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蒂耶走了出去。玛丽-欧也妮经过这番搏斗后,混身发软地回到自己房中。“要不是我姐姐遇到了危险,我是决不敢这样顶撞他的;”她想,“但是有句谚语说得好,坏事有时能变成好事。”夜里,杜·蒂耶夫人又把姐姐向她吐露的隐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现在她既深信拉乌尔能得救,便不再因为老想着迫在眉睫的危险而丧失理智。她回想起伯爵夫人曾说过,如果自己不能使拿当免于破产,就和他私奔,以此来安慰他,她说这话时语气是那么坚决果断。欧也妮意识到,这个男人的无限感激和爱慕之情,会使姐姐做出她这个理智的人看来是疯狂的行为。近来,上层社会中这类私奔的事时有发生。有些女人为了得到昙花一现的欢乐,而落得悔恨终生,并因地位暧昧而名誉扫地,欧也妮想起了那些可怕的结局。杜·蒂耶刚才的话更使她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她怕一切秘密最终会败露;她仿佛看到了纽沁根银行的文件夹中收着伯爵夫人的签字;她想求她姐姐向费利克斯供认一切。杜·蒂耶夫人没有找到伯爵夫人。费利克斯在家。欧也妮感到心里有一种声音在呼唤她去拯救她的姐姐。明天可能就为时太晚了。她愿意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但是她决定把事情全部告诉伯爵。他看到自己的荣誉尚未受损,难道能不宽容吗?伯爵夫人不是堕落,而是误入歧途。可是欧也妮又害怕,泄露了整个上流社会一致严守的秘密会被人看作是怯懦和背叛;不过最后她还是为姐姐的前途着想,想到有朝一日姐姐会孑然一身,被拿当毁掉,穷困潦倒,蒙受苦难和不幸,陷于绝望之中,她便感到不寒而栗;她再也不犹豫了,要求伯爵会见她。费利克斯见小姨子来访很是吃惊,他和她作了一次长谈,谈话中他表现得那么冷静和克制,以至欧也妮担心他会做出某种可怕的决定。

“您放心,”旺德奈斯说,“我会处理得使伯爵夫人有一天将感激您。我知道,您把这事告诉我以后,决不肯对她闭口不提,但不管怎样,请您给我几天时间。为了了解您还不清楚的秘密,特别是为了谨慎从事,几天时间对我来说是必要的。也许我一下子就能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妹妹,在这件事上只有我一人应该受责。所有的情夫都使出他们的手段;但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有幸看到生活的真实面貌。”

杜·蒂耶夫人离去时,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

费利克斯·德·旺德奈斯立即到法兰西银行取了四万法郎现金,赶到纽沁根夫人家。见到纽沁根夫人后,对于她曾给他的妻子以信任表示感谢,并把钱还给了她。伯爵解释说,他夫人这次背着他借款是因为要花很大一笔钱去做好事,而他想加以限制。纽沁根夫人说:

“先生,您不必作任何解释,既然尊夫人把一切都对您说了。”

“她都知道了,”旺德奈斯心里想。

男爵夫人交还了保证书,又派人去取那四张期票。这时,旺德奈斯以政界人士的敏锐目光看了男爵夫人一眼,那目光有点使她不安。伯爵认为现在正是谈判的好时机。

“夫人,我们生活在一个一切都很不稳定的时代,”他说,“法国王位的更迭快得吓人。十五年就了结一个强大的帝国、一个君主立宪王朝,以及一场革命①。谁也不敢对未来的事作担保。您知道我是忠于正统派的,因此,我说这些话毫不足奇。假设一场灾难降临,难道您不希望在可能得胜的一方有一个朋友吗?”

①从雾月十八日政变到拿破仑第一次逊位,是十五年差几个月;从王朝复辟到七月王朝的建立正好十五年;七月革命到一八四八年二月革命相隔十八年,与费利克斯的预见相去不远。

“当然希望,”她微笑着说。

“那么,您想不想暗中有我这样一个感激您的人呢?这个人将来必要时能替纽沁根先生保住他正在谋取的贵族院议员的称号。”

“您想要我做什么呢?”她说。

“很简单,”他说,“讲出您所知道的有关拿当的一切。”

男爵夫人把她早晨和拉斯蒂涅的谈话向他复述了一遍。

四张期票从出纳那里取来了,她一面还给伯爵,一面对这位过去的贵族院议员说:“请别忘了您的诺言。”

这个诺言有那么神奇的力量,旺德奈斯当然不会忘记,而且,为了从拉斯蒂涅男爵那里得到一些其他的情况,他对这位男爵也炫耀了这个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