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了五天,毕安训和著名的接产大夫杜里欧已在卢斯托家里安顿下来。自从得到小个子拉博德赖的答复以后,卢斯托大肆炫耀他的幸福,对迪娜的分娩大肆铺张。德·克拉尼先生和匆忙赶到的皮耶德斐太太,是即将出生的婴儿的教父和教母,因为有预见的法官担心卢斯托会犯下大错。德·拉博德赖夫人生了一个男孩,真要叫盼望生个继承王位的王子的那些王后们羡煞。毕安训在德·克拉尼先生的陪同下到区政府给这个孩子作为德·拉博德赖先生和夫人的儿子注了册,没叫艾蒂安知道。艾蒂安那边则跑到一家印刷厂去,叫人给他排印这样一张帖子:

德·拉博德赖男爵夫人顺利生产一男婴。

艾蒂安·卢斯托先生愉快地向您报告这一消息。

母子均平安。

待到德·克拉尼先生前来打听产妇的消息,看到卢斯托打算向其发这张莫名其妙的帖子的桑塞尔人的名单时,卢斯托头一批六十张帖子已经寄出去了。这六十个即将收到帖子的巴黎人的名字列在桑塞尔人前头。代理总检察长一把抓住名单和剩下的帖子,首先送给皮耶德斐夫人看,叫她绝不容许卢斯托再开这种卑劣的玩笑,然后跳上一辆马车走了。忠心耿耿的法官在同一家印刷厂定制了另一张贴子。这张帖子是这样写的:

德·拉博德赖男爵夫人顺利生产一男婴。

德·拉博德赖男爵愉快地向您报告这一消息。

母子均平安。

德·克拉尼先生叫人把第一张帖子的校样,排的版,总而言之一切能证明那张帖子存在的东西全部毁掉,然后为截住那些已发出的帖子而奔波起来。他在门房那里换下来不少,又叫人还回三十来张。最后,奔跑三天之后,只剩下一份帖子没追回,就是寄给拿当的一份。代理总检察长到这位名人家里去了五次,未能遇到他。德·克拉尼先生要求与拿当见面。待他受到接待的时候,通知帖子的故事已传遍巴黎。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最巧妙的中伤,所有的名人,甚至是转瞬即逝的名人都逃不掉。有人则肯定说见到了帖子,后来还给了拉博德赖家的一位朋友。许多人对记者先生们的无德大肆谴责,以致这现存的最后一张帖子几乎成了珍品。拿当现在与佛洛丽纳同居。佛洛丽纳曾经将那帖子给拿当看过,是通过邮局寄来的,信封上面贴着邮票,还有艾蒂安手写的地址。所以,代理总检察长一提到这帖子的事,拿当便笑了起来。

“怎么?要把这昏头昏脑、幼稚可笑的巨着还给您?”他大叫起来。“这真迹可是竞技者在竞技场上不可缺少的一种武器!这帖子证明卢斯托无情无义,情趣低下,没有个人尊严,证明他既不了解上层社会,也不了解公众的道德观念,证明他再也不知道该去侮辱谁的时候,便去侮辱自己……只有从桑塞尔前来当诗人的市民的儿子,而且碰上哪家杂志就给哪家杂志当‘雇佣军’的人,才会寄出这样的通知帖子!先生,您同意不同意?依我说,这乃是我们这个时代档案馆内不可少的一件藏品……今天卢斯托向我献殷勤,明天他也会要我的脑袋……啊!请您原谅我开这个玩笑,我没想到您是代理总检察长。我过去心中曾对一位高贵的太太怀着热爱,她也和德·拉博德赖夫人一样出类拔萃,正象先生您的高尚行为亦超出卢斯托的恶作剧一样。但是我一直到死也不会说出她的名字……她对我热情倍加、千娇百媚几个月,花掉了我十万法郎,牺牲了我的前途。但我并不认为付出的代价太高!……而且我从来不曾抱怨过!……她们将她们爱情的秘密透露出去,这是她们给爱情的最后供品。可是我们……只有卢斯托才会干出这种事来!不行,您给我一千埃居,我也不会交出这张纸。”

“先生,”法官费尽口舌与他谈了半个小时,最后对他说,“为这件事我见了十五、六位文学家,您大概是唯一不理解荣誉感的人……这事与艾蒂安·卢斯托没有关系,而是牵涉到一位女子和一个孩子。对于别人给他们的财产、前程和声誉所造成的损害,他们俩都还一无所知。先生,有一天,为一位朋友,为一个您对他的声誉看得比自己的声誉还重的人,您会不会请求法院开恩,谁又知道呢?法院会记得您曾经那样冷酷无情……象您这样的人怎么能犹像不决呢?”法官说道。

“我是想让您感觉到,我的牺牲代价有多大!”拿当考虑到了法官的地位,同意了这笔交易。他一面交出帖子,一面这样回答。

德·克拉尼先生补救了记者干的蠢事以后,又来当着皮耶德斐太太的面向记者发出警告。可是他发现卢斯托对这些活动特别气恼。

“我做的事,先生,”艾蒂安回答道,“乃有意所为。德·拉博德赖先生有六万法郎的年收入,可是拒绝给他的妻子一笔赡养费。我想叫他意识到,我是这个孩子的主人。”

“喂,先生,我早已料到您的用意,”法官回答道,“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同意当小波利多尔的教父。现在他已作为德·拉博德赖男爵和男爵夫人的儿子登记在户籍上。如果您有为父的心肠,知道这孩子是法国最了不起的一份长子继承财产的继承人,您应该高兴!”

“可是,先生!难道他的母亲就该饿死么?”

“放心吧,先生,”法官辛辣地说道。他对卢斯托的感情早已看透,只缺乏证据,现在他已经叫卢斯托说出了心里话。

“由我来跟德·拉博德赖先生进行这一谈判。”

德·克拉尼先生伤心地走了。迪娜,他的偶像,原来人家爱她是出于物质利害!等她睁开眼睛看明白,岂不是为时已晚么?“可怜的女人!”法官走时内心想道。让我们为他说句公道话吧!不为他说又为谁说呢?他太诚心诚意爱迪娜了!为这个女人的堕落,想不出什么某一天能够战胜的办法,他满怀怜悯,忠心耿耿:他在情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