您办不到。

我们给他们钱——国王说。

陛下,国库里剩下不到六万克朗了,首相答道——那朕把王冠上最名贵的珠宝当掉,弗朗西斯一世说。

陛下您已经把它当掉了,首相先生答道。

那么,首相先生,国王说,那——我们就跟他们开战。

第二十二章

宽容的读者,虽然我热切渴望并认真努力(尽上帝赋予我的绵薄之力及谋求必要的利益和健康的消遣之外的余暇)要使我这里让您捧读的这几卷小书能够取代许多皇皇巨著——而且如果我对您一直表现出一种飘飘然的扬扬自得的态度,以至于此刻我实在羞于郑重恳求您的原谅——恳求您相信我,在有关我父亲及他有关的教名故事中——我并无意糟踏弗朗西斯一世——在有关鼻子的事情上——我也不想糟践弗朗西斯九世73——在脱庇叔叔的性格上——我也无意刻画我国的尚武精神——他腹股沟上的伤,无论怎么比方,也是一种伤,——书中的特灵——也不是指奥蒙德公爵74——我写本书,不是针对命定论,不是针对自由意志或者各种税收的——如果说本书有所针对的话,——请诸位注意,它是针对人的脾脏的;为的是在大笑时更加频繁而猛烈地扬抑隔膜、摇动肋间及腹部肌肉,将胆汁等体内苦水连同属于国王陛下臣民的各种有害情绪从他们的胆囊、肝脏、胰脏驱入他们的十二指肠。75

第二十三章

——可是,约里克,你看这事不干行吗?我父亲说——依我看,他接着说,是不行的。我是一个臭宗教法学者,约里克回答道——但是,在一切祸害当中,悬念是最折磨人的;我们至少要知道这件事最坏的情况。我讨厌这样的大型聚餐——我父亲说——聚餐的规模并不是问题的关键,约里克答道——项狄先生,我们需要探究一下这个疑点的根源:名字能改还是不能改——既然这么多代理主教、政府官员、律师、代理、登记人员,还有经院神学家中最优秀的人物及其他人的胡子都将集结在一张餐桌的中央,而狄狄乌斯又盛情邀请了您,——您还担心谁会错过这样一次盛会呢?我们只需做的一件事,约里克接着说,那就是通知狄狄乌斯您将前往,并让他安排一次餐后交谈,以便引出正题——那么我的脱庇兄弟,我父亲将双手合在一起说,必须一道前往。

——特灵,脱庇叔叔说,把我的后面系缎带的假发和镶边军服挂在火炉旁,烤上一夜。

第二十五章76

——毫无疑问,先生,——本书到这里,缺了整整一章——造成了十页的空缺——然而,装订工并不是傻瓜,也不是无赖,也不是个雏儿——也不是本书有什么更不完善的地方,(至少不会因为这一点)——恰恰相反,本书少了这一章,比有这一章更显得完善,这一点我将用下面的方式向各位论证——顺便交待一下,同样的实验是否可以成功地运用到其他各章上,对这一点我首先表示怀疑——不过,请诸位注意,在章数上做的试验是没有止境的——这玩意儿我们做得够多的了。——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不过在论证之前,让我只是告诉诸位,我撕掉的,要不现在各位正在阅读的那一章,而不是这一章——描述的是我父亲,脱庇叔叔、特灵以及奥巴代亚一行出发前往※※※※参加视察宴会77的情况。

我们坐马车去,我父亲说——喂,奥巴代亚,纹章变了没有?——如果我从我母亲的纹章添加到项狄家的纹章上讲起,就会让我的故事精彩得多。我父亲结婚时,请人把马车重新彩绘了一遍,结果呢,那个画匠,不知道是像罗马的图尔皮琉斯78或者巴西勒的汉斯·霍尔拜因79那样,用左手干活——还是由于毛病出在头上而不是手上——或者最后一点,是由于使坏,这种情况凡是与我家有关的每一件事都容易轮上的——结果叫我们全家丢人现眼的是:不是从哈里八世在位以来,我家就应堂堂正正具有的左上至右下对角条纹——而是一个右上至左下对角条纹80神差鬼使般地被画在项狄家的纹章底子上。像我父亲这样的聪明人,会为如此区区小事而烦心,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马车”这个字眼儿——不管是谁的——或者像“马车夫”、“驾车马”、“出租马车”之类的名堂只要在我们家里提起,他就要抱怨说自家马车门上带着这种私生的可耻标记;他只要上一次或下一次马车,总会转身看一眼纹章,同时发誓在右上至左下对角条纹除掉之前,他是再也不坐马车了——然而这与合页的事儿一样,是诸位命运女神在她们的簿册里记下的许多问题之一——抱怨尽管抱怨(即便是在比我们家更明智的大户人家也是如此)——修理却无人修理。

——我说,右上至左下对角条纹刷掉了吗?父亲问——除了衬里,奥巴代亚答道,什么都没有刷掉。我们骑马去,父亲转向约里克说——世间万事,除了政治,教士们懂得最少的便是纹章学了,约里克说——那无关紧要,父亲大声说——带着蒙上污点的家徽招摇过市,我心里感到难过——别管那右上至左下对角条纹了,脱庇叔叔说着就把他那系有缎带的假发戴上——说得轻巧,父亲说——如果你认为合适,那你可以与咱们的黛娜姑妈一起坐着带右上至左下对角条纹纹章的马车去赴视察宴会好了——可怜的脱庇叔叔脸红了。父亲又生起自己的气来——不——亲爱的脱庇兄弟,父亲变换了一下口气说——可是马车衬里的潮气弥漫在我腹股沟的周围,会像上个冬天的十二月,一月,二月一样,又弄得我坐骨神经痛的——所以,如果你愿意,就骑我老婆的走马吧——约里克,由于你要去布道,你最好在前面尽快先行,——让我来照顾我的脱庇兄弟,按我们自己的速度跟上。

我被迫撕掉的那一章描述的正是这支马队,特灵下士和奥巴代亚骑在两匹驾车马上,像巡逻兵一样并排在前头缓缓开路——脱庇叔叔穿着镶边军服,戴着系缎带的假发,与我父亲保持队形,走在大路上,并就文韬武略各自可能占先的情况深入探讨二者孰轻孰重。

——然而当我重温这次旅行时,对于它的描绘无论是风格还是手段远远超过我在本书中能够描绘的其他任何事件,所以如果硬将它留在书中,势必会贬低其他场景;同时还会打破章与章之间必要的平衡(且不管它是好是坏),有了这种平衡,整部作品才能比例适当、和谐统一。就我个人而言,我在这个行业上刚刚起步,对它知之甚少——但我认为,不管怎么说,写一本书也就像哼一支歌——您只要使它合您的调门就行了,小姐,您把它提多高还是压多低并不重要。

——正因为如此,请诸位注意,许多最低级、最最平淡的作品之所以非常流行——(正如约里克有天晚上告诉脱庇叔叔的那样)因为采取的是“围困81”的手段——听到围困这个字眼,脱庇叔叔显得十分兴奋,但是对这话又摸不着头脑。

下星期天我要在宫廷讲道,奥莫纳斯82说——把我的调门过一遍——于是我把奥莫纳斯博士的调门哼了一遍——音调挺好——奥莫纳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就行了——我接着往下哼——我想它的调子还过得去;而且,到目前为止,请诸位注意,我还没有发现这个调子究竟有多低下,多平淡,多没劲,多枯燥,然而,突然之间,半道里出现了一种曲调,如此美妙,如此华丽,像天乐一般——它把我的灵魂带进了另一个世界;如果我,(正如蒙田在一件类似的事情中所埋怨的83)——如果发现下来轻松,上去有路——确实,我无计可施了——奥莫纳斯,我早就该说,你的调门是好调门,——但它就像陡立的悬崖峭壁——全与其余的作品一刀两断,所以我在哼第一个音时,就发觉我已经飞入另一个世界,并在那时发现了我离开的溪谷又低又深又阴暗,所以我再也没有心思下去了。

一个矮子如果拿出一种符合自己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的身高——那么,请相信我,他就是一个货色多样的矮子了——撕去那一章的事就说到这里。

第二十六章

——看他是不是把它剪成窄条儿,送给旁边的人点烟斗用了!——那太不像话了,狄狄乌斯答道;果真如此的话,不会没人注意到的,齐撒溲斯博士说——他是来自低地国家的齐撒稀奇家族。

