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中的谈话使她惊恐不安,全身冰冷,现在仍使她感到心绪不宁。到家以后,于勒夫人对自己的夜妆更加悉心注意。她希望将自己打扮得迷人,令人陶醉,她的目的果然达到。她将浴衣的带子拉紧,胸脯半露,让褐色的头发散落在丰满的肩头。洗浴后又洒了香水,她发出醉人的芳香,赤裸的双脚踏着丝绒拖鞋。握着这些优势,她迈着碎步走过来,将手掩住于勒的眼睛。她发现于勒身着室内便装,臂肘支着壁炉架,一只脚踩着炉台,正在出神。她的气息扑过于勒耳旁,用齿尖咬了一下于勒的耳朵,悄声说道:

“想什么呢,先生?”

她轻轻地将他搂住,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让他摆脱不愉快的思绪。心中怀着爱情的女子是很会巧妙地运用她的威力的。她越是贞洁,她那娇滴滴的样子就更起作用。

“想你。”

“想我一个人?”

“对!”

“哟!这‘对’字简直脱口而出呢!”

他们上床了。进入梦乡时,于勒夫人想道:

“德·摩冷古先生肯定要惹祸。于勒心事重重,心不在焉。他有心思不对我说。”

大约凌晨三点,睡梦中于勒夫人被一种预感袭击心头,突然惊醒。她肉体上、精神上同时感到丈夫不在。她再也感觉不到于勒伸在她头下的手臂。五年来,她睡在这臂弯里,幸福、宁静,而且从不使这手臂感到疲劳。一个声音对她说道:

“于勒很痛苦,于勒在哭泣……”

她抬起头,半身坐起,发现丈夫的位置冰凉。瞥见他坐在炉火前,脚踏炉灰板,头倚在扶手椅靠背上,双颊挂着眼泪。

可怜的女子急忙跳下床,一跃扑上丈夫的膝头。

“于勒,你怎么啦?你不舒服么?说话呀!说!告诉我!如果你爱我,就对我说吧!”

霎时间,涌出千言万语,句句饱含最深的柔情。

于勒扑倒在妻子脚下,亲吻着她的双膝,双手,泪如泉涌,回答道:

“我亲爱的克莱芒丝,我心里好难过!怀疑自己的情妇,这不是爱。我是将你看作我的情妇的。我疯狂地爱着你,又怀疑你……那个人今天晚上对我说的话,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我无法摆脱,那些话一直在我心里,使我坐卧不安。这里面必有奥妙。真的,我真羞愧,你的解释并没有使我满意。我的理智给我一些启示,我的爱情又使我否定这些想法。思想斗争很激烈。捧着你的头,又怀疑你的头脑里装着我所不了解的思想,我能这样么?噢!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于勒见妻子惨笑着张口欲言,激动地喊道。“什么都不要对我说,什么都不要责备我。你的一句话就能要我的命。再说,你能对我说什么,是我三个小时以来不曾对自己说过的呢?是的,我在这已经呆坐了三个小时,看着你睡,那么美,欣赏着你的额头,那么光洁,那么平静!噢!是的,你的任何心思,从来是告诉我的,不是么?你的心中,只有我。我凝神望着你,我的目光注入你的目光之中,我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的生活一向是纯洁的,正如你的目光一向是明亮的一样。不,在这清澈透明的目光后面,不会有隐藏的秘密。”

他站起来,亲了亲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