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敢凭您的永生来发誓吗?”

“我敢,”她用平静的声音说。

“为什么一个字也不告诉我?”他问。

“这一点上我错了,”他的老婆回答;“可是我的错误会反过来对您有利。您的外甥女终有一天会成为德·埃斯格里尼翁侯爵夫人,而您,如果您在这件可悲的事件里行为得体的话,您也可能当上议员。您做得太过分了,还是回头吧。”

杜·克鲁瓦谢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内心翻腾不已,他老婆的内心也同样翻腾,等待着他走来走去的结果。最后,杜·克鲁瓦谢拉响了铃。

“今晚我不接待任何人,把大门关上,”他对他的男仆说。

“对所有的来客都说我同太太到乡下去了。我们吃过晚饭立刻动身,晚饭提早半个钟头开。”

当天晚上,所有客厅,小商人,穷人,乞丐,贵族,商界,总之,全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件重大新闻: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因伪造票据嫌疑被捕,将要送上重罪法庭,被判罪,在皮肤上烙印。大多数珍惜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荣誉的人都否认这件事。天黑以后,谢内尔到卡缪索太太家把那个陌生的年轻人带到德·埃斯格里尼翁公馆,阿尔芒德小姐在那里等她。可怜的姑娘把标致的摩弗里纽斯夫人带到自己的房间,她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客人。主教大人住了维克蒂尼安的房间。高贵的阿尔芒德一个人面对公爵夫人的时候,她用极其凄凉的眼光望着她。

“夫人,这孩子为您而牺牲,您应当帮这可怜孩子的忙,”她说,“在这里人人都为这孩子而牺牲。”

公爵夫人早已用女人的眼光环视了德·埃斯格里尼翁小姐的房间,看到了这位高贵姑娘的生活景象:你看见这毫无装饰,又冷又没有任何奢华物品的房间,一定会说这简直象一间修女的居室。公爵夫人把这个女人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全都看见了,感动之情逐渐上升,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产生了何等鲜明的对比,禁不住两行眼泪流下双颊,这就代替了她的回答。

在阿尔芒德小姐身上基督徒的德性战胜了维克蒂尼安的姑姑的感情,她忙说:“啊!我错了,请原谅我吧,公爵夫人!您不知道我们多穷,我的侄儿是不可能对您承认这一点的。不过,一看见您,我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犯罪也不足为奇!”

阿尔芒德小姐,又瘦又干瘪,脸色苍白,可是十分漂亮,惟有德国画家才能画出这种身段苗条而表情严肃的姑娘,她的眼睛也湿润了。

“您放心吧,亲爱的天使,”公爵夫人终于开口了,“他得救了。”

“得救了,可是名誉呢,前途呢?谢内尔告诉我说:王上已经知道事实真相了。”

“我们想办法来补救,”公爵夫人说。

阿尔芒德小姐下楼走进客厅,她发现古物陈列室的人已经全部到齐。常来的客人都已来到,既为了欢迎主教,也为了陪伴德·埃斯格里尼翁侯爵。谢内尔站在前厅,对每一个到来的人都叮瞩他们绝对不要谈论那件大事,以便侯爵永远不知道这件事。这个忠义的法兰克人很可能因此而杀死他的儿子,或者杀死杜·克鲁瓦谢: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认为不是在这方面,就是在那方面,必须有一个该判死罪的人。巧得很,侯爵由于儿子从巴黎回来而感到高兴,谈论维克蒂尼安比平时更谈得起劲。王上不久就要安置维克蒂尼安,王上终于为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操心了。每个人心里怀着悲痛,极力赞扬维克蒂尼安的好品行。阿尔芒德小姐着手为她侄子的突然出现作好准备,她告诉哥哥维克蒂尼安一定回来看他们,他这时候可能已在路上了。

“呸!”侯爵站在壁炉前面说,“如果他在那儿干得好,他就应该留在那儿,而不应想到老父看见他会怎样快乐。为王上服务最要紧。”

大多数人听见这句话都打了一个寒噤。这件案子有可能把一个姓德·埃斯格里尼翁的人的肩膀交到刽子手的屠刀之下呢!出现了一阵可怕的沉默。德·卡泰朗老侯爵夫人禁不住转过头去,一滴眼泪滴落在她的胭脂上。

第二天中午,天气好极了,全城的人三五成群分散在横越全城的大街上,唧唧哝哝,都在谈论那件大事。年轻的伯爵到底关没关在监狱里呢?这时候,人们所熟悉的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的二轮轻便马车从省政府那边沿着圣布莱兹街驶下来。这辆马车由伯爵驾驶着,旁边还坐着一个英俊的陌生年轻人,他们俩都十分快活,笑着,谈着,钮扣上都别着孟加拉玫瑰花。这一戏剧性的场面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十点钟,一个不起诉处分的判决,具有十分充足的理由,使年轻的伯爵获得了自由。杜·克鲁瓦谢却挨了一个晴天霹雳,判决书上载明一条,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有权以诽谤罪诉追杜·克鲁瓦谢。老谢内尔象是偶然似的,从市中心大街走过,逢人便讲,杜·克鲁瓦谢怎样设置了最可耻的陷阱来破坏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的声誉,他的诬告罪之所以没有被追究,那是由于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具有高贵的情操,给予宽容罢了。这个不寻常日子的晚上,德·埃斯格里尼翁侯爵睡觉以后,年轻的伯爵、阿尔芒德小姐、骑士、和那个即将动身回巴黎的标致的小侍臣,一起聚集在客厅里。这位迷人的侍臣的性别,对骑士是无法隐瞒的。全城除了三个法官和卡缪索夫人,只有骑士一人知道公爵夫人到过这里。

“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得救了,”谢内尔说,“可是经过这次打击,它要再过一百年才能复兴。现在要做的事是偿还债务,而伯爵先生,您现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同一个有钱的女继承人结婚。”

“而且不管她是什么家庭都得娶她,”公爵夫人说。

“又是一个门户不相当的婚姻!”阿尔芒德小姐喊道。

公爵夫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