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真没有勇气和任何人见面。甚至没有勇气照照镜子,因为我怕一看见自己的眼泪,就会感到负疚。我摸着黑回到我楼上的房间,在黑暗中祈祷,在黑暗中躺下睡觉。我用不着点蜡烛看监护人写给我的那封信,因为我已经能背下来了。我把信拿出来,凭着信本身闪耀的那种真诚和爱情的光辉,把内容重念了一遍,然后把信放在枕上,安然入睡。
我一清早就起来,叫查理跟我一起去散步。我们买了些点缀餐桌用的鲜花,回来以后就把花摆上,忙了好一阵子。我们这一天起得很早,所以在吃早点以前,还有时间教查理念书;查理在语法方面,始终有缺点,没有什么进步,但这一回却学得很好,值得赞扬;因此,我们两个人都精神焕发。监护人进来的时候,说:“嗯,小老太太,你看起来比花还要鲜艳!”伍德科特太太给我们背诵了一节谬林威林伍德的诗,把它翻译出来,拿我比作那阳光照耀的大山。
这一切使人感到十分愉快,我希望自己从此更像那座阳光照耀的大山。吃过早饭,我就想找个机会和监护人谈一谈,我出去偷偷看了一下,终于看见监护人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就是昨天晚上那个房间。于是,我便找个借口,带着管家钥匙走进去,随手关上门。
“嗯,德登大妈?”监护人说;早上邮差给他送来几封信,这会儿他正在回信。“你要钱吗?”
“不,不要,我还有好些哩。”
“真没见过什么人像你这个德登大妈那么省钱的,”监护人说。
他放下笔,往椅背上一靠,抬头看着我。我以前常常谈到他的脸孔如何容光焕发,可是,我觉得,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脸孔像现在这样爽朗、慈祥。他脸上充满了幸福,我看了不禁想道:“他今天早上一定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真没见过,”监护人若有所思地笑着对我说,“什么人像你这个德登大妈那么省钱的。”
他对我一直没有改变过从前的态度。我很喜欢这种态度,也很喜欢他,所以我这会儿走到他跟前,坐在我经常坐的那张椅子上——那张椅子永远放在他身边,因为我有时候要给他朗读,有时候要和他聊天,有时候还在他身边不声不响地做针线活儿——我简直不大愿意把手放在他胸口上,去打扰他。但是,我发现他根本没有受惊动。
“亲爱的监护人,”我说道,“我想问问你,我最近有没有做得不够周到的地方?”
“做得不够周到的地方,亲爱的?”
“自从——我答复了你那封信以后,我是不是做到我打算做的那样,监护人?”
“你做得很好,我所希望的也就是这样,亲爱的。”
“我听了很高兴,”我答道。“你记得吗?你当时问我,愿不愿意当荒凉山庄的女主人?我说愿意。”
“记得,”监护人一边说,一边点头。他用手搂着我的腰,好像要保护我不受侵犯似的,并含笑看着我的脸。
“自从那时以后,”我说道,“我们只有一回谈过这件事情。”
“那时候我还说过,荒凉山庄的人越来越少;结果真是这样,亲爱的。”
“不过,我当时也说过,荒凉山庄的女主人留下来了,”我怯生生地提醒他。
他还是像保护我似的用手搂着我的腰,脸上还是那样爽朗、慈祥。
“亲爱的监护人,”我说道,“我知道你对以前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想法,也知道你多么体贴。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你只是在今天早晨才提到我已经恢复了健康,也许你是要我重提这件事情吧。也许我本来就应当这样做。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做荒凉山庄的女主人。”
“你瞧,”他愉快地答道,“我们俩的看法完全一样!我心里就没想别的事情——只想过可怜的理克,那是个例外,而且是个很大的例外。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想这件事情哩。小老太太,我们什么时候让你当荒凉山庄的女主人?”
“随你的便吧。”
“下个月怎么样?”
“好吧,就在下个月,亲爱的监护人。”
“那么,下个月我就要做这一生中最幸福和最美好的事情——下个月我就要成为世界上最高兴和最值得羡慕的人——下个月我就要给荒凉山庄找来一个小小的女主人了,”监护人说道。
我搂着他的脖子,吻了吻他,就像那天我把回信交给他时那样。
一个仆人在房门口说,布克特先生来了;其实仆人通报是多余的,因为布克特先生已经在他背后朝屋里张望了。“贾迪斯先生和萨默森小姐,”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来打扰你们,实在抱歉,楼梯口上还有一个人,他不愿意呆在那里,因为他怕别人乘他不在场的时候谈论他;你们允许我把他叫上来吗?好,谢谢。”于是布克特先生倚在栏杆上,往下喊道:“喂,请你们两位把老先生抬到这边来好吗?”
