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迁出砂岩街后,高布赛克老爹不愿意有人住在他的隔壁,便把我的屋子租了下来;他那房门的正中又开了一个装有铁栅的小窗洞。他看清楚了我的面孔之后才给我开门。

“‘怎么样,’他低声细气对我说,‘你的老板把他的事务所出盘啦。’

“‘您怎么会知道?他只对我一个人提到过这件事情。’

“那老头儿的嘴向两旁一咧,完全象拉开了帘子一样。这无声的微笑又伴以冷酷的目光。他停了一会儿,这时我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随后他用一种冷淡的口气说:

“‘否则你就不会上我这里来了。’

“‘高布赛克先生,您听我说,’我接着说,面对着这个用毫无表情的眼睛盯着我的老头儿,他那眼睛射出的青光使我方寸扰乱,我强作镇静。

“他做了一个手势,仿佛对我说:‘你说吧!’

“‘我知道要打动您的心是很困难的。因此我不想枉费口舌,把一个身无分文的事务所帮办的处境详细讲给您听。我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您身上,在这世上也只有您的心才能理解我的前途。咱们不讲什么心吧。事情该怎么办就点么办,不要当作写小说,无病呻吟。我把事实讲一讲:我老板的事务所在他手里每年约摸有二万法郎收入;可我相信到了我手里会挣到四万。他想盘进十五万法郎。我觉得,’我敲敲我的前额说,‘如果您能够把这个事务所需要的款子借给我的话,十年之内我就可以把债务还清。’

“‘这才算是会说话。’高布赛克答道,他把手伸过来,握了握我的乎。‘我做这项生意很久了,’他接着说,‘可是从来还没有人把来访的动机对我说得这样清楚明白。有没有保证?’他一边说,一边从头到脚打量着我。‘没有,’他停了一会儿补充说,‘你今年二十几了?’

“‘再过十天就是二十五岁了,’我答道,‘不然的话,我便无权做这桩交易。’

“‘对!’

“‘怎么样?’

“‘也许行。’

“‘说真的,得赶快办;否则就会有人抬高价钱了。’

“‘明天早晨把你的出生证明拿来,我们再谈你的事情;我给你想办法。’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我到了老头那里。他拿了那份证明书,戴上眼镜,咳嗽一声,吐一口痰,披上他的黑大氅,把区公所开的证明书全部看完。跟着他将那证明书翻过来掉过去又看了半天,瞧了瞧我,再咳嗽一声,在椅子上折腾了一下,最后他对我说:

“‘这桩买卖咱们要设法作成它。’我打了一个寒噤。‘我放款要五分利息,’他又说,‘有的时候要十分、二十分、五十分。’听了这句话,我的脸都白了。‘可是,咱们是熟人,我只要一分二厘半……’他犹豫了一下。‘好的,我只要你一分三的年息。你觉得合适吗?’

“‘可以,’我答道。

“‘可是如果你觉得太高的话,’他又说,‘你就说话啊,格罗蒂斯①!(他时常跟我打趣,管我叫格罗蒂斯。)要你一分三的年息,因为我是一个做买卖的人;你要考虑付得出付不出。我不喜欢一个人碰到什么都点头,是不是太高了?’

①格罗蒂斯(1583—1645),荷兰法学家及外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