我认为,狄狄乌斯说着就从椅子上欠起身来,好挪开并排摆在他和约里克中间的一个瓶子和一个细颈高水瓶——约里克先生,你倒可以省下这一讽刺的投枪,击中一个更加合适的地方——或者至少可以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机会来显示你对我们所从事的一切的蔑视:如果布道文差得只配用来点烟斗——那么,先生,它肯定不会好到可以拿到这么些有学问的人面前宣讲;而如果它好到可以拿到这么多有学问的人面前宣讲——先生,那就肯定是太好了,不应该在宣讲之后用来点烟斗。

——狄狄乌斯心想:我已经把他牢牢地挂在二难推理的两个角儿的一个上面了——让他千方百计去脱身吧。

为准备这篇布道文来捧这个场,约里克说,我经受了难以言状的痛苦,——我敢断言,狄狄乌斯,我就会受殉教之苦了——如果我的马儿有可能陪着我,我宁愿殉教一千次,也不肯坐下来再作这样的布道文了:我没把它写得当——不是发于情,而是出自理——正是由于写作和宣讲时它给我带来的痛苦,我才用这种方式对它报复。——讲道,向听众显示我们博览群书,或者机智灵敏——在庸夫俗子面前炫耀,学问不多,表现手段又拙劣,玩弄一点儿辞藻,只见闪闪烁烁,传出的光却不多,送来的热更少——我们一周只能腾出可怜巴巴的半个钟头,却被这样骗走了——这不是宣扬福音——而是宣扬我们自己——就我个人而言,约里克继续说,我宁愿把五个词儿直射向心灵——

约里克一说直射这个词儿,脱庇叔叔就站起身来,讲起一些有关“弹射”的话来——这时一个词儿,就那么一个,从桌子对面说出来,吸引大家都侧耳静听——不是字典里别的词儿,偏偏是一个在那种场合最不想听的词儿——一个我不好意思写出来的词儿——但又不得不写出来——不得不让人念出来;——不合法的——不合教规的——猜上一万遍,再增加一万倍——搜索枯肠——费尽心机,您还是不见进展——好了,我会在下一章讲出来的。

第二十七章

天尊!84——————————————————————————————————————————————————————————————天—尊!福大托利乌斯85喊道,在一定程度上是在心里喊的——但声音响得足以让人听得见——奇怪的是,喊得声色俱厉,有点儿介乎一个人惊骇和身体疼痛时的呼喊。

一两个耳朵灵敏,能够把这两种音的混合表现分辨得像音乐中的三度音程或者五度音程或者别的任何和音一样清楚的人——也被它搞得稀里糊涂——协和音程本身很好——但是后来却走了调,绝对适应不了开头的主题了;——因此就是他们竭尽所知,也说不清它到底是怎样出来的。

别的那些对音乐表达一窍不通,仅仅听取这个词的简单意思的人,以为福大托利乌斯因为性情有点暴躁,所以正要从狄狄乌斯的手中夺过木棍把约里克痛打一顿——还以为那个极其强烈的单音节词“天尊”就是一篇演讲的绪言,人们从这个样品判断,这篇演讲预示要对他进行一种粗暴的处置;所以生性善良的脱庇叔叔为约里克即将遭受的一切感到了极大的痛苦。但是看到福大托利乌斯突然停止了喊叫,不打算再念下文时——第三方便开始认为这不过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呼吸,碰巧形成了一声十二便士86诅咒的形状——却没有一种诅咒的罪过或实质。

别的人,特别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一两个人的看法则完全相反,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诅咒,有意针对约里克而发,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对约里克没有好感——上述诅咒,正如我父亲用哲学观点所论证的那样,当时确实在福大托利乌斯内脏的较上部位骚动冒火;所以自然而然,顺理成章,首先被突然涌进的血液挤了出来,这股血液则是被如此奇怪的一种布道理论引发的一阵惊讶涌进福大托利乌斯的右心室的。

我们对错误事实的争论是多么地细密啊!

凡是忙着对福大托利乌斯所发出的那个简单字眼儿做各种推理的人——没有一个不认为下面这种情况是理所当然的,仿佛它出自一条公理似的,那就是,福大托利乌斯全神贯注在狄狄乌斯和约里克两个所争论的话题上;而且当他带着一个人倾听事态进展的神态先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时,——谁会不这样认为呢?但事实上,福大托利乌斯对从他耳旁掠过的话连一个字儿,甚至一个音节都没听进去——而他全部的思想和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此时此刻在他的大裆裤的管辖区正在进行的一件事上了,而且就在不是别人,偏偏是他自己最留心意外事件的一部分辖区:所以尽管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渐渐地将面部的每一根神经和肌肉拧起来,一直拧到那种工具能承受的极限,以便像有人认为的那样,给约里克一句尖锐的回答,因为约里克就坐在他的对面——但是我说,就算是约里克曾经在福大托利乌斯的脑海里闪现过——他叫喊的真正原因至少也在一码87以下的地方。

这件事我将千方百计尽可能体面地向您解释解释。

那么,一定要告诉您的是,在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加肆特厉肥雷斯88溜进了厨房,想看看情况怎么样了——却发现备餐桌上放着一柳条筐上好的栗子,便下令烤上一二百个,饭刚一吃完就端上来——加肆特厉肥雷斯之所以下达他有关栗子的命令,是因为狄狄乌斯,特别是福大托利乌斯非常喜欢吃栗子。

大约在脱庇叔叔打断约里克的高谈阔论两分钟前——加肆特厉肥雷斯要的栗子端上来了——因为福大托利乌斯爱吃栗子,这在侍者的脑子里是头等大事,他便把包在一块干净的织花餐巾里的热栗子摆到福大托利乌斯面前。

现在先不说半打手同时伸进那块餐巾,——是不是有一颗栗子比其他的活力更强,形状更圆、完全有可能被拨得运动起来——但结果却是:一颗确实被拨得滚出了桌子;由于福大托利乌斯正好叉开双腿坐在下面——它便垂直地掉进了他的裤裆的那个缺口里,对于这个部位,说出来会使我们自己的语言蒙羞失雅,但即使把约翰逊的词典从头翻到尾也找不到一个可用的高雅字眼——所以这么说吧——它是那种所有的上流社会、礼仪法规严格要求全面(至少在和平时期)关闭的缺口,就像古罗马的杰纳斯神庙一样。89

福大托利乌斯对身上的这一细节的忽视(顺便说一下,全人类应当引以为诫)已经为这一突发事件打开了一扇大门。——

——我管它叫做突发事件,是按照举世公认的说法,——但并不反对在这种事情上缺乏辨别能力或者执意搬弄是非的人的看法;我知道这两种人已经有了先入之见,并完全信以为真——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认为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没有任何突发成分——而那颗栗子走了那条特殊的路线,以一种自觉自愿的方式——带着自己的全部热劲径直滚到了那个特殊部位,而不是别的部位——这是对福大托利乌斯的真正报应——因为他在二十年前出版了那本淫秽的论著de Concubinis retinendis90——而且在事发的同一星期正准备印第二版。

提笔卷入这场争论不是我的任务——毫无疑问,这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还是可以写一写的——我作为一名历史学家无非是要再现事实,并向读者做出可信的交待,那就是福大托利乌斯的大裆裤上的那个窟窿大得足以让那颗栗子掉进去;——再说那栗子不知是怎么搞的,的确是垂直而下,热腾腾地灌了进去,当时福大托利乌斯以及别的任何人都没有觉察到。

在最初的二十或二十五秒钟里,栗子带进去的融融暖意并不是不令人愉快的,——只不过温文地提请福大托利乌斯对这一部位予以关注而已:——然而热度逐渐增强,又过了几秒钟,便超出了惬意的限度,然后全速冲进疼痛的领域,——于是乎,福大托利乌斯的魂儿,连带他所有的意念、思想、注意、想像、判断、决心、熟虑、推理、记忆、幻想以及一股一股的血气全部蜂拥而下,通过不同的渠道冲向了危险部位,使他的上半身,您可以想像,空得就像我的那只钱包。

就是用上所有这些探子送回的最好的情报,福大托利乌斯也无法探究出下身正在发生的事情的秘密,也难推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然而,由于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所以他认为,在他目前所处的形势下,如果可能,应当像一名禁欲主义者一样忍受下去,不失为最谨慎的办法;这一点他肯定借助于龇牙咧嘴实现了,如果说他的想像力保持中立的话——但在这一类事情上想像力的出击却是抑制不了的——一个想法立即冲进他的脑海,那就是,尽管这种剧痛有种热辣辣的感觉——它也许是火烧一样的一种叮咬;如果就是的话,那可能是一只蝾螈或者水蜥,或者诸如此类的可恶的爬虫,爬上来了,而且正在用牙咬呢——一想到这种东西,就叫人起鸡皮疙瘩,再加上此时此刻栗子造成的又一阵灼热疼痛,使福大托利乌斯顿时惊惶失措,而且在第一次可怕的激动紊乱的情绪之中,这种疼痛解除了他的戒备,就像它对世界上最优秀的将军来了个突然袭击一样;——结果是,他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同时发出了那种惊叫,它如此悠扬,后来又戛然而止,标示出来就是这样,天——尊——尽管不符合严格的卡农曲91,但任何一个人在这种场合很少这样说话;——不过顺便说一句,到底是不是卡农曲,福大托利乌斯确实毫无办法,就像他对此事的起因毫无办法一样。