布克特先生提出这个奇怪的要求以后,便有两个人把一个下身瘫痪、头戴黑色便帽的老头抬进来,放在门口旁边。布克特先生马上把那两个抬的人打发走,很神秘地关上门,插上门闩。
“您瞧,贾迪斯先生,”布克特先生放下帽子,比划着他那只大家都熟悉的食指,开始说明来意,“您认识我,萨默森小姐也认识我,这位绅士也认识我;这位绅士姓斯墨尔维德。他的行业主要是放款,他就是所谓放高利贷的人。喂,你就是这样的人吧,对不对?”布克特先生说到这里便停下来对着那位绅士,那位绅士却非常怀疑地看着他。
那位绅士好像要反对这种称呼,忽然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瞧,按理说,没法否认的时候,就不要否认,这样你才不会吃亏,”布克特先生利用这个机会说。“贾迪斯先生,我现在要跟您说件事情。我曾经代表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同这位绅士交涉,我由于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常常到他家里去。他的家就是旧货铺老板克鲁克原来住的地方,克鲁克和这位绅士是亲戚,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大概在他生前见过他吧?”
监护人回答说:“见过。”
“那很好!您应当知道,”布克特先生说,“这位绅士继承了克鲁克的财产,全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其中有好些是乱七八糟的废纸。感谢上帝,那些废纸对谁都没有用处!”
布克特先生故意用他那种巧妙的眼色和灵活的态度(那位在旁边注意听着的绅士却无法对布克特先生的眼神或某一句话提出指责)来暗示我们:他是根据原先谈定的条件来讲述这件事情的,而且如果他认为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多谈谈斯墨尔维德先生的情况;因此,我们能够懂得他的意思,也就算不了什么。但是,斯墨尔维德先生除了生性多疑以外,他的耳朵也不好,而且还紧紧盯着布克特先生的脸,这就不免增加布克特先生的困难了。
“这位绅士一继承了这笔财产,当然就要在乱纸堆里东翻西找啦,对不对?”布克特先生说道。
“你说什么?再讲一遍,”斯墨尔维德先生用尖锐刺耳的声音喊道。
“东翻西找,”布克特先生又说了一遍。“你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很懂得如何料理自己的事情,你一继承了这笔财产,就在乱纸堆里东翻西找,对不对?”
“这个当然,”斯墨尔维德先生喊道。
“那个当然,”布克特先生滔滔不绝地说道,“你要是不东翻西找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你瞧,就这样,”布克特先生说到这里,朝他弯下腰,做出嘻皮笑脸的样子,但斯墨尔维德先生丝毫没有笑意,“你瞧,就这样,你找到了一张纸,上面有某一位贾迪斯的签字。对不对?”
斯墨尔维德先生神色不安地看着我们,勉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你在空闲和方便的时候,看了看那张纸——也就是说到了合适的时候你才看,因为你并不急着要看,再说,你又何必着急呢?——结果你发现那张纸是一张遗嘱。事情妙就妙在这里,”布克特先生还是用那种快活的口吻说道,好像是要让斯墨尔维德先生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但是斯墨尔维德先生还是那样垂头丧气,毫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结果你发现那张纸是一份遗嘱吧?”
“我不知道那张纸真的是一份遗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斯墨尔维德先生咆哮着说。
这时候,斯墨尔维德已经从椅子上滑下来,缩成一团;布克特先生用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好像要朝他扑过去,然而,他还是弯下腰,做出嘻皮笑脸的样子,同时还用眼角瞟着我们。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布克特先生说道,“反正你对那张纸感到有点怀疑和不安,因为你的心地是很善良的。”
“什么?你说我的心地怎么着?”斯墨尔维德先生用手贴着耳朵,问道。
“心地很善良。”
“噢!接着说下去吧,”斯墨尔维德先生说。
“你常常听到人家谈起大法官庭这桩著名的贾迪斯遗嘱案;你也知道,克鲁克这个家伙喜欢收买各种旧家具、旧书、废纸等等,从来也舍不得扔掉,而且一直在自己学着认字;因此,你就想——你想得很对——‘天啊,我要是不小心点,就可能在这份遗嘱上惹出麻烦来。’”
“布克特,你说话得当心,”那老头儿用手贴着耳朵,焦急地喊道。“大点声音说,别耍你那套鬼花招。把我扶起来,我要听得清楚一点。噢,天啊,你简直把我的骨架子给摇散了!”
布克特先生确实是猛一使劲,把他揪起来的。于是,斯墨尔维德先生一边咳嗽,一边恶毒地喊道:“噢,疼死啦!噢,我的天!我喘不出气来啦!我比家里那个整天唠叨的老顽固还要糟糕!”然而,布克特先生等他说完,便像早先那样嘻皮笑脸地接着说下去:
“就这样,由于我常常到你家里来,你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了,对不对?”
