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查暗暗想:“他说的不错。”

回家的路上,可怜的人一不小心走了圣奥诺雷街。他一向避开那条街,免得看到他的店和老家的窗子。三个月的痛苦,已经把他在那儿过的十八年幸福生活抹得干干净净。从他倒霉以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老房子。

他心上想:“早先我还打算在这里养老的呢。”

他一看见新招牌上写着:赛莱斯坦·克勒韦尔前赛查·皮罗托老店就加紧脚步走过去。但他又想起窗口好象有个淡黄头发的女人,不由得叫起来:“那不是赛查丽纳么?……我真是眼花了。”

事实上他的确看见了女儿、老婆和包比诺。两个情人知道皮罗托从来不打老店门前过,又想不到他当天会碰到那样的事;只因为要给他办一次庆祝的喜事,先来布置一下。他们这样突如其来的露面把赛查弄得奇怪之极,呆在那里不动了。

莫利讷跟玫瑰皇后对面一家铺子的老板说:“哦,皮罗托先生在瞧他的老屋子。”

花粉商的老邻居回答说:“可怜的人!他在这儿开过多阔气的跳舞会……来的车子就有二百辆。”

莫利讷说:“那次我也来的;过了三个月他破产了,我还是破产管理人呢。”

皮罗托赶紧溜了,两腿打着哆嗦一直奔到皮勒罗家里。

皮勒罗已经知道五钻石街的事,深怕象复权那样的喜讯过于刺激,侄婿会受不住。他经常看着可怜的家伙情绪起伏,念念不忘的想着他对破产的看法多么严厉,他的精力一天到晚都在消耗。在赛查心目中,名誉虽然扫地,还有恢复的日子。这个希望使他的痛苦更没有平息的时候。皮勒罗便想叫侄婿心上先有个准备,然后再告诉他好消息。皮罗托进门的当儿,他正在盘算用什么办法。皮罗托讲起王上对他的关切,表示非常高兴,皮勒罗觉得倒是个好现象。他又说看见赛查丽纳在玫瑰皇后楼上,诧异得不得了;皮勒罗认为这更是个机会,可以把话引入本题。

他说:“赛查,你可知道这件事的来历么?那是因为包比诺性急,要紧和赛查丽纳结婚。他的确等不及了;而且也不能为了你过分的要求诚实,叫他年纪轻轻的放着现成酒席不吃,只啃他的干面包。包比诺准备拿出一笔钱来,把你所有的债都归清。”

皮罗托说:“这是他出钱买老婆了。”

“帮丈人复权不是挺有面子么?”

“人家可以提出异议的。并且……”

“并且,”叔岳装做生气的样子,“你只能牺牲自己,不能牺牲女儿。”

两人越辩越激烈,其实是皮勒罗故意逗他的。

皮勒罗嚷道:“倘若包比诺不是借钱给你,而是为了不剥削你的利益,当你合伙人看待,把他给你还债的款子作为你在头油的盈利中应得的一份,预支给你……”

“那我好象串通了包比诺欺骗债主。”

皮勒罗假装被这个理由驳倒了。他很了解人的心理,知道这好人夜里睡在床上也会在这一点上和自己争执的。那样他就会常常想到复权的念头,以后再听到事实不至于太刺激了。

赛查吃晚饭的时候问:“可是为什么我老婆女儿都在老房子里呢?”

“昂赛末要把屋子租下来做新房。你女人也赞成。他们已经瞒着你把婚约公布了,①叫你不能不同意。包比诺说,等你复权以后再和赛查丽纳结婚,就显不出他的义气了。王上给你六千法郎,你收了!至亲的赠与,你倒不愿意接受!你欠我的钱,倘若我给你一张收据作为清讫,是不是你也拒绝呢?”

①教徒结婚以前必先在教堂公布男女双方的姓名,征询有无异议。

赛查道:“那我可以接受,但是也不能阻止我拿了收据再积起钱来还你。”

皮勒罗道:“算你一丝不苟就是了。看一个人诚实不诚实,我是内行。不过你刚才的话真是岂有此理。债还清了,怎么还说是欺骗债主?”

赛查留神望着皮勒罗。皮勒罗看他愁眉不展了三年,第一次笑逐颜开,心里也很激动。

赛查道:“不错,债可以还清了……但是我把女儿卖了钱啦!”

“那是我自己愿意的,”赛查丽纳嚷着,和包比诺一同出现了。

两个情人踮着脚尖走进皮勒罗的屋子,后面跟着皮罗托太太;走到穿堂,刚好听见赛查说出最后那句话。他们三人雇着马车,已经到那些还没清讫的债权人家里去过,约他们当晚在克罗塔事务所会齐。克罗塔正在预备收据。赛查认为自己仍旧欠着债,现在这个办法是移花接木,钻了法律的空子。但他的顾虑经不起多情的包比诺有力的批驳。赛查听到下面一句话,也觉得良心上有了交代,无话可说了。

包比诺问他:“你要你女儿的命么?”

“要我女儿的命!”赛查愣住了。

包比诺道:“这笔钱,我良心上认为是你存在我店里的,我有权利在你生前送给你。这样你还不接受么?”

赛查道:“好,我接受。”

“那么咱们今晚就到克罗塔事务所去,免得再翻案;同时我们的婚书也可以在那里商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