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恐怕你都难以遇到这样一处住所,如此简朴,又如此壮丽,果实累累,香气四溢,美景如画。它位于都兰地区中心,集这个地区的各种鲜花、水果和美景之大成,堪称是小都兰。各地的葡萄,不同品种的无花果、桃、梨,满地的甜瓜,甘草,西班牙的蝴蝶花,意大利的夹竹桃,亚速尔群岛的茉莉花,一应俱全。卢瓦尔河就在你的脚下,你可以从三十图瓦兹①的高处俯瞰那恣肆汪洋的水流。傍晚,来自海上的凉风徐徐吹拂,夹带着长堤上的花香,令你心旷神怡。在那碧蓝的天空上,时而会飘过一片不断变换着色彩和形状的浮云,不论你站在什么地方,都能看到这片云彩赋予这壮丽景致的每一细部的无穷变幻,在那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昂布瓦斯②以下的卢瓦尔河左岸,千里沃野上的图尔城及其郊区、工厂,以及普莱西斯,然后是左岸从伏弗赖到圣桑福里安的地段,这一段布满令人赏心悦目的葡萄园,勾勒出岩丘的半圆形河岸。目力所及,只有富饶的谢尔丘陵挡住你的视线,在那淡蓝色的天边,有着许多园林和古堡。西边,最令人心醉的是那一望无垠的河面,从早到晚,总有船只在水面行驶,盆地里几乎从不停息的微风吹胀了船上的点点白帆。一位王子会把石榴园当作他的别墅,一位诗人却肯定愿在这里定居;一对情侣会把它看作与世隔绝的温柔乡,但它只是图尔城一个善心的市民的房产。石榴园能给一切想象力提供丰富的诗情。无论是最平庸、最冷漠的人,还是最有教养、最热情的人,都不会在这里逗留而感觉不到那种幸福的气氛,也不会领略不到排除了野心和挂虑之后的恬静淡泊的人生乐趣。空气和轻轻的涛声里充溢着梦幻。沙滩在低语,时而忧郁,时而欢快,时而金光灿灿,时而暗淡无光。周围的一切都在运动,惟独这片葡萄园的主人不曾变更,他总是生活在他那长年盛开的鲜花和美味可口的水果之中,有个英国人以一千法郎租用这座朴素的住宅六个月,契约规定他不得动用果园的收成,他要想吃水果,就得把租金加倍,如果他想要酒,租金还得翻上一番。那么石榴园,连同它的斜坡,凹路,三块台地,两阿尔邦葡萄园,蔷薇盛开的栅栏,古老的石级,有唧筒的水井,枝蔓蓬乱的铁线莲,以及世上各种品类的树木,究竟值多少钱?请您不必乱出价!石榴园是永远不会出售的。一六九〇年,就象被沙漠上的阿拉伯人遗弃的爱马一样,有人以四万法郎的价钱让出了它。从那以后,它就一直属于同一个家族。它是这个家族的骄傲,是传家宝,是王冠上的钻石。一位诗人曾说过,观赏不也是享用吗?从这里,你可以观赏都兰地区的三条河谷,还有那座象是用金银线编织的悬在半空的大教堂。这些无价之宝,难道能花钱买到吗?你在这里的菩提树下恢复了健康,难道能用钱买到吗?
①法国古长度名,约合二米。
②昂布瓦斯,安德尔-卢瓦尔省都兰地区一城镇。
复辟时期最美好的年代里的一个春天,一位贵妇,由一个女仆和两个孩子伴随,来到图尔寻找住处。两个孩子,小的看上去八岁左右,大的看上去有十三岁。她看到石榴园,便租了下来。这里与城市距离较近,大概是这一点使她决定在此住下。客厅成了她的卧室,两个孩子各占楼上一间,女仆住在厨房顶上辟出的小屋里,饭厅变成了这个小家庭公用的厅堂和接待客人的地方。室内陈设十分简朴,但是趣味高雅,既没有任何无用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奢华之物。这陌生女人亲自挑选的家具都是胡桃木制品,不带任何装饰。洁净、住室内外的和谐,使石榴园魅力无穷。
维朗桑夫人(这是陌生女人所用的姓氏)究竟属于富有的资产阶级、高贵的贵族阶级,还是属于令人生疑的某些女性阶层,要弄清这个问题相当困难。她的简朴引起种种相互矛盾的揣测,而她的举止却似乎证实了那些于她有利的猜度。
在外省,总有那么一些无所事事的人,他们惯于窥测一切似乎能活跃他们那个狭小天地的事故。因此,维朗桑夫人来到圣西尔不久,她行事的谨慎就引起了那些好事者的兴趣。维朗桑夫人个子相当高,窈窕,单薄,但是很娇巧。一双秀足,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她脚腕的优美,而不是一般的纤瘦。戴着手套的手,好象也很漂亮。白皙的面庞,从前鲜嫩而红润,现在则染上了几块常常移动的深红斑点。过早出现的皱纹使高雅的额头失去了光泽,浓密的栗色头发分编两股,盘成两个圆髻,这种处女的发式于她忧郁的容貌十分相宜。她黑色的眼睛,眼窝深陷,带有黑圈,充满火样的激情却又故作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