斯墨尔维德先生承认这一点的时候,显出极其恶毒和极其不情愿的样子;这就不难看出,他要是能不让布克特先生知道这个秘密的话,他是绝不会讲出来的。
“于是,我就和你一起研究这件事情——我们当时谈得很投机;我对你说,你担惊受怕是有道理的,如果你不把遗嘱交出来,你就会惹很大的麻烦,”布克特先生强调说,“于是,你和我商量好,要无条件地把遗嘱交给目前这位贾迪斯先生。如果这份遗嘱还有价值的话,你可以相信,贾迪斯先生一定会给你报酬。我们就是这样谈妥的,对不对?”
“我们就是这样谈妥的,”斯墨尔维德先生还是像原先那样勉强表示同意。
“因此,”布克特先生说着,突然改变了嘻皮笑脸的态度,装出公事公办的样子,“你这一次就把那份遗嘱带在身上,你现在把它交出来就行了!”
布克特先生很机警地用眼角瞟了我们一下,又得意洋洋地用手指擦了一下鼻子,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个心腹之交,同时还伸出手准备把那张遗嘱拿过来交给监护人。斯墨尔维德先生自然是很不愿意把那张纸拿出来;他一再表白,他是个勤劳的穷人,相信贾迪斯先生品行高尚,不会因为他为人老实就叫他吃亏。他慢慢地从胸口袋里掏出一张斑斑点点的褪了色的纸,外面大半烧成焦黄色,边上还烧掉了一点,好像很早以前,有人把它扔到火里,又急急忙忙拿起来。布克特先生像魔术师变戏法似的,赶紧从斯墨尔维德先生手里把那张纸拿过来交给贾迪斯先生。就在他把它递给监护人的时候,用手遮着嘴低声说:
“他们还没有商量好要多少钱。还为这件事情吵过架,暗示过要多少钱。我出了二十英镑。起初,那两个贪心的孙儿孙女骂他,说他活了那么大的岁数还不死,然后他们又彼此破口大骂。我的天啊,他们家不管是哪一个人都会为一两英镑就把别人卖掉,只有那个老太婆例外——不过,她不这样做,倒是因为头脑不清,不会讨价还价。”
“布克特先生,”监护人提高声音说,“无论这个文件对我或任何人有什么价值,我都非常感激你;如果它的确有价值,我一定让斯墨尔维德先生得到适当的报酬。”
“要知道,”布克特先生用友好的态度对斯墨尔维德先生解释说,“给你报酬,不是看你的为人好坏,而是按照这张纸的价值,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监护人说。“布克特先生,请你注意,我自己是不去审查这张纸的。原因很简单,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发誓说,绝不管这桩案子,我对这桩案子讨厌极了。不过,我和萨默森小姐打算马上把这张纸交给为我料理这案子的律师,立刻让所有其他的当事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你瞧,贾迪斯先生说的话再公道不过了,”布克特先生对同他一起来访的客人说道。“你现在看得很清楚,贾迪斯先生是不会让任何人吃亏的——你总可以放心了吧——下一步就该轮到我们把你抬回家了。”
他拉开门闩,把原来抬斯墨尔维德先生的那两个人叫进来;在向我们告别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弯了弯食指,然后才走出去。
我们也匆匆出去了;我们去的是林肯法学院。肯吉先生正好闲着没事,我们看见他呆在那布满尘土的房间里,坐在桌子旁;房间里摆着一些毫不显眼的书籍和一堆堆的文件。格皮先生给我们搬来两张椅子,肯吉先生看到贾迪斯先生,表示很惊奇,也感到很高兴,因为贾迪斯先生是难得到他事务所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摆弄着那副带柄的双目眼镜,那样子真是不折不扣的“快嘴肯吉”。
“我希望,”肯吉先生说道,“萨默森小姐那种温和亲切的影响,”他向我鞠了一躬,“能使贾迪斯先生,”他向我监护人鞠了一躬,“多少打消一点对这桩案子和大法官庭的敌意——要知道,在我们这个庄严而崇高的法律界里,大法官庭和这桩案子是具有它们的地位的。”
“我倒认为,”监护人答道,“萨默森小姐太了解大法官庭和这桩案子所引起的后果了,所以她是不会使我对大法官庭和这桩案子产生好感的。不过,我到这里来,倒是跟大法官庭和这桩案子有些关系。肯吉先生,在我把这张纸交给你并把事情办妥之前,我想先告诉你,我是怎样得到这张纸的。”
他简单明了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先生,您说得又清楚,又扼要,”肯吉先生说,“就是在法庭上陈述案情,也不过如此。”
“你听说过英国的普通法院或大法官庭陈述案情是又清楚又扼要的吗?”监护人问道。
“噢,才不是呢!”肯吉先生说。
起先,肯吉先生似乎不觉得那张纸有什么重要,可是他一看到它,就比较感兴趣了;接着,他打开那张纸,透过眼镜看了一会儿,更是感到惊讶。“贾迪斯先生,”他一边说,一边抬起眼来看,“您仔细看过这张纸了吗?”