虽然叙述这件事儿已经费了一些时间,但处理这件事儿花的时间只比福大托利乌斯掏出栗子,然后猛地把它扔在地板上——再让约里克从椅子上起来俯身捡起栗子花的时间多不了多少。

观察小事战胜思想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它们在形成和左右我们对于人与事的见解方面有着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分量,——小事像空气一样轻飘,92却会将某种信念吹进我们的灵魂,并将它根深蒂固地植入其中,——以致欧几里得的证明即便可以用来把它砸烂,也没有力量将它推翻。

我说过,约里克捡起了福大托利乌斯怒不可遏时扔掉的那颗栗子——这一举动十分渺小——我不好意思对它描述——他这样做,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他认为那颗栗子在那场冒险中表现得还不错——而且他拿到了一颗值得弯腰一捡的好栗子。——但事情虽小,在福大托利乌斯的头脑中却有不同的效果:他认为约里克这种离开椅子,捡起栗子的行为只不过是一种承认,表明这颗栗子原本就是他的,——当然,能够用栗子开这种玩笑的必定就是栗子的主人,决不是别的什么人:使他的见解大大加强的依据是由于桌子是平形四边形,又非常窄,它给约里克提供了一个使栗子悄悄溜进去的绝好机会,因为他正好坐在福大托利乌斯的对面,——结果呢,他就这么做了。这些想法产生的时候,福大托利乌斯投向约里克的不仅仅是那种怀疑的目光,便十分明确地说出了他的看法——而且由于福大托利乌斯被自然而然地认为对于这件事情比旁边的任何人了解得更清楚,所以他的见解立刻变成了普遍的看法;——而且由于一个完全有别于已经提出的任何原因的原因——不一会儿这种想法便不容置疑了。

每当重大的或出人意料的事件降临到这个尘世舞台上的时候——人的大脑,由于是一种好奇的实体,便会自然地飞到幕后,去看看它们的起因和源头到底是什么——这种探究在这一事例中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众所周知,约里克对于福大托利乌斯写的de Concubinis retinendis那篇论著向来没有好感,他担心这是一件给世人造成的祸害——所以就不难发现,约里克的恶作剧中有一种神秘意义——他将热栗子扔进福大托利乌斯的※※※—※※※※,就是对他那本书的嘲讽——据说该书所鼓吹的信条曾使得当地许多诚实的人怒火中烧。

这种奇思妙想唤醒了索莫沦修斯93——惹笑了阿吉拉斯提斯94——如果您能回想起一个全神贯注地猜谜的人的脸上的准确神态——这种想法便使加肆特厉肥雷斯具有了那种形态——总而言之,许多人认为这是大智的一种高招。

这件事,读者从头到尾都已经看到了,如同哲学的梦想一样没有根据:约里克,毫无疑问,就像莎士比亚说他的祖先那样——“是个滑稽透顶的家伙”,95但是这中间却糅合了某种不使他开那种以及其他许多粗鄙玩笑的性质,他也不该因此而受责备;——但是不幸得很,他却一辈子背上了尽说一些、尽干一些他的天性无力胜任的事情的恶名(除非我对他的尊敬使我视而不见)。所有我要怪罪他的——或者不如说,所有我要怪罪,同时又喜欢他的是他那特殊的脾气,这种脾气从来不会让他煞费苦心地篡改历史迎合世人,不管他怎样有能力。在那一类的每一项拙劣行径中,他的表现完全跟他在那匹瘦马的问题上表现出的一模一样——他可以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使他赢得荣誉,但他的精神境界更高;再说,他从来把编造、传播、相信一种粗鄙的传言的人都看成一丘之貉,对他有害无益,——他不肯屈尊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情况——所以他相信时间和事实会替他说话的。

这种高尚的品格给他在许多方面造成不便——眼下,随之而来的便是福大托利乌斯对他怀恨在心,当约里克刚把那颗栗子结果了的时候,他便再次从椅子上起来,以便让他知道——他确实是笑着这么做的;只是说——他将努力不去忘掉这一恩惠。

但是您必须留心,并且在心里仔细把两件事区分开来。

——那微笑是笑给大伙儿的。

——那威胁是针对约里克的。

第二十八章

——你能不能告诉我,福大托利乌斯对坐在他旁边的加肆特厉肥雷斯说,——因为谁也不会为这么一件傻事去看外科医生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加肆特厉肥雷斯,最好的祛火方法是什么呢?96——问问尤金纽斯97,加肆特厉肥雷斯说——那可要依那个部位的性质而定,尤金纽斯说,装作不知道这一险情的样子——如果是敏感的部位,并且是易于包扎的部位——两样都是,福大托利乌斯一边回答,一边把手放到那个部位上,同时往那里着重点了一下头,而且又抬起右腿来放松放松,凉快凉快——要是那样的话,尤金纽斯说,我倒想劝你,福大托利乌斯,千万不要瞎划;不过要是你肯去找一下离你最近的印刷工,让一张刚刚从印刷机上下来的软纸98那么简单的东西给你治治伤——你只要把它缠上去就行了——那张湿纸,约里克说(他就坐在他的朋友尤金纽斯旁边),尽管我知道它可以起到凉爽的作用——可我想它不过是媒介而已——真正起作用的是把纸浸透的油和灯黑99——对,尤金纽斯说,而且在我要贸然推荐的外敷手段中,这是最具镇痛作用又是最最保险的。

要是我的话,加肆特厉肥雷斯说,因为主要的东西是油和灯黑,我就把它们厚厚地抹在一块破布上,然后直接拍上去就行了。那就见鬼了100,约里克答道——再说,尤金纽斯补充道,它也不符合伤口愈合的要求,那就是所规定的绝对的光洁美观,业内人士认为二者缺一不可——因为你想想,如果字体很小很小(应该是这样),那么用这种形式与痛处相接触的有治愈力的微粒具有摊得极薄的优点,而且要做到绝对的均匀(新起段落和大写字母除外),而这是抹刀的任何技艺和手段都无法达到的。正好,福大托利乌斯答道,我的论著de Concubinis retinendis第二版这会儿正在印刷之中——你们可以随便拿一页,尤金纽斯说——哪一张都行——只要,约里克说,其中没有下流淫秽的语言就可以——

我们刚要印完第九章,福大托里乌斯答道——那是这本书的倒数第二章——请问这章的题目是什么,约里克一边毕恭毕敬地给福大托利乌斯鞠躬,一边说道——我想,福大托利乌斯回答,那是de re concubinariâ。101

看在老天分上,千万别拿这一章,约里克说。

——千万千万——尤金纽斯补充道。

第二十九章

——唉,狄狄乌斯说着就站了起来,右手五指张开按在胸口上——如果这样一个有关教名的错误发生在宗教改革以前——(它发生在前天,我的脱庇叔叔自言自语说)又是用拉丁语行洗礼的时候——(用的全是英语,脱庇叔叔说)——许多事情也许会和它同时发生,而且根据各种判决的实例来看,为了宣布洗礼无效,同时拥有给孩子起一个新名字的权力——例如,如果一个教士,这不是一件稀罕的事儿,由于对拉丁语的无知,在给汤姆·斯蒂尔斯的孩子施洗礼时说,in nomino patriœ & filia & spiritum sanctos,102——这一洗礼就被视为无效——对不起,齐撒溲斯答道,——即便是那样的话,因为只是词尾有误,洗礼应该是有效的——如果要它成为无效的,那教士的错误应该出现在每个名词的第一个音节上——而不是,像你举的例子中的那样,出现在最后一个音节上。——

我父亲很喜欢这种微妙之处,所以就全神贯注地听着。

举例来说吧,齐撒溲斯继续说,加肆特厉肥雷斯给约翰·斯特拉德林103的一个孩子施洗礼时说in Gomine gatris等等等等,而不是in Nomine patris等等——这是洗礼吗?不,——才华出众的宗教法规学者们说;因为每个单词的词根在这里都被撕碎,这样它们的原意都失去了,并且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码事;因为Gomine的意思不是名字,gratris的意思也不是父亲——那它们是什么意思呢?脱庇叔叔问——什么意思都没有——约里克说——因此,这样的洗礼是无效的,齐撒溲斯说——当然了,约里克以一种两分玩笑一分认真的语调答道——

