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英国人那样,每天晚饭后一小时喝点茶,您的病就会好,因为您的症状是一种英国病,”毕安训一本正经地说。

“他肯定是一位名医,”院长夫人回到德·克拉尼夫人、包比诺-尚迪耶夫人和镇长夫人戈尔瑞身旁,对她们说道。

“据说,”德·克拉尼夫人用扇子掩着嘴说,“迪娜把他弄来根本不是为的什么选举,主要是为了弄明白她自己为什么不生育……”

趁着开场的成功,卢斯托将学识渊博的医生作为下次选举时唯一可能的候选人介绍给大家。但是毕安训对人说,他觉得几乎根本小可能弃医从政,这倒叫新来的专区区长大人乐开了怀。

“只有没有主顾的医生,才会让人任命他当议员,”毕安训说,“你们去任命那些国务活动家,思想家,知识广泛而且善于将自己置于立法者应有的高度的人去当议员吧:这正是我同议会中缺少的人,也正是我们国家需要的人!”

两、三个少女,几个小伙子,还有妇女们,就象观看一个卖艺者那样端详着卢斯托。

“加蒂安·布瓦鲁热先生说卢斯托先生每年靠写作赚两万法郎呢!”镇长夫人对德·克拉尼夫人说,“你相信吗?”

“这怎么可能呢?一个检察官一年也只挣一千埃居嘛……”

“加蒂安先生,”尚迪耶夫人说道,“你叫卢斯托先生大声说说话,我还没听见过他讲话呢!……”

“他的靴子多漂亮!”尚迪耶小姐对她哥哥说道,“而且闪闪发光呢!”

“噢!那是上的油!”

“为什么你没有呢?”

卢斯托终于发现自己未免有点过于装腔作势,而且从桑塞尔人的态度里看出了驱使他们前来的动机的若干蛛丝马迹。“可以给他们派点什么用场呢?”他想。就在这时,所谓德·拉博德赖先生的随身男仆,实则是穿上仆人号衣的一个佃户,送来了信函、报纸和一包校样。德·拉博德赖夫人看到那包东西的形状和捆扎的细绳都象是从印刷厂来的,便对卢斯托说道:“怎么!文学一直追您追到这里来了?”毕安训拿了那包校样,记者也不加阻止。

“不是文学,”他回答说,“而是一本杂志。我在这杂志上发表一个中篇,连载即将结束,十天以后出版。我说了一声‘下次交小说的结尾’就来了,只好将我的地址交给了印厂老板。啊!我们吃的,是作白纸涂黑字生意的投机商高价卖给我们的面包!杂志老板这一类怪人,我要给你们描述一下的!”

“什么时候开始谈呢?”德·克拉尼夫人这时向迪娜问道,那样子就和人们问“几点放焰火?”一个样。

“我想,”包比诺-尚迪耶夫人对她的表妹布瓦鲁热院长夫人说道,“会有些故事好听听的。”

桑塞尔人象剧场正厅后排那些迫不及待的观众一般,嘁嘁喳喳讲个不停。就在这时,卢斯托瞧见毕安训正盯着校样的封皮出神。

“你怎么啦?”艾蒂安问他。

“你这包校样的包装纸上,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一篇小说。你看,题目叫《奥林匹亚或古罗马式的报复》。”

“来,”医生将包裹递给卢斯托。卢斯托拿了一个片断,高声读道:

204奥林匹亚

岩洞。里纳多的伙伴们只在绿林中才有勇气,而不敢在罗马闯荡。里纳多对他们的怯懦十分气愤,向他们投过蔑视的目光。

“那么我一个人去!……”他对他们说道。

他似乎思索了片刻,然后接着说:“你们是些胆小鬼,我一个人去。我一个人会得到这宝贵的猎物……你们听见我的话了吧!……再见!”

“船长!……”朗贝尔蒂说道,“假如你事未成又被捉去,可如何是好?……”

“上帝会保佑我!……”里纳多手指苍天,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了出去,在路上遇到了布拉西阿诺的管家。

“这一页完了,”卢斯托说,所有的人都怀着宗教般的虔诚倾听他朗诵。

“他在给我们读自己的作品,”加蒂安对包比诺-尚迪耶夫人的儿子说。

“从头几个字看来,女士们,很明显,”记者抓住这个愚弄桑塞尔人的机会说道,“这些强盗们是在一个岩洞里。那时候的小说家对于细节是多么马虎,而今天,借口要有地方色彩,对细节要作那么细致的、长时间的观察!如果这些盗贼是在一个岩洞里,那么,就应该说‘手指洞顶’而不是‘手指苍天’了。虽然这个地方不对头,里纳多在我看来还是一个注重行动的人,他那样呼唤上帝倒有点意大利味道。在这篇小说里,有那么一点地方色彩。哟!有强盗,有岩洞,有一个叫朗贝尔蒂的有心计的人……这一页里,一出通俗笑剧全有了。再往这些原始成分上加上点情节,一个头发翘起裙子短短的村姑,再加上一百来段令人作呕的诗……噢!上帝啊,观众就来了!然后,里纳多……这个名字对拉丰①真合适!假设他留着黑黑的络腮胡子,穿着紧身裤,一件披风,八字胡,一把手枪,一顶尖帽,若是通俗笑剧院经理有勇气出钱叫报纸上登几篇文章,在通俗笑剧院演上五十场就行了!在我那家报纸的专栏里,我若是愿意给剧本说上几句好话,作者就能拿到六千法郎的稿酬!好,咱们继续往下念吧!”

①拉丰(1801—1873),当时戏剧舞台上最漂亮的风流小生。

或古罗马式的报复197

布拉西阿诺公爵夫人找到了她遗忘的手套。阿道尔夫将她带回柑桔树丛,当然可以认为这遗失手套之举是故意卖弄风情,因为那时树丛已空无一人。招待会的喧闹之声隐隐在远处回荡。宣布fantoccini①来到,早已将所有的人吸引到长廊上去。奥林匹亚在她情人眼中从未象今天这样漂亮。同样的激情使他们的目光炯炯有神,他们相对而视,明白了各人心中所想。有一阵,他们默默无语,心中甜美无比,笔墨无法形容。他们坐在一张长凳上,从前,有帕吕济骑士和那些爱打趣的人在场,他们也曾在这张长凳上坐过。

①意大利文:丑角。

“怪事!怎么再也看不见里纳多了呢?”卢斯托大叫起来。

“可是在这一页当中插上这么一段,难道不说明,一个搞文学的人对情节的理解有了很大进步么?奥林匹亚公爵夫人这个女人,会‘故意将手套遗忘在空无一人的树丛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