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的传记概括了一切流亡国外的家族的通史和正史,个别例外。这些家族都有债务和财产,都有幸存的老夫人和应酬周旋的经验。摩冷古男爵夫人有个朋友,是年迈的帕米埃主教代理官,前马耳他教派长老。他们二人的关系,是六十多年的永恒的友谊,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的友情。这种关系的深处,总是隐藏着某种人类心灵的奥秘。若有时间将它参透,定会饶有兴味。但是想用二十来行文字将它闸述明白,则必定枯燥乏味。这些奥秘足可以写成一部四卷的书,象《吉勒利纳的长老》⑤那样妙趣横生。有些作品年轻人常挂在嘴边,即使没有读过,也要大发一通议论。《吉勒利纳的长老》就属于这类作品。

①热月是法兰西共和历的第十一月,相当于公历七月十九至二十日到八月十七至十八日。此处“热月九日”,指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资产阶级右派发动政变,逮捕罗伯斯比尔等人,从此大革命遭到失败。

②指一八一四年四月拿破仑逊位后,路易十八回到法国登上王位的“第一次复辟”时期。

③“红宫”是路易十八的卫队的别称,其中全是贵族子弟。

④拿破仑“百日”时,路易十八及王公大臣们流亡根特(又译冈城)。

⑤为普雷沃神甫(1697—1763)未完成的作品,一七三五年发表。

由此可见,奥古斯特·德·摩冷古是仰仗他祖母和主教代理官,才住在圣日耳曼区①的。虽然只有二百年的家族史,他却可以摆出架势,发表意见,与那些自称贵族家史可上溯到克洛维②时代的人一模一样。年轻人面色苍白,身材修长,表面看去十分娇弱,实际上极重视荣誉,勇敢无畏,可以为区区小事毫不犹豫地与人决斗。迄今为止还从未上过战场,胸襟上却也佩戴着荣誉勋位十字勋章。诸位,这是复辟时期活生生的错误之一,恐怕也是最情有可原的错误。这个时代的青年与任何时代的青年都不相同:他们正处在帝国时期的往事与逃亡国外的回忆中间,宫廷的古老传统与对资产者进行认真研究的中间,宗教与化装舞会中间,两种政治准则中间,处于只顾眼前的路易十八与过于向前看的查理十世中间。虽然王国错误百出,他们仍不得不尊重国王的意志。老年人千方百计将国家最高领导权抓在自己无力的手中。在他们眼中,各方面都还不够稳定的、有些盲目同时也颇有预见的青年一代,一钱不值。实际上,老年人退出,让青年人执政,说不定君主政体还可挽救。但是时至今日,复辟时期的空论家们、流亡国外的贵族们仍在对法国的年轻一代冷嘲热讽。他们的看法仍压抑着一代青年。奥古斯特·德·摩冷古便是受害者之一。情况是这样的:

主教代理官见多识广,阅历丰富。虽已是六十七岁高龄,仍聪敏过人。他善言谈,重视荣誉,高尚文雅。但对女人怀着最可憎的成见:他喜爱她们,却又鄙视她们。女人的荣誉、女人的感情么?胡说八道,一钱不值,装腔作势而已!在女人身边时,这位前混世魔王,信赖她们,赞扬她们,从不反驳她们。然而,与朋友们谈起女人时,代理官提出的原则则是:欺骗女性,同时有几起艳遇,应是年轻人的全部心思所在;他们要想介入国家其他事务,则是大错特错。勾画这样一个过时的形象,当然令人不快。从前这种人不是比比皆是么?确切地说,这种形象不是与帝国时代的精兵同样陈腐不堪么?但是,主教代理官对于德·摩冷古先生的命运影响甚大,因此提一提是必要的。代理官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对他进行教育,希望使他皈依风雅时代的伟大学说。

①当时为巴黎贵族聚居区。

②指克洛维一世(465—511),法兰克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