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向右转,去问问另一位属于游手好闲类型的人。你再重复一遍你的问话,他会说:“菲尔米亚尼夫人吗?是的,是的,我对她很熟悉。我经常参加她的晚会。她每星期三接待朋友;这是一座非常体面的府邸。”菲尔米亚尼夫人已经化为一座府邸。这府邸已不再是根据建筑原理用石头一块一块砌起来的;不,在那些游手好闲者的语言中,这个词是一个无法表达的习惯语。这位游手好闲的人,又干又瘦,笑口常开,专讲一些漂亮的废话,后天的智力多于先天的聪明。他弯下身子,附着你的耳朵,带着一副狡黠的神气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菲尔米亚尼先生。他的社会职务是管理在意大利的财产;而菲尔米亚尼夫人是法国人,她象巴黎女人那样挥霍她的收入。她的茶会是最出色的!如今,人们可以去消磨时间、得到美妙享受的府邸已经寥寥无几,她的家就是其中之一。何况,被允许到她家里去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因此,能进她客厅里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物!”接着,这位游手好闲的人便郑重其事地取出一撮鼻烟来强调最后这句话。他一小撮、一小撮地把烟末往鼻子里塞,好象对你说:“我要到这个府邸去了,可是你别指望我会介绍你到那儿去。”

菲尔米亚尼夫人好象为这些游手好闲者开设了一家没有招牌的客栈。

“你上菲尔米亚尼夫人家干什么?在那儿和在宫廷里一样让人感到厌烦。在那些客厅里,人们附庸风雅,朗读新编的短小歌谣。如果不是为了避开这些客厅,聪明智慧还有何用?”

你曾经问过你的一个朋友,他是那种惟我独尊的人,他们想把整个世界封锁起来,不经他们允许不得在那里干任何事。他们因别人的幸福而感到不幸,只宽恕恶习、堕落、缺点,只容得下受他们保护的人。从癖性上讲,他们属于贵族,出于怨恨,他们变为共和党人,而这只不过是为了在和他同等的人中找一批下属而已。

“哦!亲爱的,有一些令人爱慕的女人,使人看见她们便原谅了大自然创造所有丑女人的过错,菲尔米亚尼夫人就是值得爱慕的女人中的一个。她真迷人!她心地真好!我要是大权在握,当了皇帝,拥有百万财富,我就(他凑着你耳朵说了三个字)。你要我引荐吗?……”

这年轻人属于中学生那一类型,他们在众人面前以胆大妄为出名,私下却非常腼腆胆怯。

“菲尔米亚尼夫人吗?”另一个人一面舞动手杖一面嚷道,“我来说说对她的看法:这是一个介乎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女人,她面容憔悴,眼睛秀美,身段平板,嗓音低哑,衣着考究,淡施脂粉,举止可爱。总之,亲爱的,这是个仍然值得爱恋的风韵犹存的女人。”

这个判决出自一个自命不凡的人之口,他刚吃过午饭,不再斟酌词句,要骑马散心去了。在这种时刻,自命不凡的人都是嘴巴不饶人的。

“她家的藏画十分精美,去看看吧!”另外一个人回答你,“没有什么比这些画更美的了!”

你这是在和一个艺术鉴赏家谈话。这个人要离开你到佩里尼翁或特里佩①那里去。对他来说,菲尔米亚尼夫人就是一批藏画。

一位妇女说:“菲尔米亚尼夫人吗?我不愿意你到她家去。”

这句话最富有表现力:菲尔米亚尼夫人!一个危险的女人!简直是一条美人鱼!她穿着不错,有鉴赏力,她使所有的女人失眠。说这话的属于爱无事生非的那类人。

一个大使馆随员说:“菲尔米亚尼夫人!她不是安特卫普②人吗?十年前,我见过这位美女。她当时在罗马。”属于随员那个类型的人都有一种怪癖,就是喜欢说几句塔莱朗③式的、措词微妙的话,令人难以捉摸他们的本意;他们正如那些玩弹子游戏的人,总能极其巧妙地避开弹子。这些人一般不多说话;但一开口就是西班牙、维也纳、意大利或者彼得堡。国名地名在他们口里就象弹簧一样;你按一下,就会向你弹出所有的曲调。

①佩里尼翁(1785—1864),法国画家。特里佩,法国画商。

②安特卫普,比利时城市。

③塔莱朗(1754—1838),法国著名外交家,以外交手腕高超和语言机智辛辣着称。