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挥霍无度!’那丈夫在签字时高声说,‘这个深坑怎样去填呢?’

“‘先生,’高布赛克严肃地说,‘您有很多孩子吗?’

“这一问使伯爵打了一个寒噤,那高利贷者仿佛是一个精通医道的大夫,指头一按就按中了要害。那丈夫没有回答。

“‘不用说了,’高布赛克接着说,他理解伯爵有说不出的苦衷,‘您的经历我都背得出来。这个妇人是一个魔道,您也许还爱她;这我可明白,她也打动过我的心。您也许想挽救您的家产,把它留给您的一两个孩子。那好,我劝您到社交界去花天酒地,赌博,把家财花掉,常常来找高布赛克。大家会骂我是犹太人、阿拉伯人、放高利贷的、海盗,骂我害得您倾家荡产!让他们说去好了!假如有人侮辱我,我就把这人打死,打枪击剑,谁都不及在下。这一点大家知道。此外,您得结交一个朋友,假如您能够碰到一个的话,把您的财产假装卖给他。你们不是管这种买卖叫做委托吗?’他掉过头来问我。

“伯爵似乎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他离开我们的时候说:‘款子明天送来,先生,请您把钻石准备好。’

“‘这家伙看来傻乎乎的,象个忠厚人,’伯爵走后,高布赛克冷冷地说。

“‘还不如说他傻乎乎,象个痴情汉。’

“‘伯爵还欠你的手续费呢!’见我向他告辞,他高声说道。

“这一幕戏使我知道一个摩登女性生活中可怕的秘密。几天之后的一个早上,伯爵走进我的办公室。

“‘先生,’他说,‘我有些重要的事务向您请教,同时我要对您声明,我完全信任您,而且希望现在就向您证实。您给葛朗利厄夫人帮的忙,’伯爵说,‘怎么称道都是不过分的。’

“您瞧,夫人,”那诉讼代理人对子爵夫人说,“我不过替您办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我已经从您那里得到一千倍的报酬了。……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答道:‘我不过是尽了一个正直人应该尽的本分罢了。’

“‘您知道,先生,我向各方面打听过那个怪人的情况了,’

伯爵对我说,‘您能有今日的地位,就是靠他的帮助。根据我打听得来的情况,我认为高布赛克是一个犬儒派哲学家。您看他的为人究竟可靠不可靠?’

“‘伯爵先生,’我答道,‘高布赛克是我的恩人……要我付一分五年息的恩人,’我笑着补充说,‘但是的他的吝啬不允许我向一个陌生人如实描绘他的形象。’

“‘您说好了,先生,您的坦率对高布赛克和对您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害处的。我也不会指望一个凭抵押品放债的人是个天使。’

“‘高布赛克老爹,’我接着说,‘在心坎里面相信一种原则,他的行为都受到这种原则的支配。他觉得金钱是一种商品,他可以根据不同的情况,将它以高价或贱价出卖,而问心无愧。在他看来,一个资本家对进款锱铢必较、毫不放松,就是以股东的身分预先加入了一切牟利的经营或经济行为。这些金融上的原则和他对于人性的哲学见解,使他表面上一举一动都象一个高利贷者,除开这个原则和这种见解之外,我深深相信,他不做买卖的时候,他是巴黎市内最毫厘不爽和最诚实可靠的人。他身上有两个不同的人:他又是守财奴又是哲学家,又渺小又伟大。假如我死后留下几个孩子的话,我要请他作他们的保护人。以上说的,先生,就是我的经验使我认识到的高布赛克的面目。他过去的生活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也许当过海盗,他也许走遍了世界,贩卖过钻石或男女,出卖过国家机密,但我坚信,没有一个人的心灵受过象他那样严格的锻炼,也没有受过象他那样重大的考验。在我给他送去最后一笔欠款的那一天,我曾用有几分委婉的口气问他,他要我付出这么大的利息,究竟出自一种什么情感,而且既然我是他的朋友,他想帮我忙,但又没有把好事做到底,究竟是什么缘故呢。’‘我的孩子,让你相信你并没有得到我的任何恩惠,你便无需感激我。所以我们现在才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先生,我无论对您说什么话,都不如这句话能教您懂得这个人。

“‘我的主意已经打定,决不反悔,’伯爵对我说,‘我要将就财产的所有权转移给高布赛克,请您替我准备好一切必要的文件。我只信任您一个人,先生,请您起草一个附件,在附件上高布赛克声明,这种出售行为是假的,等到我的长子成年的时候,他把按照他自己的意思经管的我的财产交还我的长子。现在,先生,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情:我害怕把这份宝贵的文件放在家里。我儿子对他母亲很孝顺,我不敢把附件交给他保存。我能不能请您保管这个文件呢?如果高布赛克不幸去世的话,他就把您立为我的财产的承继人。这样,一切都顾到了。’

“伯爵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十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