可在举的例子中,齐撒溲斯接着说,把patris说成了patriœ,把filii说成了filia,如此等等——因为只是在变格时出的错儿,词根没发生变化,只是在它们的枝节上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屈折变化,所以无论如何不应该妨碍洗礼,因为这些词的意义还像以前一样保留着——但另一方面,狄狄乌斯说,事实证明,教士按照语法规则发音的意图,也和意思一起保留下来了——对,齐撒溲斯答道;关于这个,狄狄乌斯兄弟,我们可以在教皇利奥三世的教令集中104找到一条作为例子——可我哥哥的孩子,我的脱庇叔叔嚷道,跟教皇没有一点关系——它只是一名新教绅士的普通孩子,在洗礼时被命名为特里斯舛,是完全违背了他的父母和他所有亲属的意愿的——

如果只是和项狄先生的孩子有骨肉之亲的人的意愿,齐撒溲斯打断了脱庇叔叔的话,在这件事情上才有影响力的话,在所有的人中间,项狄太太的分量最轻——脱庇叔叔放下烟斗,我父亲把椅子向桌子挪得更近一点,好听到这么一篇奇怪的引言结论。

项狄上尉,在这片国土上最好的律师和民法专家105中106,齐撒溲斯接着说,“母亲与她的孩子是否有骨肉之亲,”不仅仅是一个疑问,——但是依照各方辩论的许多不带情感的质询和诈称,——判决是否定性的,——那就是说,“母亲与她的孩子没有骨肉之亲107。”我父亲以在脱庇叔叔的耳朵边说悄悄话为幌子,赶忙用手把他的嘴捂上——实际上,他吃了一惊,正要哼《利拉布勒罗》呢——因为父亲很想再听听这种奇谈怪论——他求脱庇叔叔,看在上帝的分上,千万别让他失望——脱庇叔叔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烟斗,悠然自得地在心里吹着《利拉布勒罗》——齐撒溲斯、狄狄乌斯和特里普托勒摩斯108接着讲了他们下面的一席话。

这个判决,齐撒溲斯继续说,不管它看起来与一般的思想潮流多么背道而驰,可它有自己充分的理由;它是在那个被大家称之为萨福克公爵案的著名案例中,经过各种争辩而产生出来的:——布鲁克的著作引用了它,特里普托勒摩斯说——科克勋爵109也予以注意,狄狄乌斯补充道——你还可以在斯温伯恩的《论遗嘱》中找到它,齐撒溲斯说。

项狄先生,这个案件,是这样的。

在爱德华六世统治时期,萨福克公爵查尔斯膝下有一儿一女,为两个妻子所生,他在最后的遗嘱中把他的财产留给了儿子,然后死了;他死后不久,他的儿子也死了——但没有留下遗嘱,也没有妻子儿女——他的母亲和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因为她是前一个妻子所生)那时还活着。母亲便接管了儿子的财产,根据的是哈里八世二一年的法令110,法令规定,凡未立遗嘱而亡者,其遗产由其最近的骨肉之亲管理。

遗产管理权就这样(私自)授予母亲,同父异母的姐姐便向教会法官起诉,诉状首先提出,她自己是最近的骨肉之亲;其次,母亲根本不是死者的骨肉之亲;因此请求法庭,撤回授予母亲的遗产管理权,并依照该法令,将其授予作为死者最近的骨肉之亲的她。

此案由于是一个大案,许多问题要取决于它的结果——将来许多关于巨额财产的案件都有可能按当时要做出的先例判决——与本案相关的法律界和民法界的有识之士聚会磋商,看母亲是不是她儿子的骨肉之亲。——对此,不仅世俗律师——而且教会律师——法律顾问——法律学者——民法专家——辩护律师——代理——坎特伯雷和约克的主教法庭和大主教法庭的法官,以及法律学会会长,一致同意这一观点,那就是母亲不是她孩子的骨肉之亲111——

对于这个观点萨福克公爵夫人是怎么说的?脱庇叔叔说。

脱庇叔叔的出人意料的问题,比最高明的辩护律师更使齐撒溲斯感到狼狈——他停了整整一分钟,盯着脱庇叔叔的脸没有回答——在那一分钟里,特里普托勒摩斯便把他搁在一边,率先说了下面一席话。

事情不会上溯,只会下行,特里普托勒摩斯说,这是法律上的一个基础和原则;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不管它是多么确实,我毫不怀疑孩子可以是其父母的血种——然而,父母却不是孩子的血种;因为父母不是孩子所生,而孩子却是父母所生——因此他们写道,Liberi sunt de sanguine patris & matris, sed pater et mater non sunt de sanguine liberorum.112

——但是这个,特里普托勒摩斯,狄狄乌斯大声说,证明的问题太多了——因为从援引的这一典籍中得出的不仅是各方确实承认的结果,即母亲不是孩子的骨肉之亲——而且父亲也一样——据认为,特里普托勒摩斯说,这是更好的观点;因为父亲、母亲和孩子,尽管他们是三个人,可他们不是(una caro)113一个亲骨肉;因此没有亲等——或者根本没有任何取得亲等的办法——你又把话题扯远了,狄狄乌斯喊起来——因为根本也没有禁律,尽管利未人的法律114中是有的——除非一个男子与他的祖母生一个孩子——那样的话;假设生的是一个女儿,她将与他们二人都有亲等关系——但谁想过,齐撒溲斯大声说,和祖母睡觉呢?——塞尔登115提到的那个年轻人,约里克答道——不仅想过,而且借助从报复法引来的论据向他父亲为自己的意图辩护呢——“先生,你能和我的母亲睡觉,那年轻人说——为什么我不能和你的母亲睡觉呢?”——这是Argumentum commune,116约里克补充说。——他们也活该,尤金纽斯摘下帽子说。

大家散伙了——

第三十章

——请问,脱庇叔叔靠在约里克身上说,约里克和我父亲正扶着他慢慢地下楼去——别怕,小姐,这段楼梯上的谈话不像上次那么长——请问,约里克,脱庇叔叔说,这些饱学之士最后是怎样解决特里斯舛的这个问题的?解决得非常令人满意,约里克答道;谁都跟它没有关系,先生——因为母亲项狄太太和他没有一点儿骨肉之亲——母亲是最可靠的一方——当然,项狄先生就更不用说了——总而言之,他和他没有骨肉之亲,先生,就像我和他没有一样——

——也许吧,我父亲摇着头说。

——饱学之士想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脱庇叔叔说,萨福克公爵夫人和她儿子肯定有些血缘关系的——

到目前为止,约里克说,一般人的看法都是一样的。

第三十一章

我父亲虽然被这些高深微妙的谈话惹得心里痒抓抓的——但这仍然像给一根断了的骨头上抹油——一旦回到家,烦恼就又重新压上心头,而且来得更加沉重,就好像我们拄的拐杖从身下滑落时的情况一样——他变得心事重重——频频向鱼塘走去——一个帽环儿117放下来——唉声叹气的——强忍着不发作——一旦火爆脾气发作,到了像希波克拉底说的能促进排汗和消化的程度118——要不是我姑奶奶黛娜留下的一千英镑的遗产把他的思绪大大地吸引开,还因为一系列新的焦虑丢开了他,从而挽救了他的健康的话,他肯定就会因为排汗不畅、消化不良生病的。

我父亲一看那封信,因为要把这事抓对头,他立马就殚思竭虑、绞尽脑汁,看怎样花才能光耀门庭——便有一百五十多个方案轮番占据他的头脑——他要干这,又要干那,还要干别的——他要去罗马——他要打官司——他要买股票——他要买下约翰·霍布森的农场——他要翻新住宅,增添一个厢房,要房子对称——河这边有座漂亮的水磨,他要在河对岸修座风磨,看上去左右呼应——但最重要的是要把大牛沼圈起来,立刻送我哥哥博比上路。

可是因为钱的数额有限,所以不能样样都干——事实上,能够兑现的倒是少之又少——在所有这些计划中,最后两个似乎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刻;他无疑已经决定立即着手去做了,要不是上面提到的那件小小的不便的话,因为它绝对要他做出选择,只干其中的一项,二者不可兼顾。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十分容易;因为虽然我父亲踌躇很久,才下定决心必须解决我哥哥的教育问题,而且像一个小心谨慎的人那样,决心拿他从自己参与的密西西比计划119的第二次行动成果中收回的第一笔钱用于实施这个计划——但这个牛沼由于是个风景优美,地域广阔,长满荆豆,水还未排出,也未经开垦的属于项狄家的公地,几乎同时早就对他提出要求:他早就动情地同样要对它加以利用。

