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在这里,”侯爵夫人在经过一阵回顾既往的充分的沉思之后说,“要说引起别人的热情嘛,我们还相当漂亮;可是,我们却永远不能使任何人相信我们的美德和纯洁。”

“要是谎言的话,就会立即得到好意的品评,巧妙的加工,使之成为可信的东西,然后象一颗美果那样被人吃掉;可是,要使人相信一个真理,那你别想!多少最伟大的人物在这一点上都遭了殃,”王妃补充说,脸上露出一种美妙的微笑,惟有列奥纳多·达芬奇的画笔才能表达。

“有时候糊涂人倒挺会恋爱,”侯爵夫人说。

“但是,对这种事,糊涂人也还不至于糊涂到轻信的程度。”王妃提醒说。

“你说得对,”侯爵夫人笑着回答,“可是我们该找寻的对象既不是傻瓜,也不是能干的人。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我们需要的是天才人物。惟有天才才有儿童的天真,对爱情有对宗教那样的虔诚,并且甘心情愿被人绑住眼睛。你看看卡那利和绍利厄公爵夫人吧。要是你我能遇上那些天才人物才好哩。他们那时也许距离我们太远,也太忙了,而我们那时却太轻浮,太沉浸在享乐之中了。”

“啊!我在没有尝到真正的爱情快乐之前,真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王妃大声地嚷道。

“激起别人的爱情算不了什么,”德·埃斯巴夫人说,“而是要自己也感受到爱情。我看很多女人都只是爱情的借口,而无名副其实的恋爱。”

“我最近感受到的爱情是一种神圣的美妙的东西,”王妃说,“这个爱情本来该是有前途的。这回是我偶然碰上,恰好又是我们所需要的天才人物,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因为有姿色的女人要比有天才的人更多。可惜魔鬼干预了这件事。”

“亲爱的朋友,从头到尾都告诉我吧,对我来说这还是个全新的事儿哩。”

“我本人最初发现这个美妙爱情,还是在一八二九年的冬天。每个星期五在歌剧院的池座里,我都看到一个约莫三十岁的青年,专诚为我到歌剧院来,他老是坐在同一个座位上,用火热的眼睛望着我,可是,由于他自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也许还因为觉得没有可能成功,因而常常显得忧郁。”

“可怜的孩子!一个人陷入情网,就变得傻气了,”侯爵夫人说。

“每当幕间休息的时候,他就到走廊里遛来遛去,”王妃因为侯爵夫人友好的讽刺打断了她的话头,微微一笑,接着又说,“后来有两三回,他为了看我,或者为了让我看见他,就把鼻子贴在我对面包厢的玻璃窗上。每当有人来拜访我,我总看到他贴着我的门站着,这样他就可以偷偷看我一眼;后来他终于认清了和我来往的是些什么人,当他们向我的包厢走来,他便紧跟着他们,目的是要趁包厢门打开的机会,捞点什么好处。不用说,那可怜的小伙子不久便知道我是谁了,因为他见过德·摩弗里纽斯先生和我的公公。从那时候起,我发现这位素不相识的神秘人物,在意大利歌剧院,老是坐在我包厢对面的位置上欣赏我,那种既天真又陶醉的神态才真美哩。从歌剧院出来,也和从滑稽剧院出来一样,我看见他一动也不动。当他看到我靠在某个受宠男人的胳膊上时,他的眼睛就没有那么光亮了。再说,他没对我说过话,没写过信,更没有任何表示。你得承认,这是种很高的风格。有时早上我回府邸的时候,又见到我的崇拜者坐在我家车房门旁的护门石上。这位多情人有一双很美的眼睛,一把又浓又长的扇形胡须,一撮下唇胡髭,一把上唇胡髭,还有颊髯;这样,在他的脸上就只能看到洁白的双颧和漂亮的前额了。另外,他的头长得可真象古代人的头。你知道在七月那些暴乱的日子里,亲王是负责防守杜伊勒里宫靠河边码头这一带的。一天晚上,他从圣克鲁回来,整个局势看来已经绝望了。他对我说,‘亲爱的,在四点钟时候,我差点没有被打死。一个暴徒把枪瞄准我,这时候一个长胡子的青年,我仿佛在意大利歌剧院见过,他正在指挥进攻,却突然把枪口拨开了。’结果这一枪不知道到底打死了谁,只晓得是一个骑兵联队的副官,当时正站在离我丈夫两步远的地方。这个青年人准是一位共和党人。一八三一年,当我搬到这儿来住的时候,我发现他背靠着这所房子的墙站着。他似乎对我的灾难感到高兴,他觉得这种环境似乎使我们接近了;可是自从圣梅丽街垒战以后,我就再没见到他,他准是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在举行拉马克将军葬礼的前夕,我和我儿子步行出去,我那共和党人忽前忽后,老是跟踪我们,从玛德莱娜广场到全景巷,我所去的地方,一路上都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