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喊叫,朱丽泪下如雨。葛兰维尔勋爵坐了下来,交叉着双臂,默不作声,黯然神伤。

“妈妈!”这个天真、悦人的喊声唤醒了多少崇高的感情,激起了多少不可抗拒的怜悯心,爱情一时被母爱的强音压下去了。朱丽的女性让位于母性。葛兰维尔勋爵很快就退却了,朱丽的眼泪打动了他。就在这时候,传来一声开门的巨响,接着,“德·哀格勒蒙夫人,你在这儿吗?”这句问话如同一声惊雷震撼两个情人的心房,侯爵回家来了。朱丽还没有来得及镇静下来,将军已经从自己的房间朝他妻子的房间走来,这两间卧室是毗连的。朱丽急中生智,示意葛兰维尔躲进盥洗室,然后侯爵夫人赶快把门关紧。

“你瞧,我的太太,”维克托对她说,“我回来了,打猎取消了。我去睡觉了。”

“晚安,”她答道,“我也要睡了,那么请让我脱衣服吧。”

“今天晚上您的脾气很不好呀,我遵命,侯爵夫人。”

将军回到自己的房间,朱丽陪他到通道的门口,关好门后,赶紧回过头来放葛兰维尔勋爵出来。她已恢复清醒的头脑,心想她过去的医生来访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她可以推说来照看女儿睡觉而把他留在客厅里,所以走过去想告诉他悄悄地到客厅里去,但她打开盥洗室门的时候,不禁尖叫一声:

葛兰维尔勋爵的手指刚才被夹进门槽里压断了。

“你出什么事啦?”她丈夫问她。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她回答,“我的手指让针扎了一下。”

通道的门突然又打开了。侯爵夫人以为她丈夫关心她,她恨死了这种虚情假意的关心。葛兰维尔还没有来得及把手指抽出来,她便赶紧把盥洗室的门关上了。将军果然进房来了,不过侯爵夫人想错了:他是为自己的事而来的。

“你能借我一条围巾吗?夏尔这家伙连一条围巾都没有给我留下。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是那么精心地关心我的衣物,我都嫌烦了。啊!蜜月不长呀!我的衣物跟我一个样。现在我听凭这帮凡夫俗子的摆布,他们都不把我当回事儿。”

“喏,给您围巾。您没有进客厅吗?”

“没有。”

“如果您经过客厅,也许就能见着葛兰维尔勋爵了。”

“他在巴黎?”

“看来是的。”

“噢,我到客厅去,这个好医生。”

“不过他可能走了,”朱丽高声道。

侯爵这时站在他妻子房间的当中把围巾包在头上,得意地照着镜子说:

“我不知我们那帮人都上哪儿去了,我拉了三次铃喊夏尔,他都没有来。您的侍女也不在您身边啊?拉铃叫她一下,我想今天夜里在我床上加一条被子。”

“波利娜出去了,”侯爵夫人冷淡地说。

“半夜里出去!”将军说。

“我允许她去歌剧院。”

“那就怪了,”丈夫一边脱衣服,一边接着说,“我刚上楼的时候还见到她呢。”

“那么她大概回来了,”朱丽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

然后,为了不引起丈夫的任何怀疑,侯爵夫人拉了一下铃绳,但是拉得很轻。

这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外人不全清楚,这类事情其实既简单,又恼人,无非跟以前发生过的那些普通的家庭纠纷差不多。第二天起,侯爵夫人病倒在床上好几天。

“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弄得大家都在议论你的妻子?”德·龙克罗尔在发生这夜倒霉的事情几天之后询问德·哀格勒蒙先生。

“请相信我的话,千万别结婚,”德·哀格勒蒙说,“爱伦娜睡的床帘着了火,我妻子一惊之下病倒了,这不,医生说她得病上一年。娶一个美貌的妻子吧,她会变得难看的;娶一个健壮的姑娘吧,她会变得娇弱的。你以为她多情,其实她冷淡;或者表面上冷淡,实际上多情得非杀死你,或非教你名誉扫地不可。有时候,最温柔的女人却是任性的,而任性的女人永远也不会变得温柔;有时候,你到手的宝贝儿既幼稚无知又娇嫩脆弱,她却可以对你施展铁一般的意志、魔鬼般的性子。我对婚姻已经厌倦了。”

“或者说你对你妻子已厌倦了吧。”

“那倒不一定。对啦,你跟我一块去圣多马·达干教堂参加葛兰维尔勋爵的葬礼吗?”

“这倒是别开生面的消遣,”龙克罗尔答道,“不过对他的死因究竟搞清楚了没有?”

“据他的仆人说,为了不使他的情妇丢脸,他站在窗台外面整整呆了一夜,这几天刚好冷得要命。”

“这种牺牲精神要是换了我们这些老手倒是十分值得赞许的。但是葛兰维尔勋爵还年轻,而且是……英国人。这些英国人老想别出心裁。”

“唔!”德·哀格勒蒙说,“有没有这种英勇精神取决于影响他们的女人,当然,这个可怜的亚瑟不是为了我的女人而死的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