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查听了,把所有的苦恼都暂时忘了;他是感情丰富的人,康斯坦斯那句话对他简直是无价之宝。他也就高高兴兴地走近他们的那棵树,碰巧还留在那儿,没有砍掉。夫妻俩坐下来,望着昂赛末和赛查丽纳莫名其妙地沿着一片草坪绕圈子,也许他们以为在向前走呢。

昂赛末说:“小姐,你想我会那么卑鄙,那么贪心,把你父亲在护发油中的股份买下来捞一笔么?我是一片至诚把他的一份存在一边,想法子生利。我拿他的资金给人贴现;凡是不十分可靠的票据,我都收在自己名下。只有等你父亲复权以后,咱们俩才能结合;我凭着爱情给我的力量,正在使这一天提早到来。”

这个秘密,包比诺没有向岳母透露过。但便是世界上最天真的男人,也免不了要向情人表现自己的伟大。

赛查丽纳问:“这一天很快会来么?”

包比诺说:“快了。”

这句话说得那么动人,端庄纯洁的赛查丽纳不禁把额角向心爱的昂赛末凑过去,姿态十分庄严,昂赛末又热烈又恭敬地吻了一下。

她带着调皮的神气对父亲说:“爸爸,情形很好,你开心一点,说说话吧,别那么愁眉苦脸的。”

多么融洽的一家四口回到皮勒罗屋子的时候,不大会察言观色的赛查也发觉拉贡夫妇的态度有所不同,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拉贡太太对他特别亲热,眼神和语气都表示:我们的钱拿到了。

吃到饭后点心,当地的公证人来了,皮勒罗一边让坐,一边望了望皮罗托,皮罗托疑心有什么出其不意的事,可想象不出事情有多大。

皮勒罗说:“侄儿,一年半中间,你们三人的积蓄,连本带利一共有两万法郎。协议书上规定我应该收回的三万早已收到,拿出来加在一起,咱们就有五万法郎可以还债。拉贡先生应得的成数三万法郎已经收了。今天苏镇的公证人再给你一张收据,证明你欠这两位朋友的债业已本利归清。余下的款子存在克罗塔那儿,预备付给卢杜阿、玛杜老婆子、泥水匠、木匠,还有几个最急迫的债主。明年咱们再瞧着办。只要有时间和耐性,前途乐观得很。”

皮罗托的快乐简直无法形容,他扑在叔岳怀里哭了。

拉贡对洛罗神甫说:“给他把勋章戴上吧。”

神甫把红丝带扣在皮罗托的纽子洞上;皮罗托当晚对着客厅的镜子照了几十回,那副快活的神气叫自命高雅的人看了会发笑,但那些老实的布尔乔亚觉得很自然。

第二天,皮罗托去找玛杜太太。

她说:“啊!是你,好人儿。你头发这样白,我认不得了。可是你们有事情做,不会饿肚子。我做牛做马,忙得昏天黑地,象这样辛苦的牛马也该行个洗礼了。”

“太太……”

“噢!我不是埋怨你,我收条也给了你了。”

“我来通知你,今天我托克罗塔公证人把你余下的债全部付清,还有利息……”

“真的么?”

“望你十一点半到他事务所去……”

“噢!这样的信用,一百年也碰不到几回,”她好不天真地望着皮罗托,表示佩服。“亲爱的先生,我跟你那个红毛小子做的交易都挺好,他和气得很,从来不还价,有心让我多赚一些,补偿我的损失。好朋友,我不要你的钱,给你收据好了。玛杜发起火来会大叫大嚷,可是她有这个,”她说着拍拍胸脯。那个肥大的肉靠枕在中央菜市场上是绝无仅有的。

皮罗托道:“不行!法律规定得清清楚楚,我一定要全部付给你。”

她道:“那我不客气了,明儿我上中央菜市场去替你扬名吧。啊!这种新戏文也是少有的呢!”

皮罗托又去见克罗塔的丈人,承包油漆的卢杜阿;情形和玛杜家大同小异。外边在下雨,赛查把雨伞放在门角里。主人夫妇正在吃中饭,暴发的油漆包工看见伞上的水在漂亮客厅里淌开去,态度很不客气。

“喂,什么事,皮罗托老头?”口气的粗暴跟有些人对付讨厌的乞丐一样。

“先生,你女婿没有和你说过么?……”

“说过什么?”卢杜阿很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以为他有什么要求。

“……他没有请你今天上午十一点半到事务所去,立一张收据,把我欠你的账全部收回么?”

“啊!是这么回事……请坐,皮罗托先生;和我们一块儿吃点东西吧……”

卢杜阿太太也说:“别客气,吃个便饭吧。”

胖子卢杜阿问:“那么你境况很好啰?”

“不,先生;我天天在办公室里啃干面包,才积起几个钱。不过只要日子长一些,人家为我受的损失,我希望都能够赔偿。”

油漆包工咬着一块涂满肝酱的面包,说道:“的确,你是个讲信用的人。”

卢杜阿太太问:“那么皮罗托太太干什么呢?”

“在昂赛末·包比诺店里管账。”

卢杜阿太太悄悄对丈夫说了声:“他们多可怜啊!”

卢杜阿道:“亲爱的皮罗托先生,你要是用得着我,尽管来,我可以帮你忙……”

“先生,希望你十一点钟到,”皮罗托说着,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