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不是在法院,”副检察官尖刻地回答她,“再说这些事我们全都清楚。”

“正检察官先生还什么都不知道哩,”她嘲讽地望着他,针锋相对地说,“检察官一定会从众议院赶回来。你给他预备好了难题,他本人会亲自仗义执言的。”

副检察官皱起他的浓眉,与此事有利害关系的人都瞧见他脑门上出现了为时已晚的疑虑不安。这时候客厅里一片静寂,只听见甩牌和摸牌的声音。卡缪索夫妻发觉人们对他们很冷淡,便告辞回家,以便让这班耍阴谋的人痛痛快快地谈话。

“卡缪索,”在路上,妻子对丈夫说,“你话说得太多了。为什么你要让这些人怀疑你不参与他们的计划?他们会想法子整你的。”

“他们能拿我怎么样?我是唯一的预审法官。”

“他们难道不能暗中诽谤你,使你被解职吗?”

这时候,这对夫妻碰到了谢内尔。老公证人认出了预审法官。办事富有经验的老公证人头脑非常清醒,他立刻明白德·埃斯格里尼翁家的命运完全操纵在这个年轻人的手里。

“啊!先生,”老头儿嚷道,“我们很需要您。我只要同您说一句话。对不起,夫人,”他一边对法官的老婆说,一边拉走了她的丈夫。

卡缪索夫人是个机灵人,她注视着杜·克鲁瓦谢家宅的方向,万一有人出来便赶快打断他们的密谈;但是她的判断很准确,她刚才制造的事端打乱了敌人的计划,此刻他们正忙于讨论对策。谢内尔把法官拉到墙边一个阴暗的角落,凑到他的耳边说:

“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德·卡迪央亲王,德·纳瓦兰公爵,德·勒农库公爵,掌玺大臣,大法官,甚至王上,都会宠信您,只要您肯帮德·埃斯格里尼翁家的忙,”公证人对他说,“我刚从巴黎回来,我什么都知道,我已经向朝廷说明了一切。我们指望着您,我替您保守秘密。如果您反对我们,我明天就再到巴黎去,我要向司法大臣告法院一状,告你们有受贿嫌疑,因为今天晚上毫无疑问法院的几个成员都在杜·克鲁瓦谢家里聚会,在那里大吃大喝,完全违反法律规定,何况这几个成员都是杜·克鲁瓦谢的朋友。”

谢内尔如果有权力的话,他连天主也会请来干预这件事;他不等法官回答,就离开了他,象头小鹿似的奔向杜·克鲁瓦谢家。推事老婆勒令丈夫把谢内尔所说的心腹话都一一告诉她,推事照办了,老婆立刻反问:“亲爱的,我不是说对了吗?”这句话是女人们常说的话,即使她们错了,她们也会这样说,不过语气更激烈些罢了。回到家里,卡缪索承认老婆比他高明,认为自己娶了这样的老婆真幸福,这样的供认一定给这对夫妻带来了一个欢乐的夜晚。谢内尔看见他的那群敌人从杜·克鲁瓦谢家里出来,他很担心杜·克鲁瓦谢已经上床睡觉,这样一来就是天大的不幸,因为他正处在需要迅速行动的紧要关头。

“看王上的面子,开门!”他对关闭前厅的仆人大声嚷道。

他刚才把王上召唤到一个有野心的小法官身边,王上这个字眼还留在他的嘴上,所以能够脱口而出。他已经糊涂了,神经不大正常了。门开了。公证人象闪电似的冲进前厅。

“喂,你!”他对仆人说,“我给你三百法郎,只要你能够叫醒杜·克鲁瓦谢太太并且马上带她来见我。理由随便你说些什么。”

谢内尔打开灯火辉煌的客厅,看见杜·克鲁瓦谢单独一人在客厅里大步踱来踱去,他立刻恢复了冷静和沉着。在一刹那间这两个人互相打量着,眼光里深深隐藏着二十年的仇恨和敌意。一个已经把脚踏在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的心脏上,另一个走上前去要用狮子的力量把这个家族从他的脚下拔出来。

“先生,”谢内尔说,“我恭恭敬敬地向您问好。您已经提起私诉了吗?”

“是的,已经提了,先生。”

“什么时候提的?”

“昨天。”

“除了逮捕状以外,没有采取别的步骤吗?”

“我想是这样,”杜·克鲁瓦谢回答。

“我是来协商和解的。”

“事情已经送进了司法机关,公诉会继续进行,谁也阻止不了。”

“我们不管这些了吧,我现在跪下来听您的命令。”

老谢内尔跪了下来,向杜·克鲁瓦谢伸出两只哀求的手。

“您要什么?你要我们的财产,我们的古堡吗?都拿去吧,只要您撤回私诉,给我们留下生命和荣誉。除了我说过的这一切以外,我自己愿当您的仆人,您吩咐吧。”

杜·克鲁瓦谢让老头儿跪着,自己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

“您是不记仇的,您的良心好,您不致于憎恨我们到不肯和解的程度,”老头儿说,“在天亮以前,年轻的伯爵就可以放出来了。”

“全城都知道他被逮捕了,”杜·克鲁瓦谢一边说一边细细品尝复仇的滋味。

“这件事很不幸。可是如果断不经过审判,也不拿出证据,我们一切都可以私了。”

杜·克鲁瓦谢在考虑,谢内尔认为他在考虑自己的利害,利害是人类行动最强有力的动机,谢内尔希望用利害来控制他的敌人。在这极度紧张的时刻,杜·克鲁瓦谢太太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