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你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为什么不喊醒我呢?

我们也好……”一声更为深沉的呻吟打断侯爵夫人的话,她惊喊道,“那边有人快死了!”她连忙走出房间。

“把波利娜给我叫来,”莫依娜喊道,“我要穿衣服了。”

侯爵夫人迅速下楼,在院子里见到老板娘,几个人正围着她仔细听她说话。

“太太,您在我们旁边房间安排的那个人好象病得很重……”

“嗨,甭提啦!”旅馆女主人大声说,“我刚派人去找镇长。

请想想,一个女人,一个可怜的遭难的女人,昨天晚上到的,步行来的啊。从西班牙来的,没有护照,没有钱。背着的孩子都快要死了。我不能接待她呀。今天一早,我还去看过她呢,因为昨天她刚到的时候,她那个样子真叫我心疼,可怜的女人!她跟孩子睡在一起,两个人都快死了,还都在挣扎。

“她一边摘下手指上的金戒指一边对我说:‘太太,我只有这个东西了,您拿着就算是我的房钱吧,这也足够了,我不会在这儿久住的。可怜的小宝宝,咱们死在一起吧。’她一边说一边瞧着孩子。我收下她的戒指,我问她是谁,但她硬是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刚派人去找医生和镇长……”

“嗬,请您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吧,”侯爵夫人大声说,“我的上帝!或许还来得及救她呢!她的一切费用由我给您支付……”

“嘿!夫人,她的样子可傲气啦,我不知道她乐意不。”

“我去看看她……”

侯爵夫人立即上楼去找那个她并不认识的女人,没有想到自己穿着丧服,奄奄一息的病人见了会有害处。侯爵夫人一见这个临死的女人脸色顿时刷白。尽管极度的痛苦使爱伦娜美丽的容貌变了样,侯爵夫人还是认出了自己的大女儿。而爱伦娜见到一个穿黑丧服的女人,立即坐了起来,恐怖地尖叫一声,然后又慢慢躺了下去,她发现这个女人正是她的母亲。

“我的女儿!”德·哀格勒蒙夫人说,“您要什么吗?波利娜!……莫依娜!……”

“我什么也不需要,”爱伦娜声音微弱地回答,“我原希望能重新见到我父亲,但既然您的丧服已经自我表明……”

她没有把话讲完,紧紧把孩子贴在胸口上,好象要用身体暖和她。她吻吻孩子的额头,然后向母亲看了一眼,眼光里责备的神情仍依稀可辨,尽管已经被宽恕冲淡了。侯爵夫人不愿看见这种责备,她忘记了爱伦娜当年是在眼泪和痛苦中孕育的,是义务的产物,忘记了这个孩子曾经引起了她多么大的痛苦。她慢慢走近她的长女,脑子里只记得爱伦娜第一个使她尝到生育的愉快,母亲热泪盈眶地吻她女儿,一边喊道:“爱伦娜,我的女儿……”

爱伦娜不作声,她感觉到她的最后一个孩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时,莫依娜、她的随身女仆波利娜,老板娘和医生进屋来。侯爵夫人双手拉着女儿的手,凝视着她,悲痛十分真切。但是水手的遗孀刚刚从海船遇险中死里逃生,整个美满的家庭只救出一个孩子,这一不幸使她悲愤难平,所以她声色俱厉地对母亲说:“这一切都是您造成的!如果您从前对我能象对……”

“莫依娜,出去,你们统统出去!”德·哀格勒蒙夫人放大嗓门,压住了爱伦娜的声音。

“发发慈悲吧,我的女儿,”她接着说,“在这样的时刻旧事别提了吧……”

“好吧,我不说啦,”爱伦娜回答,她作了超人的努力来控制自己,“我也是母亲,我知道莫依娜不该……我的孩子在哪儿?”

莫依娜出于好奇探头进来。

“姐姐,”这个娇生惯养的孩子说,“医生……”

“什么都不用了,”爱伦娜说,“唉!为什么我十六岁那年不死,我当时真想自杀啊!越出礼法决不会有幸福……莫依娜……你。”

她断气了,头歪倒在她痉挛地抱住的孩子的头上。

德·哀格勒蒙夫人回到自己的房间,痛哭流涕,她接着爱伦娜刚才的话对莫依娜说:“你姐姐大概想对你说,莫依娜,对一个姑娘来说,浪漫的生活是决不会有幸福的,因为越出了传统的思想,特别是因为远离了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