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还清我欠你的债,我就要把公馆卖掉了!”

“你怎么会欠我什么呢?”她说,“是你给了我生命啊!我欠你的恩情难道能还清吗?我的婚事要你做出哪怕是最轻微的牺牲,我也不想结婚了。”

“孩子!”

“亲爱的娜塔莉,”保尔说,“你要明白,既不是我,也不是你母亲,也不是你要求做出这些牺牲的,而是我们的子女……”

“我不结婚,不就没有子女了么?”她打断保尔的话说道。

“那么你是一点也不爱我了?”保尔说道。

“算了,算了,你这个小疯丫头,你以为婚约是小孩用纸牌搭的房子,随便往上吹口气就倒了么?亲爱的无知的孩子,我们费多大的劲给你的长子设立一份长子世袭财产,你哪里知道!我们刚摆脱了这些烦心的事,你不要又叫我们陷进去吧!”

“为什么要搞得我母亲倾家荡产?”娜塔莉瞪着保尔问道。

“为什么你们那么有钱呢?”保尔微微一笑,答道。

“孩子们,你们还未成婚,不要过分争吵,”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说,“保尔,”她又接着说道,“我们既不要彩礼,也不要金银珠宝,也不要什么衣物。娜塔莉什么都有,而且多的是,还不如把用在彩礼上的钱省下来,用在永远保证家中享有小小的奢华上。花上十万法郎买结婚礼物,有朝一日就剩下一个白缎子旧盒,我看,没有比这更愚蠢、更小市民味道了!相反,每年有五千法郎用于置办衣着,倒能免去一位少妇的许多忧烦,而且一辈子都是她的。再说,用在彩礼上的那个数目,要布置你们在巴黎的公馆,也必不可少。我们明年春天再回朗斯特拉克,冬季索洛内会把我的财产结清。”

“这真是再圆满不过了,”保尔幸福至极,说道。

“那么我会见到巴黎了!”娜塔莉喊了起来。那种口气恐怕连德·玛赛之类的人物听了,也要吓一跳。

“如果我们这样安排定了,”保尔说道,“我马上给德·玛赛写信,要他在意大利剧院和歌剧院为我订一个冬季的包厢。”

“你真好,我都不敢向你提出这个要求,”娜塔莉说道,“婚姻是一种习俗,如果这种习俗能赋予丈夫善于揣测妻子意愿的才能,那么,结婚就是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了。”

“正是这样,”保尔说,“哟,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我该走了。”

“为什么今天走得这么早?”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说道,她极尽温存爱抚之能事,男人们对这些是很敏感的。

虽然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而且符合彬彬有礼的规律,但是,无论是在女婿心中,还是在岳母心中,对这些财产争议的结果都种下了互不信任和不睦的根芽。一遇到愤怒的火焰或感情受到激烈冲击的高热,这根芽就会生长起来。在大部分家庭里,确立女方的嫁资和男方订立婚约时的赠与就这样种下了最初的敌意,这都是虚荣心、某种感情上的伤痕、舍不得作出牺牲或极力少作牺牲所引起的。每当出现一个难题的时候,不是总要有一个是战胜者、有一个是战败者么?在未婚夫妻的父母眼中,这纯属商业性质,也包含着心计、赢利和失利。

他们总是极力以对己有利的方式谈成这桩生意。大部分情况下,只有丈夫知悉这些辩论的内中奥秘,而新娘对于使她变得富有或贫穷的条款则一无所知,娜塔莉也是如此。保尔离去的时候,心中暗想,多亏他的公证人精明强干,他的财产几乎完全得到了保证,可免遭破产。如果埃旺热利斯塔太太与她的女儿永不分离,他们家每年可以有十万法郎的开销。象现在这样,他对幸福生活的全部设想也都可以实现了。

“我的岳母似乎满不错嘛!”埃旺热利斯塔太太用曲意奉承的手段极力消除争议所引起的不快,保尔此时仍处于那曲意奉承的魅力之下,不禁这样想道,“马蒂亚斯认错人了。这些公证人真是怪,他们毒化一切。事情都坏在索洛内这个无事生非的小家伙身上,他想装出精明强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