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等大名鼎鼎的戈迪萨尔结束第一段演说之后,前洗染匠说道,“您的买卖在此地大概要碰到不少困难,我无意对您隐瞒。敝乡人向来suomodo①,任何新思潮都扎不住根。我们象父辈人一样生活,每天以四餐饭为乐事,以种葡萄和卖葡萄酒来度过时光。在任何交易中,我们都傻里傻气地尽量把东西卖个大价钱。我们以后还会这样,不论上帝还是魔鬼都不能使我们改变分毫。不过我还是愿意给您出个主意,一个好主意就好比手上长了眼睛。敝乡隐居着一位退休的银行家,我本人对他的精明特别佩服。如果您能说动他,我也一定效法于后。如果您的提议确实有利可图,如果我们被您说服,那时马加里蒂先生的赞成票将引出我的赞同票,伏弗赖将会有二十家富足的商号欣然解囊,吃上您的强壮药。”

①拉丁文:我行我素。

一听到疯子的名字,韦尼埃太太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看丈夫。

“对了,正好我的妻子要与一位邻居去拜访马加里蒂太太。请稍等片刻,两位太太会给您带路的。”

“喂,你去找丰塔尼厄太太,”老洗染匠对妻子挤了挤眼说道。

请出丰塔尼厄太太这位当地最爱打趣的、最有口才的、最能嘲弄人的长舌妇,难道不等于要韦尼埃太太找上一个见证人,以便将推销员和疯子就要同台演出的好戏传遍全镇,使镇上的人笑上一个月吗?韦尼埃两口子装得那么象,戈迪萨尔丝毫未起疑心,完全上了圈套。戈迪萨尔殷勤地让韦尼埃太太挎着自己的手臂,一路之上,他还满以为自己敏捷的思路,刻薄的话语,难懂的文字游戏已把两位太太征服了呢!所谓银行家的府邸坐落在“风流山谷”的入口处,名叫拉菲叶,并无任何奇特之处。底层有一间带护墙板的大客厅,疯子和妻子的卧室分列两侧,通过前厅(兼作饭厅)进入客厅,前厅连着厨房。都兰地区最简陋的房子都有漂亮的外部装饰,而这所房子却没有。顶层是阁楼,通向阁楼的楼梯建在外面山墙上,楼梯上方有遮檐。宅子和葡萄园之间有一花园,园中种满了金盏花、山梅花和接骨木。院子四周是一些经营葡萄所必需的建筑物。

马加里蒂坐在客厅靠窗的一张荷兰乌得勒支出产的黄色丝绒罩面的扶手椅上,看见两位太太陪着戈迪萨尔走进来,他没有站起身来,他正在考虑如何卖掉他那两桶酒呢!他长得干瘦,脑袋前面秃顶,后面稀稀落落长几根头发,勾出个梨子图形。他眼窝深陷,眼圈发黑,两道浓眉;鼻子尖尖象匕首刃一样,上颌骨突出,两腮凹陷。整个轮廓为长方形,一切的一切,直到他那又长又平的下巴,都使他的面部表现出一副奇怪的神色,既象一个老态龙钟的修辞学教授,又象一个捡破烂的老头。

“马加里蒂先生,”韦尼埃太太说,“来,活动活动吧!我丈夫给您介绍来一位先生,您应该仔细听他讲讲才是。别总在那里搞您的数学运算了,跟他谈谈吧!”

听到这话,疯子站起身,看了看戈迪萨尔,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咱们聊聊吧,先生。”

三个女人进到马加里蒂太太的卧室里去了,但是没有关门,以便听到全部谈话内容,并在必要的时候进行干预。她们刚刚坐好,韦尼埃先生就悄悄地从葡萄园中溜了进来,叫人打开窗户,悄悄地进来了。

“先生,”戈迪萨尔说,“您从前是……”

“搞公益事业的,”马加里蒂打断他的话说,“在缪拉国王①治下参加过平定卡拉布里亚的战役。”

“瞧,他现在扯到卡拉布里亚上去了。”韦尼埃先生低声说。

“噢,是这样,”戈迪萨尔接着说,“那我们一定能谈得来。”

“我洗耳恭听阁下的高论,”说着马加里蒂先生就象准备让画家画像一样摆好了姿势。

“先生,”戈迪萨尔嘴里说着,手里摆弄着怀表钥匙,心不在焉地把怀表有节奏地转过来转过去,这可使疯子看个不迭,这大概对于疯子很安稳地坐在那里起了不小的作用。“先生,如果您不是上流人物……(疯子弯了一下腰)我只向您介绍一下这笔买卖的实际好处就行了,此项交易心理动机也很值得向您作一番陈述。请听我说下去:一切社会财富之中,最可宝贵的难道不是时间吗?节约时间,难道不正是发财致富吗?在生活中,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我称之为蔬菜牛肉浓汤②的事消耗更多的时间呢?这个叫法虽说有些庸俗,但却把问题提得明明白白!假如您前途大有希望而又暂时处于贫困之中,需要向别人借钱,但又不能向债权人提供什么偿还的保证,还有什么比这事花费更多的时间吗?”

①缪拉(1767—1815),拿破仑麾下的名将,一八〇八年被封为那不勒斯王,直至一八一五年拿破仑帝国覆灭。

②蔬菜牛肉浓汤是法国人晚餐时常吃的汤,在这里是指每日的衣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