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子瘦长的维奈律师除了自由思想别无本领,唯一的财源只有事务所里一些微薄的收入。普罗凡的诉讼代理人都自己出庭辩护。而且法院为了维奈的政治主张,对他的辩诉没有好感。便是最自由思想的农民打官司也不找维奈,宁可请教一个为法院信任的代理人。据说维奈在库洛米耶附近勾引了一个有钱的姑娘,逼得她父母不能不答应他们结婚。他那老婆是夏尔热伯夫出身,布里地区家世悠久的老贵族,祖上在圣路易带领十字军东征埃及的时代当过骑士,立了军功,传下这个姓氏。维奈太太为此得罪了父母;他们向维奈声明,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他们的大儿子,将来只能由大儿子拨出一部分给外甥。维奈野心勃勃的第一着棋子失败了。不久他受着贫穷压迫,没法让老婆体体面面的过活,觉得难以为情,想在检察署谋一个职位;不料夏尔热伯夫家有钱的房族不肯帮忙。那些保王党看重道德,不赞成这桩木已成舟的亲事;何况所谓新亲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维奈!他们怎么能保举一个平民百姓呢?维奈想利用老婆在岳家方面活动,结果每一支每一房都给他碰了钉子。只有住在特鲁瓦的一个夏尔热伯夫穷寡妇,身边有个待嫁的女儿,对维奈太太还表示关切。因此后来维奈会想起那位夏尔热伯夫太太接待他老婆的态度。他到处受人白眼,恨死了老婆的娘家,恨死了不给他差事的政府和对他闭门不纳的普罗凡上流社会。他只能熬着贫穷的苦。
心中的怨毒愈来愈深,给了他抵抗的力量。他算准他的运道必须依靠反政府派的胜利,便投入自由党。他在上城一所破旧的小屋子里潦倒度日,老婆也不大出门。那姑娘本来很有前途,嫁了维奈只能带着一个孩子守在家中,冷清清的无人来往。有些人的穷,穷得有骨气,心情也愉快;但维奈受着野心煎逼,又觉得对一个受他引诱的少女做了件亏心事,不由得憋着一肚子怨气,一天天放宽良心的尺寸,认为只要能向上爬,什么手段都使得。年轻的脸变了样子;扁脑袋,毒蛇脸,阔嘴巴,戴着眼镜,眼睛炯炯发光:有时人家在法院中看到这副嘴脸暗暗吃惊;又细又尖的声音直往你耳朵里钻,刺激得叫人难受。乌七八糟的皮色带着病态,黄一块青一块,明明是无法施展的野心,连续不断的失意和不可告人的穷困在作怪。他口齿伶俐,专会无理取闹;说话既俏皮,也富有形象;既博学,又刁猾。他惯于用升官发财的欲望做一切计划的出发点,着实有资格当政客。只要逃过法网,任何手段在所不惜的人,是非常厉害的;维奈的力量就在这里。这位未来的国会辩论健将,宣布奥尔良王室登台①的人物之一,使比哀兰特的命运受到极惨酷的影响。眼前他想在普罗凡办一份报纸做武器。他靠着上校帮助,远行的把两个单身人研究过了,决定派罗格龙的用场。这一回算盘没有打错。七年功夫,家中绝粮的事不止有过一次,如今苦尽甘来,悲惨的日子快结束了。那天古罗在小广场上告诉维奈,两个罗格龙同上城的高等布尔乔亚和官方的党羽决裂了,维奈拿胳膊肘子朝古罗腰里意义深长的碰了一下,说道:
“只要是女人,好看也罢,难看也罢,对你都无所谓,你应当和罗格龙小姐结婚,咱们可以在这儿干些事业出来。”
①指一八三〇年七月路易-菲力浦的登基。
上校道:“我也这样想;可是他们把可怜的洛兰上校的女儿,他们的承继人,接到家里来了。”
“你不妨叫他们写一份遗嘱把家私传给你。嗨!现现成成一所漂亮屋子将来就是你的了。”
“至于那女孩子么,嗯,嗯,等咱们看过了再讲,”上校的说话带着开玩笑的神气,同时也不怀好意。一个心地象维奈那样的人看了,知道在那个老粗眼中,个把小姑娘根本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