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块吃饭好不好?”克拉帕龙记起花粉商的跳舞会,打算回敬一下,同时也好分散皮罗托的注意。

他急急忙忙把圆桌上的纸张文件搬开,原来摆着一碟肝酱、一盘牡蛎,一瓶白酒、一盘浸着沙司的红烧香槟腰子:明明是屋子里藏着一个美人儿。壁炉里烧着煤球,烤着一盘嫩黄的鲜菇焖蛋。台上放着两份刀叉,两条隔夜用脏了的饭巾,叫最老实的人看了也会心中有数。克拉帕龙自以为手段高明,不管皮罗托推辞,硬要留他吃饭。

“我原来等着一个人,他失约了,”滑头的掮客嚷着,故意要钻在被窝里的人听见。

皮罗托道:“先生,我专诚来商量事情,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克拉帕龙指着一张拉盖的书桌和堆满文件的桌子,说道:

“我忙死了,人家不让我有一点儿空闲。我只有星期六才见客,不过亲爱的先生,你老人家来了,我随时奉陪!我连谈爱情,逛马路的功夫都没有了;对生意的感觉也麻木了;一个人要有恰当的悠闲,感觉才新鲜。现在你休想再看见我一事不做,在大街上闲逛了。唉!我看到买卖就头痛,连听都不愿意听;我有的是钱,就是不得享福。老实说,我真想旅行,到意大利去!噢!亲爱的意大利!不管它国内怎么乱,到底是个好地方,可爱得很。在那儿准会碰上一个又是懒散又有气派的意大利女人!我一向喜欢意大利女人。你可曾跟意大利女人相好过?没有么?那就跟我一块儿去。咱们去游览威尼斯,总督大人的乡土。唉!威尼斯落在野蛮的奥国人手里,糟糕透了,他们完全不懂艺术。好吧,咱们把生意呀,运河呀,借款呀,政府呀,一古脑儿丢开。只要荷包里有了钱,我脾气才随和呢。管它,咱们去旅行吧。”

皮罗托道:“我只有几句话,说完就走。你把我的票据转给了比多先生。”

“你是说羊腿子么?那个好说话的小老头儿,一见生财的羊腿子……”

皮罗托道:“是啊。我希望……在这一点上我相信你是重情义,守机密的……”

克拉帕龙弯了弯腰。

“我希望把票据展期……”

“那不行,”银行家斩钉截铁的回答。“做这桩交易的不止我一个人。我们样样都开会商量,象国会一样,可是意见一致,好比锅子里煎咸肉,一块贴着一块。嗨,嗨,我们商量的事可多呢!玛德莱娜的地产算不得什么,真正的事业还在旁的地方。亲爱的先生,在爱丽舍田园大道上,在快要完工的交易所四周,在圣拉扎尔区和蒂沃利公园①一带,我们都有投资,要不然还说得上做买卖么?玛德莱娜那块地算得什么!不过是顶顶起码的小生意罢了。嘿!我们才不讹诈人呢,告诉你,”他把皮罗托的肚子拍了一下,抱着他的腰,又道:“得啦得啦,咱们吃着饭谈吧,”克拉帕龙因为拒绝了皮罗托的要求,借此缓和一下。

①当时一个游艺场。

“我奉陪就是,”皮罗托说着,心里想:“吃就吃吧,活该那个人倒霉!”花粉商开始感觉到那笔地产买卖有点不明不白,打算灌醉了克拉帕龙,逗他说出真正的合伙老板。

银行家叫道:“好极了!——喂,维克图瓦!”

他这么一叫,来了个十足地道的莱奥纳德①,打扮得象个卖鱼婆。

①法国十八世纪勒萨日的小说《吉尔·布拉斯》中,有一个替强盗烧饭的老婆子,相貌奇丑,叫做莱奥纳德。

克拉帕龙吩咐道:“告诉伙计们,我今天不见客,管他什么纽沁根、凯勒弟兄、羊腿子,或是别的什么人!”

“除了朗泼勒尔先生,别的伙计还没有来。”

克拉帕龙道:“有什么贵客都叫他招呼;别让无名小卒闯进里面来。告诉他们,说我正在想办法对付……对付香槟酒!”

要灌醉一个掮客出身的家伙是办不到的。赛查只想探听秘密,听他咭咭呱呱的满嘴粗话,只道他醉了。

皮罗托道:“混账的罗甘始终是跟你们一起的,你应当写信去,说他拖累了朋友,要他帮帮朋友的忙。他和我每个星期日都一同吃饭,认识了有二十年了。”

“罗甘么?……那个糊涂蛋!他的股子是归我们的了。朋友,你别发愁,事情总有办法。你月半先把款子付了,以后咱们再瞧着办……我说瞧着办……(来,干一杯!)因为股本和我没有关系。你不付么?我也不跟你翻脸。这桩生意,我不过在买进的时候拿一笔佣金,将来卖出去再分一些赚头;凭这两个条件,我替他们操纵卖主……明白没有?你的合伙老板都是有实力的,所以我不怕,亲爱的先生。今日之下,生意分得很细。一桩交易要许多有本领的人合起来做才行。你打算跟我们合伙么?可不能拿头油木梳来骗我们:那是不行的!不行的!还是刮大众的钱,做投机的好。”

花粉商道:“投机?投机是什么样的买卖?”

克拉帕龙答道:“投机是抽象的买卖,据金融界的拿破仑,伟大的纽沁根说,这一行十几年之内还不会有人懂。它能叫你垄断一切,油水的影踪还没看见,你就先到嘴了。那是一个惊天动地的规划,样样都用如意算盘打好的,反正是一套簇新的魔术。懂得这个神通的高手一共不过十来个。”

赛查睁着眼睛,竖起耳朵,竭力想把这些杂七杂八的行话弄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