在此之前,他从未面临过这样左右两难的局面,必须决定哪个要求优先,哪个要求正当——正像一位智者一样,他尽量不对它们作任何细致或严格的审查:所以在这种紧要关头,由于排除了其他的计划,——牛沼和我哥哥这两个老计划又一次让他左右为难;它们势均力敌,争着要成为这位老绅士心里的一场不小的斗争的理由,——到底应该先办哪一件。

——人们想笑就笑去吧——但情况就是这样。

长子在婚前可以自由出入外乡异地,120这一直是家中的习惯,久而久之几乎成了一个普通法上的权利问题——不仅是为了通过运动运动和换换空气的好处来改善他自己隐蔽部位的状况——而且纯粹是为了借助插在帽子上的那根羽毛以满足自己到过国外的虚荣心——tantum valet,我父亲会说,quantum sonat121

由于这是一种合乎情理,当然又极其符合基督徒身份的享受——被无缘无故地剥夺了,——从此使他开创了一个先例,成了项狄家第一个没有坐驿车周游欧洲的人,只不过因为他是个迟钝的小伙子——这将使他的待遇比土耳其人还要坏上十倍。

另一方面,牛沼这件事儿也很棘手。

除了最初买它时花的八百镑——十五年前的一场官司又花了八百镑——再说天知道这有多麻烦,多令人生气。

何况,从上世纪中叶开始,它就一直归项狄家所有;虽然它完全展现在住宅前面,一头是水磨,另一头是上面提到的计划中的风磨,——而且由于这些原因这片地产完全有权归这一家照料、保护——但还是由于一种人们屡见不鲜、又说不明白的命运,就像这块被他们践踏的土地一样,——它一直遭到人们可耻的忽视;说句真话,它遭的罪也太多了,所以就是骑马坐车从上面经过,甚至只是看一看它的景况,也会让任何一个了解土地价值的人心中流血(奥巴代亚说)。

然而,严格地说,由于不论是买下这块土地——还是就让它闲置在那里,这两件事都不是我父亲干的——他从来都不认为他与这些事有什么瓜葛——直至十五年前发生了上面提到的那场讨厌的官司(这是由它的地界问题引起的)——由于这完全是我父亲自己的行为,它自然又引出了其他种种对它有利的论据;把它们归纳到一起,他发现,不仅从利益出发,而且从名誉出发,他都必须为它做点什么——而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掺杂着厄运的成分,双方的理由恰巧又都一样充分;虽然我父亲权衡了种种情况下的利弊——他心急火燎地花了很多时间,进行最深刻、最出神的思考,看看什么是上策——某一天他读了一些有关农业的书——另一天又看了一些关于旅行的书——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把双方的论据放在种种角度和情况下考察——每天都和我的脱庇叔叔商量——与约里克争论,又和奥巴代亚议论大牛沼的整个儿情况——但当时一直没有显出强烈偏袒一方却又完全不适合另一方,或者至少出于均衡考虑而加上法码维持天平均衡的迹象。

当然,由于牛沼受到适当的帮助,又有人管理照料,虽然它的面貌无疑已今非昔比,按现在的状况还将会有所改变——但就我哥哥博比而言,这里面的点点滴滴都是真的——奥巴代亚想怎么说,就让他说去吧。——

从利益的角度着眼——二者之间的竞争,我承认,乍一看来,并不是那么明确;因为每当我父亲拿起笔墨开始计算牛沼所需的修剪、烧草、筑篱等等这些简单花销——及带给他回报的利润时——在他的计算中后者的结果是如此地惊人,您肯定会发誓说牛沼可以大获全胜。因为显而易见,他会收获一百拉斯特122油菜,一拉斯特按二十镑算,第一年——且不说第二年的小麦大丰收——还有第三年,保守地说,一百夸脱的豌豆和蚕豆——但很可能是一百五十夸脱——如果不是二百的话——还有不计其数的土豆——可是,再想想在此期间培养我哥哥,就好比养一口猪把这一切统统吃光——这一切都泡了汤,而且通常又让这位老绅士陷入了悬而未决的境地——就像他常对我的脱庇叔叔说的——该做什么,他脑子里知道的并不比他的脚后跟多。

除了他,因为他深有体会,谁也想像不来一个人的头脑被两个力量相等、方向相反的计划同时死拉硬拽撕扯开是一件多么烦人的事情:更不用说,某种后果对所有更为纤细的神经系统等等不可避免造成的伤害,您知道神经把血气和更细微的体液从心脏送到头脑——不用说,这种任性的摩擦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更加粗壮结实的部位,随着它的来回活动,每次都要消耗一个人的脂肪,损害一个人的力气。

我父亲肯定是陷入了这种不幸之中,就像给我取教名时的情况一样——要是他没有像上次一样被一种新的灾难——我的哥哥博比死亡的不幸从灾难中抢救出来的话。

人生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就是从一边转到另一边?——从一个悲哀转向另一个悲哀吗?——把烦恼的一个根源扣上了,——另一个又解开了!

第三十二章

从这会儿起,我就被认为是项狄家的当然继承人了——确切地说,我的生平与见解的故事也正是从这一点开始的;尽管仓促匆忙,我还是一个劲儿地清理场地,好建起这座大厦——我预言它将是亚当出世以来从来没有计划过,从来没有兴建过的那种大厦。不过五分钟,我就要把笔扔进火里,还有残留在墨水瓶底上的那一小滴稠稠的墨水,然后——在这一段时间内,我只有十来件事情好做——我有一件事情要命名——有一件事情要伤悲——有一件事情要希望——有一件事情要承诺,还有一件事情要威胁——我有一件事情要推测——有一件事情要宣布——有一件事情要隐瞒——有一件事情要选择——还有一件事情要祈求。——所以,这一章我就题名为事情章——下一章,也就是下一卷的第一章,如果我还活着的话,将是我议论胡子的一章,为的是在我的作品中保持某种关联。

我感到伤悲的事情是,各种事情密密匝匝地挤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我无法进行我一直热切期望的那部分工作;那是一些战事,尤其是脱庇叔叔的风流韵事,这些事件的性质是如此奇特,如此具有塞万提斯的风格,所以我这样处理,只不过是为了给别人的脑海里传达这些事件本身在我的脑海里激起的同样一些印象——我保证这部书将会比书主以往所写的更加走红——特里斯舛!特里斯舛!但愿这种事只能发生一次——你作为一名作者,信誉将会伴随着你,它会抵消你作为一个人所遇到的诸多不幸——你将会享受前者——只有在你对后者失去感觉和记忆的时候!——

难怪我心里发痒,想讲一讲这些风流韵事——它们是我整个故事中最精彩的一部分!真的我要讲它们时——尽管放心吧,好心人,——(我并不在意它会倒谁的虚弱的胃口)我才不挖空心思地选择文雅的字眼儿哩;——这就是我要宣布的事情。——我这一切不会在五分钟内结束,我恐怕——我希望的事情是,请诸位大人先生不要生气——如果你们生气了,请放心,我好心的先生们,明年我要给你们一些再让你们生气的东西——那是我亲爱的珍妮的做法——但谁是我亲爱的珍妮123——而哪头是一个女人对的一头,哪头又是错的一头,这是需要隐瞒的——我在关于扣眼儿的一章的下下一章里将会告诉你们,——而不是前面的一章。

既然你们已经到了这四卷书的末尾了——我不得不问的事情就是,你们的脑袋感觉如何?我自己疼得要命——至于你们的身体,我知道,它们要好得多——真正的项狄主义,随你们想着反对它吧,它敞开了心和肺,就像所有那些带有几分它的性质的爱,它使血液和其他维持生命所必需的体液自由地在它的渠道里流淌,使生命的轮子长期转动,快乐循环。

如果让我像桑丘·潘沙那样选择我的王国的话,这王国不应该是海岛——也不应该是用来赚小钱的黑人王国124——不,它应该是一个有着开怀大笑的臣民的王国:由于那种乖戾的、更加忧郁的情绪,通过在血液和体液中制造紊乱,就像对人体一样,我看得出,对政体也产生很坏的影响——同样,除了一贯行善,什么也不能完全控制那些情绪,让它们服从于理性——所以我应该在我的祈求上加上一句——愿上帝赐予我的臣民的恩惠是他们既快乐又聪明;那么我就是最最幸福的君主,他们就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民了——