“我才不看哩!”监护人答道。
“不过,亲爱的先生,”肯吉先生说,“这份遗嘱上签署的日期,比本案任何一份遗嘱的日期都要晚一些。看样子这完全是立遗嘱人亲笔写的。那上面还有正式的签名和证明。从这些烧焦的地方不难看出,这份遗嘱本来是打算取消的,但是它到底没有取消。这是一份完整的文件!”
“那很好!”监护人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格皮先生!”肯吉先生提高声音喊道。“请您原谅,贾迪斯先生。”
“是,先生。”格皮先生应道。
“到西蒙法院去找霍尔斯先生。代我向他问好。是关于贾迪斯控贾迪斯案的事情。希望跟他商量一下。”
格皮先生走了。
“贾迪斯先生,您问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如果您仔细看过这份文件,您就会发现它大大地削减了您继承的遗产,当然,留下来的一份还是相当大,留下来的一份还是相当大,”肯吉先生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挥着手,要贾迪斯先生相信他。“您还会发现,根据这份遗嘱,理查德·卡斯顿先生和婀达·克莱尔小姐——现在是理查德·卡斯顿太太了——继承的遗产要大大地增加。”
“肯吉,”监护人说,“如果这场官司送给那可恶的大法官庭的全部财产,能够落到我那两位表亲手里,那我就太高兴了。不过,你是要我相信贾迪斯案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噢,我真的是这个意思,贾迪斯先生!您这是偏见,完全是偏见。亲爱的先生,我们国家是伟大的国家,非常伟大的国家。它的衡平法是伟大的制度,非常伟大的制度。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监护人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候霍尔斯先生来了。肯吉先生是法律界里有名望的人物,霍尔斯先生见到他,不免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你好吗,霍尔斯先生?你坐在我这边的椅子上,看看这张纸好吗?”
霍尔斯先生听从肯吉的话坐下来看那张纸,而且似乎是逐字逐句地看。他没有因为那张纸而激动,不过,他对什么事情都是不会激动的。等他仔细研究了以后,他就和肯吉先生一起走到窗前,用黑手套遮着嘴,跟肯吉先生谈了很长时间。不过,开头的时候,霍尔斯先生还没有说多少话,肯吉先生就想跟他争辩了;我看到这种情况倒也不觉得奇怪,因为我知道,一谈到贾迪斯案的任何事情,从来没有哪两个人会得出一致意见的。不过,霍尔斯先生好像把肯吉先生说服了,他们的谈话听起来不外乎是这样一些字眼:“财产总管理人”、“会计长”、“判决书”、“财产”和“诉讼费”等等。他们谈完以后,便回到肯吉先生的桌子来,提高声音讲话。
“嗯,不过,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文件,对不对,霍尔斯先生?”肯吉先生问道。
霍尔斯先生说:“非常值得注意。”
“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文件,对不对,霍尔斯先生?”肯吉先生问道。
霍尔斯先生又说:“非常重要。”
“说得对,霍尔斯先生,下次开庭按规定审理这桩案子的时候,这份文件一定会使人感到意外和发生兴趣,”肯吉先生一边说,一边高傲地看着监护人。
霍尔斯先生是个小律师,一心想要装得体面些,这会儿,他自己的意见得到这样一位权威人士的赞同,自然感到满意。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肯吉先生晃了晃口袋里的钱币,霍尔斯先生则挤了挤脸上的粉刺,这时,监护人站起来说:“那么,下次开庭是在什么时候呢?”
“贾迪斯先生,下次开庭是在下个月,”肯吉先生说。“当然,关于这份文件的事情,我们一定马上动手处理,并收集有关的必要证据;那么,到了法庭按规定审理本案的时候,我们自然要像往常那样通知你。”
“那么,到时我也自然要像往常那样注意这件事情的。”
“亲爱的先生,”肯吉先生一边说,一边领我们穿过外间的办公室,向门口走去,“您见多识广,难道您也像大家那样,坚持这种偏见么?贾迪斯先生,我们的社会是一个繁荣的社会,非常繁荣的社会,贾迪斯先生,我们的国家是一个伟大的国家,非常伟大的国家。贾迪斯先生,衡平法是一种伟大的制度,难道您希望一个伟大的国家具有渺小的制度吗?噢,真是的,真是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好站在楼梯口上,从容不迫地挥动着右手,仿佛拿着一把银制的泥水匠用的泥刀,把他那好比是水泥的话语,抹在衡平法这个结构上,使它千年万代地永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