这样,现在有了这个寓意深刻的结尾,告诉诸位,我要告别诸位,一年后的这个时间再会(除非在此期间可恶的咳嗽要了我的命),我就会再次揪你们的胡子125,向世人铺排一个你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故事。

第四卷 完

* * *

1与第3卷一起出版于1761年1月。

2由于Hafen Slawkenbergius de Nasis极其罕见,因此看到12页他的原作的样品,博学的读者认为难以接受;他讲故事的拉丁文比他的哲学更为简明——而且,我认为具有更多的拉丁习语。此外,我不予置评。[斯特恩注]

3斯特拉斯堡于1681年被法国人突袭攻下,它的历史不仅反映了法、德(奥地利)统治者的多变的命运,而且反映了路德教和天主教神学家的难料的遭遇,这就成了斯特恩所嘲弄的学者争论的焦点。

4刀鞘的拉丁文vaginam有“阴道”的意思。

5这个词还有“放屁”的意思。

6penitus(深入地)与英语词penis(阴jing)近似,rem又是“家伙、东西”的意思,因此加深了“摸透根底”的淫秽含义。

7俄罗斯主保圣人,圣尼古拉保护的对象包括游学人士、流浪者、被盗者和普通旅行者。

8以前安置在男裤裤腿分衩前面的一种活动的片状或袋状附属物;还可委婉地指被此物覆盖的男人身体的那个部位。

9圣拉德贡德(约520—587),在法国普瓦提埃建立起了一个修士和修女兼容的社区,又是剑桥耶稣学院(斯特恩的母校)的女赞助人。在斯特恩看来,她之所以值得纪念,主要是因为她“把刺扎入肉中”以克制自己的肉体。

10此后,小说不再刊载拉丁文原文,只有译文了。

11斯特拉斯堡的松脂在英国使用得极为普遍,而且还被用来清洗堵塞的尿道。

12正如默丘西奥在《罗密欧与朱丽叶》第1幕第1场的著名段落中的解释,玛布仙后是“精灵们的产婆”,她能把人隐藏在内心的希望和幻想在梦里变成现实。

13普鲁士萨克森州的一个镇子,这里的女修道院院长长期拥有特殊的教会权力和政治权力。

14外裙开口,通往里面的口袋;从17世纪初具有了淫秽含义。

15也叫“兄弟姐妹苦修会”,是一个广泛的俗人兄弟姊妹会,这些人在不脱离世俗的情况下,努力遵守方济各会的准则。

16髑髅山圣母院本笃会,是奥尔良的安特瓦尼特和特朗布莱的嘉布遣会修士约瑟夫·勒克莱尔于17世纪初在普瓦提埃创建的一个修道会。

17一个奥古斯丁正经教规修会,创建于1120年。

18哈缶·什牢坑驳鸠指的是克鲁尼本笃会的修女们,该会由克鲁尼修道院院长奥多于940年创建。[斯特恩注。克鲁尼本笃会由男修道院院长伯尔诺创建于910年,在伯尔诺的接班人奥多的领导下其会员和影响有大规模的增长。不过接照琼·埃文斯的《克鲁尼的隐修院生活》(伦敦,1931)第29页,克鲁尼修道会的第一个女修道院于1056年创建于马尔西尼。]

19由圣布鲁诺于1084年在加尔都西创建的一个僧侣修道会。

20“圣安东尼之火”:丹毒。

21乌尔苏拉会专门从事女童教育,是由梅里奇的圣安吉拉于1535年创建的;圣母马利亚的乌尔苏拉姐妹会是沙伊恩克通治的尊敬的安妮于1606年创立的。

22指次级神品的大教堂教士,他们在大教堂的全体教士大会上没有选举权。

23黑话,指与几个男人性交频繁的女人。

24项狄先生对演说人的赞扬——是非常明显的,因为什牢坑驳鸠在这儿改变了他的隐喻——用这种隐喻他犯了一个错误;——作为一名译者,项狄先生一直尽其所能忠实于这个隐喻——但在这儿是不可能的。[斯特恩注]

25克吕西波,见第二卷脚注128。克兰托尔(活跃期在公元前300年左右),柏拉图学派的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著作的第一个诠释家。

26拉丁文:以假定作为论据的辩论。

27拉丁文:出于自愿。

28Nonnulli ex nostratibus eadem loquendi formulâ utun. Quinimo et Logistæ & Canonistæ—Vid. Parce Barne Jas in d. L. Provincial, Constitut. de conjec. vid. Vol. Lib.4. Titul. I. N. 7. quâ etiam in re conspir. Om. de Promontorio Nas. Tichmak. ff. d. tit. 3. fol. 189. passim. Vid. Glos. de contrahend. empt. & c. nec non J. Scrudr. in cap. ξ. refut. ff. per totum Cum his cons. Rever. J. Tubal, Sentent. & Prov. cap. 9. ff. 11,12. obiter. V. et Librum, cui Tit. de Terris & Phras. Belg. ad finem, cum Comment. N. Bardy Belg. Vid. Scrip. Argentotarens. de Antiq. Ecc. in Episc. Archiv. fid. coll. per Von Jacobum Koinshoven Folio Argent. 1583, præcip. ad finem. Quibus add. Rebuff in L. obvenire de Signif. Nom. ff. fol. & de Jure, Gent. & Civil. de protib. aliena feud. per federa, test. Joha. Luxius in prolegom. quem velim videas, de Analy. Cap. 1,2,3. Vid idea.[斯特恩注,这段没有意义的脚注戏拟学究式的权威引证。模仿拉伯雷《巨人传》第3部第39—42章勃里德瓦的答辨。]

29约翰·斯图尔米乌斯。(原书注释)按:路德大学的创建人是雅各布斯·斯图尔米乌斯(1489—1553),还是约翰·斯图尔米乌斯(1507—1589),斯特恩时代说法便莫衷一是。雅各布斯为当地议会领袖,作为大学创建人可能性大一些。斯特拉斯堡当时并没有“老教”大学,直到二十来年后,法国人战胜,路易十四才把莫尔塞姆的天主教大学迁往该地;利奥彼德大公(1586—1632),斯特拉斯堡和帕绍主教。

30Hæc, mira, satisque horrenda. [5] Planetarum coitio sub Scorpio Asterismo in nonâ cœli statione, quam Arabes religioni deputabant efficit Martinum Lutherum sacrilegum hereticum, christianæ, religionis hostem acerrimum atque prophanum, ex horoscopi directione ad Martis coitum, [ir]religiosissimus obiit, ejus Anima scelestissima ad infernos navigavit—ab Alecto, Tisiphone et Megaera flagellis igneis cruciata perenniter.

—Lucas Gauricus in Tractatu astrologico de præteritis multorum hominum accidentibus per genituras examinatis. [斯特恩注。这一段摘自贝尔的《词典》1734—1738年版的五卷英文本,这里有所改动,置于括号中的内容出自1734—1741年版的更完善的十卷英文本中关于路德的词条,可以直译如下:“这真是精彩绝妙而又令人毛骨悚然。在阿拉伯人划给宗教的第九天宫里,五个星辰与天蝎星座相合,这使路德成为亵渎神圣的异端邪说的倡导者和基督教的最大死敌。从天宫图的方位到火星的合态可知他死于漠视宗教。他罪恶的灵魂落入地狱并永远被阿莱克托、底西福涅和墨纪拉用火鞭鞭挞。——卢米斯·戈里库斯的《占星学借观天宫图,论众人往事》。”戈里库斯(1476—1558),契维塔特主教,著名数学家和占星家。]

31最重要的古代图书馆,创建于托勒密王朝统治时期的亚历山大城,据说一度收藏手写本约五十万卷。公元前47年被恺撒焚毁,但直到公元640年才全部毁灭。

32俚语“绕过合恩角”是“当了王八”的意思。

33即学位帽。

34指路德教,该教教派有三十九派之多。

35庞大固埃乘船“寻访巴布,又名神瓶的谕示”的经过见拉伯雷《巨人传》第4部第1章。

36一平信徒女修会的成员,不受发愿约束,四处诵读《圣经》并劝勉民众。

37参比塞万提斯《堂吉诃德》上卷第29章:“我看见许多人都从自己出生的地方取名,叫什么……迭戈·台·瓦拉多利得呀。”

38一种解释是“没有完成心愿”,一种解释是“没有相信这个故事”。

39这里隐含着“排精”、“排便”的意思。

40让·巴蒂斯特·柯尔贝尔(1619—1683),法国大政治家,路易十四的财政大臣,在这一年向他的国王陈述了如何把臣民的活动限制在农业、商业及海陆战争等方面,来实现万能君权和长久鼎盛的观点。

41莎士比亚《第十二夜》第2幕第2场马伏里奥把奥丽维娅的戒指扔到薇奥拉脚下时说:“假如它值得屈身弯腰拾起来的话,它就在您眼前……”

42休·麦格(1640?—1692),威廉三世军中的一名指挥官,在第5卷第21章所描述的那次战役中阵亡。

43参看培根的随笔《论结婚与独身》:“有妻子儿女的人给命运之神交了人质。”

44装饰梵蒂冈的图书室一面墙的著名壁画。

45婉转地恭维年轻的乔治三世和他的兄弟约克公爵爱德华;斯特恩写这一段之前在春天访问伦敦期间偶尔和公爵有过交往。

46赫耳墨斯·特里斯墨吉斯忒斯(“三倍至高神赫耳墨斯”)是埃及的智慧神、艺术和科学的发明者透特的希腊名字,一般认为他是古埃及四十二部百科全书式的《赫耳墨斯圣书》的作者,现存一些地理学、天文学、宗教仪式、神话和医学的残篇。

47跟本书最后的“公鸡和公牛的故事”一样,都指荒诞不经的故事。

48显而易见,这是作者对这位贞洁女神的苦行的影射。朗吉努斯,见第一卷脚注72。斯特恩这里指的是《论崇高》第3章等处,该章讨论的是浮华与呆板的弊病。

49阿维森纳(980—1037),阿拉伯最著名的医生和哲学家,据说他把《形而上学》读了四十遍,甚至可以把它背下不,却并不理解。后来偶然读到阿尔法拉比乌斯的专著《形而上学的宗旨》时,他突然明白了亚里士多德的意思。

50拉丁文:关于各种各样的写作。

51利塞特斯(1577—1657),由于早产后幸存下来,故取名为福图尼奥。著名的意大利学者和医生。

52Ce Fœtus n'étoit pas plus grand que la paume de la main; mais son pere l'ayant éxaminé en qualité de Médecin, & ayant trouvé que c'étoit quelque chose de plus qu'un Embryon, le fit transporter tout vivant à Rapallo, où il le fit voir à Jerôme Bardi & à d'autres Médecins du lieu. On trouva qu'il ne lui manquoit rien d'essentiel à la vie; & son pere pour faire voir un essai de son expérience, entreprit d'achever l'ouvrage de la Nature, & de travailler à la formation de l'Enfant avec le même artifice que celui dont on se sert pour faire éclorre les Poulets en Egypte. Il instruisit une Nourrice de tout ce qu'elle avoit à faire, & ayant fait mettre son fils dans un four proprement accommodé, il reussit à l'élever et à lui faire prendre ses accroissemens nécessaires, par l'uniformité d'une chaleur étrangère mesurée éxà ctement sur les dégrés d'un Thermomètre, ou d'un autre instrument équivalent. (Vide Mich. Giustinian, ne gli Scritt. Liguri à Cart.223. 488.)

On auroit toujours été très satisfait de l'industrie d'un Pere si expérimenté dans l'Art de la Génération, quand il n'auroit pûprolonger la vie à son fils que pour quelques mois, ou pour peu d'années.

Mais quand on se represente que l'Enfant a vécu pres de quatre-vingts ans, & qu'il a composé quatre-vingts Ouvrages différents tous fruits d'une longue lecture, —il faut convenir que tout ce qui est incroyable n'est pas toujours faux, & que la Vraisemblance n'est pas toujours du côtéde la Verité.

Il n'avoit que dix-neuf ans lorsqu'il composa Gonopsychanthropologia de Origine Animæ humanæ.

(Les Enfans celebres, revus & corrigés par M. De la Monnoye de l'Académie Françoise.)

[斯特恩注。这段文字摘自阿德里安·贝莱的《通过学习和写作而成为名人的儿童》,稍有更动,可以翻译如下:“胎儿生下时只有手掌一般大;但其父身为医生,便对他检查,发现这不仅仅是个胎儿,就趁他活着,将他送到拉帕洛;在那里,他让热罗姆·巴尔迪及当地的其他医生看了看胎儿。他们发现胎儿并不缺少任何生命需要的条件,他的父亲为了自己的经验,便着手完成这项自然的任务,用埃及孵化小鸡的办法来培育婴儿。他指导一名护士竭尽全力把儿子放入一个特制的暖箱中,暖箱的温度是严格用温度计或一种相当于温度计的仪器准确测量过的,借助于这种恒定的人工热量,其父成功地把他养大成人。(见《利古里亚作家》223.448中的米歇尔·朱斯蒂尼安。)

“一个父亲等于在实验生殖艺术,即便只能让儿子的生命延长几年甚至几个月,人们也会对他的工作感到非常满意了。

“但是当人们想到这个孩子居然活了近八十岁,而且他还写了八十部不同类型的作品,每一部都是长期阅读的成果,人们就有必要承认凡是难以置信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假的,承认表象并不总是代表真相。

“他创作《关于人类灵魂的起源》时,年仅19岁。

“(《知名儿童》,法兰西学院的蒙努瓦先生审阅修订。)”]

53意思是没有价值的活动。

54不幸降临前,约伯拥有“五百头母驴”;不幸过去之后,他就已拥有了一千头。(《圣经·约伯记》第1章第3节;第42章第12节。)

55即《项狄传》的第1卷和第2卷当初完成的时候。

56见第一卷脚注11。

57即鹅毛管笔。

58“谁发明了睡眠,愿他吉星高照:睡眠像一件大氅覆盖了人的全身、思虑和一切;睡眠是充饥的饭,解渴的水,驱寒的热气,解暑的凉风。”(《堂吉诃德》第2卷第68章)

59下面一段文字是蒙田随笔《论经验》的引文和释义的混合。

60法文:“表象并不总是代表真相。”见第四卷第十章注*。

61毕达哥拉斯(约前582—约前500),古希腊哲学家、数学家。他的言论就是他的追随者的法规,据塞内加(《书集信》第90篇)所言,西西里以及希腊统治下的意大利的古代立法者都借用他所确立的法律。

62柏拉图(约前427—前347),雅典哲学家。热心人类进步,这在诸如《高尔吉亚篇》、《理想国》、《政治家篇》,以及《法篇》等关于立法和治国策略的对话录中有实际的表达。

63梭伦(约前638—前559),雅典政治家、立法者。

64利库尔戈斯(全盛期约在公元前800年左右),传说中的斯巴达立法者,斯巴达法制的著名创立者。

65古代穆斯林的法律大都以神启示给伊斯兰教奠基人穆罕默德(约570—632)的《古兰经》和这位先知的决定为依据,因为他生前是他的人民的受神灵启示的立法者和法官。

66可怒之子,见《圣经·新约·以弗所书》第2章第3节。

67见第一卷脚注5。

68见第一卷脚注125。

69影射威廉·沃伯顿(1698—1779),此人为格洛斯特主教。不管是否出自斯特恩之口,伦敦传言这位好卖弄学问的主教在《项狄传》里被以漫画笔法写成特里斯舛的家庭教师。斯特恩断然否认了这一谣传,不过也许不够真诚,沃伯顿显然出于对他这种回避的态度的感激,做了斯特恩的赞助人,把他的书推荐“给城里最好的公司”,并把赞助推向他即将出版的布道文集,甚至还送给他“一袋几尼”。可是后来他又送给这位成功的作者一些书籍,以便改进他的文风并提出道学气十足的劝告,要调整他的个人和文学事业时,斯特恩婉言拒绝,没有听从他的指示,于是两人关系逐渐疏远。参见第九卷脚注14。

70参见第一卷脚注90。

71路易十四因坐在便桶上处理国务而臭名远扬。

72参见《梅纳热集》第1卷。[斯特恩注。《梅纳热集》,法国语文学家吉勒·梅纳热 (1613—1692)的口头见解汇编,1693年首次出版。斯特恩的故事是对下面这段话发挥:“据说弗朗西斯一世希望瑞士共和国做他的一个儿子的教母;但他得知瑞士人想给他儿子取名为沙得拉、米煞和亚伯尼哥时,他改变了主意。”——《梅纳热集,或梅纳热先生历史、道德、博学之箴言、评论集》第3版(巴黎,1715年)第2章214节。据《圣经·但以理书》第3章第12—30节,沙得拉、米煞和亚伯尼哥是在烈火窑的严峻考验后存活下来的犹太人。]

73并无弗朗西斯九世,而这(很可能)正是笑料之所在。如果斯特恩的确指的是一位国王,他可能是要写弗朗西斯一世。这位国王长着又长又大的鼻子,据说是死于梅毒。他死后,批评者把他无耻放荡的生活所导致的身体后果揪住不放,大肆宣扬。斯特恩几乎不大可能想到阿朗松和安茹公爵弗朗西斯(查理九世的小弟弟)。他的大鼻子因出天花而落下伤疤,成为时人讽刺的对象。作者也不大可能会想起有权有势的吉斯公爵弗朗西斯,此人在1545年围攻布洛涅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损伤了鼻子和面容。

74詹姆斯·巴特勒(其实正是特灵的名字)(1665—1745),二世奥蒙德公爵,爱尔兰军人、政治家。1711年代替马尔伯勒成为总司令;1715年遭辉格党人弹劾后,在西班牙和法国度过了余生。

75为了惹读者发笑,作者戏拟了他那个时代医学著作的机械倾向。

76小说有意缺第24章,页码跳过10页。

77教会主教在自己的教区内做的工作检查;项狄一家要去参加这个宴会是对约克郡的视察宴会的戏拟。

78威尼斯的拉贝奥·图尔皮琉斯(全盛期在公元60年左右),罗马骑士和(左手)优秀画家。普林尼(61—112)曾提到他(《博物志》第35章第7节)。

79小汉斯·霍尔拜因(1497—1543),德国历史及肖像画家,据传,他也用左手作画。

80根据权威典籍及一般规矩,右上至左下对角条纹表明私生子地位。

81原文为siege,秽语中有“肛门”的意思。

82奥莫纳斯(布道者),拉伯雷《巨人传》里“教皇派岛”的主教。参见该书第4卷第48—54章。

83指蒙田的随笔《论幼儿教育》,该文写道:“最近有一天,我碰到了……一本法文书,我花了很长时间,悠悠忽忽,溜过了很多语句,它们一个个枯燥乏味,清汤寡水,既没有风趣,又没有常识,所以仅仅是些语句而已;经过一段漫长单调的跋涉,我终于来到了一个去处,那里高雅富丽,直上云霄:如果我发现下来轻松,上去有路,那还好说;可这是陡立的悬崖峭壁,完全与其余的作品一刀两断,所以,刚读了六个字,我就发现自己飞进了另一世界,而且从那里我发现我离开的溪谷又低又深,从此再也没有心思下去了。如果我用这样精彩的获得装饰自己的论述,剽窃者自己的缺陷就会显得一目了然,我也发现自己的作品极不完善。

84原文为zounds,是God's wounds的缩写,意指十字架上的耶稣的伤口;以前用做咒骂或愤怒、惊讶时的感叹语。

85意为纵欲好色之徒。

86按照1746年的“渎神诅咒法令”,对诅咒的处罚是根据诅咒人的阶层决定的,而不管说出的是什么样的诅咒。十二便士是对下层人处的罚金;对绅士的罚金更高。这个法令要求每年有四个礼拜日在教堂宣读。

87这里的“码”有“阴jing”的意思。

88意为大肚子。

89杰纳斯为古意大利的门神和战时国家保护神,庙门和平时关闭,战争期间敞开。

90拉丁文:谈纳妾。

91卡农为复调音乐写作技法,同一旋律以相同或不同的音高在各声部先后出现,后面声部按一定时距依次模仿前一声部。用此技法写成的乐曲称卡农曲。

92参看亚果关于把玳丝德摩娜的手绢落在凯西奥的住处的说法:“小事像空气一样轻飘,叫爱吃醋的人看来,像天书写下的铁证……”(莎士比亚《奥瑟罗》第3幕第3场)

93意为睡觉的人,见第三卷脚注59。

94意为从不笑的人,见第三卷脚注50。

95莎士比亚的约里克“是个滑稽透顶、妙想天开的家伙”(《哈姆雷特》第5幕第1场第202行)。这里“哲学的梦想”使人回想起第1幕第5场:“天地间有许多事情,霍拉旭,决不是你们的哲学所梦想得到的。

96暗示性病“热”;18世纪把妓女叫“火攻船”。

97见第一卷脚注42。

98在早期的手工印刷机上,为了保证印刷的均匀,纸是湿着印刷的。

99颜料,由重油或类似物料在空气不足的条件下,于浅盆中燃烧而制得的炭黑。

100此处一语双关,因为印刷所学徒在英语里叫“印刷商的小鬼”。

101拉丁文:谈姘居问题。

102原意当为拉丁语词组in nomine patris et filii et spiritus sancti(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词尾变格有误,重要的词根并无大错。

103像上文的汤姆·斯蒂尔斯一样,约翰·斯特拉德林也是代表诉讼一方的常用虚构名字。

104在英诺森三世的教令中,有一条关于洗礼中教士的意图的重要公告;在利奥三世的教令中却找不到这种公告。齐撒溲斯所提到的事例是这样的,一个无知的巴伐利亚教士在施洗礼时说In nomine patria et filia et Spiritu Sancta,于是圣卜尼法斯对洗礼的有效性表示怀疑,扎迦利教皇在744年7月1日的一封信中对此做出判决,他认为只要不通的语法是由于无知,而不是由于信奉邪说,洗礼便有效。见Corpus Iuris Canonici, Decreti Tertia Pars,“De Consecratione,”Distinctio IV, C. 86, De sacerdote, qui per inpericiam linguae latinae in inuocatione Trinitatis deliquit. Item Zacharias Papa Bonifatio Episcopo.

105民事律师。

106参见斯温伯恩《论遗嘱》,第7部第8节。[斯特恩注。这里指的是亨利·斯温伯恩(约1560—1623)的《论遗嘱》。斯特恩从中几乎一字不差地摘录了关于这一著名案件的记述。]

107参见布鲁克《摘要,权利、遗产管理篇》第47条。[斯特恩注。这里指的是罗伯特·布鲁克爵士(卒于1558年)的《格劳德摘要》,出现在前面引用的斯温伯恩的书里。]

108见第三卷脚注51。

109爱德华·科克爵士(1552—1634),英国法学家和法律作家。这里指的是(斯特恩在斯温伯恩的书中发现的)他的《判例汇编》第3部中关于“拉特克里夫案件”的记述。

110斯温伯恩的注释写为:“亨八法21年第5章”;即,亨利八世在位第21年之法令,第5章。亨利八世,小说中做哈里八世。

111Mater non numeratur inter consanguineos. Bald. in ult. C. de Verb. signific.[斯特恩注。他从斯温伯恩那里错抄的引文指的是意大利法学家、佩鲁贾的法律教授皮耶罗·巴尔迪·德·乌巴尔迪(1327—1406)的《论词语与事物的意义》第5条第3节中的话。

112拉丁文:孩子属于父亲和母亲的血统,但父亲和母亲不属于孩子的血统。

113参见布鲁克《摘要,权利、遗产管理篇》第47条。[斯特恩注]

114见《圣经·利未记》第18章第6节以下。

115约翰·塞尔登(1584—1654),英国法学家、古董家、东方学家和作家,他在《席间漫谈》中讲过这个故事。

116拉丁文:共同论据;对一个理由双方都同等适用的论据。

117流行于18世纪的撑檐帽的帽檐儿从三边撑起,再用扣子和环儿固定住,所以“放下一个帽环儿”意味着衣冠不整,兴许在服丧。

118参见第二卷脚注11,第二卷脚注12;不过这一段源自麦肯齐的《健康史》第2卷第2章第6节:“适度的高兴和气恼……还有那些具有自己天性的激情和爱心……可以活跃神经,加速体液循环,促进排汗,帮助消化……”

119利用一家巨大的海运殖民公司的利润来还清法国国债的庞大的投机计划,于1717年启动,结果造成了1720年的金融恐慌。

120本来是法律术语,但往往具有淫秽含义。

121拉丁文:听起来值多少就值多少。

122重量单位,一般在4000磅上下,但可因地区和商品不同而不同。

123见第一卷脚注58。

124桑丘常常低落下去的情绪又常常被他主人说他会很快成为一个海岛的总督这样严肃的保证激发起来。有一次桑丘想着自己要成为一个黑人国的总督,“就算他们是黑人,我管他呢,他说,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装上船运到西班牙去,我再找一些商人卖出手,给我钱就是了……”(《堂吉诃德》第1卷第4章)

125在文艺复兴时代是一种表示轻蔑的手势,但这里含义比较温和。

绅士特里斯舛·项狄的生平与见解

Dixero si quid fortè jocosius, hoc mihi juris

Cum venia dabis.——          HOR.

—Si quis calumnietur levius esse quam decet theologum,

aut mordacius quam deceat Christianum—non

Ego, sed Democritus dixit. —

ERASMU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